摘要: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指针已经指向了晚上十点。丈夫张诚出差了,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我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引子
电话铃响的时候,我正在给学生批改最后一份试卷。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指针已经指向了晚上十点。丈夫张诚出差了,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我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是妈打来的。
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妈”字,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冰冷的石头压住了。我攥紧了手里的红笔,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喂,妈。”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母亲尖锐而熟悉的声音:“林岚,你妹妹的病又有新法子了,医生说有七成把握能站起来,就是费用高,要五十万。”
五十万。
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轰然压在我的心口,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妈,我……我上哪儿去凑那么多钱?”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一个月工资不过五千,张诚也只是个普通的技术员,我们俩省吃俭用,才刚刚攒够了首付,背上了三十年的房贷。
“我不管!这是你欠她的!”母亲的声音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冷得像数九寒冬的风,“要不是你当年那一巴掌,薇薇会躺在轮椅上十年?林岚,这是你的罪,你就得赎!一个星期,你凑不到钱,就别再认我这个妈!”
电话被狠狠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我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冰凉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寒意。十年前那个夏天的午后,蝉鸣聒噪,空气闷热得让人窒息。我和妹妹林薇为了那张被她藏起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吵得天翻地覆。
争执中,我失手推了她一把,那一巴掌,清脆地响彻了整个屋子。
林薇倒下了,撞到了桌角,从此再也没能站起来。
医生说她下肢神经严重受损,终身瘫痪。
从那天起,我成了全家的罪人。父亲沉默地叹气,母亲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我。在他们眼里,我毁了他们最疼爱的小女儿,那个聪明漂亮、前途无量的林薇。
十八岁的我,背着一个破旧的行囊,被赶出了家门。
十年来,我拼命地工作,把每个月工资的一大半都寄回家,当作给妹妹的补偿。我不敢买新衣服,不敢和同事聚餐,活得像个影子。我以为,只要我不断地赎罪,总有一天能得到他们的原谅。
可是,这十年,换来的不是原谅,而是一次比一次更沉重的枷锁。
我捂住脸,眼泪无声地从指缝间滑落。我真的撑不下去了。这十年,我背负的罪孽,像一座无形的山,压得夜不得安宁。
不行,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必须回家一趟。不只是为了钱,更是为了亲眼看一看,这十年,我的赎罪到底换来了什么。我需要一个了断,一个能让我从这无边无际的愧疚中解脱出来的了断。
我慢慢站起身,擦干眼泪,打开手机,订了一张第二天最早回老家的火车票。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就像我压抑了十年的人生。这一次,我要亲手拨开这片迷雾。
第一章 十年后的电话
第二天清晨,我简单收拾了行李,给张诚发了条信息,告诉他家里有急事,我要回去一趟。
他几乎是秒回:“钱够不够?别一个人扛着。”
看着屏幕上的字,我的眼眶一热。这世上,也只有他会这样毫无保留地关心我了。我回了句“放心”,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火车在铁轨上发出单调的“哐当”声,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像我逝去的十年青春。
这十年,我从一个惊慌失措的少女,变成了一个谨小慎微的成年人。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扎下根,成了一名小学老师。我喜欢孩子们单纯的笑脸,在三尺讲台上,我才能暂时忘却过去的阴影,找到片刻的安宁。
我常常想,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件事,我的人生会是怎样?或许,我也会像林薇一样,走进一所名牌大学,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在愧疚和自卑里,连幸福都觉得是一种奢侈。
我的内心深处,一直藏着一个不敢触碰的疑问:那一巴掌,真的有那么大的力气吗?我只是推了她一下,她怎么就……瘫痪了呢?可每当这个念头冒出来,我都会被更深的自责淹没。医生白纸黑字的诊断书,妹妹躺在床上的惨状,父母绝望的眼神,都在提醒我,是我,亲手毁了她。
我必须相信这一切,因为不相信,就意味着我在为自己的罪行开脱。
经过七个小时的颠簸,火车终于抵达了那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城。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青草味,一切都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我深吸一口气,拉着行李箱,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家门口那棵老槐树,枝叶比记忆中更加繁茂。我站在门前,却迟迟不敢抬手敲门。我害怕看到母亲憎恶的眼神,害怕看到父亲失望的叹息,更害怕看到林薇那双空洞的眼睛。
这扇门,隔开的不仅仅是空间,还有我回不去的十年。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我爸。他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头发花白,背也有些佝偻了。看到我,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回来啦。”他侧过身,让我进去。
屋子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只是墙壁有些泛黄,家具也旧了。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十年如一日。
我妈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她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眉头拧成一个川字。“钱带来了吗?没带钱回来干什么?”
