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直到有一天，一个粉丝的家长找到我，要我上门教她六岁的女儿打游戏。
我是个游戏女主播，直播间看我下饭操作的粉丝屈指可数。
直到有一天，一个粉丝的家长找到我，要我上门教她六岁的女儿打游戏。
我以为是开玩笑，便对她说：「行啊，上门教学先来几个嘉年华。」
下一秒，直播间被三个嘉年华特效霸屏。
连棒棒糖都没见过的我连忙高呼：「富婆姐姐霸气！」
那人迅速回复我：【我把所有的钱都刷给你了，你一定要来。】
后来，我问她女儿为什么想学打游戏。
她说：「因为游戏有很多条命。」
1
【地址：绿茵市第一医院十楼五病床，请在三日内赶来，不然我会举报你骗礼物。】
绿茵市离我三百公里。
我点进了她的主页，昵称小梦，之前只要我开播，她就在。
每次直播时，直播间进进出出就那么几个人，就小梦一直待在里面。
我一直以为她是平台看我人气惨淡给我安排的机器人。
因为有时我找到她唠嗑，她从来不回复我。
结果今天一上来就给我砸礼物。
原来是个六岁的小孩，不会打字啊。
见过家长让主播退款的，没见过让上门教打游戏的。
我把自己最近直播的内容都想了一遍，没有赢过一把，也得到了一个结论。
这个小孩肯定爱打游戏，把她妈妈气进了医院。
而她妈妈就是看中了我反向操作的技术，所以要我教她游戏给她戒网瘾。
为了不给对方后悔的机会，当晚把钱留给奶奶后，我带上路费和伙食费就出发了。
五小时后，我到达了私信里给的医院地址。
病床上躺着一个小女孩，管子插满了全身。
我再次确认床号后，走近了她。
我试探性开口道：「小梦？」
听到我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原本虚弱的目光里泛出一丝光。
她强撑着开口道：「一姐，你真的来了！我以为妈妈骗我。」
一姐是我游戏昵称，也是我直播平台的昵称。
我打量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都这样了，还打游戏呢？戒了吧。」
她扯了扯干裂的嘴唇：「我不会打，所以才想学。」
这一刻我脑子一嗡，是我想多了，她妈妈是真的要我来教她打游戏的。
以我的技术，别说教她了，我自己都玩不明白，我直播只是为了每天混个一二十块的菜钱。
「你是小梦家属吗，把欠费交一下。」
护士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不是。」
「小梦妈妈说要出去一段时间，说会有人来处理后续的事情。」
和护士交流后，我算是明白了。
小梦得了罕见病，治病已经欠了医院十几万费用，下周再交不上只能出院了。
医院也替他们家申请了补助，也给了他们家最大的帮助，但他们也有自己的规定。
所以小梦妈妈和医院说她要出去借钱，会叫个人来照顾孩子，那个人就是我。
面对眼前的烫手山芋，我给小梦妈妈打去了电话。
2
电话那头传来绿皮火车的鸣笛声，我心里也开始有些不好的预感。
「小梦妈妈，你在哪呢？我来的时候你也没和我说要照顾病人啊，还有，她都欠费十几万了，你要是不回来，赖上我咋办？」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我去拿钱回来，这些天麻烦你照顾下她。」
我转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小梦，带上门后走到走廊尽头低声道：
「你怎么不找护工来照顾她？找一个外人，你心是真大，你说，你是不是想撒手不管了？」
「护工知道欠费了，不敢接我的单。」
「那你叫他爸爸或者爷爷奶奶来啊！」
「是我女儿说，她的梦想是见你一面，她喜欢你。」
我疑惑道：「我和你女儿都没说过话，她喜欢我啥？」
小梦妈妈声音变得尖锐不耐烦道：
「总之，你这些天陪着她就行了！你收了我的钱就得办事，她又不用吃饭，花不了你什么钱！」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再打，就一直是拒接。
我捏着手机，想着钱也给奶奶了，要拿回来退给她我不好意思开口。
反正医院这么多证人，也不至于真赖上我吧，就算赖上了，我也没钱。
我硬着头皮回到了病房，小梦看到我脸上再次露出笑容。
我懒懒地道：「小梦，你喜欢我什么？」
小梦笑道：「我喜欢你打游戏时面对危险时勇往直前的样子。」
「每次其他队友叫你撤退，你会为了救一个残血的队友一打五。」
「虽然你打不过……也救不回来他，但你每次都会冲进去救他，然后优雅地被对面双杀。」
「……」
