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半年一针，100%有效预防HIV”“艾滋病终于有‘疫苗’了”……近日，随着艾滋病新药来那帕韦（lenacapavir）在中国上市申请的获批，相关资讯广泛传播。与其它新药上市有所不同，来那帕韦上市尤为引人注目，号称“100%预防艾滋”的疗效，更是引发医患人员的

当地时间2024年7月23日，南非开普敦，一名药剂师拿着一瓶来那帕韦。视觉中国图

“半年一针，100%有效预防HIV”“艾滋病终于有‘疫苗’了”……近日，随着艾滋病新药来那帕韦（lenacapavir）在中国上市申请的获批，相关资讯广泛传播。与其它新药上市有所不同，来那帕韦上市尤为引人注目，号称“100%预防艾滋”的疗效，更是引发医患人员的高度热议。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艾滋病被发现以来，随着科研攻关的不断进步，艾滋病虽然从致命性疾病发展为可控的慢性病，但因HIV病毒作用机制的复杂性和药品试验的艰难，目前尚无口服药可以“治愈”艾滋病，也一直未有疫苗问世。

来那帕韦真的实现了“历史性突破”吗？数名艾滋病领域的权威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作为一款长效艾滋病药物，来那帕韦目前上市的适应证仅为治疗功能而非预防功能，且治疗功能并未形成“革命性”突破；比较令人期待的确系其预防效力，但不能等效于疫苗，更难实现百分之百预防艾滋。

长效艾滋药国内获批

2025年1月2日，国家药监局官网显示，吉利德的新药——来那帕韦在中国的上市申请获批。吉利德是一家总部位于美国的跨国药企。

自2022年以来，这款药已先后在欧盟、美国、韩国、澳大利亚等国家获批上市。“来那帕韦获批的是治疗方面的适应证，在中国的具体上市时间目前还未确定。”1月8日，吉利德（上海）方面的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吉利德（上海）方面介绍，权威期刊《科学》杂志公布的2024年度十大科学突破中，来那帕韦居首。《科学》杂志认为，这种创新机制的注射用HIV药物不仅展现出显著的预防HIV感染效果，还体现了基础研究上的重大突破——即对HIV衣壳蛋白的结构与功能的深入理解。

公开资料显示，来那帕韦与其他抗反转录病毒药物联合使用，治疗当前方案无法达到病毒学抑制的多重耐药1型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IV-1）感染的成人患者，且一年仅需给药两次，是目前全球首个半年期HIV长效药物。

一直以来，鉴于艾滋病毒的多发突变，艾滋病治疗多遵循“鸡尾酒疗法”，即通过三种及以上的抗病毒药物联合给药。该疗法可以同时作用多个靶点增强阻断病毒复制的效力，降低单一用药产生的耐药性等，进而延缓病程进展。

“这款药主要是通过破坏艾滋病毒的衣壳蛋白这一新靶点来阻止病毒复制，与其他获批的药物联合使用也未出现交叉耐药。新药可使出现多重耐药的这类患者获益。”专业传染病医院北京佑安医院感染科主任李在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值得注意的是，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艾滋病专家组组长、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地坛医院艾滋病临床中心主任医师张福杰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尽管来那帕韦目前可以解决部分耐药性问题，但这不意味着患者未来不会对来那帕韦产生耐药。

黄豪杰是武汉市武昌区为先社会工作服务中心执行主任，已经从事防艾工作十四年，一直紧密追踪艾滋病新药信息。在他看来，“相较于其它艾滋药物，来那帕韦在疗效上并不令人惊艳，虽然这款药在长效性上有所优化，但以前也有疗效长达两月的药物，所以不算革命性突破。”

除了新靶点，来那帕韦颇受关注的还有可维持半年的药品效力。吉利德（上海）方面介绍，现有的艾滋病口服药，尤其是传统药物，其复杂的给药方式常导致部分感染者持续面临着依从性低、规范治疗率低等挑战。来那帕韦被认为有望缓解感染者用药依从性带来的问题。

“来那帕韦并不是单独给药或者完全取代其它治疗艾滋药物，患者依旧需要每日服药，在此基础上每半年皮下注射一次该药物，所以并不能解决感染者因为用药依从性差带来的问题。”李在村表示。

2024年11月7日，上海，第七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吉利德展台上的来那帕韦。视觉中国图

“100%预防艾滋”何来

备受业界瞩目的，是来那帕韦的预防功能。在吉利德（上海）方面的宣传资料中，对于来那帕韦的预防效力在标题上描述为“展示出对HIV预防100%的有效性”。网络上亦广泛存在以“百分之百预防艾滋”来关联来那帕韦的描述。

100%预防数据的产生，实际上来自吉利德对来那帕韦的一组临床试验。2024年，吉利德公布了以PURPOSE命名的系列三期试验数据。该试验以艾滋病较为流行区域中，既往人群在没有给药干预情况下的HIV自然感染率为参照基数，通过暴露前预防给药的方式，来评估用药前后的人群感染情况。

“考虑到安慰剂或面临伦理问题，这个试验虽然不同于以往临床上的双盲对照试验，但也是经注册的临床试验，研究方法和背景参考数据在科学性和有效性上在国际上都是认可的。”张福杰说。

