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黎晚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前男友顾西洲的

360影视 欧美动漫 2025-09-21 05:16 2

摘要:“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恭喜,第二句是那个被抛弃的女孩该有多难熬。”

(前文在上一篇)

第11章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恭喜,第二句是那个被抛弃的女孩该有多难熬。”

“妈妈很少和你提起我的过去,我小时候被继父侵犯过,我哭着求妈妈去报警,她却骂是我勾引继父,她打牌输钱了就总是用烟疤在我身上烫。”

她说着,长长眼睫垂下去,哽咽道:“顾西洲就像我人生中的第一束光,所以在你们分手后,我对他死缠烂打。”

“我甚至卑微到,恳求他,让我成为他忘了你的解药。”

她强扯出一丝笑:“可五年了,我看似成功了,但实际上他从没爱上过我。或许只是觉得不是你,所以是谁都无所谓了吧。”

“晚星姐,今天我来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黎晚星喉间一阵堵涩,得知这些她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原本这些都是她需要去承受的,这些苦难原本都是属于她的。

所以她从来没有怨过程母,更没怨过程菀菀。

她只是内疚,内疚此刻好像又是她夺走了程菀菀生命中的一束光。

程菀菀离开后,窗外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是在庆祝大年初一。

黎晚星强撑着起来,站到窗边。

顾西洲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

“下雪了,黎晚星。”

窗外银装素裹,雪越下越大。

黎晚星回头,看见顾西洲双手捧着的蛋糕,是一盒草莓蛋糕。

她忽然想起大二那年的初一,顾西洲也是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他手里也拿着一个草莓蛋糕,蛋糕店放假了,是他亲手在网上找教程学着做的。

黎晚星还是拿起勺子,尝了点奶油。

绵密的奶油在嘴边化开,很甜。

黎晚星坐在床边,她说:“顾西洲,蛋糕多少钱,等下让我男朋友转给你。”

顾西洲定定看着她,好半晌才说:“黎晚星,我是警察。”

所以她有没有撒谎,他能看出来。

黎晚星苦涩一笑,又听见他说:“黎晚星,我是警察,没有办法对一个绝症病人置之不管。”

那晚,顾西洲陪着她看了一夜的中餐厅。

那晚过后,黎晚星的精神状态开始越来越萎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甚至有了隔空理线的情况,每每此时,阿冉总握着她的手,眼泪一滴一滴砸落在她的手背上。

“晚星,你再坚持坚持,再陪陪我好吗?”

老人说,隔空埋线就离死亡不远了,是提前去了妈妈肚子里玩脐带。

段怀闻来看她也总是越来越频繁。

顾西洲大多时候是不说话的,只是在她醒来时,就陪着下下棋,逗逗乐。

后来她连棋子都举不动了,顾西洲就在她耳边给她读故事。

大年初七了。

她沉沉睡去时,只听见顾西洲和阿冉在吵什么,可她意识好混沌。

明明想着要强撑着起身去劝劝他们别吵,可就连他们说什么,她都没意识去听清。

大年初九。

或许是回光返照,黎晚星的精神状态变好了一些。

起来,还吃了一整晚馄饨。

这次顾西洲,直到中午才来,来时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请帖。

他以一种极其轻松的口吻冲黎晚星道。

“黎晚星,我的婚宴,你来参加,我给你单独开一桌,你坐前女友那桌。”

第12章

黎晚星怔愣了瞬,吸了吸鼻子。

“那就恭喜你了,顾西洲,婚礼我就不来了。”

“婚宴倒是可以给我打个包。”

顾西洲别过身去缓了缓:“黎晚星,那我也祝你……”

他哽了哽,接着道:“早日康复。”

他转身离开时,黎晚星的视线紧紧跟着他的背影,门被关上的那刻,她用枕头埋住脑袋,眼泪全被浸湿在枕头里。

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会在摩天轮升到最顶点时,红了耳尖悄悄将她的手握在他的掌心中。

他会将甜丝丝的烤红薯暖在怀中,结果被人撞到时,一坨黄色的黏腻从胸口慢慢溢出来,一边清理一边偷偷埋怨。

黎晚星不敢去窗口看他离开的样子。

更不敢打开手里的请帖。

五年前,她也是这样,眼睁睁看着他站在大雨下,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强忍着自己不要去找他。

五年后,她却连背影都不敢去看了。

她怕,她会忍不住,会拉住他,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这时,段怀闻进来了,他手里拿着一盒香香甜甜的芝士红薯。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躲在被子里哭。”

段怀闻将芝士红薯放在黎晚星手心,拉开窗帘看着顾西洲的背影,轻轻啧了一声。

“我就说顾西洲就是个渣男,和你分手不久就谈恋爱了,还非要选你病重的时候结婚,你说他这不是渣子是什么,你和他谈恋爱的那三年真是白瞎了眼。”

“早知道要是这样,我哪怕跟他打一百场球赛,我都不会答应让你和他谈恋爱。”

芝士红薯一口尝下去是糯的,再尝是甜的,第三口却是涩的。

黎晚星吃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去。

“段怀闻,顾西洲和我早就分手了,他本来就不应该为了我去改变他原有的生活轨迹。”

她用了点儿力气才继续开口。

“那不是我想看到的。”

段怀闻看着她只吃了两口,问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黎晚星无力地躺在床上,哪怕加大了吗啡的剂量,此刻她还是疼得冷汗直冒。

她强撑着拿起勺子又吃了一口。

可连那一口没送进嘴里,她的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段怀闻的嘴唇颤抖着,眼泪砸落她的手上,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问她。

“黎晚星,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或者你还有什么话想和顾西洲说的?”

