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数学才考了68分,这根本不是我正常的水平,如果正常发挥的话,我的数学会稳定在100分左右。
口述:宋小娜
整理:白杨
93年我高考落榜了。
数学才考了68分,这根本不是我正常的水平,如果正常发挥的话,我的数学会稳定在100分左右。
可能是太急于求成,太渴望好成绩,太想考一所好大学,太想带着父母和家人走出大山了。
正是因为这种急躁,焦虑的心态,让我在高考中情绪失衡,最终把会做的题也全部做错。
导致数学严重拉分,让我与自己心仪的大学失之交臂。
我的父母都是农民。
爸爸长年生病,卧病在床,身边不能离开人,需要天天顿顿吃药才能维持生命。
母亲长得又瘦又矮,还没有文化。
父亲生病后,家里的一切重担都落在母亲一个人身上,她要种地,饲弄牲口,还要照顾重病的父亲,以及我们姐弟三人。
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底下还有两个弟弟。
我们家可以说就是村里最穷的人家。
别人家都住新房,盖新院子。
但是我们家却只有两间土坯房,房顶用不起青瓦,好心的邻居叔叔们帮忙给续了厚厚的稻草。
幸运的是我妈的娘家人很好。
虽然舅舅们的生活都不太富裕,但是他们隔三差五都会来我家看看,心疼我妈一个人太劳累,舅舅们从来不会空手,常常会给我们买件衣服,带块花布,送点吃喝,小钱等等。
最关键的是,几个舅舅经常会到我们家帮忙干农活,否则就以我妈那样的身体,家里的十几亩庄稼地,靠她一人肯定是撑不起来的。
记得每到播种或者秋收最忙的季节,舅舅们总是先放下自己家的农活,独自带着干粮和农具,结伴骑着自行车到我们村,先帮我们家干完活,然后才回家干自己的。
我们姐弟三人读书的费用也都是三个舅舅承担的。
家庭条件最好的二舅负责我的学费和生活费。
因为我是老大,花费也大,二舅是开照相馆的,比其他两个舅舅经济宽裕很多。
大舅和小舅则分别承担我两个弟弟的各项费用。
可以说,没有我的三个舅舅,没有村里那些热心的邻居们,就不会有我们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家。
1993年6月,原本以为我可以顺利考上大学,跳出农门的二舅,提前就帮我准备好了读大学所需要的费用。
可惜没有得偿所愿,我竟然落榜了。
为此,不光我不服输,包括三个舅舅都不愿意认输。
二舅把准备好的生活费用布手帕包好,骄傲地拿给我看,说:不怕,外甥女,谁这一辈子还没有个三起三落的时候呢,考不上就考不上,大不了咱再复读一年嘛!瞧瞧,舅舅都把钱给你准备好了。
二舅舅支持我去复读。
其他两个舅舅也不遑多让,纷纷帮我联络学校以及外出读书所需要的衣服和被褥等。
一切准备就绪。
单等着复读班开学。
可是就在去报道的当天,我最亲爱的二舅却出事了。
那天我和二舅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去学校。
我走在前面,后座上带着被褥和衣物。
二舅骑着自行车在我后面。
他带的东西比较多,而且带的是最沉重的物资,两袋小麦,以及我那些厚重的复习资料等。
学校在县城,距离我们家有四十多里地。
虽然我学会骑大梁自行车已经多年,但是毕竟没有上过官道,更没有见过那么多的汽车。
刚开始离家时还没事,人少,几乎没有汽车,我骑得很平稳。
但是到了距离县城十几里的时候,我就开始心发慌了。
那么多的汽车在我身边来回穿梭,没见过世面的我有点手忙脚乱,远远的看见汽车就开始避让,把自己和自行车一起缩在路边边上。
后面的二舅可能也看出了我的紧张,一直跟随在我的身后,全程捏着一把汗,但是还尽力的安慰着我。
可是在快到城郊的时候,到底还是出意外了。
迎面一辆轿车疾驰而过。
我来不及躲闪,一个抖索,自行车直接朝路中央倒去。
顿时,我整个人钻进了轿车的底部,恍惚之间,能看到两个车后轱辘就要从我的脑袋上碾过。
正在绝望之时。
二舅迅速从后面冲了过来,一伸手把我拔到了旁边的水沟里。
但是他却倒在了车轮之下。
二舅的右腿被飞奔的车轱辘给碾上了,那条能健步如飞的右腿,瞬间变成了软面条。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二舅,我吓得大哭,哭喊着说:舅舅,你醒醒啊!我以后再也不上学了,我不读书了。
舅舅被送进了医院。
我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夜。
大舅和小舅都催我回去继续读书。
可是我真的是已经绝望,只想等着二舅醒过来。
一周后,二舅的病情趋于稳定。
他把我喊到身边,鼓励我一定要去复读,要争气,不能让我父母以及舅舅们多年的心血白付出了。
二舅妈从二舅的裤兜里掏出带着血迹的旧钞票,逼着我回去读书。
我实在是无法推辞,只好含泪从中抽出了几张,剩余的让舅妈给舅舅买营养品。
比起我读书,其实我更希望疼爱我的舅舅是健康的,身体是健全的。
告别了病床上的二舅,是小舅亲自把我送去了学校,他和大舅又帮我零零碎碎凑了几十块钱。
我的复读学费是免费的。
因为复读班老师是我之前高中班主任的好朋友,提前已经免了我的学费。
事实上我只需要准备生活费和住宿费就行了。
算了算舅舅们帮我凑的钱,如果省吃俭用的话,连带着家里带来的小麦,差不多是够花一个学期了。
那时候吃饭用粮票,主要是要买一些笔本,资料等。
可是住宿费的60块钱是真的交不上了。
不交住宿费就不能住校。
