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牛”徐永安抗癌记

摘要:徐永安来兰州了,他是单车独驾在攀登了喜马拉雅山珠穆朗玛峰大本营后折返西安途中,在兰州稍事停留,一是与我叙旧,二是顺便让我帮他看一下牙。永安跟我是初中同学,虽不同班,但我俩有深厚的友谊。

◆刘恺

徐永安来兰州了,他是单车独驾在攀登了喜马拉雅山珠穆朗玛峰大本营后折返西安途中,在兰州稍事停留,一是与我叙旧,二是顺便让我帮他看一下牙。永安跟我是初中同学,虽不同班,但我俩有深厚的友谊。

永安,今年七十四岁,祖籍河南新乡,出生兰州妇幼保健院,成长于西安邮电器材厂。他是老三届下乡知青。曾任陕西耀县水泥厂运输部副部长(正科)。他是汽车司机又是修理汽车高级技师,2003年退休。他快人快语,性格豪放,幽默风趣,气场强大。

我和永安相聚,泡杯热茶,茶香袅袅,心情悠悠,一眸深情,回忆往昔。

作者刘恺和徐永安在一起

1966年之夏,我去过他家,他的家离学校很近,过了马路就是家。我在学校住校,那段时间我们常在一起。

“文化大革命”初期,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那个灾难性破坏运动!是共和国历史上极其惨痛的教训。以破四旧物品为宗旨,抄家之风盛行了。

一次看到,有同学打老师,老师就往徐永安背后躲。还看到一位被斗的女老师面容憔悴,充满恐惧感,手脚抽搐,哭笑无常,完全失去自尊。我回家问起当医生的妈妈,妈妈说是过度惊吓所致的“严重植物神经紊乱综合症合并精神分裂症。”妈妈坚决不让我围观助长恶魔行为,不准去学校,更不允许我打老师。

学校环境破坏了,教学秩序乱了,教室桌子板凳、窗户玻璃被砸坏了。

那个时代,永安大胆地了得!他给我说:“咱老师怎么一下子被打倒呢?看到劳动改造的王宣校长很是同情,王校长曾是去过苏联的留学生,很有学问。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老革命呀。我就不相信她是坏人。”

我实在憋不住地说“哪有‘牛鬼蛇神’呢?一满满都是好人。我的父亲和王校长一样,也被打倒了。连老家也被抄了。”

永安背着人,从家里拿过苞谷面发糕和咸萝卜,偷偷递给老师,老师搓了搓干活的脏手,四周瞅瞅,赶紧放到中山装下边的兜兜儿,永安看见老师眼眶里泪水在打转转,不知怎么搞的?师生两人的泪都流了出来。这一切,被老校长的余光瞄到了,善于观察的王校长,就和永安说起悄悄话:“你班主任是谁?学校的宝贝不是桌子板凳,是实验室的器材,是图书馆的图书。”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失去自由的她,在那样的环境下还有这样的胸怀;心系学校建设,心系学校发展,为了学生有个良好的学习环境。所思所想,所盼所愿。

于是,永安和爱摔跤的同学,主动承担保卫学校的义务,住在那里,守护学校的宝贝疙瘩一一实验室、图书馆。

“文革”后期评估学校损失时,损失最小的是图书馆和室。永安和我都在学校足球队训练,在绿茵场交过手。在沙坑里摔过跤,在单杠、双杆下练过腱子肉。

那个年代,他网开一面,让我尽情地在书的海洋汲取营养,至今心存感激。

随后全国性的大串联活动开始了。

1966年10月14日,我被学校选为去北京串联的代表。永安也去了北京等地串联了。

1966年,毛主席在北京接见红卫兵,永安和我都参加了,荣幸地见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

1968年12月22日,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永安和我分别去了农村插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当知青了。

1971年,我们在不同地区,从农村招进工厂,当了学徒工人。人生命运宛如一幅细腻的织锦,每一根丝线都承载着生命的点滴。

1973年,我当兵在耀县驻军医院,徐永安在耀县水泥厂,我们相距不远。老同学曾相约于耀县孙思逊药王山,那感情,可好啦!

