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都市爱情剧后，他看见年轻人的爱与怕

摘要：2024年12月，由85后导演李漠执导的都市爱情剧《灿烂的风和海》播出，其以澳门为背景，讲述了年轻人在这座城市里与偶遇的人磨合，与城市磨合，慢慢打开自己的故事。

爱更像是两个本不完整的人，共同缔造的微型奇迹。

撰文｜刘雨妍

编辑｜曹颖

《看天下》杂志原创出品

海风、灯火、礁石，夜幕降临，一场邂逅发生在石砖小巷的某个转角……

2024年12月，由85后导演李漠执导的都市爱情剧《灿烂的风和海》播出，其以澳门为背景，讲述了年轻人在这座城市里与偶遇的人磨合，与城市磨合，慢慢打开自己的故事。

陈嘉慧出生于广州，在澳门工作，是一名策展人，在夜晚的海边，她邂逅了来澳门比赛的赛车手韩俊豪。广告公司员工麦又歌接到临时出差任务，赶赴澳门，在经历一连串波折后，遇见了澳门青年徐君乐，在他的带领下，麦又歌逐渐了解澳门，两个人也在相处中互生好感。4个年轻人，两种感情模式，“澳门爱情”由此上演。

这部剧的英文名是“Begin Again（重新出发）”，在澳门这座城市，“人生会不会有重来的可能，人能不能做出勇敢的选择”，李漠想通过这部剧，展示关于年轻人的爱和亲密关系的更多可能性。

澳门充满人情味

2023年底，李漠接到项目，要拍一部关于澳门的剧。最开始，他没接这个项目，而是先去澳门生活了一两个月，和当地人交朋友，“我总得去了才知道要拍什么”。

关于澳门的印象，李漠讲了3个故事，它们也构成了《灿烂的风和海》的剧本基础。

第一个故事与一个少年有关。

一天上午10点，李漠出门时在澳门一个很美的山坡上，看到一个少年，坐在石头长椅上，戴着耳机看书，旁边停着一辆自行车。下午3点多，他又路过这里，看到少年还在，只是换了个姿势躺在长椅上。

这件平淡的事却让李漠印象深刻：“我不记得上次看见马路边有人躺着看书是什么时候了。每个人都很着急，每天都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忙碌着，想往前奔。”

第二个故事发生在一家餐厅。

那是深夜11点左右，李漠一行人正在吃饭，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走过来，热情地问他们饭菜好不好吃。过了一会儿，年轻人拿来6盒芒果捞送给他们，说：“我觉得这个特别好吃，想请你们都尝尝。”

李漠邀请他一起喝酒聊天，得知他是餐厅老板的小儿子，平时帮父母看店，他还有两个哥哥。李漠一行人吃完饭已经是凌晨3点，在澳门叫车不方便。年轻人又热情地开车送他们回去，这让李漠很感动，“我去过全世界很多城市，从没遇见过大半夜吃完夜宵，老板的儿子要送我回家这样的事。他很友善，对人没有任何防备，也没有任何算计，不会计较钱多钱少、赚了亏了。他也不是为了拉生意才这样对我们，他和店里的每个人都很熟悉”。

餐厅老板一家后来成了剧中徐君乐一家的原型。麦又歌到徐家餐厅“珍强记”吃饭时，老板徐志强——徐君乐的父亲得知她一个人从外地来澳门后，给她端来一碗芒果捞。

第三个故事则与澳门的景有关。

在澳门看景时，李漠发现自己被带着“绕路”，询问过后得知路线是按照景点之间的文化逻辑安排的，比如先看博物馆一类别的景点，再看教堂一类别的景点。

前两个故事都和生活在澳门的具体的人和生活相关，最后一个故事则让李漠对澳门有了更总体的认识，“澳门这个地方人情味很足，似乎每个人之间都有点联系，他们能在同一个时刻各自做着有意思的事情。所以我很想把澳门这种人和人之间的紧密联系展现出来”。

于是，剧中就出现了这样的画面：徐君乐带着麦又歌加入正在广场上跳舞的年轻人，麦又歌放下了工作包袱，和徐君乐一起在人群中随意舞动。与此同时，陈嘉慧也带着韩俊豪在餐厅的舞池里翩翩起舞，她穿着白衬衣和牛仔裤，依然闪闪发光。

在澳门，无论是在路边的广场，还是在高档的餐厅，起舞仿佛都是一件平常的事。这种跨越空间的联系和互动，正是李漠想展现给观众的。

随遇而安，有人情味，人和人之间联系得很紧密，李漠眼里的澳门“像水母一样”，和他之前拍过的城市北京和杭州都不同，给人一种既轻盈又亲切的感觉。

《灿烂的风和海》剧照（图源网络）

生活的另一种可能

“对我个人而言，都市戏很重要的一部分是讲人与城市的关系，城市环境塑造人，人构成城市，人与城市其实是一个互为因果的关系。”

初到澳门，麦又歌接连遇到错过会议、手机故障等麻烦。“打工人巨惨，吃不上饭睡不着觉，永远被人打压，替人背锅。”李漠调侃说，自己也有点烦这样的剧情了，好像不经意间形成了某种套路，“但是这不是我的本意，这就是我的日常生活，我天天就是这么过的，我身边的所有人其实都日复一日地过着这样的生活”。

麦又歌是这部剧被构思出来的第一个角色。李漠说，她身上有自己的投射。

剧中有一段麦又歌带徐君乐去一家自己收藏很久的餐厅吃饭的情节。吃到一半时，徐君乐问她好吃吗？麦又歌忽然哽咽，说：“昨天晚上我就应该吃到一顿这样好吃的饭。”在此之前，她经历了提案被否、没见到合作对象、手机坏了点不了外卖等各种麻烦。