黎晚星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艰涩地挤出一句。

“我想吃……学校后街的鸡公煲,特辣……”

站在门外的阿冉哭着说:“我去买,只有我知道你最爱吃哪家的。”

她声音哽得不成样子:“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阿冉走后,黎晚星又对段怀闻说:“有件事,你一定要帮我办到。”

阿冉走后,她的意识开始恍惚,灵魂好像被抽空,她慢慢地开始只能听不能说。

可是她已经没什么再挂念的,只有承载着她秘密的段怀闻,久久拧着眉,从思绪中无法抽离。

不知过了多久,她闻见鸡公煲的香味,辛辣直冲鼻尖。

身旁,阿冉手抖得不成样子:“晚星,鸡公煲,特辣的……”

她手一抖,那盆鸡公煲就泼在被子上,她自责颤抖着将滚烫的鸡肉一颗一颗捡回盒子里。

“对不起,晚星,我怎么这么没用,对不起,晚星……”

她一句一句,黎晚星好想抬起手来替她擦拭眼泪,可这手怎么都抬不起了……

她看着窗外,好像有人踉踉跄跄朝她跑过来。

恍惚之间,她仿佛又回到那年夏季,穿着白蓝校服的少年身姿挺拔,一脸正气升国旗时的样子,她怦然心动,心脏剧烈跳动。

恍惚之间,又好像回到,那年春天,向日葵花海里,少年穿着白衬衫羞红了脸跑向她,手里是一株从路边采的粉色野花,他悄悄戴在她的发间。

他说:“星星来了,春天也跟着来了。”

黎晚星沉沉闭上了眼,眼角缓缓溢出了一滴泪。

春日不复。

第13章

“黎晚星!”

顾西洲声嘶力竭地跑向她,最后看着她的生命检测仪慢慢变成一条红色。

段怀闻哽咽着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1月10日,下午三点三十二分,患者黎晚星因病去世。”

“终年……终年26岁。”

顾西洲跪坐在她的病床前,眼眶猩红。

他紧紧握着她垂下去的手,声音沙哑:“不疼了,黎晚星,以后都不疼了。”

她瘦得不成样子,再也看不出那是少年时在向日葵花海里奔跑的女孩,她的脸上总扬着淡淡的笑。

可顾西洲忽然忘了,忘了最后一次看见她笑是什么时候。

……

是阿冉和顾西洲一起处理的后事。

黎晚星被简单装扮了下,她没穿寿衣,穿着最喜欢的那条白裙子,她的眉难得是舒展着的,面容平静。

去火葬场的路上,阿冉忽然说:“顾西洲,你知道晚星的愿望是什么吗?”

顾西洲没说话。

阿冉眼泪止不住地流:“她说她想吃一碗爆辣的鸡公煲,她说她想在正月十五的时候放一盏孔明灯,她说……”

她哽咽住了,缓了好半晌,她擦擦落下来的鼻涕和眼泪。

“她说,她还想亲眼看着你结婚。”

顾西洲还是没说话,他紧紧掐着自己的手,他不想在黎晚星面前难过。

他知道,他都知道,她离开就是为了让他能开始新生活。

他也知道,那天她故意说段怀闻是她的男朋友,就是为了让他死心。

可黎晚星,没有你的生活,又怎么能算是新生活。

你一句不喜欢了就将我推到千里万里,你一声不吭就消失了整整五年,再回来你告诉我你要死了,你要我怎么接受,你要我怎么能接受。

等火化时,阿冉紧紧抱着怀里那张永远年轻的遗照。

阴冷的等候区里,能隐隐听见压抑的哭声,也能微微听见火炉转动的滋滋声。

这时广播里传出机械的男声:“黎晚星火化已完成,请家属领回骨灰。”

黎晚星住进了盒子里。

盒子是她喜欢的粉色,墓地也帮她选好了,在城南那片离向日葵最近的地方。

黎晚星那样一个怕冷的人,却在冬天死去。

骨灰盒是阿冉抱着的,阿冉不让顾西洲抱。

从墓地回到出租屋,顾西洲又翻出了钱包里那张老照片,是20岁跨年夜拍的,她在氢气球上写着顾西洲黎晚星永远在一起。

他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房间没开灯,一片幽暗。

他回忆起,那个冬天,她昂着头,鼻子被冻得红红的,她窝在他的怀里问他。

“顾西洲,你说氢气球会飘到什么地方去?”

他温柔地揉着她的头发,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吻。

“可能会飘去星星那吧。”

那时黎晚星很遗憾,她说:“我在网上帖子上看到,说愿望如果被上天看到,会泄了气飘回原来的地方。”

现在,星星变成星星了,她能看到飘上星空的氢气球了。

就在这时,顾西洲的手机蓦地震动。

是派出所打来的电话。

“小顾,之前你让我们留意的那个性骚扰黎晚星的人被抓到了,你赶紧来所里一趟。”

第14章

顾西洲接了电话,连忙赶到派出所。

审讯室里。

他满脸疲惫,赵警官给他介绍案情。

“这两个人都是假药贩子,据他们交代,他们没有性骚扰黎晚星,只是在和她合理催账。”

那高个子双手被拷住。

他说起这事来还满脸愤恨:“要我说啊,还真是白瞎了那小姑娘的长相,她要是肯屈屈尊,傍个大腿,至于连这点药钱都支付不起吗?”

顾西洲拧眉:“给我安静点!”

赵警官小声在他旁边提醒:“他们马上就要移交市刑警队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赶紧问。”

顾西洲接过赵警官递过来的手机。

他翻看着黎晚星和假药贩子的聊天记录,一张一张都是黎晚星讨价还价的聊天记录。

那高个子又说:“她需要药,我卖给她药,这犯法吗?”

