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84年3月15日上午九时,初春的北京还透着寒意,民族文化宫里却暖声盈盈。文联、作协、首都高校的老教授陆续落座,人群里不时传来低声交流:“这可是老舍先生第一次大规模的诞辰纪念。”
1984年3月15日上午九时,初春的北京还透着寒意,民族文化宫里却暖声盈盈。文联、作协、首都高校的老教授陆续落座,人群里不时传来低声交流:“这可是老舍先生第一次大规模的诞辰纪念。”
礼堂灯光亮起,主持人宣布开会,却并没见到人们期待的邓颖超。工作人员快步走上主席台,捧着信封与一幅放大照片。信一拆,熟悉的娟秀字迹映入众人眼帘:“谨以此照,寄托对舒舍予同志的思念。”短短一句,没有客套。胡絜青接过相片,只看一眼,嗓子随即哽住,泪水扑簌而下。
照片摄于1961年7月1日。画面中,周恩来身着中山装,微微侧身;邓颖超手握一柄工笔牡丹团扇,笑意温和。镜头背后站着的,正是胡絜青与老舍。二十三年前按下的快门,如今把四位故人的神情定格,也把动荡年代之前那段平静、热烈的友谊拉回眼前。
说到那把团扇,文艺界早有传闻。1961年初,胡絜青在安徽歙县购得优质绢料,亲手绘了一枝国色天香。她请老舍题字:“昔在帝王家,今供亿人赏。”句式古拙,却透出人民作家的赤诚。成扇完工后,夫妻俩专程送到中南海西花厅。邓颖超接过,只说了三个字:“太漂亮。”
她把扇子当宝贝,一有空就端详。有一次周恩来打趣:“温度再高,你也舍不得用吧?”邓颖超笑答:“那就握在手里当精神扇。”二人并肩合影,当天就在向阳厅冲洗,留成照片。多年过去,文革风暴席卷,老舍含冤离世,胡絜青躲过劫难,却与扇与照一同失散。幸运的是,那张合影一直被邓颖超珍藏。
1980年代初,老舍的名誉获得全面恢复。每一次相关会议,邓颖超都主动询问筹备进展。她对身边工作人员说:“老舍没了,絜青还在,情分不能断。”言语轻,却透出坚定。此次纪念会,她因为要陪同外宾,无法亲临,于是挑出那张最有分量的老照片,叮嘱务必亲手交给胡絜青。
现场,不少青年作家看见胡絜青落泪,一时间肃然无声。有人暗暗好奇,这一幕为何如此动人。答案其实简单:照片不仅记录友谊,更见证时代。1961年,国家刚度过三年困难时期,文人、干部互相扶持,对未来仍抱期许;1984年,改革开放的风正起,旧日伤痕仍在,却已开始疗愈。
邓颖超对革命文物格外珍视。她曾把自己收藏的建党建军手稿、延安窑洞旧器先后捐给国家博物馆。有人问:“难道不怕以后想看却看不到?”她一笑:“公家的,比搁在我柜子里安全。”这种坦然折射出她的处世原则——个人得失在民族命运面前不算什么。
更有意思的是,这位八旬老人从不把自己当“馆藏”。每天清晨,府右街小院里总能看见她舒展拳脚,做一套自编广播操;天气好就到北海公园蹬船。医生提醒应减少出行,她却摆了摆手:“不动就容易长锈。”这股子精气神,与当年长征路上的青年女干部如出一辙。
在纪念会后的茶叙上,胡絜青把照片轻轻抚平,向在座晚辈讲起往事。她说:“先生在世时常念叨,总理、大姐(邓颖超的昵称)忙却不忘文学。今朝得见旧影,像他回来了。”听者心里一震。那一刻,老舍的《骆驼祥子》《茶馆》似乎不再是课本里的篇章,而是与共和国同呼吸的文字,血肉丰满。
10月,胡絜青依约前往天津,参观刚落成的周邓纪念馆。展柜里,熟悉的团扇静静躺着,牡丹依旧饱满。她站了许久,自言自语:“留在这里,对。”随行工作人员轻声附和:“历史应该被看见。”简单对话,不过十余字,却把私人情感升华为公共记忆。
次年,《人民文学》刊发纪念文章时,编辑特意配发了那张1961年的合影。读者来信爆满,有退休工人说自己挂在床头,每日晨练前看一眼;也有青年教师拿到课堂上,用来讲解“朋友”二字的分量。邓颖超得知后,只让秘书回了句话:“照片本无声,动人的是心。”
1992年7月11日,邓颖超在北京离世。按照嘱托,骨灰撒向海河。葬礼极简,没有奠仪,没有挽联。人们回忆她留下的最后一句叮咛:“别为我浪费时间,多干活。”三十年过去,这句话依旧铿锵。
再看那张照片,四人笑容明亮。时代风雨,再大也没能夺走他们的从容。邓颖超把它交给胡絜青,是在告诉世人:个人情谊若能与国家、与人民相连,就会穿透岁月,化作温热的光。
来源:明月清风阁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