一句话,就将我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温情彻底击碎。
我咬了咬嘴唇,低声说:“妈,五十万不是小数目,我需要时间。”
“时间?薇薇的病等得起吗?”她把锅铲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刺耳的声响,“你倒是过得舒坦,结婚了,当老师了,把家里这点破事忘得一干二净!你妹妹呢?她这十年是怎么过的,你想过吗?”
我心里一阵绞痛。我怎么会没想过?这十年,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一个午夜梦回,我都会看到林薇倒下的那一幕。
“我没忘。”我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薇薇,顺便和你们商量一下钱的事。”
“有什么好商量的?砸锅卖铁也得治!”我妈的态度强硬得像一块石头,“你要是没钱,就把你那套房子卖了!那房子本来就该是薇薇的!”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为了给林薇治病,她竟然要我卖掉我和张诚唯一的安身之所。
内心独白:房子是我和张诚一点一滴攒出来的家,是我们在风雨飘摇的生活里唯一的港湾。妈妈张口就要我卖掉它,难道在她心里,我就不是她的女儿吗?难道我这十年的付出,还抵不过那一巴掌的罪过?我的心,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冷得发疼。
正在这时,一个房间的门开了。
林薇坐在轮椅上,被我爸推了出来。
十年不见,她变了。曾经那个骄傲明媚的少女,如今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眼神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她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衣,双腿无力地垂着,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看到她的一瞬间,我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被排山倒海的愧疚所取代。
“姐,你回来了。”她对我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声音轻得像羽毛。
我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薇薇,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我欠了她十年。
第二章 回不去的家
林薇摇了摇头,眼圈微微泛红。“姐,不怪你,都过去了。”
她越是这样说,我心里的愧疚就越是深重。如果她对我大吵大闹,或者打我骂我,我或许还好受一些。可她偏偏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早已原谅了我。
这让我觉得,自己更加罪无可恕。
晚饭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饭桌上,妈不停地给林薇夹菜,嘘寒问暖,却连一个正眼都没给我。爸则是一言不发,只顾着埋头扒饭,时不时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
“怎么,嫌家里的饭菜不好吃?”妈的语气里充满了讥讽,“也是,城里的大老师,哪还看得上我们这小地方的粗茶淡饭。”
“妈,我没有。”我低声辩解。
“行了,少说两句吧。”爸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满是疲惫。他看了我一眼,说:“林岚,钱的事,你……尽力吧。你妹妹这病,拖了十年了,这次的专家是从北京来的,机会难得。”
我点了点头,心里五味杂陈。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虽然不像妈那样咄咄逼人,但他的沉默和叹息,同样是一座压在我心上的大山。
晚上,我被安排睡在以前的小房间里。屋子很小,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十年了,几乎没什么变化。书桌上还摆着我当年的课本,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隔壁就是林薇的房间,我能隐约听到她翻身的声音,还有妈夜里起来给她喂水、掖被角的动静。
这一切都在提醒我,这个家,因为我犯下的错,早已变得支离破碎。
内心独白:我听着隔壁的动静,想象着林薇在黑暗中忍受着怎样的痛苦。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她是如何在轮椅上度过的?而我,却在另一个城市结婚生子,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幸福。这份罪恶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让我无法呼吸。我欠她的,或许真的要用一辈子来偿还。
第二天一早,我妈就出门买菜了,爸也去了厂里。家里只剩下我和林薇。
我走进她的房间,想陪她说说话。
她的房间被收拾得很干净,窗台上摆着几盆绿萝,长得郁郁葱葱。她正坐在窗边看书,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让她苍白的脸有了一丝血色。
“姐,你坐。”她合上书,对我笑了笑。
我搬了张凳子,在她旁边坐下。我们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聊我的工作,聊她看的书。气氛有些尴尬,我们之间,隔着十年的空白和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为了打破沉默,我主动提起了钱的事。“薇薇,你别担心,钱的事,姐会想办法的。”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姐,别太为难自己了。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她善解人意的样子,让我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我站起身,想帮她倒杯水。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我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细节。
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已经喝了一半。而饮水机在客厅,离她的房间有十几米的距离。爸妈都不在家,这杯水,是谁给她倒的?
