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刘,你这样下去,兄弟们连顿热乎汤都喝不上啊!"班长老李拍着我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无奈,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复杂。
一把算盘的坚守
"小刘,你这样下去,兄弟们连顿热乎汤都喝不上啊!"班长老李拍着我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无奈,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复杂。
那是1972年的隆冬,北风呼啸着掠过戈壁滩,卷起漫天黄沙,像是要把这片荒凉的土地彻底吞没。
我刚进入戈壁深处的边防连队不到一个月,十八岁的青涩脸庞还带着家乡田野的朴实气息。
谁知道,就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竟被连长点名接替即将退伍的王德顺当了采购员。
王德顺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兵,脸上的皱纹像是戈壁上的沟壑,深深浅浅地刻着岁月的风霜。
"铁生啊,来,我教你点门道。"我永远忘不了第一天跟着王德顺去集市采购时的情景。
那天,寒风刺骨,集市上的人不多,几个菜贩子缩着脖子,搓着冻得通红的手。
王德顺熟门熟路地挑着菜,一边挑一边压低声音对我说:"菜价报高两毛,肉价报高五毛,这样攒下来的钱,过年给弟兄们改善生活。"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这不是贪,是为战士们谋福利,你明白不?"
我没吭声,只是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里父亲临行前塞给我的那把小算盘。
记得那天,父亲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眼里含着泪水。
"铁生,当兵去了,要记住咱们老刘家的规矩。"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算盘递给我,"做人要清白,做事要明白,这算盘上没有弯曲的道理。"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看着王德顺布满老茧的手掌,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第二天一早,我独自背着采购袋去了集市。
那是个不大的集市,几排低矮的棚子,十来个卖菜的农户,三三两两的顾客,空气中弥漫着冬日特有的萧瑟与肃杀。
我仔细挑选每一样菜,讨价还价,清清楚楚地记着每一笔开销,还向菜农索要了发票。
回到连队,我一分不差地向连队报了账。
"啥?你小子不会做生意啊?"炊事班长王明河瞪大了眼睛,手里的铁勺子差点掉到地上,"往常这个季节,菜钱都能多出来二三十块呢!这可是大伙儿的福利啊!"
"账目就该清清楚楚,一分一厘都是国家的钱。"我梗着脖子说道,心里却忐忑不安。
从那天起,我成了连队里的"另类"。
。
炊事班的老赵直接把我堵在了仓库门口:"小刘,你这是何必呢?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想当那出头鸟?"
甚至连长张仁和也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委婉地暗示我要"灵活一点"。
"铁生啊,部队条件艰苦,战士们盼着改善生活,这事你得拿捏好分寸。"连长的话里有话,我心知肚明。
回到宿舍,战友李国强坐在我的床铺上,递给我一支烟:"刘铁生,听说你今天被连长叫去了?"
我点点头,没接他的烟,从怀里掏出那把小算盘摆弄着。
"你小子真是犟脾气,不过我佩服你。"李国强吐了个烟圈,"就是怕你这样下去,吃亏的还是自己。"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像戈壁上的一棵小草,倔强地扎根在自己的信念里,任凭风吹日晒。
有一天,我在集市角落看见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奶奶,蹲在地上卖着几捆萝卜。
她的衣服打着补丁,手上的老茧厚得像树皮,沧桑的面容上写满了生活的艰辛。
其他连队的采购员嫌她价高,都绕道走了,甚至有人还冷嘲热讽了几句。
"多少钱一斤啊,大娘?"我蹲下身问,用袖子擦去脸上细密的汗珠。
"三毛五一斤,便宜不了啊,小伙子。"老人家抬起布满老茧的手抹了把额头的汗。
她的眼神闪烁,似乎担心我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转身离去。
"我全要了,您能给我开个发票吗?"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
老人家愣住了,眼里泛起泪光:"小伙子,你是第一个跟我要发票的。"
她苦涩地笑了笑:"别人都嫌麻烦,我又不认字..."
"没事,我教您写。"我掏出笔和纸,一笔一划地教老人家写下数字。
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其他连队采购员看见,他们投来嘲讽的目光:"哟,这不是那个不开'花账'的新兵蛋子吗?装什么正人君子呢!"
我没理会他们,继续耐心地指导老人家填写发票。
回连队的路上,老人家硬塞给我两个鸡蛋:"这是我家下的,不算账上的,是给你个人的。"
她的眼中满是感激:"小伙子,你叫啥名字?"