“再说了,我卖给她的都是中医调理药方,是可以止痛的,我又没害她性命。”

顾西洲听着这话,怒气无法再压,顾不得有摄像头在场,直接就一脚踹在他的椅子上。

“你们卖的什么药心里没数吗?”

“你知不知道你们的顾客都是一些癌症患者,他们用错药只会加速死亡!”

那高个子却忽然笑了:“你以为他们有钱去买昂贵的正规药吗?到了这一步,无非都是买个安心,我的药能让他们安心就够了。”

顾西洲看着手里的卷宗,甩在他们脸上。

“这些年,因为你们的假药,让多少人失去了性命,你们仔细看看!”

赵警官将顾西洲拉了出去,他坐在长椅上,久久不能喘息。

记忆中的黎晚星随便一件衣服就是大几万,一见她,就知道她是从小到大被捧在掌心长大的公主。

可他从没想过,她道最后,居然连药钱都无法支付。

他发了疯地在网上找她留下的踪迹,他想知道她后来的生活是怎样煎熬过来的。

【2020年1月15:我确诊了血癌,遗传性的。】

顾西洲忽然想起来,那天黎晚星连打了十二个电话给他。

可那时军校学生全部出动,却配合侦查一起案件,人马上就要抓到了,最后却跳楼自杀了。

顾西洲扶着额头无比烦闷,回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黎晚星声音颤抖,无比哽咽地喊他的名字。

可那时,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怒气,他无比冷淡地说了句:“有事,在忙。”

随即冰冷地挂断了她的电话。

那时的她心里该有多绝望呢,她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廊里,攥着那张报告,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他指尖几乎都在颤,他缓缓地滑动。

【得知我确诊血癌,爸妈的第一反应便是拉我去做了亲子鉴定。我不是亲生的,程菀菀才是。】

【我叫了二十二年的父母,不是我的父母。】

心脏的抽痛让他几乎坐不住,他的喉间更是一阵堵涩。

他忽然想起来,婚礼献唱时,她脸上那两道巴掌痕,又想起来那天程菀菀母亲说的那句朋友家的女儿。

他久久出不了声。

在她生命最后的周期,她也曾渴望家庭的温暖吧。

哪怕她不是亲生女儿,可她又做错了什么?

第15章

顾西洲不知一路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坐在客厅里,打开帖子一整晚都没睡,只一条一条翻着她的帖子。

2020年2月20日。

听说顾西洲来机场找我,遇到车祸,受伤与他的梦想失之交臂。

我还是忍不住回来了,我站在他的病房外,站了许久。

他的朋友们都在劝他:“黎晚星那种千金大小姐就爱玩弄,你这种老实人的感情,连你这么重的伤都不来看一眼,你还没看清她吗?”

他说:“看清了。”

他说:“以后不会了。”

这一刻我有些释然,顾西洲,放下我才好呢,你要过属于你的意气风发的人生。

你的人生已经够苦了,我不能让你的后半生也过得那样艰难。

2021年12月31号。

好痛,痛到我蜷缩在床上,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

是要死了吗?我握着手机好想打一通电话给顾西洲,想告诉他我想他。

可我有什么资格说?我不能去打扰他的生活。

不能将他拖到这个地狱中来。

……

2023年8月16号。

今天又做了一轮化疗,医生说疗效甚微。

我知道我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

可如果世界有奇迹,我好想活着,好像健健康康站在顾西洲的身边。

哪怕他已经忘了我。

……

2024年4月5号。

医生说要我放弃治疗。

我回到了东林市。

人是要落叶归根的,可我的根在哪?我的家又在哪?

……

2024年11月30号。

我从未想过,和顾西洲的相遇会那样难堪。

我想和他解释,想告诉他,是酒吧老板性骚扰我,是他老婆误会。

可听到他说的那句,与案情无关的事不用交代,我又一时哑口。

是了,这些不重要。

他要结婚了,那个人是程菀菀。

我在想,上天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偏偏是程菀菀。

我好遗憾,真的好遗憾。

遗憾为什么和他结婚的人不是我,遗憾我们不能一起在去吃学校后街那家爆辣的鸡公煲,遗憾他曾经说要踩着单车送我上班的,这样一件那么小的心愿都没能完成。

舍不得离开。

可我知道,我没有未来了。

2025年1月9号。

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少了,我知道我的人生应该是快走到终点了。

抬手打字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可我觉得我还是应该留下点什么,至少证明我曾经是来过的。

这条帖子顾西洲应该看不见的。

所以把想说的话写在这了。

顾西洲,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离开了,不要为我难过,人总要分别的,或早或晚。

人是矛盾的,我一边希望你忘了我,能好好生活。

可当你真的开始新生活,我又那样渴望汲取到你身上的温暖。

生命的这趟旅程,我提前下了车。

不过没关系,我觉得我没啥好遗憾的了。

我曾经总说,等我死了,我要做一只自由的小鸟,我要飞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好了,现在真的成了一只小鸟。

碎碎念就写到这儿吧,如果有人能刷到这条帖子。

那我就祝你——

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一定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好啦,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再见了,顾西洲。

第16章

顾西洲结束假期,回到警局时。

所有人都没有和他再提起婚礼为什么取消,就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

以前他漆黑的眸子总是透亮的,总闪着星光,可现在一双黑色的眸子深黑不见底,脸上再也没有别的表情。

……

这天,接到报警,澄阳路发生车祸,患者联系不上家属。

顾西洲把警帽往头上一扣,帽檐下露出的胡茬像荒地里疯长的野草,就赶忙赶到医院。

顾西洲好不容易处理好案件,正准备回警局时,却在急诊中心一楼见到满疲惫的程菀菀。

她手里抓着检查报告,眼泪啪嗒啪嗒掉落在地上。

“怎么了?”顾西洲走近问道。

程菀菀愕然抬眸,却直接冲进顾西洲的怀抱中。

她的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声音哽咽:“西洲,我爸他……我爸他生了很严重的病。”

顾西洲想推开的手最后又无力地垂下。

任由她在怀里哭着。

好不容易她将情绪平缓下来,她退后一步,用手背抹去了眼泪。

“对不起啊,我情绪有些失控……”

“没事。”顾西洲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爸是什么病?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程菀菀支支吾吾,默了半晌,才道:“你又不是医生,能帮上啥忙?”

