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所期待的惊喜、我所有的幻想和希冀,一瞬间全都化成了刺向心口的尖刀。
1
我是池煜亲手养出来的玫瑰。
光阴十年,他救我出泥沼、又捧我上云端。
那天晚上,我意外听见他和朋友说:
「等鸢鸢这部戏拍完,我想向她求婚。」
我怀着这样的期许,如愿捧起了影后的奖杯。
却在颁奖典礼的当天,等来一句:
「我要订婚了。」
......
接到池煜的电话时,我正在后台做妆造。
「我要订婚了。」
五个字不长不短,在我耳边如惊雷炸响,大脑一阵嗡鸣。
我的嘴唇张张合合,一下竟没能说出话。
一股气堵在胸口,哽得喉咙胀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什么?」
你不是亲口说过,想向我求婚的吗?
你办公室里藏的那枚戒指,内圈刻着我的名字。
你电脑里没来得及删的记录,一千朵火红的玫瑰,填的是我的地址。
我所期待的惊喜、我所有的幻想和希冀,一瞬间全都化成了刺向心口的尖刀。
冰冷苍白的刀刃上,倒映出我滑稽可笑的脸。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电话里才传来回音。
那道熟悉的、温柔的声音从未离我如此遥远,仿佛飘在天边。
他说:「是祝家的大小姐,祝云。」
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一刀、又一刀,扎得鲜血淋漓。
埋藏心底的虚妄幻想,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我闭上眼,刺痛到麻木心脏好像已经失去了知觉。
说出口的声音,也好像平静得不是我自己。
「恭喜。」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界限从此分明。
池煜停顿片刻,话语略显急促。
「我看到你得奖了,我......」
「阿煜!」
一个清脆的女声骤然出现,打断了未完的话。
「不准再说了,快陪我去唱歌。」
「......好。」
连告别都没有,电话就被挂断了。
软刷在这时划过睫毛根部,我不受控制地眨了眨眼,觉得有些酸涩。
十年前,我选择把自己送上池煜床榻的时候,就清楚地知道会有这一天。
可池煜对我太好太好。
好到我居然忘了,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云与泥的区别。
好到我居然真的以为,他会和我携手一生。
我以为自己足够清醒,只要幻想被戳破,便不会再起什么波澜。
......可那毕竟是十年。
我一整个人生,也没有几个十年。
「哎,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手抖戳到了。」
耳边传来化妆师着急忙慌的道歉声,小姑娘手忙脚乱,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恍然抬头,才发觉自己眼下滑过了一滴泪。
「没事,不是你的问题。」
我关掉手机放在一旁,接过纸巾,嗓音有些闷。
她后知后觉,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
纸巾折起柔 软的角,沾去了透明的眼泪。
不过片刻,我的声音便恢复如往常一般,平静柔和。
「只是有个很好的朋友刚刚发来消息。」
「说......他来不了我的颁奖典礼了。」
我以为我和池煜不会再有交集。
但仅仅是典礼的第三天,经纪人林琦就给我带来一个消息。
「过两天是祝家大小姐的生日宴,请了圈子里不少人。」
「她说......想让你去伴唱。」
我怔在原地。
林琦的声音忧心忡忡。
「公司不想给你接,但祝家的态度......」
我了然。
池煜捧我的事,在他们的圈子里不算秘密。
所以祝云订完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给我个下马威。
「没关系,时间给我吧。」
我不是专业歌手,但也用心学过一阵子,不至于下不来台。
林琦松了口气,又愤愤道:
「让新晋影后去当伴唱,他们真是......」
「林琦。」
我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顿。
「那是祝家。」
财阀之首,钱权兼并的祝家。
没有池煜的庇护,一个指头就能把我碾死的祝家。
林琦沉默,半晌才开口:
「我帮你准备点润喉的糖。」
2
我打起精神开始准备歌。
豪门间的那些事,我在池煜身边待了那么久,也算有所耳闻。
防备心人人都有,但我和池煜的关系清白、更不会蹦出来什么私生子女争家产。
我想,只要过了这一阵,祝云便不会多加为难。
生日宴当天,宴会极尽奢华,来往都是名流,更有不少熟人的身影。
我合作过的老牌导演、新晋演员、知名歌手......