当然,一些家庭条件好的城里学生,人家本来就是不用住校的,离家近,晚自习放学就回自己家了。
为了省下这60块钱。
我想起了我姑姑。
亲姑姑。
是我爸的亲妹妹。
姑姑嫁在了县城,她婆家是做卤肉生意的,姑姑结婚后就当起了老板娘,姑父是大师傅,而姑姑则负责收帐。
她们夫妻俩人没有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
要是姑姑能收留我住上一年,自然就可以省下这60块钱的住宿费了。
虽然姑姑不喜欢我妈,但是看在我爸爸是她亲哥哥的份上,我还是打算去试一试。
我不知道姑姑家的具体地址,只知道他们家卤肉店的大概位置。
那天下午放学,是我城里的同桌带我去的,她从小在县城长大,对每条街道都很熟悉。
姑姑看到我后,没有一丝开心和惊喜,冷冷地盯着我看了一会,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赶紧上前,说:姑,我现在到县里复读了,没钱交住宿费,你看能不能帮我找个住的地方啊?我一点不麻烦的,光晚上回去住一下,早上天不亮就走了。
姑姑想了好一会儿,看了看我身边的同学,只好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同桌随后就同我告别回家。
晚上我帮姑姑收了摊子,锁好门,才一起回到了他们住的地方。
那是一栋小院,三层小楼,有十几间小房间。
姑姑一家人住在一楼的中央三间房,中间是客厅,东边她和姑父住,西边一间是小表妹在住。
姑姑家其他的房子是用来出租赚钱的。
到家后,姑姑洗漱完就拿出了一张旧草席,说:你也看到了,家里没地方可住,也没有床子,客厅你不能住,人来人往的大家都不方便,你这样吧!把凉席铺在你表妹的房间里,她年龄小睡床上,你就在她的床下打个地铺吧!
表妹才五六岁,睡着一张一米五的大床,上面铺着漂亮的床单,精致的床幔。
我瞬间就泪流满面。
真想一走了之。
可是在偌大的县城,我没有任何的亲戚,只有姑姑是最亲的人了,又能去哪里呢?
既来之,则安之吧!
就这样,我在姑姑家打地铺睡了一个多月。
后来天气越来越冷,长期睡凉席的我终于冻病了,高烧将近40度,烧得我人事不醒。
幸好有我同桌,向老师请假后送我去了诊所。
拿药和坐车,包括吃饭的钱都是她出的。
从诊所出来后又接我去她家里吃饭,休息。
到此我才知道同桌家是多么的豪华。
五层的小洋楼在市中心,她和弟弟一人住了一层,客厅,床子,沙发等一应俱全,比现在的宾馆还漂亮。
同桌让我和她睡在一张床上,给我盖了厚厚的被子,拿了她父母给她买的进口小零食。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知道了我家的具体情况,也知道了我在姑姑家竟然睡了将近两个月的凉席。
病好后我就回了学校。
同桌好多次找借口说她晚上回家害怕,让我陪她一起回家住。
我就这样开始断断续续离开姑姑家了,不过并没有固定住在同桌家,因为她父母都是生意人,早出晚归,并不知道我过去住宿的事情。
最后彻底离开姑姑家都已经到十月底了。
天气很冷,我身上衣衫单薄。
有一天同桌突然就塞给我一本书,说:这本书特别好看,你有空看看吧!就当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也是随便翻阅的。
隔天却在书里发现了几张百元大钞。
差不多有800多元。
我一愣,当即就想肯定是同桌不小心放的,她自己放忘了。
做生意的人家有钱,同桌说她经常帮助父母代收收客户的钱。
不过,当我拿着书去问她时,她却坚决不承认。
非说那不是自己的钱。
我自然很在乎这些钱,足足够我一年的学习费用了。
但是思来想去还是不能随便收下,那不是我做人的准则,必须要弄清楚事实才行。
同桌不承认,那也许就是她家人放的,她弟弟,或者是她父母啊!
总归书是她家的,钱肯定就是她家的啊!我一定要还给人家。
于是趁着再次去她家的时候,我特意拿着书去找了她的父母和弟弟,一一询问,并且要把钱还给他们。
这时候同桌才只好说了实话,说:其实这是我的零花钱,天气冷了,你穿那么少,我想让你去买件厚衣服,又害怕你不收,只好用这种方法给你的。
我感动到泪目。
此后她的家人也知道了我的情况,她父母极其夸赞我的为人,全力支持我去她家住,亲自帮我买了张小床,和同桌的床铺并排放在一起,并且铺上了漂亮的被褥。
这时候,我才正式离开了姑姑家的凉席,在县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一张小床铺。
在同桌家住了一年,我考上了重点大学,幸好我们当时还管分配,大学毕业我分配到省棉纺厂工作。
我的同桌上的师范。
此后几十年,我们像亲姐妹一样来往。
我嫁到省城,婆家是本地人,日子过得比同桌好一些,我把她的父母当自己的父母一样对待,逢年过节我都会专程开车回去看望,和以前一样,我喊她的父母为爸妈。
我现在已经年过半百,不敢回忆过往,想起我的舅舅们,和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人,止不住热泪纵横。
要不是有他们的竭力帮助,哪会有今天的我?
虽然现在日子好过了,但是我不敢忘记以往。
我生活简单,衣着朴素,把节省下来的钱,全部用来帮助我的亲人,舅舅,和那些好心的邻居以及更加贫穷的人们。
因为只有这样做,我的内心和灵魂才会感觉踏实稳定。
来源:忆罗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