小梦说到这里时，原本无神的目光里泛出了一丝光，好像真的是在夸我。
我摆手道：「我谢谢你。」
小梦睁着大眼睛看着我：「一姐，教我玩好不好？」
「你这么小，还生着病，为什么要学打游戏？」
「因为游戏有很多条命呀。」
小梦抿了抿嘴。
她告诉我，第一次刷到我直播的时候，都是灰色的倒计时画面。
用我们的游戏术语来说就是黑屏，被敌人击败后会有几十秒的复活倒计时。
不打游戏的她，最开始她并没在意，后来每次刷到我，我都是黑屏状态。
她就好奇地点进了我的直播间观看我打游戏。
每次直播间有人骂我菜，我都是用幽默的话语回应，我还会给他们解说。
当然换来的是被骂得更惨。
这个年纪的她，表达能力并不强。
从她零散的话语里，被我总结出了两个字「乐观」。
她觉得我很乐观，她也想像我一样。
就算知道自己会输，也能微笑面对。
她拿出她妈妈给她留下的手机递给我，要我教她打游戏。
我也替她注册了一个游戏账号，昵称为小梦。
出于对她身体的考虑，我带她玩了一个小时人机。
我拿射手，她拿太乙真人辅助我，这个英雄比较简单，开个大招能让我少死一次。
至于技能教学的话，我告诉她哪里亮了点哪里。
最终以我俩的战绩一个 0-11 一个 0-18 结束了今天的教学。
3
护士给她打完针后，她就睡着了。
我看着她入睡后微皱的眉头，想到护士走之前说的那句「今天她居然没哭」。
刚刚从背部打进的那支针，应该很疼吧。
我轻手轻脚打开陪护床，躺在了上面。
才不到九点钟，对于经常熬夜的我，这个点睡觉还真不习惯。
我拿出手机打开一天没登录的短视频账号。
右下角居然出现 99+的红点，粉丝也增加了不少，我噌的一下坐起身。
收到三个嘉年华那天，我兴奋地把我的直播录屏发到了平台。
没想到这么多人想知道我来到绿茵市后的后续。
有人认为我一天没回复被拐了，也有人说我被拉去嘎腰子了。
更多的人是在笑小梦妈妈找了我教她女儿。
还有一条特别嚣张的评论：
【现在这种抠脚主播也敢线下教学了？给我十个华子我都要考虑教不教。】
我不服气，迅速编辑了一条消息回复：
【你很牛吗？】
下一秒，我就后悔了。
我点进了他的主页，他的游戏 ID 叫天尘，国服第一马可波罗，百星选手。
巅峰分数比二百五多了个零。
当我想删除评论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的粉丝纷纷在我评论区开始笑话我。
算了算了惹不起。
看着不断增加的粉丝量，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小孩，发财大计在我心里萌生。
我打开今天带小孩打游戏的战绩截图后发到平台并配文：
【谢谢大家关心，我没有被拐，我是真的在线下教学。】
随之而来的，全是嘲笑与谩骂声。
骂吧，笑吧，你们越这样，我流量越多，这样我挣的钱也越多。
趁着流量来袭，我打开了直播又打了几把游戏，直播间多了很多礼物。
有揍我一拳的特效礼物，也有喂我吃便便的礼物，但一点也没影响我的收益。
以前直播一通宵，挣二十的我，现在直播不到两个小时就已经挣了几百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教小梦打游戏的时候都会打开直播。
人机教学三天后，我带她点开了匹配第一局，这把对面是真人，所以会难度高一些。
好死不死，英雄加载界面，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昵称——天尘。
我告诉自己，对面是大佬，他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
才三级的我只因回头看了一眼兵线，就被天尘从草堆里蹿出来击杀了。
小梦围着我的尸体急得转圈圈时，被天尘再次拿走了双杀，我俩双双黑屏。
游戏不到六分钟，对面已经天下无双了。
这个游戏死三次以上就得被其他三个队友骂了，还好小梦不识字，我也能随时变瞎。
好不容易熬到游戏快结束的时候，对面的天尘还是认出了我。
天尘朝我发了个问号，随后继续发来消息：
【王者一姐，你还敢天天开直播？】
这句话除了小梦不识字，整局游戏其他的九个人包括我都能看到。
4
对面的敌人和队友看到这句话后，都在纷纷问我在哪个平台直播，昵称叫什么，想去慰问我。
对面的天尘热心地告诉了他们我的直播昵称。
黑屏时间，小梦问我：「一姐，他们在上面打的字是在说什么呀？」
「说我厉害，想来看我直播。」
「可是我们被击败很多次了耶。」
我摸摸她的头：「你不懂，我们虽然被击败了，但我们经济是第一的。」
倒数第一我没说出口。