眼神对视时,她有些躲闪。

顾西洲看到她的手指上,还戴着他们结婚准备的婚戒,铂金戒圈泛着冷冷的光。

“那祝你爸早日康复。”

顾西洲正准备要走,程菀菀却拽住他的袖口,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

“西洲,我们真的只能到这儿了吗?”

“晚星姐已经走了,她也不希望你一直活在过去。如果你需要时间,我可以给你时间……”

顾西洲不动声色推开她的手,后退半步,警服摩挲着布料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看着程菀菀微微发颤的长睫,垂下了眸子,声音沙哑。

“对不起。”

“从前我也以为时间能磨平一切,我以为我能爱上你,可是对不起。”

程菀菀抬着猩红的眸子,强扯出笑来:“西洲,你爱不爱我都没关系,我不在乎的,我只是想陪着你……”

顾西洲冷声打断:“菀菀,你值得更好的。”

话音刚落,转身却碰上来拿药的阿冉,抑郁症药物。

咖啡厅里,阿冉把药搁在玻璃台上,声音裹着冷风。

“顾西洲,人死了你装什么深情?你要真喜欢晚星,真忘不了她,当初怎么会和程菀菀在一起,甚至还走到结婚这一步?”

顾西洲透过玻璃窗,这个城市还覆盖在深深的雪里,天空也无比阴沉。

“因为…σσψ…”

他哽住了,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在和黎晚星赌气,在和自己赌气。

他想告诉黎晚星,自己不是非她不可。

他也有私心,想利用程菀菀,来忘记黎晚星。

可却陷入了死局,他永远忘不掉黎晚星,而程菀菀也永远等不到他爱上她。

阿冉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顾西洲,晚星走了,你放下她吧。”

她也想斥责他,可她有什么资格站在什么立场斥责他呢?

晚星最难熬的那段时间,她也没能陪着……

让顾西洲放下她,是晚星的遗愿啊。

说完,她转身就走。

顾西洲刚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就见程菀菀搀扶着她妈,而她妈眼里满是血丝,声音暗哑。

要走的时候,听见程菀菀的母亲说:程菀菀的父亲是血癌。

“怎么会呢,你爸怎么会是血癌呢……”

第17章

顾西洲泛白的指节僵在门把手上。

血癌?

黎晚星是遗传性血癌走的。

紧接着就听见程菀菀母亲的斥责:“黎晚星真是个扫把星,她刚死,你爸就得了血癌,肯定是她缠上我们了。”

“我今天就去找个道士,要打得她魂飞魄散。”

程菀菀的表情有些僵硬:“妈,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我们应该配合医生好好治疗才是。”

顾西洲拧眉走出了咖啡厅。

他是警察,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回到警局后,他开始调查五年前这件事。

赵警官调取了监控视频后,他看到二十六年前,保姆陈秋雪的确将两个婴儿掉包了。

然而顾西洲查了整整一晚,在一家杂货铺门口的监控器上看见,陈秋雪又再次将两个婴儿掉回来了。

所以怎么可能,程菀菀的DNA会和黎阿姨的DNA吻合呢。

唯一的疑点,就出在那张DNA检测报告上。

顾西洲立刻出发,找到当时做DNA检测的医生。

他在医院找到张医生时,张医生看到警官证时,眸子不自觉地在闪躲。

甚至声音也因为害怕开始颤抖:“顾警官,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顾西洲冷声道:“黎晚星记得吗?五年前你给她做了亲子鉴定,这件事你还有印象吗?”

两人谈话时间半个小时。

很快,顾西洲就从张医生的对话中找出两个漏洞。

第一,张医生每天要做那么多DNA检测,怎么可能那么清楚记得程菀菀的名字。

追问时,张医生却说他曾经是程菀菀的追求者。

可当他要当时DNA检测的报告时,张医生却拿不出来。

也就是说,亲子鉴定没入医院的档案。

在顾西洲的逼问时,张医生终于老实交代。

“菀菀她妈在临死前和她说过,曾经调换过她们两个孩子。当时黎晚星确诊血癌,她正好在医院,于是她就找到黎阿姨,跟她说调换婴儿的事情。”

“之后又哭着找到我,求我给她调换DNA检测报告。”

“菀菀她这辈子过得太苦了,我是真的希望她能过得好……”

“是我错了,顾警官……”

顾西洲听到这些话,大脑几乎快要宕机,悲凉的情绪翻涌上来,压抑得他无法喘息。

黎晚星那样一个善良的女孩,她到死的时候都在自责,是她让程菀菀承受了那般的痛苦,那五年,她到底经历了多少的痛楚。

顾西洲踉跄着往后退,他嘶哑着喉音问张医生:“那份真正的报告呢?”