1985年初,永安受水泥厂委派,在伊拉克搞劳务期间,与中国技术人员修复了一台150T的大吊车,受到伊拉克有关部门表彰。为中国技术组在伊拉克库法水泥厂争得了荣誉。

徐永安让我品味出他的酸甜苦辣,也悟出他的喜怒哀乐……

永安生命中一段难忘的知青岁月,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闪耀着独特的光芒。

他没有说农村苦,没有说知青难。他回忆起青春之歌时,饱含热泪。

1969年冬,交道公社的水利建设,各大队需自备水泥电杆,因此须去莲花寺厂里去拉。

知青群体里,永安第一个当上了车把式。他知道生命因责任而厚重,心灵因担当而纯净。

出差的路上,他和三匹无声朋友担责于身,知责于心,履责于行。队里给一元钱盘缠(牲口草料和赶车人补助费用)。第一天从澄城赶到华县莲花寺,住宿在朝邑车马店,第二天人和牲口吃饱,到厂里装上水泥电杆,又回到此店入住,第三天凌晨,他总是先喂牲口再喂自己,然后返回。

1970年深秋,澄城县交道公社阿銮寨村到澄城尧头煤矿拉社员冬季分红的块煤,途径要过县西河路段,车把式的永安拉的是煤,身系的是全村的家当骡子、马和驴,马车途经过小西河时,不慎车轮卡在石缝里,他无论如何怎么使劲,也无法赶上对岸。就在这冰冷的河水里他往返很多次,将车上的煤块搬上对岸,才能把马车赶上岸,再装回卸下的煤块。干完,他已经筋疲力尽,全身湿得透透的,冻得瑟瑟发抖;全村人惦记着他与村里的宝贝疙瘩,终于安全回来了。

1970年底,大队推荐他参加了澄城县学习毛泽东思想积极分子大会。

他爱上这些无声的朋友。车把式徐永安惬意悠闲地躺在马车上,车轮子滚动,轧在石头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情不自禁哼着秦腔……

路遇上长坡前,他给驾辕的辕骡子,马,驴各奖励一个馒头,一枚生鸡蛋,灵性牲口的大舌头舔过他的手。得到奖励的牲口拉着马车艰难地吃力地走着,他不忍心,将事先准备好的钩子,系上麻绳钩在马车上,跟倔驴一样拉着走,倔驴见状使出浑身的劲拉呀!拉上坡都大汗淋漓了。车停下来,永安用毛巾给这骡子和马、驴擦擦汗,只听到马嘶萧萧用温柔的眼光关注他,让他感受到一份深沉的爱。下大坡,他常在辕车上护辕,扶辕。

回到村里,他独自卸车,走到车辕旁,先从马车上取下一根半人多高的车支架,把车子支好,然后再绕到枣红骡子身边,解下夹板,马鞍,鞍垫,肚带,一抖缰绳,那牲口往前一蹿,终于挣脱沉重的板车束缚。他拍拍辕骡子说,老伙计一路辛苦了。赶紧就伴料,捧了几捧豌豆,看着它吃,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就饿坏了。

他在生产队的饲养室待过不短的时光,吃住都在饲养室,他能读懂牲口的柔情。每一次喂食,是一场无需言语的默契交流。捧着满满一盆新鲜的草料,缓缓步入马厩,为心爱的马匹准备了一份清凉的西瓜。它好奇地嗅了嗅,随后便大口享受这份意外的甘甜,嘴角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果汁,那憨态可掬的样子,让永安合不拢嘴。

生产队有四槽牲口,高脚七头,秦川牛九头,能挂辕跑长途都是村上掌上明珠。

高脚牲口吃谷节草和麦草,牛喂麦草加麸子,高脚牲口添加大麦豌豆粉。他晚上听着马吃草的呼吸声伴随牙齿嘴巴的摩擦,那嘶嘶声,嘎吱声,咔嚓声,牛儿反刍哧啦哧啦的声,如同一曲优美的交响乐让他进入梦乡。

牛的消化系统包括瘤胃、网胃、瓣胃和真胃,其中瘤胃是反刍的主要场所。食物在瘤胃中被浸泡和咀嚼后,再进入其他胃室进行进一步的消化。他半夜给马加料添草,天亮遛马。

好家伙!永安辛苦的背后,藏着未来的甜蜜,他的付出全村老少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与秦川牛有温馨而美好的关系。特别喜爱秦川牛风格。

1956年,我国著名畜牧学家邱怀教授首次启用“秦川牛”这个名称,秦川牛以八百里秦川被誉为“国之瑰宝”。秦川牛以其温顺的性格著称,表现出一种倔强的气质,它有坚韧不拔、不轻易屈服的精神。