见她不信，我再次补充道：「这个游戏，经济高了才可以买好的装备，就能打得过对面。」
小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姐，经济在哪里看？」
「你刚入门，这个暂时不用学，复活了，我们继续吧。」
一分钟后，随着我方水晶炸开，伴随着一句沉闷的「defeat」结束了这把游戏。
「一姐，你不是说我们经济高可以打得过吗？」
小梦嘟着嘴垂下头。
我坐直了身子告诉她：「这把是其他三个队友的问题，不关我们俩的事，这是个团队游戏。」
听我这么说，小梦的心情才好点。
她拿起手机，指了指结算界面上的天尘头像上的大国标开口道：「一姐，这个好看，你有吗？」
我咽了咽口水道：「有手就行，就是需要点时间打，全国前十名，就有这个标志。」
小梦张大了嘴：「这么厉害！你打一个好不好呀？」
「行啊。」
我打个鬼，等她妈妈回来我就溜了。
要拿到全国前十的目标，就相当于神仙打架，我一个妖魔鬼怪怎么敢去插一脚。
还有一天，她的妈妈就会回来了，我悠闲地躺在陪护床上，上传着今天带她打游戏的视频。
这一趟也不算没有收获，这几天教她打游戏我也挣了不少钱，时差也慢慢调了回来。
不到九点我就困了，抱着手机里的余额美滋滋地睡了过去。
天还没亮，我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迷糊中听到护士和医生的对话。
「快上心脏起搏器！」
「不行，赶紧去重症监护室！」
我坐起身看到好几个白衣医生围着小梦的病床进进出出，耳边传来机器报警的声音。
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时把我撞得往后退了一步。
第一次见这场面，我有些结巴道：「小……小梦怎么了？」
他们没有回答我，而是把小梦推出了病房。
我跟了出去，一个护士匆忙地朝我手里塞来一张单子。
「赶紧去缴费！欠费太多有些药那边开不出来，我们也拿不到药！」
我低头看着欠费单，已经欠费十一万了。
「还愣着干嘛，快去呀！病人很危险！」
「我没那么多钱……」
「能交多少是多少，先把这瓶药拿回来！」
护士推搡着我进了电梯，到了交费处后，我把这几天直播挣的钱全部交了进去。
说明情况后，药也很快送到了医生手上。
我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外，整个人都是蒙的。
直到一个小时后，医生说已经暂时脱离危险我才松了一口气。
5
回到病房后，我看着床上熟睡的小梦，我才反应过来，我的钱没了。
医生告诉我，小梦要尽快做第三次手术，不然熬不过半个月。
我也承担不起，我也有家要养。
想到这里我抓起电话就打给了小梦妈妈。
很快电话就被接通了，没等她开口，我怒声道：
「你知不知你女儿今天差点没了！还花了我八千，一个星期时间也到了！你人呢？」
小梦妈妈哽咽道：「对不起，我没借到钱。」
「你一直借不到钱，就一直不回来吗？我身上也没有钱了，现在小梦怎么办！」
「嘟嘟嘟……」
电话再次被挂断，我再打过去，关机了。
我气得嘴里不禁爆出一个植物的名称。
「一姐……」
小梦虚弱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看着她低声道：「抱歉，吵醒你了，只是，我要回家了。」
我明明没有错，但我还是低下了头。
「好，谢谢姐姐陪我这几天。」
我舒了一口气：「嗯，你妈妈应该快回来了，我也要回去照顾奶奶了。」
「我妈妈应该也不会回来了。」
小梦冷静地回应我，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之前爸爸也是说出去借钱，然后一直没有回来，爷爷奶奶说会再来看我，我也没再见过。」
我掐了掐自己，提醒自己，就算我留下来，也救不了她。
我拿起包起身：「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的。」
就在我转身的时候，小梦说她以后还是会看我直播，看我拿下大国标。
我只是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如果我走了，她妈妈知道没人照顾她女儿，如果有心的话，应该会赶回来。
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只是踏出医院大门的每一步都变得沉重。
我拿出手机准备打车时，看到了小梦妈妈发来的信息。
【对不起，我实在无能为力了。】
我关闭了手机，坐上了前往火车站的出租车。