张医生不说话。

他一拳砸在墙上,重复道:“报告,给我。”

张医生翻箱倒柜,才终于找出那份真正的报告。

……

顾西洲的车停在程菀菀家门口,手紧紧握在方向盘上。

不管生活如何悲惨,真相就是真相,是不可被掩盖的。

不能因为自己生活的悲惨,就这样毁去别人的生活。

他敲门,程菀菀开门时,见到他的那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西洲,你怎么来了?”

顾西洲绕过她,径直朝坐在沙发上的黎阿姨走过去。

然后他郑重地将那份DNA检测报告交到了她手心。

第18章

程母愣住,她打开顾西洲手里的那份检测报告,缓缓看到最下面的那行字——

【根据现有资料和DNA结果分析,支持黎香为黎晚星女士的生物学母亲。】

她蓦地起身,攥着那张检测报告手不停在抖。

“这是五年前的?可五年前分明是……”

顾西洲冷声打断:“五年前是程菀菀伙同鉴定中心的张医生,调换了检测样本,他已经承认了,证据我们也都掌握了。”

程菀菀听到这话,脸色煞白。

程母整个人犹如五雷轰顶,眼神更是被一股巨大的悲怆盖住。

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痛楚,她攥着检测报告蹲下身子来,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哭声。

“你是说……星星……”

她哽咽住了:“你是说,星星是我的女儿?”

顾西洲整个人极其疲惫,此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点了点头。

程母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出声:“所以我……我做了什么?”

她在五年前黎晚星确诊血癌时,收掉了她所有的银行卡,将她赶出了国,让她去赎罪。

黎晚星没钱治病,忍着剧痛给她打电话时,她说:“黎晚星,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你就该和你那个妈一样早点去死。”

黎晚星油尽灯枯时,她分明看着那样瘦弱的她,分明看着她曾经如珠如玉捧在手心里的公主,瘦成那样的皮包骨,也曾不忍心。

可她的眼里都被仇恨掩盖。

她对星星说着最狠的话,让星星别死在东林市。

甚至在星星走后,也没有去送她最后一程。

那是她的女儿啊,曾经她只要感冒发烧,她都会陪在她的身边,给她熬粥。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受过一点委屈,可现在,她都对她的女儿做了什么……

程菀菀惨白着面容,在程母面前跪下。

“妈……对不起……”

她一个巴掌一个巴掌往自己脸上抡:“对不起,是我太渴望家庭的温暖了。”

“对不起,对不起……”

程菀菀除了对不起真的不知道能说什么。

她妈不是血癌死的,而是投河自杀。

死前那晚,她喝了整整一瓶二锅头,对她说着道歉的话,还说如果当初狠下心,真的将她换给黎家就好了……

是这样,她才起了心思。

她那样一个在地狱里挣扎的人,真的太渴望见到阳光了。

程母指着她,半晌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只推搡着她:“你给我滚,你给我滚……”

她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星星,我的女儿啊……”

“我的星星对不起你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害她?但凡你善良点,但凡你不说你过去的遭遇,我们都会将她当女儿养的啊。”

“你逼着我们将仇恨转移到她身上,你享受这一切心安理得吗?”

“你要我的星星怎么办,她这些年到底该怎么熬……”

顾西洲对程菀菀道:“黎晚星到最后一刻,都还在和你道歉,她说那些本该是她要承受的,却让你代替受了。”

“她说她对不起你。”

程菀菀听到这些话,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第19章

“这五年,我也活在油锅中,看着晚星姐那样艰难地生存,我心里也不好受。我补偿过的,我给过她很多次钱,可她都给我退回来了……”

“她死我都不敢去看她一眼,我怕她怪我。”

程菀菀哽咽:“是我对不起她。”

……

程菀菀收拾东西离开了,只带走了她来时穿的T恤和牛仔裤。

程母颓然坐在别墅里。

星星在水澜湾别墅区里长大,可后来程菀菀来了,那房子处处都是星星的回忆。

所以她们就卖掉了水澜湾别墅,新买了这处房子。

晚星小时候最爱在花园里养蚕,她还拜托她的姐妹去老家摘桑叶。

她还记得,八岁那年,星星早上上学前在浴缸里放了一整袋水宝宝,放学回来保姆放水洗澡时,才发现水宝宝漫得整间浴室全都是。

还有阳台上那个秋千架,星星最爱坐在上面喝奶茶。

十岁那年,她生病了,说想吃热粥。

那时冬天呢,保姆阿姨都放假回家了,结果星星那傻孩子就瞪着自行车,跑出去给她买,自己却摔得浑身都是血。

事后,她爸问她,为什么不先去处理伤口。

她说:“我怕妈妈饿着……”

程母攥着那张鉴定报告,喃喃重复:“怕妈妈饿着……”

……

顾西洲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积雪,眸色越来越沉。

他在想,天国也会下雪吗?

黎晚星最怕冷了。

身边所有人都在告诉顾西洲,要他忘掉过去,说如果黎晚星在,也会希望他能好好生活。

于是他真的开始好好生活。

他努力工作,用了一年时间从干警干到警队队长。

只是每一天晚上,他都会去学校后街,买一份特辣的鸡公煲。

他不能吃辣,从前总爱看黎晚星吃得满头是汗,然后他就在边上给她递水。

可现在,他就连吃特辣都没啥感觉了。

就好像是,习惯了。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恍惚。

那是不是,有一天他也会习惯黎晚星的离开。

越是这样想着,他就开始害怕起来。

2025年的11月,顾西洲还是睡不着,他一闭上眼就会努力回想黎晚星的样子,他一定要记起她的样子才能安心睡去。

顾西洲翻来覆去,只能坐起身来,一口气吃了半瓶安眠药。

这样就能好好睡一觉了吧。

他想,或许梦里就能见到黎晚星了。

他昏昏迷迷,不知睡了多久,可还是没梦见晚星。

没梦见晚星,他不愿意醒来。

顾西洲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自他毕业起就一直带着他的师傅,赵警官此刻沉着脸站到他的身边,担忧无比:“顾西洲,你疯了吗?”