在拍摄时，李漠希望饰演麦又歌的演员陈昊宇每条都真吃。他准备了两桌一样的菜，一共拍了三四条。在后期剪辑时，李漠发现麦又歌吃饭的镜头被剪了，只保留了对话。这段吃饭的戏对于剧情推动而言似乎可有可无，但对李漠来说，这3分钟的镜头很重要。“这是她最幸福的一刻，如果不展示她吃饭的幸福，后面的感动就没有意义。”面对工作的挫折和意料之外的麻烦，生活在都市里的年轻人依然会做攻略找喜爱的餐厅，记下想吃的菜，并为美食流泪，这正是麦又歌生命力的体现，“这段表演就是在告诉你，我要活下去”。

麦又歌遇到徐君乐，又是另一种生活可能性的展现。

当徐君乐提出要做麦又歌的地陪时，麦又歌执意要付给他报酬。在几天的交往后，她看到了徐君乐的真诚和善良，也逐渐卸下防备。

麦又歌来自内地，徐君乐则在澳门长大；麦又歌目标明确，野心勃勃，徐君乐则生活得无拘无束。李漠想通过角色之间的差异来展现另外一种生活的可能性。“我们一直以来都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一直以来坚信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价值准则就是唯一的。但另外一种生活方式会不会也吸引我？我会不会也动心？”

年轻人还要爱吗？

这部剧有两条感情线，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感情模式。

一种是朋友式，像麦又歌和徐君乐；另一种是激情式，像陈嘉慧和韩俊豪。年轻人如何遇到爱，又如何去爱，贯穿在李漠的每一部剧里。

在剧中，陈嘉慧独自对着火柴许愿。在火柴快要烧到她的手时，韩俊豪吹灭了火柴。陈嘉慧说她在对着火柴许愿，无论是否过节都可以许愿，但有些愿望不灵，比如长高5公分。韩俊豪笑着说这个许愿方式很有趣。

这样的两个人后来相爱了。

其实，麦又歌和韩俊豪遇见过很多次，但他们看不见彼此；而陈嘉慧和韩俊豪只是在马路上擦肩而过，甚至还戴着头盔看不见对方的脸，却记住了彼此。李漠这样设置剧情，是想表达，看似偶然的感情里都藏着必然。“因为这世界上永远不会只有你感受到某件事情，哪怕再小众、再细微的一件事，也一定会有别人跟你的感受是一样的。你总会遇见跟你一样的人。”

《灿烂的风和海》呈现了爱情的一种样态——放下戒备，袒露真心，就能看见另外一颗真心。

李漠的另一部都市爱情剧《装腔启示录》则展现了另一种样态。生活在北京CBD的律师唐影和投行精英许子诠各自为营，步步攻略，他们的相遇仿佛“武当派遇见了峨眉派”，一出场就带着各自阶层的立场和利益，有拉扯，有较劲，有张牙舞爪，也有虚晃一枪。

“装腔”式的交往方式不一定是虚伪的，它同样是都市年轻人亲密关系的侧面。

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要融入大城市，融入职场，在快速流动的陌生人社会中，选择穿上情感盔甲，自我保护。但他们不是生来就情感淡漠，这意味着年轻人也有脱下盔甲的可能。

在李漠看来，比起看上去在情场上游刃有余的许子诠，唐影其实才是那个更会爱的人。在许子诠崩溃、怯懦、退缩时，唐影总会主动对他说：“你知道你有多好吗？我站在你这一边，我不会谴责和嫌弃你，我们一起来解决问题。”

会爱的人能让爱情进入一种正向循环。然而，现实中的人往往都希望遇见唐影，同时自己做着许子诠。

DT财经在2022年完成的一项关于年轻人恋爱观的调查显示，比起互相包容和迁就，“就算我们在一起，我也要保留自己”才是当代爱情的主流。当被问及爱情中自己、伴侣和我们（自己和伴侣的共同利益）谁更重要时，48.3%的人把“我”排在第一位，“伴侣更重要”的选项只获得6%的投票。

与此同时，恋爱向手游、甜宠剧、各种形式的虚拟伴侣逐渐成为年轻人获得陪伴和情绪价值的新来源。在这些非恋爱关系里，年轻人不会受伤，还能获得快乐，那么他们还要“冒风险”谈恋爱吗？

爱不应该像签合同，时刻算计着哪一方付出太多而得到太少，给予爱本身就是一种快乐。“我不是来问你要东西的，我是来给你东西的，我爱你所以我给你东西，你痛苦了我希望治愈你，你累了我希望安抚你，你需要什么我就给予你，你快乐我就快乐，这不是爱本身的意义吗？”李漠分享自己的爱情观。

没有谁是生来就会爱的，也没有谁是生来就勇敢的。爱本身也没有理想型可言，它更像是两个本不完整的人共同缔造的微型奇迹。

在展现亲密关系的不同样态时，李漠并不想给出一个所谓的谜底，作品只是一个谜面，最重要的是如何通过作品引导观众思考关于爱的更多可能性。

从《我在他乡挺好的》到《装腔启示录》，再到《灿烂的风和海》，李漠一直在尝试做群像式刻画，因为在他看来，只讲一个人、一对爱人是偏颇的。“你可以在我的作品中看到闪婚的人、离婚的人、再婚的人，也可以看到不结婚的人。我只是把花拿出来给你看，告诉你不是只有莲花好看，别的花也好看，你都看看，看你喜欢哪个。我觉得既然一种选择可以，那么另外一种选择也可以，比起正确与否，其实你自己的意愿和倾向才是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