随着几条短视频点赞的弹窗提醒，我随手点了进去翻看着这几天我和小梦打游戏的视频。
想到第一天，我问她为什么喜欢我的时候。
她说：「我喜欢你打游戏面对危险时勇往直前的样子。」
小梦说这些的时候，眼神里泛着光，小孩子的喜欢，很简单。
她是我直播生涯中唯一真心夸我的，也是唯一忠实的粉丝。
我低头看着作品评论里的无数骂评，脑子里不断闪过小梦刚刚微笑与我告别的样子。
还有她孤独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还有打游戏时咯咯笑的样子。
我的鼻根有些发酸，一阵心理斗争后，我仰头对司机说：「师傅，掉头。」
见我跑回病房，小梦眼角挂的泪还没来得及擦干便慌乱道：「一姐，你怎么回来了！」
我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温柔道：「姐回来救你！」
她哽咽道：「我知道你没有钱，但是你可以陪我玩我就很开心了。」
「我没钱，但是我有办法呀。」
小梦疑惑地看着我：「什么办法？」
我扬起头，抬起下巴，扬起一侧嘴角：「谋士以身入局。」
看着小梦朝我投来敬佩的眼神。
我觉得这一刻绝对会是我一生中最牛的时刻！
6
「一姐，啥意思？我听不懂。」
「……」
其实我的计划，和小梦说，她也听不懂。
于是我就问她：「你可以同意出镜吗？就是我给你拍视频，告诉大家我在和一个病人打游戏。」
小梦虽然不懂我要干什么，但她说她信任我，我说什么，她都会配合。
录制好小梦的视频后，我发送到了平台。
网友们只知道我在线下教六岁的小孩打游戏，并不知道小孩是个绝症病人。
此视频一发出，骂声更大了。
更是上升到了小梦的妈妈，说女儿都绝症了还惯着她让她打游戏。
那个国一大佬天尘也带头替小梦妈妈辩解，说她只是想完成女儿的心愿，她没错。
错的是我这个想吃人血馒头的博主。
也有人在骂病人就别出来打游戏祸害队友了。
我也比之前更频繁地打开了直播，没日没夜地打游戏，网友们不爽了，就来直播间骂我几句。
他们每回来骂一次，我的推流就多一次。
小梦精神好的时候，也会陪我双排几把，这个时候直播间人数是最多的。
这个时候我总觉得，不认识字真好。
虽然对我们这些需要钱的人，骂几句而已不算什么。
但一向乐观的我，也快顶不住这样的狂轰滥炸了，好在后台不断增长的余额也成了我的动力。
其实当初我也提出过要众筹。
小梦却告诉我，她不想。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她妈妈为了她跟同学亲戚都借遍了，她不想再让妈妈丢人了。
因为她的妈妈以前很漂亮，家里也总会来客人。
自从她生病后，妈妈漂亮的衣服和闪闪的首饰都不见了，连同学聚会也没有再去参加过。
小梦还没有这么严重的时候，她的妈妈带她逛街，遇到了昔日的同学。
同学嘲讽小梦的妈妈，说她以前又好看嫁得又好，现在为了个拖油瓶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她的外婆也会骂她的妈妈说：「她爹都不管了，你还管做什么！」
好在她的外婆偶尔骂，但平常也会接济一下，只是她的外婆年纪也大了，照顾不了她们。
所以最终，我想到这一招，反正挨骂的是我，我本来也是个挨骂博主。
不出十天，已经凑够了这次的手术费。
还好当时没有选择筹款，不仅容易被封号，还容易断流，要凑齐手术费所花费时间会更久。
小梦也被顺利送进了手术室。
在等待的间隙，我也给她的妈妈再次发送了信息，和她说了小梦的近况，并告诉她：
【我有钱了，你可以回来陪陪你的女儿，不管怎么样，先把该走的路走完。】
电话那头还是没回应。
7
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医生的表情看不出成功还是失败。
「医生，手术成功了吗？」
医生朝我身后扫视一圈。
「她妈妈还没来？」
我点点头。
医生平静地道：
「手术顺利，但还是要观察，毕竟也和你说过，就算成功了，也不一定能活下去。」
「还有，这么小的孩子需要妈妈，能叫回来就叫回来吧，之后有什么紧急的事，你和我们医院都负责不了。」
这次手术，是医院看在孩子病情不能拖延、加上也了解她家的情况还有和我之间的关系。
才破例向上面申请手术的。
陪着小梦回到病房后，这几天高压直播的我也累得趴在床头睡着了。
「谢谢你。」
不知道睡了多久，肩膀被人拍醒。
我抬头望去，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妇女，应该就是小梦的妈妈了。
见小梦还在昏睡，我和她走出病房。