一个荒唐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我脑海里冒了出来。
我端着水杯回到她身边,状似无意地问:“薇薇,你平时一个人在家,喝水吃饭方便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还好,妈出门前都会帮我准备好。”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可是,那个念头,就像一颗被投进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下午,我借口出去走走,其实是去了当年收治林薇的市医院。十年过去了,医院的档案室几经搬迁,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了当年的主治医生,一个姓王的阿姨,现在已经是科室主任了。
王医生对我还有些印象。当我提起林薇的病情时,她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半天。
“林薇……哦,我想起来了,那个小姑娘,长得很漂亮。”王医生扶了扶眼镜,说:“当时送来的时候,情况确实挺吓人的,撞到了腰椎,下肢暂时失去了知觉。我们做了全面的检查,她的脊椎神经并没有器质性的损伤,按理说,经过康复治疗,是完全可以恢复的。”
“完全可以恢复?”我像被雷击中一样,呆立在原地。
“是啊。”王医生肯定地点了点头,“当时我们给出的诊断是‘急性应激性瘫痪’,也叫癔症性瘫痪。这种情况,心理因素占主导。我们建议家属带她去看心理医生,配合康复训练。后来……后来他们就没再来复查过了。怎么,她现在还没好吗?”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癔症性瘫痪……心理因素……可以恢复……
这些词,像一把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内心独白:王医生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十年的迷雾。如果林薇的瘫痪只是心理问题,那这十年,她为什么一直坐在轮椅上?是她自己不愿意站起来,还是……还是爸妈根本就没告诉她真相?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他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却选择对我隐瞒?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街上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一直以为,我欠林薇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光明的未来。可现在,我发现,事情的真相,可能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这十年,我背负的,到底是一个事实,还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第三章 轮椅上的妹妹
我回到家时,爸妈已经做好了晚饭。
饭桌上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我心里装着事,味同嚼蜡。我看着坐在轮椅上,被我妈细心照顾着的林薇,心里百感交集。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病可以治好吗?还是,她也参与了这个谎言?
我不敢想下去。
吃完饭,我妈照例推着林薇去院子里散心。我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却丝毫无法驱散这个家的冷清。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爸,我有话想问你。”
他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些,看着我,眼神有些闪躲。“什么事?”
“今天,我去找了王医生。”我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就是当年给薇薇看病的主治医生。”
我爸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找她干嘛?都过去那么久了。”
“王医生说,薇薇的病,是癔症性瘫痪,只要积极治疗,完全可以恢复。”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爸,这件事,你和妈,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爸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那躲闪的眼神和慌乱的神情,已经给了我答案。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为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为什么要瞒着我?十年!你们让我背着这个十字架,背了整整十年!”
“林岚,你小声点!”我爸急了,他看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说:“你嚷嚷什么!让你妹妹听到了怎么办!”
“她早就知道了吧?”我冷笑一声,“你们一家三口,合起伙来骗我一个人,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意思?”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爸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汗,“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是后来,带她去省城看病,那里的医生说的。可是……可是那时候,你已经走了,薇薇她……她受了刺激,情绪很不稳定,医生说不能再刺激她了,我们就……”
“所以你们就将错就错,心安理得地把我当成提款机,榨干我的一切?”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爸,我也是你女儿啊!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内心独白: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一个犯了错的罪人。可现在我才明白,我更是一个被亲情绑架的受害者。他们利用我的愧疚,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付出。这十年,我活得像个笑话。原来,压垮我的不是那一巴掌,而是他们用亲情编织的、密不透风的谎言。
我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满脸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岚岚,是爸对不起你。可是……你妈她也是心疼薇薇啊。她觉得你欠了薇薇的,就该补偿。”
“补偿?我补偿的还不够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把我的青春,我的人生,全都搭进去了!你们还想要我怎么样?要我的命吗?”
我们的争吵声,还是惊动了院子里的母女俩。
我妈推着林薇冲了进来,她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林岚!你发什么疯!你想逼死我们一家人是不是!”
林薇坐在轮椅上,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泣。
看着她那副柔弱无助的样子,我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妈,你别再演戏了!”我擦干眼泪,直视着她,“你们什么都知道,不是吗?薇薇的病根本就能治好!你们骗了我十年!”
我妈的脸色变了又变,从愤怒到惊慌,最后化为一丝狠戾。“是又怎么样?就算她的腿能好,她被你毁掉的人生呢?她错过的大学,她这十年受的苦,你怎么赔?”