“你心里有什么事,你找兄弟们喝喝酒,唠唠啊,你心里藏了到底多少事。”

“有什么想不开的,有必要吃半瓶安眠药吗?”

“你怎么这么糊涂?”

顾西洲看见,老赵的老脸上有泪痕。

他哑了声:“老赵,我只是睡不着而已。”

他真的没有想寻死路,真的就只是……睡不着而已。

第20章

在医院住院的这几天,大多时候顾西洲是没什么反应的。

只在老赵偶尔喊他的名字时才会抬眼看他,大多时间只是看着天花板发呆。

所有人都知道,顾西洲是生病了。

老赵劝顾西洲去看医生,他总说:“我没病。”

直到他无知觉吃下安眠药,洗胃的第二次,段怀闻出现了。

段怀闻站在他的病房外,顿了顿,还是进来了。

他言简意赅:“顾西洲,去治病吧。”

段怀闻还记得,黎晚星走的那天。

他问她有没有什么遗憾,她什么都没说,到最后又说。

“顾西洲如果真的放下了能好好生活,那是好事。”

“如果他因为我……”

她顿住,缓了好半晌才说。

“如果因为我生活停滞不前,你一定要带他去做心理疗愈,我知道国内现在有一项技术,可以通过脑电波拿掉人那段痛苦的记忆。”

“就让他忘了我,然后往前走吧。”

段怀闻看着眼前的男人,留着干净利索的短发,轮廓端正,五官更是硬朗,只唯独那双眼里太过浑浊,浑浊得让人一眼只能望见一望无际的黑。

那样的感觉是孤寂又恐怖的。

段怀闻终于明白,为什么黎晚星在临死前还担忧他。

那种浑浊不是一朝一夕,更不是一件事能造成的,就像是从小到大从没见过光亮,最后又短暂碰到了光,又瞬间熄灭,到最后他的眼里只剩绝望。

“这是,黎晚星的遗愿。”

段怀闻自讽一笑:“顾西洲,如果不是因为黎晚星,你是死是活和我没关系。”

“但偏偏晚星临死时还放心不下你,她希望你好好活着。”

尽管顾西洲觉得自己没病,但他还是接受了心理疗愈。

医生说:“你要做好准备,电击疗愈很可能会失去一段记忆,但这些记忆都是令你痛苦的,没关系的。”

……

从医院出来,顾西洲真的彻底将黎晚星遗忘了。

他的生活开始步入正轨。

这天,老赵敲了敲他的办公桌,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一个女孩,穿着纯白的裙子,站在学校门口面前,笑得温婉。

“这女孩怎么样?她是小学老师,名字叫温婉,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要是感兴趣,哥给你介绍介绍?”

顾西洲翻开着桌面上的案卷,看了一眼那女孩:“成。”

老赵喜笑颜开,激动在办公区里喊了声:“好!好!好!”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咖啡厅。

女孩很腼腆,大多时候是,顾西洲问什么,她答什么。

顾西洲问的无非是多大了,在哪上班,上班顺不顺心,兴趣爱好是什么。

到最后顾西洲问无可问了。

女孩红着脸抢先把账结了,然后举起手机的收款码,上面已经标注好了价格。

三十二,是顾西洲点的那杯拿铁的价格。

“顾警官……因为是相亲,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所以接触这段时间,咱们AA成吗?”

顾西洲,扫了二维码:“好。”

其实这女孩性格也挺有趣的吗,他这样想着。

回到家,他靠在沙发上刷抖音时,睡着了,梦里出现了一个女孩。

第21章

顾西洲看不清女孩的面容,他坐起身,烦闷地拿起衣服去了浴室。

顾西洲的记忆好像东缺一块,西缺一块。

可他每次回想时,脑袋几乎疼得炸裂。

后来他便不去想了。

或许是不重要的记忆吧,他这样想着。

……

半年后。

顾西洲下了班,去了意安酒店。

温婉挽着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一脸娇羞:“西洲,我爸妈都已经到了,我爸妈都是农村人,说话可能有点粗鲁,你别在意。”

现在的顾西洲穿着一身挺拔的西装,身上多了些沉稳的气息。

他捏捏温婉的脸:“没事。”

“我还怕你爸妈他们在意我的家庭呢,毕竟我无父无母。”

见面过程很愉快,到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彩礼18万,五金。

结婚的日子,选定在1月10号。

还是在意安酒店。

顾西洲站在门口迎宾时,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孩。

他看见,她的手腕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刀痕,她只是过来包了一个红包。

甚至都没有落款。

顾西洲看着陌生女孩,觉得有些眼熟。

他追上去拦住女孩:“我们在哪见过吗?”

阿冉看着他穿西装的模样,却忽然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砸在手背上。

她还记得,大学时,晚星总爱缠着她去婚纱馆,她说要在最美的年纪留下最美好的婚纱照。

可是那时,她总说:“女孩这一辈子就只能穿一次婚纱,你还是留在和你家顾西洲结婚的时候穿吧。”

她说:“也是,不过你说顾西洲穿西装是什么样子的?”

顾西洲穿婚纱是什么样子的?