「我叫林芳，是小梦的妈妈，谢谢你。」
说完她朝我深深鞠了一躬，小梦妈妈的言行举止，与我脑海中想象的截然不同。
她的谈吐和行为看起来应该教养很好的样子。
「不用谢，手术费也只是小梦配合我拍视频才挣到的。」
林芳静静地看着我，随后淡然道：
「我本来想放弃治疗，把剩下钱用来完成女儿的愿望，我本来打算不回来了，什么也不管了。」
「可看到你一个陌生人为了我女儿着急上火的，所以我还是决定回来。」
「我女儿说得没错，你是个很好的主播，难怪她一直嚷嚷着想见你。」
因为我这人有一个毛病，不管多大仇怨，只要对方夸我，我就会嘚瑟，还会脸红。
我挠挠头笑道：「没事没事，只是我挺佩服你的心大，也不怕我是个坏人。」
林芳低下头叹了口气，无奈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坏的。」
她告诉我，她为了给女儿治病，卖掉了所有值钱的东西。
就连曾经事事以她为先的老公，也顶不住压力和她离婚了。
现在她身边的人看到她就怕，怕她开口借钱，之所以没有马上赶回来。
是因为曾经有几个朋友向她借过钱，那会儿她们家条件不错，就借了，从来没有催过。
所以她又长途跋涉去要账，却没有要回来。
「好心没有好报的，只希望我们施出去的善意，能以另外一种方式收回来吧。」
说完林芳便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小梦。
见状我也只能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小梦醒来后，精神比前几天好了一些，又可以叽叽喳喳说话了。
她有了妈妈的陪伴，心情也好多了。
三天后，小梦复检，还是得到了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医生说恢复情况不好，最多只剩下两个月了。
我和林芳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谁也没有说话。
林芳听到这个消息，情绪没有多大的起伏。
她很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其实那次手术后的成功，我也没有太多喜悦，心中隐隐也有救不回来的感觉。
只是她和我都想再试试。
8
「不好意思，麻烦你这么久，看来那些善意并没有以另一种方式还给我。」
林芳平静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双手撑着，低头看着自己乱荡的脚尖开口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林芳耸耸肩：「打工，还账。」
「这几天的后台余额够交一半欠费了，晚点我取出来给你，剩下的，我再开开直播试试。」
林芳沉默片刻后低头道：「嗯，谢谢。」
一阵秋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我不禁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笑道：「走了走了，回病房吧。」
回到病房，小梦转头看向我们轻声道：「妈妈，一姐，这么久才回来，是不是结果不好？」
我们摇摇头异口同声道：「没有啊，恢复得很好。」
由于小梦的身体不方便移动，接下来的日子还是得住在医院。
我和林芳也分工轮流照顾她。
而我也带着小梦每天玩几把游戏。
由于平台上我和小梦打游戏连跪的视频被疯狂转发到游戏圈。
现在只要我俩的账号一上线，和我们同队的队友都会打字说：
【好了，这把没了。】
再次两连跪后，小梦喃喃道：「一姐，你的大国标怎么还没打出来啊？」
我愣了愣神，这家伙居然还记得我吹过的牛皮。
我咳了咳：「那个，我还没想好打哪个角色的国标。」
小梦嘟了嘟嘴：
「要不你打我这个？你说过我这个辅助很厉害，可以复活队友，让队友少死一次。」
换作以前，我肯定满嘴跑火车答应了，只是这次我不想再骗她了。
正当我要拒绝她时，她拉着我的手臂撒娇道：
「好不好嘛一姐，你要是拿了大国标，肯定更多人夸你。」
「行！」
我就说我不能被夸吧，一夸自己什么技术全忘了。
小梦开心道：「太好啦！我就说我的一姐是最厉害的！」
我戳了戳她的额头：「会打游戏有什么厉害的呀？我只是为了挣钱。」
小梦喃喃道：「你至少有自己的爱好，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我还不知道我长大以后想干什么，就要离开了。」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小梦原来什么都知道。