他风趣地说,秦川牛是咱的老伙计。他尊重牛的自然习性,牛是色盲,对红色没有敏感反应,牛对血腥味非常敏感。牛的性格稳重可靠,与牛相处他很有耐心,避免急躁激怒它们,他和它是有感情的朋友。

他很爱听《我们这一辈》,那撕心裂肺的歌声,唱出了多少知青的心声!青春无悔,是他人生宝贵的财富‌,让他学会了忍耐和坚韧,领悟到人生的真谛。

徐永安从20世纪70年代初,与酒结缘,就好这一口。

那时,永安在水泥厂汽车队当修理工,和开矿车的师傅凑到一起就喝,对酒有了依赖。酷爱喝酒的故事说说一串串,聊聊一件件……说他是酒神饮酒海量,喝起酒来风度翩翩,说他是酒仙喝酒像哲人,酒文化滔滔不绝;他体格强壮,喝酒霸气,人称徐一斤。肝在酒里泡,胆在酒中行,天天肝胆相照,顿顿美酒相伴。

酒瓶一开能报出酒的品牌,舌头一舔能分辨酱香还是浓香,鼻子一嗅能闻出高度还是低度,有接近品酒师的水平。

他说,酒这东西,酒杯一端,嘴一张,舌一卷,滋溜一口,弥漫了整个口腔,吞咽瞬间直达胃底,哎呀!那个香飘欲仙的感觉呀,美!

有一段时间,有了喝早酒的习惯,起床就想喝,开瓶就想喝。几粒花生米,一个鸡爪子,甚至用蒸馍蘸着酒就吃,索性倒上半斤酒泡着馍就咥。

他爱酒,那才叫个真的爱,爱死酒,死爱酒,爱酒爱到骨髓内,嗜酒嗜到中枢里。

他佐酒助兴,行“酒令”施“酒礼”。一声“五魁首呀,三星照呀”从酒文化理解三星的“福禄寿”;五魁首的《诗》《书》《礼》《易》《春秋》。诗人李清照“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读来酣畅淋漓,酒兴游憩。酒逢知己,交谈甚欢,借酒助兴。

清香五十六度,红星二锅头,是他的最爱,价格便宜,喝得顺。一年喝的酒按三百斤计算,在四十多年间,喝掉的酒有六吨之多。

徐永安竟然能找到北京红星酒业股份有限公司,向公司办公室汇报;我为贵公司曾做过特殊贡献。公司销售部向他致敬,致谢!

2016年3月夏,在北京检查身体,彩色多普勒超声提示;肝脏切面形态异常、肝脏实质可见占位性图像。他怎么也不信这是肝癌迹象?检查甲胎蛋白指数210μg/L。

2016年11月27日,西安高新医院复查,甲胎蛋白高达840μg/L,彩超、核磁确诊一肝硬化、酒精肝、肝癌。

有人问,你喝酒与肝癌有关联吗?他说咱得上肝癌不赖酒家。去京手术的前夜,哥几个畅怀痛饮,品味酒香,享受最爱。一人一瓶,不碰自饮,不醉不归。

美酒对他的诱惑是那么强烈,每个细胞渗透乙醇,每根神经触及酒香。

恶性肿瘤不允许他继续喝下去,但他酷爱醇香始终没有改变,开吃倒一杯改为闻酒了,过把瘾,从此滴酒不沾。他不再让酒精控制他的生活,他要用清醒的头脑去感受这个世界,去体验真正的人生。

他主意正,逢席不贪吃,见好不多吃,尽挑软的吃,看着别人吃。

他用亲身经历讲述喝酒成瘾的危害,奉劝酒友引以为戒,适可而止。

肝癌!他心不知不觉惆怅了,残酷现实击溃对肝癌的认知,不经意间也胆怯起来了,彻底撕碎他的满不在乎。但他没有慌,没有怕,没有到处求医。他知道首选正确且有效治疗是决定存活期的关键。去北京,去解放军总医院,去找最好的医生诊治。

解放军总医院肝脏肿瘤移植外科,胡明根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主刀切除肝肿瘤。让他心里踏实。说实在患肝癌既恐怖又郁闷。

老胡擅长肝脏良恶性肿瘤诊治,尤其原发性肝癌、结直肠癌肝转移等各类肝脏疾病的微创治疗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妙手回春医术高,医生敬业领风骚。