"刘铁生。"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名字,铁骨铮铮,诚实做人。"老人家拍了拍我的肩膀,"比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强多了。"
我婉拒了鸡蛋,可老人家执意塞进我的口袋:"拿着吧,这是我的心意。"
回到连队,炊事班长王明河看着我带回来的萝卜,又看了看发票,撇了撇嘴:"人家老太太那点萝卜值这个价?你呀,就是太实诚!"
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然战友们的嘟囔声渐渐少了,但我知道,他们心里还是不理解我的坚持。
晚上值班时,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哨所里,看着远处的星空,想起家乡的父亲。
那个朴实的老会计,一辈子兢兢业业,就为了在村里人面前挺直腰杆。
"爸,我没给您丢脸。"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谁知道,1973年春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横扫了戈壁地区。
黄沙吞噬了天地,日月无光,连队的战士们紧闭门窗,依然能感受到沙尘从缝隙中渗透进来的威力。
沙尘肆虐了三天三夜,集市上的菜棚被掀翻大半,蔬菜供应一下子紧张起来。
各连队的采购员四处奔波,却都空手而归,连队的伙食一天不如一天。
那天,我正在连部发愁,手里捏着那把小算盘,绞尽脑汁地计算着有限的经费能买到什么食材。
"刘班长,外面有几个老乡找你!"哨兵张小虎跑进来报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我跑出去一看,是平日里经常打交道的几位菜农,他们骑着自行车,后座上驮着几麻袋蔬菜,身上、脸上全是黄沙。
"小刘啊,听说沙尘暴过后你们吃不上菜了,这是我们家里存的,都拿来了!"说话的是王大爷,他摘下帽子抖了抖上面的沙子。
他的脸被风沙刮得通红,眼睛里却闪烁着热情的光芒。
"可是..."我一时语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李大娘接过话头,她是集市上有名的精明人:"别的采购员给再多钱我们也不卖。"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小刘一直实打实地跟我们交易,从不讨价还价,也不搞那些歪门邪道。这次就当我们帮你一把!"
我眼眶湿润了,这是我从未预料到的情谊。
那天晚上,我们连的战士吃上了香喷喷的炒青菜和萝卜汤,而其他连队还在啃咸菜就馒头。
连长把我叫到办公室,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铁生啊,你小子硬是走出了一条新路子啊!"
他的眼中满是赞赏,这让我感到无比欣慰。
从那以后,战友们看我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嘲讽和不解,而是渐渐多了些敬佩。
炊事班的老赵主动找我搭话:"小刘,我以前看走眼了,你这个人,有股子傻劲,但也真有本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的采购工作渐入佳境。
每天清晨,我骑着连队的旧自行车去集市,认真挑选每一样食材,与菜农讨价还价,却从不使绊子。
菜农们渐渐熟悉了我,常常会给我留下最新鲜的蔬菜,有时还会多给几斤。
"小刘啊,你这人实在,我们心里踏实。"张大爷常这么说。
谁知道,好景不长,1976年一场大旱席卷了整个地区。
连绵数月的干旱让农田龟裂,水井干涸,集市上的菜价飙升,连队的伙食费捉襟见肘。
战士们的饭碗里又见到了咸菜,脸上的笑容也少了。
一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家乡的菜园绿意盎然,各种蔬菜长势喜人。
醒来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的想法越来越清晰。
天蒙蒙亮,我就直奔连长办公室。
张连长正在看文件,看到我这么早来,有些惊讶:"铁生,这么早有什么事?"
"连长,咱们连后山那片荒地,能不能开垦出来种菜?"我一口气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连长张仁和放下手中的文件,皱着眉头看我:"你小子是不是发烧了?那可是戈壁滩啊,能种出东西来?"
他指了指窗外:"你看看那土地,连根草都难长出来,种菜?简直是天方夜谭!"
"试试吧,实在不行我自己担责任。"我倔强地说,眼神坚定,不容拒绝。
张连长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行吧,反正也没坏处。不过我可先说好,不许耽误正常训练和值勤。"
有了连长的首肯,我立刻行动起来。
我拉上几个要好的战友,李国强、徐铭安、还有老实巴交的炊事兵小赵,一起商量开垦菜地的事情。
"刘铁生,你这是异想天开啊!"李国强直摇头,"那片地连野草都长不好,能种菜?"
"就是,到时候白忙活一场,丢人的是咱们。"徐铭安也不看好这个计划。
只有小赵支持我:"试试吧,反正也没啥损失,真成了可是大功一件啊!"
