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创新是所有商业长期良性发展的核心要素之一,是商业不断进步的动力。Fast Company中文版「创新理事会」栏目,将邀请各界引领创新的杰出代表,进行深入对谈,分享技术创新、产品创新、商业模式创新、组织运营创新领域新锐的理念和经验,共同探索创新企业和个体在塑造未
「创新理事会」栏目
创新是所有商业长期良性发展的核心要素之一,是商业不断进步的动力。Fast Company中文版「创新理事会」栏目,将邀请各界引领创新的杰出代表,进行深入对谈,分享技术创新、产品创新、商业模式创新、组织运营创新领域新锐的理念和经验,共同探索创新企业和个体在塑造未来方面可能发挥的积极作用。
提到Jo,首先出现在人们脑海中的便是她所创造的享誉全球的同名香水品牌Jo Malone London。作为祖玛珑品牌的创始人,她经历了从巅峰到抉择的艰难历程,选择离开自己亲手缔造的传奇,并在漫长的竞业期后,以全新的个人品牌Jo Loves宣告回归。如今,这位调香天才依然忠于自我,在商业与市场的洪流中,她以独特的视角构筑品牌,不仅延续了英伦香氛的纯粹与典雅,还凭借过人天赋和创新精神,赋予香水情感与灵魂,以嗅觉书写的生命故事唤起消费者的共鸣。
↗Jo在柜台为客人进行产品试用
实际上,Jo背后隐藏着很多不那么为人所知的故事——阅读障碍、敏锐嗅觉、乳腺癌、香水竞业,甚至失去嗅觉,这些词串联起了与香水一样丰沛馥郁的人生。从1999年祖玛珑品牌正式被雅诗兰黛收购,到2006年Jo选择离开祖玛珑品牌,这七年期间,Jo是祖玛珑品牌创意总监,创作香水从未假手于人,同时,她又不幸罹患乳腺癌,曾被医生断言生命只剩下九个月,为此她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工作,开始了无休止的化疗,最终于三年后奇迹般地抗癌成功。
她回到了祖玛珑品牌,却在不久后决定离开,甚至不惜为此签署了长达五年的竞业协议。在签署协议前,Jo的律师反复向她确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五年时间内,她不被允许从事任何香氛行业工作,从此以后,她不能再与祖玛珑品牌及其产品有任何关联,然而Jo对此十分坚决。在早年的采访中,Jo提到了自己决意离开的原因,她说:”我走进一家店,我觉得我已经不再属于那里了。”
“时光飞逝,我不后悔出售给雅诗兰黛的一切,但我非常想念以前的祖玛珑,”她曾在自传中这样写道,“那时是2006年,2011年听起来遥远得就像是另一个时代。”
五年早已过去,Jo创立了一个全新品牌——Jo Loves,这个名字来自她儿子Josh的提议,他说:“如果这是关于你热爱的一切,为什么不叫它Jo Loves?”
FC中文版专访了如今身为Jo Loves创始人兼创意总监的Jo。当我们见到Jo本人,她坐在落地窗前,一头金色短发,穿着与红色圆点logo相同色调的连衣裙,笑容满面,向我们展示桌上的香水。这些都是她的新作品,每一种香型背后都有她自己的一段回忆。在采访中,她讲到了自己结束竞业后重返香氛行业的焦虑,再度开始创作前的挣扎和彳亍,以及如何看待创新,何以构筑韧性。在她的讲述背后,我们看到了她几十年调香生涯的迭代,与年轻时新鲜天真、特立独行的调香天才相比,现在她身上更多是企业家与调香师兼具的成熟洞察,她理解市场与商业,对这个新品牌有着种种野心和愿景,她想要的已经不仅仅是创造香水或是属于自己的产业,而是用自己的创造力,通过气味之力,影响整个世界。
↗ Jo Loves产品图
FC:可以介绍一下Jo Loves吗?你作为连续创业者,如今的状态和心境与创立祖玛珑时相比有什么异同?