「一姐，我走之前还能看到你太乙的国标吗？」
我坚定地点点头：「必须能！」
小梦伸出小拇指：「拉钩！一姐不准骗我哦。」
我伸出小拇指勾了上去：「好好好，但如果没拿到那一定是队友的问题。」
小梦咯咯地笑着，陪她闹腾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睡着了。
我也开始疯狂搜索太乙真人这个角色的技巧，连招，意识。
做了一晚上的笔记，我感觉我又行了，读书都没这么认真过。
转头就编辑了文案，和我用人机打出的战绩发送到了平台，并配文：
【下个月的国服前十太乙真人在此！】
视频刚发出几秒，就收到一个红点。
点开一看，是那个叫天尘的，我评论区看我笑话的常客。
【哟，一姐要打国标了？可别排到我同队。】
由于他的技术和游戏榜上的排名，有很多粉丝，自带流量的人，我怎么可能会错过。
为了剩下的一半欠费，我自信地回复他：
【我们顶峰相见。】
当然，这句话一经发出，我的号又增加了一堆嘲笑我的小啾啾。
天尘也快速回复道：
【你也就只配在那个六岁小屁孩面前装一装了。】
我翻了个白眼，关闭了评论区，继续埋头学习。
9
功夫不负有心人，认真练习了五天的我，已经拿着太乙这个角色打上了王者段位。
果然，有天赋的人，一学就会。
接下来就可以开启巅峰赛，开始打国标之路。
当然，这些天的视频，我也纷纷上传到了平台。
第一次够资格打巅峰赛的我，被打得狗血淋头。
这才一千三百多分的局，我已经连跪一晚上了。
以前打游戏不在乎输赢，只是为了挣个我和奶奶第二天的饭钱就行了。
所以输赢对我来说影响不到我的心情。
可现在，想到小梦快离开的时间，和怎么也赢不了的游戏，我整个人就有些烦躁。
正当我想放弃的时候，转头看向趴在我肩头的小梦。
我轻声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
「一姐，你可以带我去个地方吗？」
「小梦，你想去哪？」
「福利院。」
我放下手机，刚刚心中的烦躁一扫而空。
我转过身看着她认真道：「去哪里做什么？」
小梦没说话，但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看得出，她在忍着眼泪。
她拉起我的手，把我的掌心放在她的脸颊上，稚嫩的声音哽咽道：「想给妈妈挑个新的小孩。」
她的话音刚落，一颗豆大的眼泪滴落在我手心，我的心一揪。
她吸了吸鼻子，迅速擦掉了眼角的泪。
用倔强的声音尝试扯开话题，询问我国标还要几天能拿到。
我抬手摸摸她的头：「你妈妈不会要新的小孩的。」
她又小心翼翼道：「那如果我走了很久很久了，妈妈以后有了小孩，会不会忘记我？」
我笑道：「你妈妈以后当然会有小孩啦，她可以自己挑选自己的宝宝，不用你帮她挑。」
说完我便凑近小梦耳边悄悄道：「你妈妈偷偷和我说过，下次她还会选你。」
小梦见我这么说，开心地笑了，也许是心里的担忧得到了答案，头刚沾到枕头上就睡着了。
我余光瞥到了病房门口一侧露出的衣角。
我走到门口，门外的林芳已经捂着嘴躲在门边泣不成声了。
我轻轻带上房门，看着林芳。
她紧紧搂住了我抽泣道：「我不敢面对梦梦，我会忍不住哭，她会担心，我该怎么办……」
我咽了咽口水，嗓音嘶哑道：
「小梦很坚强，她对于死亡没有恐惧，对她来说只是去另一个未来而已。」
林芳靠在我的肩上重重地点头。
躺在床上的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答应小孩子的事，就该做到，对吧。
一个游戏而已，我连这点难关都过不去，以后我还有啥用？
也许是和自己较劲，也许是想看到小梦看到我拿到大国标那一刻的神情。
我再次搜索教学，接下来的几天，我已经学会了很多之前不知道的技巧。
比如指挥队友，告诉队友敌人消失位置。
经过半个月的摸爬滚打，我也终于混上了巅峰两千多分。
离拿到国标，还差一把，已经临近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后将关闭巅峰赛。
而明天一早，就是本月国服出榜的日子。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这一把我输了，又要等一个月才能拿到。
以小梦的时间，她等不了那么久了，现在的她，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着生命。