还有池煜。
他穿着一身裁剪漂亮的白西服,站在祝云身旁,唇角带笑。
余光瞥见我时他愣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意外。
随后,唇角的笑便淡了。
我稳下心神,错开他的目光。
「呀,这不是我们的新影后吗。」
祝云不知何时回过头,笑吟吟地叫住了我。
「你叫陆圆,对吧?」
我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平和地笑着。
「是陆鸢,鸢鸟的鸢。」
我出生时,醉酒的爸随手一指,说今天酒瓶摆得挺圆,就叫陆圆。
后来我妈被家暴殴打惨死,欠了一屁股赌债的爸要把我绑去卖彩礼。
池煜出手帮我和家里断绝关系的那段时间,我想改个名字。
新的名字,意味着新的人生。
他想了几天,选出一个「鸢」字。
他说:「鸢为飞鸟,我希望你能展翅高空,扶摇直上。」
祝云没应我的话,转头勾着池煜撒娇。
「喏,我把你养的小玫瑰都请来了,惊不惊喜?」
「一朵野花,也算不上我养的。」
池煜并未抬头,只垂眼给祝云倒了一杯酒,淡淡开口:
「你喜欢就好。」
祝云笑意愈深,整个人歪在池煜身上,亲昵极了。
「是嘛,那今天的晚宴,就劳烦陆影后伴唱了。」
「你拿下奖的那部电影我看过,里面的插曲也喜欢,就唱那个吧。」
我的喉咙有一瞬哽塞。
那首曲子,唱的是蜉蝣朝暮,求而不得。
——是感情尚不明朗时,我为池煜写的歌。
他听到后,转头谱了另一个版本,放进合集里收藏。
「蜉蝣不过朝暮一瞬,相爱的人却有漫漫余生。」
我下意识地看向池煜。
他仍低着头,正在为祝云扶正发卡。
心头一阵刺痛蔓延,我闭了闭眼,说:
「好。」
祝云满意地点头,将钢琴边的位置指给了我。
晚宴觥筹交错,我站在角落,将这首曲子唱了一遍、又一遍。
起初祝云还会盯着我,在一遍唱完后晃着酒杯,接上一句「继续」。
到最后,她只是在停顿的间隙,朝我投来似笑非笑的一眼。
她连话都不必说,我便只能像唱片机一样,机械性地循环播放同一首歌,无休无止。
直到池煜开口叫停,我才意识到,我的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了。
而周围人的目光,也已经成了全然的怜悯。
「今天是你的生日宴,何必这么折磨自己的耳朵。」
池煜遥远的声音传进耳中,而我的大脑已经几乎麻木。
「真不是你心疼啦?你要是心疼,我就放她走。」
祝云嬉笑着打趣。
「你不嫌吵,就继续。」
「确实有点吵,还是乐队好听。」
她抬起下巴,随意睨我一眼。
「听到了吗?我的未婚夫嫌你吵,出去吧。」
3
宴席未散,我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赶出去。
......这是彻头彻尾的羞辱。
踩着高跟鞋的双腿早已站到僵硬,脚心也传来一阵剧痛。
我死死咬着牙,努力维持着自己早就不存在的体面,走出了宴会厅。
酸痛的小腿肚阵阵发颤,一步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直到离开,池煜都没有看我一眼。
我来时刚到傍晚,出来一看天色,已经是深夜。
冷风吹过,喉咙连呼吸都是刀割一般的刺痛。
林琦一见到我就红了眼眶。
「鸢鸢,他们......!」
「......水。」
我被她搀进车里,说话只剩微弱的气音。
她连忙给我拿来润喉的茶。
我接过喝下,缓了许久才勉强能开口。
「......回去吧。」
「她们怎么能......池煜呢?他就这么看着吗?!」
林琦又心疼又气急。
「你过两天就要进组了,嗓子伤成这样,她就是故意的!」
我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攥紧,刻意忽略了有关池煜的话语。
新戏是民国背景,我演的女一,是唱京戏的角儿。
嗓子恢复不好,势必会拖慢进度。
「不然这次就用配音吧,你已经拿下影后了,不用再靠这些证明自己了。」
林琦握着我的手,满眼都是担忧。
「到时候再说吧。」
我抿着唇,垂眼含糊过去。
林琦知道我的性格,只能叹气。
车里暖气开得足,我的手却冰凉。
演戏这件事上,我从没有用过配音和替身。
我喜欢的东西不多,所以对待每一样都格外认真。
池煜是,演戏也是。
出道不久时,我接过一个配角。总共四十分钟的戏份,有一小半都在弹钢琴。
剧组说我随便摆弄几下,后期会有配音,指法错不错的,没人会在意。
可我性格太轴,面对喜欢的事,就想做到最好。
两周的空档期,我对着视频和曲谱,十指被琴键磨出一层薄薄的茧。
池煜知道后,放下公司的事来陪了我三天,手把手教我弹琴。
指法、节奏、呼吸......