我确实变了,但又没变。刚刚进入这个行业时,我有很多年轻的天真想法,美好又不切实际。第二次创业我已经对所有陷阱谙熟于心。然而事实上,我在创建Jo Loves的过程中,犯的错误比第一轮还要多。
很奇怪。为什么?我出生在不同的年代,在我年轻的时候,香氛行业少有真正的独立品牌,我们这代人以匠人和年轻企业家的身份探索出了这条新的路,为的是让后来者也能够涉足。而当我第二次从头再来,路已经是现成的,但我却没兴趣再回去,重新踏上早已走过的老路。现在,我希望能以不同的方式展开全新的创作,而犯错再正常不过。我参与了两家企业的成长,其中一家如今已经成为市值十亿美元的公司。现在我希望Jo Loves也能够成为独角兽,在我人生的这个阶段(出生于1963年的Jo女士现年61岁),还能够打造第二个全球品牌,是很幸运的事。
FC:从你创建 Jo Loves到现在,随着品牌的成长和扩张,最初的愿景和对品牌的期望是否发生了变化?
愿景总是伴随着成长而变,但是进步并不总意味着向前。进步也可以是左右跨步,甚至只是静止不动。有时进步是坚守立场,有时则是以退为进。这就像你进入了一条河流,朝着目标进发,河流可能带你转向,路径的变化会为你带来更有趣的冒险,而无论如何你总能到达目的地。
坏事会发生,但不会永远停留。我接受过癌症治疗,那年我38岁,医生告诉我,我还有九个月可活。如果我听信了医生那番话,我就成了一个只剩九个月生命的女人,可现在我还在这,那已经是18年前的事了。化疗曾让我一度失去嗅觉,我曾割舍了一个自己亲手创造的品牌,无法再使用自己的名字,这些都是难以想象的艰难时刻,而我确信,无论如何,我依然忠于我自己。我拒绝为了相信而活着,也拒绝为了活着而相信。很多时候,我就像一头大象或一匹马,我站着,看着,然后积蓄力量,继续前行。
↗ Jo Loves产品图
FC:对于现阶段的Jo Loves来说,打开市场和追求灵感哪个更重要?你如何让两者保持平衡?
成长为一家成熟企业需要两者兼备,这就是团队的作用,每个人各司其职。当我想出了一个点子,我的团队就会着手推进,不过我们依然会产生意见分歧。比如Jo Loves推出的香水画笔(Fragrance Paintbrush™),这是我的创意。起初我的团队并不认同。那时我的丈夫问我,你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创造出一种产品,改变整个世界做某件事的方式?我想了很久,然后我意识到,灵感就在我身边。我的父亲是一位艺术家,小时候我跟着父亲去市集卖画,觉得自己就像魔术师的助理一样。我想,如果让全世界每个人都能够成为艺术家呢?让香水成为他们手中的画笔,让人们将自己的身体和衣物作为画布,那么每个人都能用香味作画。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我的团队,他们转过头来告诉我,Jo,这只是个噱头,永远不会成功。我伤心欲绝。
我走出办公室透气,心想,我不在乎。然后我走回来,对屋子里的人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相信这个创意能改变世界。最后我们真的做出了香水画笔。推出这款产品的那一刻,它就成了Jo Loves的代表作,真的很奇妙。如今我觉得人们似乎越来越想打安全牌了,但我不想只做安全的事,更不想只是追随别人。
FC:你如何判断自己的作品是否已经完成?
我总是知道香水什么时候完成,我就是知道。
你看Jo Loves的logo,这个红色小圆点,这是属于我的红点。我有严重的阅读障碍,当我批准一个产品时,我会在它下面点一个红点,无论是生产、包装、营销还是公关,所有的东西都要先经过我的审批,于是,这个红点就成了我的签名,人们都知道,如果纸上有红点,就说明我已经认可了。
我必须以一种我舒适的方式判断、认可我的作品。就这样,红点变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志和符号,它本身就意味着一切。我人生中从来没有点过任何我不相信的东西,我从不勉强自己批准什么。因为如果我不相信它,别人为什么要相信它?
↗ 正在对产品进行讲解的Jo女士
FC:你是否担心过自己可能会创作出自己不喜欢或不满意的作品?