10
看着眼前昏昏欲睡的小梦，我压下紧张的情绪放大声音道：
「小梦，最后一把啦，这把赢了，我就可以拿到国标了！」
她平躺在床上，轻轻地点了点头，用嘴形说了句：「加油。」
我也很快把注意力投到了手机屏幕上。
选完角色后，双方进入游戏加载画面，看着同队的四个队友头上都有代表他们实力的标志。
此时我的手心已经全是汗了，直播间的弹幕也开始疯狂刷屏。
【笑死了，混到这一局也是真的不容易。】
【哈哈哈，看她怎么输。】
【这种局，双方都是大神，就她一个混子，输了不得被骂死。】
我咬咬牙，关闭了弹幕显示，深吸一口气开始认真打游戏。
开局已经六分钟，目前比分仍是 0 比 0。
不得不说，这种局的每个人都很稳，我的目光也是隔一秒看一次左上方的地图。
生怕草丛里突然蹦出几个大汉，拿走本队第一滴血。
游戏平稳地发展着，我时刻保护着我方射手，帮他站视野，陪他发育。
这是个推塔游戏，保住了射手，推塔才快。
可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
游戏进行到十分钟的时候，我方射手想拿下红 buff 再去开龙。
只留下了三个队友在开龙，敌方打野明明上一秒在上路，下一秒就带着五个人抢走了龙。
因此，我方打野和射手就吵了起来。
【射手你是不是瞎？看到我们在开龙还不来？】
【看到我没来你不会等我？人没齐还上？】
【等你龙就被对面拿走了！】
【那现在不也被对面拿走了？我发育起来不就赢了吗？非要去打那个龙给对方送人头和经济？】
在我方射手和打野的激烈争吵中，我方防御塔已经掉了三座，对方经济已经比我们高出五千。
我只能打字劝解道：
【别吵了，先发育，后期还能打。】
【打个鸡毛打，投了吧，下一把！】
随后打野发起了投降。
【别投啊兄弟，我还差一把拿标呢。】
我方另一个队友终于开口道。
但射手和打野还在吵着，谁也不让谁，也听不进去我们的劝说。
两分钟后，我们家三路高地被破，只剩下一个水晶了。
我们五个人但凡再死一个，对方就可以很轻易地拿下这场比赛。
而且对面射手的经济已经是神装，一个打我们三个都没问题。
我只能不断清理兵线，可是我一个辅助怎么清得过后期的超级兵。
「咚咚咚咚！」
耳边仪器上的心跳声越来越快，林芳含泪静静地握住了小梦的手。
医生说过，差不多就今天了，所以这个时候叫医生是毫无用处的。
简单来说，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开。
「小梦，你等等，我快打完这把了，打完就会有国标了。」
也许她听到了我说话。
仪器里发出的声音正常了很多。
11
我急得打开麦克风哽咽道：「求你们了，别吵了，这把我真的要赢！」
在我一声声的哭喊下。
终于，队友没有再吵了，都在清理兵线，死守我方水晶。
只是太晚了，怎么清，也清不完，就在此时，敌方拿下龙王后开始集结。
他们已经准备对我们发起团战了。
很快，队友在他们的攻击下，一个个被击杀。
只剩下半血的我仍守在水晶前方。
「嘀嘀嘀嘀……」
耳边的仪器报警声，在此刻震耳欲聋。
对方三路兵线逐渐朝我方水晶靠近，对方五个人站在我方水晶前，不打我，也不推塔。
他们不点塔的样子就像在告诉我：「你看，我们不需要动手，小兵轻轻一推你们就输了。」
我双手离开屏幕，呆呆地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兵线听天由命。
就在我方水晶血条快变空的时候，我失落道：
「小梦，对不……」
对不起三个字我还没说出口。
只见屏幕里显示了四个字。
【敌方投降。】
我猛地拿起手机，擦了擦眼睛。
屏幕画面快速移动到敌方水晶，随后敌方水晶像烟花一样炸开。
手机里传来了一句机械的电子音：「Victory!」
看着胜利两个字下方赫然醒目的四个大字：
【绝地翻盘】
「小梦！我赢了！我拿到国标了！」
我快速退出游戏界面，点到排行榜，我拿到了全国第十太乙真人！
我把手机屏幕伸到小梦眼前，大声喊她。
「小梦你快看！我拿到了！」
小梦微微睁开眼，缓缓抬起她的手艰难地做出一个剪刀手的动作。
「嘀嘀嘀嘀……嘀……」
一阵长鸣声响起，小梦刚刚抬起的手重重落在了床上。
我幻想过很多次小梦看到我拿国标后的画面。
也许会跳着拍手夸我，也许会仰起头骄傲地说我的一姐是最棒的。
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这个画面。
小梦离开了。
游戏可以逆风翻盘，但小梦不能，游戏里有很多条命，但她没有。
林芳再也不用怕在女儿面前掉眼泪了，今天的她号啕大哭。