我难以驯服的琴键,在他耐心的指导下轻快跳跃,流淌出动人的乐章。
后来那段钢琴的戏被粉丝单独剪了出来,意外火爆了全网。
我一度被戏称为「最专业的业余钢琴家」。
那是我第一次进入到大众的视野里。
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池煜在钢琴上的造诣极高。
只是家里的反对,让他没能选择这条路。
那天坐在钢琴前的池煜,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温柔与执念。
他说:「陆鸢,你喜欢演戏,就要一直演下去。」
「我会让你一直演下去。」
进组开机那天,我的嗓子还没大好。
我犹豫着到底是用配音,还是跟剧组商量先拍台词少的部分时,导演找到了我。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声音里满是歉意。
「陆鸢老师,这部电影临时换了新的资方,角色安排有些变动......」
「原本您的角色......被安排给了另一个新人。」
4
我蓦然抬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到进组了才......」
我的质问戛然而止。
一旁的保姆车里,祝云挽着一个眼生的女孩,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那位就是刚定下的新主演。」
导演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修剪圆润的指甲掐进掌心,生生攥出几道血痕。
我走到祝云面前,看着低头玩手机的她。
「祝小姐,剧组临时换人,是您决定的吗?」
祝云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找来,一挑眉梢。
「有什么问题?」
「这位新主演是之前在海外发展?我好像没怎么......」
「不是。」
她随意打断了我,连直起身子都懒得。
「我的小姐妹想试试演戏什么感觉,正好这个角色不错,给她玩玩。」
我心头的火骤然烧起,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这个角色的内核很复杂,新人很难......」
「陆鸢。」
祝云终于放下手机,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这部电影放宽了说,预估耗资八千万。」
她抬起手,一条我不认识材质的手链晃了晃。
「这是我昨天随手拍下来的小玩意,好巧不巧,也是八千万。」
话音刚落,她摘下手链,随意一甩,扔进了旁边的湖里。
湖心泛起一点涟漪,不过短短几秒,又重新归于平静。
八千万,连水花都激不起。
我所珍视的,于她而言,不过随手一场游戏。
我的脸色大概是很差,因为祝云盯了我一会,笑得开心极了。
「放心,我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人。」
「凭你和阿煜之前的关系,我也不会把你踢出去。」
「就女二吧,让导演再多加几段戏,也不算欺负你。」
我回到自己的保姆车里,林琦刚到不久,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许久的沉默后,她开口:
「女二的风格和你之前的相差太大,几乎是完全不同的戏路。」
「而且......而且......」
她咬着牙,说不下去。
「而且有很多动作戏,和受刑虐待的戏。」
我平静地接下了她没说出口的话。
不用想都知道,里面有多少祝云能做的手脚。
「鸢鸢,我们换个组!我去公司给你争取,你是影后!你不可能没戏演的!」
林琦急了,红着眼眶望向我。
我只能苦笑。
那是祝云啊。
一句话就能包下整个剧组的祝云。
八千万随手一扔,眼睛都不用眨的祝云。
新晋影后的名头再大,也大不过一整个祝家。
如果她不想放过我,那么换到哪里,都没有区别。
就像一张巨大的网,轻而易举把我困在其中。
「要是......要是你去求求池煜呢。」
「如果他能出面......」
我的心脏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痛。
「他不会的。」
一边是将要携手一生的未婚妻,一边是随手养的花儿朵儿。
孰轻孰重,他分得清,我也分得清。