老胡说,肝脏肿瘤切除术遵循彻底性,即完整切除肿瘤,且保留足够代偿功能的肝脏组织。

2017年3月6日下午2点50分,永安被推送第六手术间,那个顺呀!那个静呀!那个轻呀!麻醉医师说,叔叔您别怕!轻轻地吸,慢慢地吐,是呼吸道吸入全身麻醉,吸入氧化亚氮的卤素类药物。一句暖心的话,说得他泪珠从脸颊滚落下来,一会儿迷迷糊糊睡着了。

老胡还说,微创手术把肿瘤部位肝脏游离出来,分离韧带与胸腔、腹腔粘连,还要把肝门包括肝动脉、肝静脉、胆管游离出来。肿瘤切除物应送病理检验。后放置引流管……

醒来时分,他躺在病房24床。医术精湛,手术成功。

永安珍爱生命,敬畏医者。在生死线坚守,在咬牙中煎熬,熬过一关又一关,迈过一坎又一坎。他没有化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信老胡手术干净利落,他服用治疗肝癌靶细胞定向药物。

经过肝癌手术洗礼,他沉思了许久,他是侥幸的吗?身体休养得以恢复,以他敢作敢为的性格,放下包袱,信马由缰,尽情撒欢。

永安有五十多年的驾龄,行车超过百万公里。他曾是开重型矿车司机出身,开着15T太脱拉自卸矿山专用车,拉着石灰石、黏土和铁矿石,在矿区道路狭窄,坡度陡峭,路面坑坑洼洼,一路上尘土飞扬,仿佛大地都在颤抖,沙尘侵袭着他的视线,无法看清前方的路,又要适应复杂天气变化,练就高超的驾驶技术,他始终保持警惕,严格遵守交通规则,确保行车安全。他因工作走遍中国,退休想开老车重走中国行。他爱酒更爱车,他开着2005年中国长城H5,行程38万公里。

他的车像一叶轻舟,飞驰在灯海车流。他的车似一束流星,奔跑在岁月记忆。

徐永安驾驶2005年中国长城H5,登上珠峰大本营

于是,一个梦,一根筋,一个人,一辆车,一路行。开老车走老路,走哪里就歇到哪里。他历经艰险,不畏辛苦,享受生活。从东北到华北,从西南到西北。从海南、广东、广西、湖南……从湖北进河南到陕西,从四川跑贵州入云南,从西藏去新疆进甘肃,从内蒙古走宁夏到陕西。行驶在大好河山,领略着自然风光,穿越死亡之谷,迈过高山峻岭,走过峡谷湿地。以他的话,所到之处先瞻仰再朝圣,然后打卡告别,我来了,我走了,来生再会!

我说:“游遍中国可要经济丰裕,家道殷实,没有钱只能在中国地图点圈圈。”

他说:“我这辈子太知足啦!老伴精心照料,儿女孝顺有加。儿子管我一路住宿,在携程网预订好房间发送定位,到宾馆身份证一刷,停车洗澡吃饭睡觉。女儿管我高速过路费、加油费,我风雨无阻,一路前行……”

当然,咱还要给娃省着花。车上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铺的盖的,洗的涮的,塞了满满一整车,饿不死,冻不着,吃得饱,玩得好。

行车在外吃饭是关键,吃不好就跑不动,吃不干净就拉肚子,初到一地担心吃不惯,他不讲究吃,讲究吃饱喝足。早餐酒店自助餐,午餐吃正餐,晚餐自备或品尝风味名吃。

开了一辈子车,修了一辈子车,车的保养,车的状况,行车安全,他心中有数。这辆老车诠释着岁月的沉淀和历史的痕迹。他表示:如果有汽车博物馆收藏,那儿就是英雄车的归宿。

他人好,碰见路上抛锚的车,总是搭个手帮忙修修,常能解决些问题。

他走过春天,走过冬天,走过四季。走过风雨交加,走过严寒酷暑,走过一年又一年。

我问他:“你是想跑到那儿,就跑到那儿吗?”

他说:“是的,每一站,每一城,每一景都做好功课。”

“珠峰大本营你怎么上去的?”

“我从三亚来,能上珠峰很不容易,上一段,歇一段。休息好了,准备足了,再上。”

“一个人一路行,怎么不带老嫂子的呢?”

“唉!你嫂子晕车,人家也不喜欢跟着我胡乱跑。”

“你打算跑到什么时候呢?”