我低头不语，伸出指尖触碰小梦的小手。
这才多久，她的手怎么就冷了。
我握着她热乎乎的小手教她放技能的时候好像就是上一秒的事。
怎么就变冷了呢。
「小梦，我骗了你，其实我挺菜的，每天挨骂，现在我拿到国标了。」
「你知道吗，我们双排的时候被骂得老惨了。」
「现在终于不用挨骂了，也不用再骗你了，可以带着你在黄金局偶尔赢几把了。」
「可是……你不在了。」
我吸了吸鼻子，抬手用力擦掉了眼泪。
「小屁孩。」
小梦被缓缓推进了太平间的门，门关上的那一秒，我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
我蹲下把头埋在膝盖开始抽泣。
早知道后劲这么大，我就不管这闲事了。
12
那晚直播的收益很多，交完剩下的欠费后，大部分都给小梦妈妈还账了。
我自己也留下了一些，处理完后，我打开了那天的直播回放。
原来，那天全队剩下我一个人守塔的时候，那些等着我输的人，也开始纷纷祈祷我能翻盘。
弹幕里从「笑死我了」「看你怎么输」变成了「加油啊！一定要翻盘」「好不容易到这个分段，一定要赢」！
除了小梦，终于有更多的人开始夸我，注意到我了，只是现在的我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我麻木地翻看着之前和小梦打游戏时的作品，打算隐藏视频，毕竟以后也不用这么急着赚钱了。
正在我一条条隐藏的时候，看到了一条醒目的评论，是拿下国标前的那段时间发送的。
【我是第一医院的护士，你们不要骂她了，她赚的钱，都给小梦治疗了。】
【自己只留下一点，最近听说她要完成小梦的梦想，小梦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够等到比赛结束，我不懂游戏，我只知道她说这把赢了小梦就会开心。】
【希望大家不要骂她了，不要影响她比赛的心情了。】
这时我才想到那天对方投降的画面。
那天对方已经是稳赢的局，突然投降是不是和这条评论有关？
我赶紧拿出手机点开那天的战绩，因为巅峰赛为了公平，局内是看不到对方的名字的。
战绩列表里，对方那个一打三的射手，原来是一直看我笑话的天尘。
所以，他为了他口里那个小屁孩, 放弃了这一把的胜利，让我赢了。
经过多方询问, 我一一向对方四个人道谢。
我打量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这每」当时他们不同意，天尘说以后可以陪他们上分, 他们才同意。
现在知道原因是小梦, 他们也不需要天尘补偿他们上分了。
出于礼貌, 我点开了天尘的社交账号，表示道谢。
如果不是他们投降，小梦也看不到我拿到国标。
【你好, 谢谢你那天要你的队友投降。】
那头也很快回复：
【怎么这么久才来道谢啊，没礼貌, 那小屁孩咋样了。】
【游戏结束后，她就离开了, 不过她看到了我胜利的画面，真的很谢谢你！】
【别，这么有礼貌我不习惯，也不用谢, 以我的技术，每个月拿国标轻轻松松, 但是你一辈子能拿上一次就不错了, 让你一次也无所谓。】
他说话还是一副瞧不起的人样子, 但我这次确实是心服口服。
【嗯嗯！谢谢你！】
他继续回复道：
【你其实也没那么菜, 一个女生, 这么短的时间能打到那个分段, 有点儿实力吧，但不多。】
【不聊了，我要去上分了, 那啥, 以后顶峰相见。】
我笑着回复道：【好的大神，顶峰相见。】
13
回到家后，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开着直播，毕竟奶奶年纪大了, 白天我得给她做饭。
之前收到嘉年华的时候, 为了不让对方申请退款，我给了邻居钱让他帮我给奶奶送饭。
然后连夜去处理小梦的事了, 当时的那几千块，对于我和奶奶，真的很多。
没想到这段短暂的旅程, 不仅改变了我的生活轨迹, 也会让我铭记一生。
现在我的粉丝也挺多的, 骂我的人也少了。
虽然平常直播的收益也不少，但我没有以前那么幽默了，只是专心地打着游戏。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怎样, 至少要照顾奶奶的日子, 我会一直在家直播。
一眨眼，又是一个冬夏。
我的太乙已经熟能生巧，我的战绩列表里也只有这个角色的战绩。
每个月我的昵称依然会显示在全国前十排行榜上, 只是我的昵称改成了「一姐的梦」。
这一年，我用太乙复活了无数个队友，却复活不了那个让我实现电竞梦的女孩。
来源：小桃子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