其中PURPOSE-1纳入了来自南非25个地区和乌干达3个地区，超过5300名16-25岁顺性别（生理性别和性别认同一致）女性和青春期女孩，通过与不同的预防性药物对比发现，使用来那帕韦作为暴露前预防药物的超过2000名受试者，没有发生一例HIV感染，HIV预防有效性达到100%。

张福杰认为，在没有疫苗的情况下，长效预防药的产生对于有效防控艾滋病具有里程碑意义，但也应当理性审慎，须知任何一种试验都是基于特定条件、特定人群、一定的时间范围内开展，仅表明这组试验的结果，具有代表性但不具备普遍性。“就算是疫苗，也不能说起到100%预防效力。”

数月后，吉利德又公布了PURPOSE-2的实验数据，这项研究在全球88个地区开展，共纳入了超过3200名16岁及以上、与生理性别为男性发生性关系的顺性别男性、跨性别男性、跨性别女性和非二元性别者。结果显示，2180名使用来那帕韦的受试者，有2人出现HIV感染，99.9%的人未感染。相较于自然情况下的感染率，来那帕韦降低了96%的感染风险；相较于其它预防性药物，提高了89%的预防有效性。

“后续的试验效果也很显著，但既往暴露前预防后的‘感染’，大多是患者用药依从性差所致，这款药是皮下注射，理论上没有按时给药的问题，所以这2例感染的情况是值得关注的，目前企业并未公布相关信息，具体原因尚不明确。”张福杰提醒道。

半年一针的长效性，或将有效助力提高以预防为目的的使用者的用药依从性。李在村介绍，相较于艾滋病患者，预防者的用药依从性会更差，“他们觉得自己没有病，对感染HIV存在侥幸心理，每日用药除了需要额外的花销和坚持外，以预防为目的的用药，也会增加被污名化、被歧视的可能，而半年一针的注射剂，就能很大缓解这种问题。”

受访的艾滋病专家均强调，长效艾滋病预防药虽然能有效预防艾滋病，但不能预防性病，艾滋病感染的高风险人群（男男同性恋、性工作者等）除了用药预防艾滋外，仍需重视采取有保护的性行为，如使用安全套等。

当地时间2024年7月23日，南非开普敦，一名药剂师拿着一瓶来那帕韦。视觉中国图

“艾滋病离普通人并不遥远”

公开资料显示，至2024年6月30日，全国报告现存活艾滋病病毒（HIV）感染者或者艾滋病患者超过130万人，报告死亡47万余例。“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新发现的病例已经发展成为了艾滋病患者，也就是说已经感染HIV超过5年以上，这意味着，实际上有很多感染者隐匿在人群中未被发现，感染人群大于目前的统计数据。”张福杰透露。

黄豪杰介绍，每次出新药时，患者最为关心的就是药品价格。“就我们的社区服务经验来说，大部分患者服用的是国家免费赠药，小部分用医保购药，更少人去自费买最新的一线药，因为这种药价格很高，很少有患者能负担得起。”

2003年12月，中国首次提出对艾滋病感染者施行“四免一关怀”政策‌。具体包括对经济困难的艾滋病患者免费提供抗病毒药物，对自愿进行艾滋病检测的人员免费开展咨询检测，对感染HIV病毒的孕妇免费提供母婴阻断药物等。

目前，吉利德并未公示来那帕韦在中国市场的定价。据媒体报道，2023年，在美国，来那帕韦作为艾滋病治疗药物，每名新患者一年的花销超4万美元，约合人民币30万元。

多位艾滋病领域专家透露，目前国家层面的艾滋病免费药，已经与国际上广泛使用的艾滋病药物存在代际差，属于较为早期的艾滋病治疗用药。这类药品虽有一定的治疗效果，但毒副作用较大，且部分患者已出现耐药。

“这些年我们累计服务的艾滋病感染者有几千人，即便医保后自付，每月超过500元很多人就负担不起了，且医保并非全民覆盖，这意味着即便有疗效较好的药品或疗法，很多患者都享受不到。”黄豪杰说。

张福杰认为，相较于药品可及性等问题，防控艾滋病的关口依旧在预防，尤其是暴露前预防。医学领域的暴露前预防，大多是指尚未感染HIV的人在发生易感染HIV的行为之前服用特定的抗病毒药物，以预防HIV感染。

“一般而言，高危人群最好采取有保护的性行为，做不到的可以去定期体检，暴露前预防也是一种有效路径，规避感染风险的比率高达99%。好好吃药的有近100%的预防率。”李在村说。

具体而言，李在村介绍，需要预防者在正式服药前，做艾滋病排查检测、肾功能检测和乙肝检测，在这些检测都没有问题的情况下遵照医嘱使用预防性药品。高危人群需要每日服药，偶发性的可以在性行为前后咨询医生用药。

而预防艾滋病并非仅限于少数高危群体。“每年新报告的HIV阳性的人群，98%以上都是性传播，其中超70%人群属于异性传播，男同虽然是高危群体，但是人群基数小，绝大部分的艾滋病患者是异性性行为感染，随着HIV感染者绝对人数的不断增加，这也意味着艾滋病离普通人并不遥远。”张福杰强调。

南方周末记者 吴小飞

责编 谭畅

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