“我跑惯了,停不下来了,跑不动了,就不跑了。”

“哎呀!吾兄威武!”

永安潇洒地拥抱大地,迎着太阳早出晚归,感受大地的包容,一路高歌融入大自然的怀抱。

2018年8月29日,永安认为身体状况恢复尚可。从三亚一路奔波到达阿里定日县,差一点就要登珠峰大本营。突然间天下大雪,雪景如画,晶莹剔透,路面结冰,空气也变得异常沉闷,让人喘不过气来。他增强了安全意识,不得不放弃攀登计划。

2022年6月19日,还是在这个地方,硬汉徐永安来了!他终于上去了。他站在向往已久海拔5200的珠峰大本营,心情十分激动。眺望珠峰高度,仰望巍峨壮观。他向世界第一高峰深深地鞠躬!大声说道:“我久仰您的高度,赞美您的圣洁,在您的脚下,手捧洁白圣雪还聊心愿。”

一个重症者洒脱胸怀,一个肝癌患者敢为人先,怀着虔诚的心向世界高峰致敬!

徐永安在珠峰高程测量纪念碑

走进珠峰大本营游客中心,他先吸氧,不敢多活动,不敢多说话,不敢多走路。头嗡嗡的,胸瘪瘪的,心闷闷的,感觉胸部裹着很紧的小衣裳,想喝水,小口渴,水也不敢多喝,担心腹腔积水多,呼吸压力增大。

永安已经意识到从三亚低海拔地区来到这里,开始有了高原适应不全症。

为这一天,他做过阶段性、适应性训练,极限考验让他措手不及。

夜深了,星星进入了梦乡,月亮也安静地挂在天空中。他很难受,很想睡觉却不能入睡,只能选择站着睡,只好选择靠着睡,消耗体能达到最小化。趟下就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前,肺不张的反应,让他感觉呼气大,吸气小,不饱和氧难以支配他的行动自由。无可奈何他在静态中,在等待中,在盼望中。

他以极大的勇气站着、靠着眯一会儿。盼天亮,数星星……适应再适应,克服再克服,开始想下山……

他伸出的五个手指,眼睛怎么看成四个手指?幻觉意识出现了,呀,噢,喃喃自语……我没有喝酒呀,怎么会有酩酊状态?怎么会步履不稳?吸氧,低流量持续吸氧,唉……哦……他脑子意识清楚,机体急剧变化,身体自动调节受限,四肢功能障碍。此时,即使健康人也难以承受,何况一个古稀老人,一个做过肝癌手术的患者,意志是多么强大。

好不容易盼到天亮,喝点,吃点。

在珠峰大本营慢慢转,缓缓走,细细逛,连连看。这里有旅馆、商店、邮局,电力是门前的太阳能电池板提供的,一排排帐篷旅馆,他看见鲜艳五星红旗的旗帜在珠峰迎风飘扬。

他请当地的藏族同胞为他照相留念。他不忘向攀登珠峰牺牲的勇士哀默,致敬!英雄用自己身躯树立起登山的路标,永垂不朽!

永安在普兰县城堡酒店海拔4000米,一日行动、睡觉离不开吸氧。

2022年6月21日9点40分,他发现摩托车俱乐部群里,位于阿里噶尔县门土乡,有人在网上发出求救信息,是位海南三亚骑手的摩托车坏了,不能前行。徐永安及时向三亚警方徐警官说明情况。

徐警官注意到老爷子每游一地,习惯向朋友圈介绍沿途风光。发者无心,看者有意,民之所盼,政之所向,民有所呼,我有所应。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徐警官请求老父亲不惜任何代价,出手救援,并给他发送需要施救人员准确定位。因为这个无人区警力尚未覆盖。北斗卫星大数据准确定位,距离救援地点最近的就是一一徐永安。

徐永安第一时间向三亚警方报告自己所处方位,立即架起沟通三方的信息网桥。

他毫不犹豫,收拾行装,出发!