我被她的话噎得说不出一个字。
是啊,就算腿是装的,可那张被毁掉的录取通知书,那十年被禁锢在轮椅上的青春,都是真实存在的。
我的愧疚,并没有因为这个谎言而减少分毫,反而因为被欺骗的愤怒和屈辱,变得更加复杂。
就在这时,林薇抬起了头。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声音哽咽:“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害怕……我害怕我站起来以后,你就不管我了,爸妈也会把所有的爱都给你。我害怕再回到以前那种……什么都被你比下去的日子。”
她的这番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进了我的心脏。
原来,这才是真相。
不是因为那一巴掌,而是因为嫉妒。她嫉妒我的成绩,嫉妒我拥有的一切。所以,她不惜用自己十年的青春,来编织一个巨大的牢笼,不仅困住了她自己,也囚禁了我。
而我的父母,就是这个谎言的帮凶。
第四章 五十万的真相
林薇的坦白,像一颗重磅炸弹,把这个家最后的遮羞布也炸得粉碎。
我妈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林薇会把心底话说出来。我爸则是一脸的震惊和痛苦,他大概也无法接受,自己疼爱了十年的小女儿,内心竟然如此阴暗。
“薇薇,你……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爸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就是这么想的!”林薇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几乎是尖叫着喊道:“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只看得到她林岚!她成绩好,她懂事,她什么都比我强!我呢?我就是她的影子!那张录取通知书,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凭什么要活在她的光环底下?”
她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那双曾经被我以为空洞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嫉妒的火焰。
我看着她,只觉得陌生。这还是那个跟在我身后,甜甜地叫我“姐姐”的妹妹吗?
“所以,你就毁了通知书,然后利用我的愧疚,把我赶出这个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爸妈全部的爱,还有我寄回来的钱?”我一字一句地问,心冷到了极点。
“是!”她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什么?”我气得浑身发抖,“我欠你我比你努力吗?我欠你我没有像你一样,把心思都花在歪门邪道上吗?”
“够了!”我妈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我们的争吵。
她走到林薇身边,把她护在身后,像保护一只受伤的小兽。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恨。“林岚,你现在满意了?把薇薇逼成这样,你满意了?就算她有错,那也是你逼的!你要是不那么优秀,她会这样吗?”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因为我太优秀,所以活该被嫉妒,活该被毁掉人生?
我气得笑出了声。“妈,你真是我的好妈妈。在你的世界里,林薇做什么都是对的,我连呼吸都是错的。”
内心独白:这一刻,我彻底明白了。在这个家里,我永远都是多余的那一个。无论我做得多好,付出多少,都无法得到母亲的一丝偏爱。她的心,早就偏到太平洋去了。我这十年所谓的赎罪,不过是一场自我感动的独角戏,而他们,是台下冷眼旁观的看客。
“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我妈被我的话刺痛了,声音越发尖利,“我告诉你林岚,五十万,一分都不能少!这是你欠薇薇的青春损失费!你要是不给,我就去你学校闹,去你丈夫单位闹,我让你身败名裂!”
我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就是我的母亲。为了她偏爱的小女儿,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毁掉我这个大女儿。
“钱,我一分都不会再给了。”我平静地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从今天起,我跟这个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也别再来找我。”
说完,我转身就走,不想再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多待一秒钟。
“林岚,你敢走!”我妈在我身后尖叫,“你这个白眼狼!你走了,我们老了谁来养?你妹妹怎么办?”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你不是还有你最宝贝的小女儿吗?她既然能装十年瘫痪,想必身体好得很,养活你们两个,应该不成问题。”
我不再理会身后的咒骂和哭喊,毅然决然地走出了这个家门。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冷风吹在我脸上,却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拉着行李箱,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十年前,我是在一个同样漆黑的夜晚,哭着离开这里的。十年后,我再次离开,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因为,不值得。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张诚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熟悉而温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岚岚,怎么样了?”
听到他的声音,我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排山倒"海地涌上心头。
“张诚……”我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别哭,我在。”他没有追问发生了什么,只是安静地陪着我,“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我……我在老家的车站。”
“好,你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我马上开车过来。”
挂了电话,我蹲在车站的角落里,终于放声大哭。
我哭我逝去的十年青春,哭我错付的十年亲情,也哭那个曾经活在愧疚和自卑里,卑微到尘埃里的自己。
从今天起,那个林岚,已经死了。
第五章 一双磨损的鞋
张诚连夜开了七个小时的车,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赶到了车站。
看到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一脸的疲惫,我的心又酸又暖。我扑进他怀里,把头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带给我的安稳。
“没事了,都过去了。”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回去的路上,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一直沉默地听着,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手心传来的温度,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混蛋!”听完之后,他只骂了这两个字,方向盘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我靠在他肩膀上,轻声说:“张诚,我是不是很傻?”