她现在见到了。

顾西洲这个记忆抹除得还真是干净,连同着阿冉都忘记了。

段怀闻说,抹除得越是干净,说明那段时间他越痛苦。

忘记了,也好。

这是晚星希望的。

阿冉绕过他:“不好意思,我是新娘的朋友,还有些事,上个礼就走。”

晚星交代过的,如果顾西洲结婚了,要替她给一个厚厚的红包。

婚礼开始时。

顾西洲手上拿着捧花,站在舞台尽头,婚礼现场水晶灯吊在头顶,到处都铺满了鲜花。

随着音乐缓缓奏响,灯光暗下去,酒店的门缓缓打开。

穿着洁白婚纱的女孩缓缓走向他。

主持人笑着说:“新郎,现在可以去迎接你的新娘了。”

顾西洲愣住了,好像有什么记忆在脑袋里翻涌,酒店大堂里,所有人都在催促。

他才快步去牵起新娘的手。

在舞台站定,主持人又问:“顾西洲先生,请问你是否愿意娶温婉女士为妻。无论贫困或是富有,无论健康或是残疾,你都愿意一生守护,不离不弃?”

大堂寂静得能听见话筒里顾西洲的喘息声。

好半晌,顾西洲忽然说:“今年我忘记了……”

没人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他却不在意:“我忘记今天是她的忌日,我好像也忘记了她……”

在婚礼开始前的这一刻,他记起了黎晚星。

他十分歉疚看向温婉:“抱歉,婚礼不能继续了。”

他将那张彩礼的银行卡还给她:“温婉,这份彩礼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很抱歉。”

第22章

顾西洲从酒店出来,开车来到了黎晚星的墓地。

他看着墓碑上那张照片,年轻的女孩扬着笑,是那样明媚。

顾西洲坐在墓地前,指腹摩挲着墓碑上那张冰凉的脸。

“晚星,差点就在你的忌日和别人结婚了。”

“我知道,我这样做就是个混蛋。我也想过忘了你开始我的新生活,如果那是你的遗愿的话。”

“可真到婚礼那刻,我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你的身影,我才发觉我不能忘了你。”

他红着眼眶。

“晚星,你要我怎么做?是再去做心理疗愈,再失去一次记忆,然后在某一刻再次想起你吗?到那时我又成为了谁的丈夫谁的父亲?”

“对别人来说,太不公平了。”

他摸着她的墓碑,说:“晚星,我答应你,明年我就不来看你了。”

……

老赵去和温婉赔罪时,温婉很大度地说:“相亲而已,我也没损失什么。”

温婉透过玻璃窗,看着正在飘落的大雪。

笑着说:“及时止损挺好的。”

老赵去找顾西洲兴师问罪时,怎么也敲不开顾西洲的门。

手机铃声却在屋里响起。

老赵立刻喊来警局的同事,打开门时,他看见顾西洲那样安静地躺在沙发上。

怀里抱着黎晚星的照片。

桌子上有一张字条——

财产捐赠给血癌中心。

老赵这次没打电话给120,因为这次在桌上有整整五瓶安眠药。

顾西洲这次,是真的没给自己留机会。

顾西洲无父无母没有家人,就连葬礼也是警局的几个同事帮忙安排的。

老赵将顾西洲的骨灰放在了城南,离向日葵花海最近的那处墓地。

老赵走到黎晚星的墓前。

他的眼眶有些发涩,他这一辈子见过因公殉职的警察,却没有见过这样困囿于一段感情,走不出来的警察。

他说不清,是顾西洲太纯粹,还是他经历的事情太多。

他看着墓碑上年轻的女孩。

“黎晚星,你现在应该见到顾西洲了吧。”

他哽咽着:“如果你见到了他,你帮我和他说一声,作为警察他挺不合格的。”

他像是和黎晚星告状一样的,告完就走。

可刚走出没两步,他又猛地顿住脚步,然后快步走回墓碑前。

他的眼眶滚烫,缓了缓,掩面哭泣道:“但如果有下辈子,希望他能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

老赵没告诉过任何人。

黎晚星死后,顾西洲每一个星期都会去长明寺。

听闻长明寺住着往生菩萨,长明寺一共九千九百九十层台阶,只要一叩一拜上去,就能为亡灵求得来生康健。

顾西洲害怕。

害怕往生菩萨的香客太多,害怕他会疏忽黎晚星。

于是每一周都去,每周一顾西洲都是一瘸一拐来的警局。

他看见过他的膝盖,伤口没来得及愈合又跪得血肉糜烂,最后森森见骨。

他转回身去,替顾西洲放了一束白菊在黎晚星墓前。

一阵风吹过,白菊花瓣飘落,随着风一路飘到了长明寺。

长明寺中,心愿树下,系满了红丝带——

【黎晚星,来生长命百岁。】

第23章

【番外:程菀菀】

顾西洲的葬礼,她去了。

葬礼上只有几个默哀的警局同事,她沉默着上了三炷香。

看着那张遗照,他穿着警服,神情严肃,就好像怎么都不会笑。

她看着他的样子,很努力地想记住他。

可慢慢地,越看着她的嘴角就开始慢慢崩塌下去,最后眼泪也随之滴落。

她从来都没有怪过顾西洲。

这五年来,她一直活在内心的煎熬中。

直到顾西洲发现真相的那刻,她心底更多的居然是释然。

就好像一个小偷偷走了别人的东西,一直忐忑不安,到最后终于能还回去了。

是那样地释然。

葬礼上,她见到了程母。

两年不见,曾经那样光彩夺目的贵妇,满头白发。

黎父在一个月前因为血癌去世了,程母将水澜湾别墅又买了回来,一个人居住在那。

她说,她是来替晚星送顾西洲最后一程的。

程菀菀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她每年清明节还是会去一次墓地,去给顾西洲带束白菊,给黎晚星带束粉玫瑰。

她那样爱美的人,应该不会喜欢白菊吧。

程菀菀再次见到程母,是在三年后。

她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看见她疯疯癫癫地,拿着手机,手机上是黎晚星的照片。

“这是我女儿,她今年七岁了,你见过她吗?”