2022年5月,中国移动联合华为公司,成功在5300米珠峰大本营部署FTTR,让光纤走进珠峰大本营的每个角落,成功实现大本营和珠峰顶双5G信号全覆盖。强大的信息功能,是伟大祖国的强大,现代科技水平的发展。

他急切查询到出事地点,距离他的位置有60多公里,两次穿越印度及尼泊尔等朝拜的转山口,海拔5700余米。路况为冻土路基,路面沉降翻浆,路基融沉为病害多发区域。

他镇静,他知道高原严重缺氧极端困难,救助力不从心,仅靠个人力量能否完成任务?计算来回汽油的消耗?三个多小时艰难行驶才能到达出事地点。

他一不做,二不休,义不容辞,助人为乐,救助于危难之中!走,快走,赶,快赶,马不停蹄冲向救助点。他开着车,大口喘着气,手不听使唤,换个挡都耗尽力气,不得不停下来吸个氧,再开,再吸,开一阵吸一阵,艰难上坡爬行。

原来是三人组成的探险摩托车队,也从珠峰大本营下来,一路撒欢开足马力地跑,摩托坏了,不能跑了,为了摩友安全,俩骑手陪伴等待救援。

永安和三位勇士终于相见了,八只手相抱一起,热泪盈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说不出来。都是挑战生命极限的牛人。

永安从车上拿出的干粮和水,让哥几个垫巴垫巴,有了力气再赶路。

小杨,三十八岁,驾驶坐骑宝马1200ADV,从珠峰大本营返回时,因传动系轴链断裂,车子无法启动。他有丰富的越野驾驶经验。在前不着村后着不店的山谷,半天不见车,一天难见人,时间长了是会出危险的。

徐永安和三名摩托车手

得救的喜讯立即报告三亚警方,特别感谢距万里之外指挥协调的强大公安网,请人民警察放心,谢谢你们!

这时,已经接近午后2点多。车上油指示表显示不多了,急需找加油站,荒无人烟无法标配加油站,只能去县里才能加上油。

永安省油省到极致,因车而用,因路而借势,利用惯性冲坡,利用落差的下坡技能达到节能。高超的车技,让小扬大开眼界连连说,高,实在高!

一去一来,又来又去地救助、加油时他的车行驶达190多公里。随后,四位牛人分开行动,相约喀什见面。

走过无人区,翻过死人沟,开着开着,发现正在觅食黄褐色的藏羚羊,兴奋叫了起来!小扬用手机录下国家珍稀物种,野生动物栖息地。

永安说,这小伙挺勤快,一到驻地就帮着擦洗车。车上备的干粮挺足,有福同享。

我在写作之前,电话采访小杨,小杨非常感谢三亚警方和徐叔的救助。

小扬说,徐叔特爱车,路上想让他打个盹儿,换他开一会儿,他没有同意。还说悠着开,打起精神开,先看路况再想车况。我服他!

我俩在西藏日土县云庭易居宾馆入住。此时已晚9点多,找了个烤肉摊,喝完酥油茶。美美睡一觉。

小杨还说,在三十里营房住宿,环境差,房间连门都没有,半截帘子一张小床,我不想住。徐叔说,出门有个地方能躺下,就很舒服了。这一路我跑过,晚了,就要坐一夜了,后来佐证徐叔说的是真的,后面来的人没有床铺了。我又服了。

进入新疆境内,领略独特西域风光,帕米尔高原自然风光,浩瀚沙漠,草原戈壁。

第三天下午到达喀什。小扬说,我俩下榻喀什摩旅塔县民宿,同睡一个大炕上,自在!听徐叔讲述奇闻怪事,拉呱沿路风光,几天学的宝贵经验,我真服了!患难之交总是难忘的。

第四天早上六点多的航班,徐叔送我去喀什机场;当日返回哈尔滨,我们互报平安!

一场大病,让永安深刻理解活着的意义,他的存活期是艰难的,延续生命就得艰难地活着,没有比活着更加美好,也没有比活着更为艰难。

他想了很久,想了很多。人呐,挨过最难煎熬的阶段,不是轻松反而更累了,求生欲望强烈,一切为了活着,活下去!与癌细胞和平共处地活着。

他学会换位思考,在家休整疗养,吃饭可口,生活安逸,心情舒畅。

空闲之余,自我反省,学习书法,临摹名帖,抒发情致,孤独静心,修身养性,成了生命的主旋律。

但凡遇到烦心事,学会自己哄自己,学会哄老伴开心,学会哄儿孙高兴。每天坚持万步行,做一个快乐的老顽童。

他和多位医生建立微信联系,咨询疾病,指导治疗。

他和癌友建立微信群,鼓励是经常性的功课,带领大家一起跟癌斗,交流抗癌之经验。按时吃药,加强营养,从容淡定,精心调剂。活好每一天,潇洒每一时,多活一天是一天,快乐一时是一时。