“不,你不是傻,你是太善良了。”他叹了口气,把车停在服务区,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岚岚,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再自责了。从今以后,你有我,有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
是啊,我还有家。一个虽然不大,但充满了温暖和爱的地方。
回到我们自己的小窝,看着熟悉的陈设,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阳光味道,我才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这几天,我请了假,把自己关在家里,哪儿也不去。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十年来的荒唐和欺骗,来抚平我内心深处的伤口。
张诚默默地陪着我,给我做饭,陪我看电视,在我做噩梦时把我拥入怀中。他没有多余的安慰,却用行动告诉我,他会一直在。
我以为,这件事会就此画上句号。
可是,我低估了我妈的无耻程度。
一个星期后,她真的带着林薇,找到了我的学校。
那天,我正在给孩子们上课。校长突然把我叫到了办公室,他的脸色很难看。
一进门,我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我妈和林薇。我妈一脸的悲愤,林薇则低着头,默默地流泪,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足以激起任何人的同情心。
“林老师,”校长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这位是你的母亲?她说你……遗弃了残疾的妹妹和年迈的父母,是吗?”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别的老师,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我妈见我进来,立刻开始哭天抢地:“校长啊,你要为我们做主啊!我这个女儿,没良心啊!她自己在大城市过好日子,却不管我们的死活。她妹妹的救命钱,她一分都不肯给啊!”
林薇也适时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姐,求求你了,你就救救我吧。我不想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
她们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周围的同事开始窃窃私语,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我气得浑身发抖。我没想到,她们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来逼我。她们是想毁了我的工作,毁了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平静生活。
内心独白:看着她们颠倒黑白的表演,我只觉得一阵恶心。亲情在她们眼里,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她们根本不在乎我的名誉,我的未来。她们要的,只是钱。在她们的逼迫下,我终于明白,对付无耻的人,善良和退让是没用的,你必须比她们更狠。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走到校长面前,平静地说:“校长,各位老师,请给我十分钟,我给大家看一样东西。”
说完,我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
这是我离开家之前,悄悄放在客厅角落里的手机录下的。视频里,清晰地记录了那天晚上,我们所有的争吵和对话。
林薇承认自己是装的,承认自己毁了录取通知书。我妈承认她们早就知道真相,却一直瞒着我。还有她们最后用我的工作和名誉来威胁我的话,一字不差。
视频播放着,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屏幕,又看看面如死灰的母女俩。
我妈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林薇的脸,更是白得像一张纸,她惊恐地看着我,身体不住地发抖。
她大概没想到,一向软弱可欺的我,竟然会留了一手。
视频放完,我关掉手机,看着校长,说:“校长,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家丑不可外扬,我本不想把事情闹到这一步。可是,她们欺人太甚。”
校长的脸色铁青。他看着我妈,冷冷地说:“这位大姐,这里是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你们撒泼打滚的菜市场。请你们立刻离开,否则,我就报警了。”
我妈还想说什么,但在校长严厉的目光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拉着林薇,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逃离了办公室。
那双被我爸妈当成宝贝的、林薇的“瘫痪”的腿,在慌乱中,竟然自己从轮椅上滑了下来,结结实实地踩在了地上。
她自己站了起来。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出闹剧,就此收场。
第六章 迟到十年的耳光
闹剧虽然收场了,但影响却还在。
学校里流言四起。虽然校长帮我澄清了事实,但总有一些人喜欢在背后指指点点。他们不关心真相,只热衷于谈论别人的家事。
那段时间,我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我甚至想过辞职,离开这个地方。
是张诚和我的学生们,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勇气。
张诚对我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逃避?”
