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包厢里空调开得很足，我的手心却洇湿了纸巾。母亲在桌下轻轻碰我的膝盖，她新烫的卷发随着这个动作微微颤动，发梢沾到水晶肘子的酱汁都没察觉。姑姑正说到"咱爸那套紫砂壶"，大伯突然把青瓷酒盅往转盘上一磕，清脆的响声让正在夹菜的堂妹抖掉了筷子上的龙井虾仁。

爷爷生日那天，大伯又把桌子掀了。

爷爷八十大寿那天，大伯掀翻的不仅是餐桌。当那盘淋着琥珀色酱汁的红烧肘子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时，我恍惚看见二十年前的月光，也是这样碎在水泥地上的。

包厢里空调开得很足，我的手心却洇湿了纸巾。母亲在桌下轻轻碰我的膝盖，她新烫的卷发随着这个动作微微颤动，发梢沾到水晶肘子的酱汁都没察觉。姑姑正说到"咱爸那套紫砂壶"，大伯突然把青瓷酒盅往转盘上一磕，清脆的响声让正在夹菜的堂妹抖掉了筷子上的龙井虾仁。

"要我说多少次？当年分家..."大伯的嗓门像生锈的推土机，碾过满桌精心摆盘的佳肴。我数着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第三道的时候他开始解衬衫最上面的纽扣。父亲往爷爷碗里添汤的手顿了顿，清亮的鸡汤在青花瓷碗里晃出涟漪。

爷爷的喉结动了动，混着老年斑的皮肤下鼓起又凹陷。他今天特意换了那件藏青色唐装，前襟别着的鎏金寿字胸针还是我去年买的。此刻那抹金色正随着老人压抑的咳嗽轻轻震颤，像风里将熄的烛火。

"哗——"

深红色转盘腾空而起的瞬间，我条件反射扑向爷爷的轮椅。瓷盘碎裂的声响中夹杂着表姐的尖叫，小侄女的哭声像根细针扎进耳膜。大伯的咆哮混着酒气在包厢炸开："都他妈的装什么孝子贤孙！"

我摸到爷爷枯枝般的手，触感比想象中更冷。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手背上，抬头才看见爷爷被飞溅的瓷片划破的伤口。血珠顺着皱纹的沟壑蜿蜒而下，在唐装前襟晕开暗色花朵，和他去年咳在手帕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母亲蹲在地上捡碎片时，旗袍开衩处露出的小腿在发抖。父亲盯着墙上的《松鹤延年》图，眼神却穿过去落在某个虚空处。服务员进来添茶时，我看见她胸牌上反光的金属边映出满地狼藉——清蒸石斑鱼躺在泼洒的鱼香肉丝里，寿桃摔成两半，露出豆沙馅像某种惨淡的内脏。

后来我们都说那天的包厢空调坏了。不然怎么解释大伯掀桌时爆发的热浪，怎么解释所有人后背黏着的冷汗，怎么解释爷爷把染血的寿桃悄悄塞进口袋时，指尖冻出的青紫色？

回家路上，车载收音机突然播放《生日快乐歌》。父亲伸手关掉的刹那，我听见后座传来极轻的"啪嗒"声。后视镜里，母亲新做的指甲在漆皮包上抠出月牙形白痕，而她浑不觉。

来源：G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