放飞心情,在青山绿水释放,在高速路上奔驰,在大漠孤烟中沉思,在戈壁荒野任性。

全国有457万癌症患者。每年4月15日被确定为全国抗癌日。

据有关资料显示:我国每年有160万新增癌症,近130万死于癌症,占疾病死亡人数1/5,发病率逐年上升并呈年轻化。

2023年3月21日,我们一起参观《勇辉红藏馆》受到传承红色基因,继承革命传统的深刻教育。著名画家余小白向杨勇辉赠送“富贵长春”。那时,永安给我讲述身后遗体捐献一事。我心怀泰然,知道他有径行直遂,青云万里的坚定信念和顽强意志,永不放弃对美好生活追求是他的性格,发掘自己优质潜能是他的作风,更好地实现人生价值。

2023年5月6日,徐永安去了北京解放军总医院复查,各项指标还好。他面对死亡不恐惧,表现得极其坦然。他说,珍惜当下,活出精彩。

2023年7月4日,徐永安身后申请与陕西省红十字遗体捐献中心、西安交通大学医学部遗体捐献办公室签订合同,自愿无偿捐献自己的遗体、眼角膜。他说,我后顾无忧了,可以勤勉前行了。

永安年轻时潇洒不羁,年老时优雅淡定。他选择优雅地老去,是他的生活态度所致,也是对生命意义的彰显。他在岁月的长河中,始终保持从容与淡然。他身后的安排,如星辰闪烁,存在本身,即是生命奇迹,若岁月已逝,就视死如归。

我敬佩永安的坚韧。活着,当如诗般精致,老去,亦应如画般优雅。

我称永安为“秦川牛”,是因为他是一头抗癌“牛”。他说,我死过一回了。重症监护室也住过了,病重,病危好几次了。我不能让老婆孤单,更不能让上帝过早地接纳我。永安现在谈“癌”已经不色变了,而且能与癌朋友和谐相处啦。他认为癌朋友来到他的机体内,他表示:“我是无辜的也是无奈的,接受不接受都要接受,欢迎不欢迎都要欢迎。癌朋友让我劳民伤财,又让我苦不堪言,更让我倍受折磨。”他有过脆弱无力也有过孤独无助,在癌朋友阴霾笼罩之下,他不仅要用爱拨云见日还要与癌朋友和谐相处,相互扶持,相互斗争,以抗击更大灾难的侵袭。

他说过,和癌朋友艰难斗争里,我经历太多的磨难也分享了喜悦。他以现身说法讲述抗癌的故事,讲的真是精彩绝伦,仿佛每一句话能在患癌的人心中激起千层浪;感受到生存必须坚强,患癌并不可怕,学会和癌斗争,树立坚定信念。

坚强的心灵,如同战胜癌细胞的锐器,除了正确治疗必须保持良好心态,就会打击癌细胞的疯狂。他说,绝不允许癌细胞在体内疯长,更不允许它到处乱窜,它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和谐相处是为了消灭它。

患癌不可怕,可怕的是丧失了信心,得癌不是终点而是转折,勇敢地面对,相信生命的力量,学会与病魔斗争中寻找希望,就一定能够创造生命奇迹。有次他肚子咕咕咕地响而且隐隐作痛,不思饮食?他极不耐烦地说,癌先生!你调皮捣蛋了,不想吃饭了吧?癌先生回答说,手不拿食,嘴不动弹,胃站着岗,把食物拒于贲门之外,不让进来。我想吃,想死啦!于是,永安挣扎地爬了起来,咥!美美地咥,好让癌先生多多地消化。坚持先吃上饭,再吃饱饭,然后吃好饭,癌先生才能安分守己。

2024年11月13日,西安交大附中分别56年同学聚会。人生七十古来稀,我们能在这个年纪相聚,实属不易。不是缘分的安排,是我们内心深处对那份纯真友情的眷恋。席间,永安给我们讲述抗癌的故事,能给人以力量和美,唤起更多癌症患者一起奋力,战胜癌症必须树立坚强信念,不仅需要现代医学科技水平,还需要硬汉品格。永安这头“秦川牛”,按老陕人说,他牛!真是“牛气冲天”。

本文献给抗击癌症的强者,献给创造生命奇迹的人。

2024年10月25日修改

作者简介:刘恺,牙医,陕西渭南人,原兰州军区机关门诊部退休,甘肃作家协会会员。

来源:大西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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