路人纷纷摇头,有些脾气爆炸的会跟着骂两句:“疯老太婆。”

程菀菀将程母带离时,却不料程母抱着她,将她当成了黎晚星。

她哭着说:“晚星,妈妈带你去游乐场。”

“妈妈答应你一年级期末考满分就带你去游乐场的,妈妈差点就忘记这件事了。”

程菀菀任由程母带她去游乐场。

她坐在旋转木马上笑,程母就拿着手机给她拍照。

程菀菀三十四岁那年,程母去世了,是在安宁病房去世的。

走得安详。

程菀菀开始茫然起来。

她不知道,她的人生该怎样继续下去。

这些年,好像替黎晚星尽孝成为了她生活下去的动力。

她想赎罪,想减轻自己内心的不安。

到后来,程菀菀去了一家养老院,成为了一名护工。

养老院里住着一个有趣的老太太,总喜欢拉着她一起吃炸串。

她总笑着说:“老太太心态这么乐观,肯定家里的孩子都特孝顺吧。”

身旁的老大爷给她使了眼色。

老太太不以为意地说:“我女儿啊,去年因为抑郁症跳楼了。”

“说起来也是我以前逼的,我总逼着她按照我的想法活着,后来她最好的朋友生病,我不想让她去守着,就强将她关在家关了几年。”

“因为这事儿,她很自责也很后悔。”

老太太给她看了一眼照片:“我女儿,她名字可好听了,叫阿冉。”

面前的女孩容貌熟悉。

程菀菀忽然哽住了声。

程菀菀在养老院兢兢业业一辈子,送走了很多人。

她好像对生死已经茫然了。

后来,她自己也入住了这家养老院。

最后的最后,她是在养老院的花园里去世的,她躺在躺椅上,沐浴着阳光。

对着空气张张合合:“顾西洲,如果有下辈子,我不要遇见你了……”

她说:“黎晚星,对不起。”

围绕在她身边的护工,不知道黎晚星是谁,也不知道顾西洲是谁。

那两个名字,好像随着一代人的逝去,早就被遗忘了。

第24章

【番外:段怀闻】

记忆中的女孩学骑自行车,摔进了段怀闻家的花坛。

她白皙好看的脸上糊着一层厚厚的泥:“不好意思啊,摔坏的花我赔你。”

彼时的段怀闻已经上初中,没空理这种小学生。

他只冰冷地吐出了两个字:“不用。”

却没想到在第二年春天,女孩扎着可爱的小辫子,粉红色的连衣裙敲了敲他的窗户,从一捧鲜艳的花里探出头来。

春风漾着,段怀闻那刻的心跳几乎都停滞了。

如果要说动心,应该是在那刻。

他暗恋了她整整十年,他想她还小,应该等她上高中。

高中太重要了,应该等她高中毕业上大学。

上大学了,他又觉得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等着等着,最后等来了顾西洲。

他时常在想,如果他当初能勇敢一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这世上是没有如果的。

黎晚星消失在他的世界整整五年。

他只知道她得了血癌,却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又或许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还记得,有次看电影,电影名字叫《滚蛋吧,肿瘤君》。

她看着女主录临终视频那段,哭得涕泗横流。

到最后她一边哭一边将眼泪擦在他的衣服上。

“段怀闻,如果我真有那么一天,我要住到安宁医院去,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走。”

他想,如果黎晚星有一天会回到东林市,如果她真到了死亡那步。

一定会住到安宁医院。

所以他开了这家临终疗养院。

他懂她的倔强和固执,懂她不想让他看到她最狼狈的这一面。

可他也有私心,想送她最后一程。

黎晚星走的那天,他一直在她耳畔问她:“黎晚星,你还有什么遗憾吗?或者说你还有什么想留下的话吗?”

那一刻,他多渴望,渴望她能告诉他。

“如果有来生,段怀闻,我想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可她说的是,关于顾西洲的,她说:“他如果有一天撑不住了,你一定要劝他去做心理疗愈,要让他忘了我。”

那一刻,段怀闻终于明白了。

爱情这件事,不是光是他勇敢就能做到的。

他哽咽着,答应她:“好。”

黎晚星走的第五年,他决定放下她了。

他接受了家族联姻。

女孩很奔放,结了婚也带他一起去酒吧,说这样才不会被爸妈骂。

她又很细心很体贴,会照顾到他的情绪。

结婚的第三年,段怀闻分不清那是不是爱,他想对这个女孩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

第五年,女孩怀孕了,但也发现了用铁盒子装的恋爱日记。

她没吵没闹,只是安静地替他收好铁盒子。

“是初恋吗?”她问。

段怀闻没打算瞒她,已经放下了,就不该瞒。

“是暗恋。”

“她已经死了,我连一句喜欢都没说出口。”

女孩轻抚着他的背:“段怀闻,都过去了。”

已经过去了。

他没有停在原地,他在如她期盼的那般在往前走。

他看着恋爱日记里,泛黄的封面用稚嫩的字迹写着——

等到晚星十八岁时我就和她表白。

夏日,蝉鸣,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坐在台灯前,满心悸动着写下这句。

画面还历历在目。

只是早已回不去从前。

他提笔写下在日记的末尾写下一句——

明知没意义,却无法不执着的事与人,谁都有这样的存在。

可日记翻页了。

黎晚星,我和你的故事也该翻页了。

【全文完】

来源:要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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