剧组已经在准备开机,我站起身,向外走去。
至少眼前的戏,不管怎么样,我都得演好。
女二的戏路和我擅长的风格大相径庭,但演戏的底子在哪里,怎么也出不了大错。
可新主演秦钰截然不同。
「啪!」
巴掌第五次扇下来时,我的脸已经红肿得妆造都盖不住了。
「不好意思啊陆鸢姐姐,我第一次拍戏,没经验。」
秦钰蹲到我面前,笑嘻嘻地道歉。
「不过你怎么也不知道躲呢?虽然我没拍过戏,但你可是影后诶,偏个头都不会啊?」
「还是贫民窟里出来的贱皮子,挨打也能爽?」
她凑到我耳边,甜美的声音满怀恶意。
「你在池煜哥哥床上打滚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爽?」
我大脑一阵气血上涌,积攒太久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扬手一耳光狠狠扇了上去。
5
清脆、响亮,引得整个剧组的人都看了过来。
秦钰捂着脸,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就连一旁看戏的祝云也呆住了。
谁也没想到我会突然爆发。
谁也没想到我会有这个胆量。
我鼓动的胸腔缓慢平复,冷静下来之后,我就知道,今天没法善了了。
可我也不想善了了。
祝云如我所料,几步走过来,拉起还没回过神的秦钰,冷笑道:
「陆影后的架子倒是大,戏不好好演,打人反而......」
「祝小姐。」
我抬眼,开口径直打断了她颠倒黑白的话,定定看过去。
「你查过我的过去,也应该知道,我除了一个早就断绝关系的死人爹之外,没有任何亲人朋友。」
「你的未婚夫,我不要。除了演戏之外,我也没有任何顾虑。」
「你......」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我急了,是疯狗。」
我为人一贯温和,演戏却一度被称作「烈火玫瑰。」
一条戏不满意,我可以重拍上百遍上千遍,直到每一个细节都毫无瑕疵。
入戏太深时,演完三个月,身上都带着角色的影子。
他们说我演得太真。
绽放到极致,连自己都会灼伤。
祝云咬着牙,怒极反笑。
「既然不想演,那就......」
「祝云。」
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
我下意识地回头。
——竟是池煜。
他步履匆匆,手里夹着一份文件,似乎是赶来的。
路过我时他极快地扫了一眼,瞥见我红肿的脸颊目光微微一暗,随即站到了祝云身边。
「你怎么来啦?」
祝云眉宇间的怒意和阴霾顿时散去不少,甜甜地挽住他的手臂。
池煜却不见欣喜,淡淡开口:
「老爷子让我给你带句话。」
「他说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和以前一样荒唐。这次投的八千万算给你练手,如果成绩太差......」
祝云唇角的笑一点一点消散,周遭空气随之冷凝。
在场的人噤若寒蝉,秦钰也不敢出声。
「啪!」
我骤然睁大了眼。
池煜一个踉跄,唇角溢出点点鲜红,脸上是五个刺目的指印。
——祝云扇了他一巴掌。
「是不是你说了什么!是不是!」
尖声的怒吼几乎刺穿耳膜,池煜被她打得偏过头,额发散乱,薄唇紧抿。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还手,只是抬眼看过去。
那双眼睛在我的记忆中时常带笑,温柔澄澈。
如今却像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波澜。
他的声音很轻,平静地陈述:
「你的两个哥哥,今天上午陪老爷子喝了一盏茶。」
祝云愣住了。
我第一次在她眼里看见清楚的惊慌。
「阿煜,对不起,我不是......」
池煜却没有再听下去。
他转身走得干脆,祝云急忙追了上去。
秦钰回过神来,也跟着走了。
留下我和剧组的人面面相觑。
导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陆鸢老师今天受累了,我们就......先到这吧?」
我点了点头,匆匆离开片场,拨通了林琦的电话。
「帮我查池家。」
池煜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今天那样。
来源:海棠花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