我的学生们,则用最纯真的方式表达着对我的信任。他们会偷偷在我办公桌上放一颗糖,或者在作业本上画一个笑脸,写上一句“老师,我们相信你”。
看着孩子们清澈的眼睛,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倒下。为了他们,也为了我自己。
我挺了过来。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用优秀的教学成绩,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渐渐地,流言平息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只是,我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我拉黑了家里所有的联系方式,彻底断了和他们的来往。我以为,我们的人生,再也不会有交集。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是我爸。
“岚岚……”他只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就泣不成声。
我的心一紧,但没有说话。
他在电话那头断断续续地讲着。原来,那天从我学校回去后,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就彻底乱了套。
林薇能站起来的事情,在那个小小的县城里,像风一样传开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她装病骗我的事。以前那些同情他们家的人,现在都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们。他们成了全城的笑柄。
那个原本答应要娶林薇的男人,也悔婚了。
林薇受不了这种指指点点,精神彻底崩溃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门,也不说话。
我妈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我,说是我毁了林薇。她到处败坏我的名声,说我不孝,说我恶毒。可是,再也没有人相信她了。
巨大的打击和长期的抑郁,让我妈的身体垮了。她中风了,半身不遂,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
“岚岚,你回来看看吧。”我爸在电话里哀求着,“家里现在……全乱了。你妈她……她天天念叨着你的名字。”
我沉默了很久。
念叨我的名字?是在咒骂我,还是在忏悔?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心,已经不会再为他们而痛了。
“爸,好好照顾妈和薇薇吧。”我平静地说,“我不会回去了。”
“岚岚,你……你真的这么狠心吗?那毕竟是你妈啊!”
“狠心?”我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凄凉,“当你们合伙骗我十年,把我当提款机的时候,你们想过我的感受吗?当你们跑到我学校,想毁了我的一切的时候,你们对我,又何尝有过一丝心软?”
“我……”我爸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爸,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我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我没有去看他们,也没有再寄一分钱回去。
不是我狠心,而是我终于明白,无底线的善良,只会助长别人的恶。有些亲情,从它变质的那一刻起,就应该被果断地割舍。
我的人生,不能再被他们绑架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夏天。我没有打那一巴掌,而是拉着林薇的手,心平气和地跟她谈心。我告诉她,我爱她,我愿意跟她分享我的一切。
梦里的林薇,对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们一起走进了大学的校门,我们拥有了各自美好的人生。
醒来时,我的枕边湿了一片。
我知道,那只是一个梦。现实中,我们谁也回不去了。
第七章 没有亏欠
又过了几年,我和张诚用积蓄,换了一套大一点的房子。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我给她取名叫“暖暖”,希望她的人生,永远充满阳光和温暖。
我努力地做一个好母亲,把我曾经缺失的爱,加倍地补偿在女儿身上。我教她善良,也教她要有锋芒。我告诉她,可以心软,但绝不能没有底线。
关于老家的事,我偶尔会从一些远房亲戚那里,听到一些零星的消息。
据说,我妈瘫痪后,脾气变得越发暴躁。林薇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始终没有走出阴影。整个家的重担,都压在了年迈的父亲身上。他靠着微薄的退休金,艰难地维持着这个破碎的家。
他们过得不好。
听到这些,我心里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丝毫的同情。那是一种彻底的平静,就像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知道,我终于放下了。
我不再恨他们了。因为恨,也需要耗费心力。他们,已经不值得我再浪费任何情绪。
我的人生,早已翻开了新的篇章。我有爱我的丈夫,可爱的女儿,有我热爱的事业,还有一群善良真诚的朋友。我的世界,很小,但很温暖。
一个周末的午后,阳光正好。我陪着暖暖在客厅里搭积木,张诚在厨房里准备晚餐。饭菜的香气,混合着女儿清脆的笑声,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暖暖突然抬起头,用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我,奶声奶气地问:“妈妈,外公外婆为什么从来不来看我呀?”
我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因为外公外婆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年纪大了,不方便出门。”
我不想让那些不堪的过往,污染了女儿纯净的心灵。
张诚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他听到了我们的对话,走过来,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我。
“我们暖暖有爸爸妈妈的爱,就足够了。”他说。
我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灿烂的夕阳,眼眶微微湿润。
是啊,我曾经失去了一个家,但生活又给了我一个更好的家。
内心独白:我曾以为,血缘是无法斩断的纽带。但现在我明白,真正的家人,不是由血缘来定义的,而是由爱、尊重和理解来维系的。张诚和暖暖,才是我生命的归宿。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就像一场漫长的噩梦。如今,梦醒了,天亮了,我的人生,也终于迎来了曙光。
这十年,我失去了很多,但也懂得了很多。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亲情,懂得了如何去爱,也懂得了如何保护自己。
我不再是那个活在愧疚里的林岚了。
我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个受学生爱戴的老师。我靠自己的努力,赢得了尊严和幸福。
我的人生,没有亏欠任何人。
如果说,一定要有什么亏欠的话,那也是亏欠了那个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挣扎了十年的自己。
从今往后,我要好好地爱自己,爱我的家,过好每一个平凡而又温暖的日子。
窗外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我看着女儿和丈夫的笑脸,心里一片安宁。
我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