我从不担心这个。在创作过程中,我往往是有的放矢的。我每天早上都要用嗅觉工作两三个小时。我走出来,先逗自己笑,想好要做什么,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去体验各种各样的气味。你所看到的这些瓶瓶罐罐,也许对你来说这些只是香水,但对我而言,他们是我的朋友。我知道它们内在的声音,知道它们的性格特质,也知道他们在什么时候、何种环境和哪些气候下会变得难以把控,棘手难搞。
我现在住在迪拜,有时我会漫步到迪拜河边,坐在树下,和它们待在一起,开始慢慢嗅闻每一种味道。我每天大概会经手两百张试香纸,对此我有一套专属于我的独特流程:我在长长的纸条上喷上香水,闻一闻,如果我觉得还不错,就会把纸条折起来,这说明我选择了这种味道。如果我把它推到一边,那就说明它不行。两个小时结束,我可能会留下20到25个纸条。然后我把这些纸条拿出来,从头到尾回顾一番,将合适的香味放到一起,它们就像家人一样并排挨着。
这是我的创作仪式。对我来说,这是最自然、最简单的创作过程,如果我试图改变,就会丧失注意力。香水行业的大部分人都是以工作简报(brief)开启工作的,但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用过简报,从来没有,这些数据和文字无法帮助我创作。对我来说,创造香水就是在创造艺术。
FC:有时候灵感一闪即逝,像突然出现的小火花,你如何在生活中捕捉并留存住自己的灵感以及顿悟?
首先,我无法控制灵感。我的工作室不是一个四面墙的房间。我工作时,会坐在咖啡馆里、河边、树下,或者海滩上,看着人们来往经过,等待灵感来到我耳边低语。
我有联动性感觉的神经系统疾病(synesthesia)。在癌症治疗期间的一次脑部扫描后,医生对我说,你的海马体比常人更大更活跃。对于很多创意型人才而言,正是这种“过度活跃”造就了创作本能。很多常人能做的事我都做不好,因为我的大脑并不这样工作,我很难读时间,也开不好车,但当我闻到某种香味,我可以直接看到这种香味的颜色,而当我看到某种颜色,我也能嗅到它的气味,我的情绪也随它们变化。某种程度上,我看到的一切都自发地传递着气味或有关气味的概念,我能够通过颜色和感官来传达情感,并找到方案。
就像是进入了《爱丽丝漫游仙境》中的 “兔子洞 ”,我在一个异于常规的世界尽情发挥,唤醒那些不无疯狂却十分美妙的创意,并将它们付诸行动。
↗ Jo Loves产品图
FC:创作有时伴随着痛苦。你有没有过必须持续创新的焦虑?
创造力就像月亮,焦虑就是它的暗面,但人们很少关注。我很有控制欲,喜欢掌控一切,在我无法控制某件事情时,就会陷入焦虑的漩涡,心跳加速,浑身冒汗,感到恐慌。
创立Jo Loves之前,我曾经有五年的停滞期。在我将自己过去的事业出售给雅诗兰黛集团之后的五年里,我被禁止从事香水行业,那五年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时光。香水是我与人交流的一种方式,是我的语言,是我的个性,是我的一切,在香氛行业里我感到非常安全自如,这是属于我的世界,我对其中的一草一木都了然于心。五年过去,当我刚回到香氛行业,我发现自己无法再自然地进行创作,那时候我每日都承受着创作之苦,我对整件事感到非常恐慌,于是我去了特克斯和凯科斯群岛的鹦鹉洲(Parrot Cay,Turks and Caicos Islands)。
有一天,我在海中游泳,突然这只小黄貂鱼来到我身边,她游来游去,冲我扑闪着眼睛。那一刻太美了,我突然平静下来,获得了安定。那时候我并不害怕,到了沙滩边,小黄貂鱼突然游走了。我当时在心里想,天啊,我想通了,我无法控制我的焦虑,更无法控制创造力,我要允许他们像海浪一样涨退。这就是我创造出Jo Loves第一款香水柚香雪柏(Pomelo)的故事,她出生在沙滩上,永远与海滩为伴,你能闻到这其中的海水咸味,这里面有美丽的白沙,新鲜的亚麻布床单,整齐排列的白色毛巾卷,闪闪发光的酸橙水,我的白色人字拖和泳衣,小黄貂鱼,正在为午餐煮汤的小咖啡馆,是它们重新唤醒了我的创造力。我的灵感之源是我生命中的两个部分,它们相距30年,却最终交融汇聚,变成了一个非常珍贵的时刻。
这款香水是Jo Loves的基石。她身上凝聚着Jo Loves后来所有的一切,她继承了我所有来自过去的经验和遗产,同时也承载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新的基因。你能够在香味之中感觉到她的存在和生命力。我在用嗅觉创造我的人生故事。要知道,嗅觉实际上是一种非常强大的情绪力量,它能调动我们的感官,让我们产生不同的感触。
有一次我在迪拜,一个人从我身边走过,我问她身上喷的是不是柚香雪柏(Pomelo),她说你怎么知道,我告诉她,因为是我创造了她。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切实找到自己创造力所留下的痕迹,是件很特别的事。
FC:你认为人们应该或如何滋养呵护自己的才能,帮助它不断成长?
这个问题很有趣,这也是长久以来我关注的。我希望看到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创业之心。创业的先驱似乎总是能够找到那些被人遗忘、被人忽视的碎片,拼合在一起,创造出一些崭新的东西。
我刚刚为BBC做了一个名为 BBC Maestro的项目,是一个为期16周的课程,教人们如何像Jo一样思考。我不仅会聊商业,还聊到焦虑、生活、创造力,告诉人们如何找到创造者,如何为生活打造创业工具箱。我从来没有上过大学,甚至没有完成学业,但我在以不同方式为这个世界添砖加瓦。我们每个人都有能够奉献的东西,都能找到自己内心的能量。我的驱动力源于香水,但我认为我能够带给世界的远不止一瓶香水,还有我的故事、我的生活、我的所学。
FC:你曾经历过许多困难和挑战,分享一些你的经验吧,如何增强韧性?如何从困境中复原?
我不认为人必须坚强才能够获得韧性。我所认识的一些最善良、最温柔的人恰恰也最有韧性。为他人而战的人往往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生物。
在我小时候,没人意识到我有阅读障碍,我也没有告诉过别人,在我眼中书上的字都在纸上跑,我得试着找到单词,把字母串联起来。我当时只有七八岁,有一次考试,我不想再当最后一名了,于是偷偷瞄着旁边人的答案,抄在自己的试卷上。老师发现了,她说,Jo,从你的椅子上站起来。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对此我始终记忆犹新。我被她叫起来罚站,所有人都看着我。然后她说,你这么懒,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我站在那里想,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我不懒也不笨,我的人生会有所成就。后来许多年过去,我为某个时尚品牌设计了一个香水系列,并在《每日电讯报》上发表了一篇长文。当时我正坐在办公室里,电话响了,我接起电话,对面的声音说,能让Jo接电话吗?我一瞬间就认出了她的声音。我说,我就是,她说,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也许我现在说这些太过轻巧,但我想告诉你,我对我所做的一切真的很抱歉。
你知道吗,在生活中,做错了事并不可怕,重要的是承认错误并表达歉意。我们不需要时时刻刻追求完美,但我们要学会承担不完美的责任。当我创作时,我也会将我的弱点和缺陷也带入其中。在我的香水中,有我的笑容,也有我的眼泪,甚至我的错误,人们看到的是我在这世上留下的最真实的痕迹与写照。
↗ Jo女士本人
FC: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创造Jo Loves,你现在会做什么?
这个问题很有趣。我最近想了很多,我回到香氛行业并不容易,而我创建Jo Loves也绝不是为了与别人竞争,或是想证明什么。现在你可以叫我的名字,那是我出生时就被赋予的东西,但是当我手中拿着一瓶香水,却不能叫自己的名字。失去名字的使用权对我来说是非常痛苦的经历。对此我不认同,但我理解。
我曾经反复问自己,如果我不是Jo,我会是谁呢?我无法想象我会做什么,我喜欢保护动物,也许我会选择和动物打交道。我参与了一个在南非保护大象的项目,我们站在泥泞的河里,为大象按摩,给它洗澡,看它们的头左右摆动。又或者我会去卖别人的香水,因为我无法忍受离开香氛。我深爱香水,香水也眷顾我,如果我不回到香氛世界,我的余生就只能拥有一半的灵魂,我将永远不再完整,这样的人生不值得过。
来源:出色WSJ中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