就这样,我们四个人开始了艰苦的开垦工作。
每天训练结束后,趁着余晖,我们扛着铁锹去后山。
那片荒地土质贫瘠,遍布碎石,一锹下去,叮当作响。
第一天晚上,我们只开垦了不到三平方米的地,手上全是血泡。
"刘班长,这活儿太苦了吧?"小赵看着自己的手掌,愁眉苦脸地说。
"坚持住,好日子在后头呢。"我拍拍他的肩膀,心里却也没了底。
日复一日,我们在训练间隙、吃饭前后,抓紧一切时间开垦荒地。
渐渐地,连队的其他战士也被我们的坚持感动了,三三两两地加入进来。
"刘班长,我来帮忙!"新兵小王主动请缨。
"俺也来!"炊事班的老刘放下锅铲,卷起袖子。
就这样,一周后,一片约莫两亩大小的菜地初具规模。
但是,最大的难题随之而来——戈壁滩缺水,这些菜怎么浇灌?
我绞尽脑汁想了个办法——每个参与开垦的战士每天省下半壶水,集中起来浇菜。
"半壶水?那我们喝什么?"李国强有些不满。
"咱们是军人,忍忍就过去了,这是为了大家伙儿。"我坚定地说。
就这样,二十多个战士每天省下半壶水,集中起来浇灌那些刚播下的种子。
有人偷偷嘀咕:"刘铁生疯了吧?这戈壁滩上能长出菜来?"
也有人打赌:"要是真长出菜来,我倒立吃饭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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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奇迹出现了。
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嫩绿的幼苗破土而出,像是顽强的生命对恶劣环境的抗争。
"真的长出来了!"小王激动地喊着,像个孩子一样蹦跳着。
又过了半个月,我们迎来了第一次收获——几筐新鲜的青菜和萝卜。
那天晚上,食堂里飘出久违的清香。
战士们排着队,每人碗里都有一份清炒青菜,那绿油油的颜色,在戈壁滩上显得格外珍贵。
"这真是咱们自己种的?"新兵小王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那当然,还是你刘班长的主意呢!"炊事班长王明河笑着说,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他不好意思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弟,是我以前看走眼了。现在我算明白了,做人做事,还是你这样踏实。"
自给自足的蔬菜园解决了经费问题,连队伙食水平反而超过了往年。
上级检查时,首长们专门参观了我们的"戈壁菜园",连连称赞:"这才是我们军队的好传统,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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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到了1988年初春。
十六年的军旅生涯,我从当年的毛头小子变成了连队里的老士官,脸上也添了几道岁月的痕迹。
曾经的战友们大多已经调走,新来的年轻兵把我当成了传奇人物。
"刘班长,听说您当年在戈壁滩上种出了菜园?真有那回事儿?"新兵小李经常缠着我问。
我只是笑笑,不多说什么,心里却满是自豪。
年轻的战士小王被指定接替我的工作,跟我学习采购经验。
他是个聪明的小伙子,城里来的大学生,做事麻利,就是有点浮躁。
"刘班长,您说买菜还有什么诀窍吗?"一天,小王跟我去集市时问道。
"诀窍?"我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陪伴我16年的算盘,已经有些泛黄了,按珠的声音依然清脆。
"记住,这算盘上没有弯曲的道理。做人做事,一定要清白。"我认真地说。
小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过算盘,轻轻拨弄着。
"还有啊,"我补充道,"买菜不是单纯的交易,是建立信任。你对人家好,人家自然也会对你好。"
退伍那天,天刚蒙蒙亮,我背上行囊准备离开这片生活了十六年的土地。
推开连队大门,我惊呆了——门口已经站满了人。
那是集市上认识的菜农们,每人手中捧着一束戈壁野花,在寒风中等候着。
"小刘,你这一走,我们可少了个好买家啊!"王大爷的眼眶红了,他已经七十多岁了,还是坚持来送我。
"刘班长,我家闺女明年结婚,你可得回来喝喜酒啊!"李大娘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眼中含着泪花。
"小刘,这是我们大家伙儿凑的一点心意,你带上吧。"张大爷递给我一个纸包,里面是一块刻着"诚信为本"的木牌。
我的眼眶湿润了。
十六年来,我从未想过自己的坚持会换来这样的情谊。
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十八岁那年,父亲站在村口为我送行的场景。
战友们也来送我,连长亲自带队,给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铁生,你为连队树立了好榜样。"张连长握着我的手,语气中满是不舍。
上车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连队门口,一条新换的条幅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清白做人,明白做事"
这一刻,我仿佛听见了父亲的声音,看见了他递给我那把小算盘时的模样。
那个十八岁的倔小子,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在戈壁滩上走完了自己的军旅生涯。
回到家乡后,我娶了村里的姑娘,开了一家小杂货店,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
店里的算盘,就是那把陪伴我十六年的老伙计。
每当有人问起我军旅生涯的故事,我总是轻描淡写:"就是在戈壁滩上当了十六年的买菜兵。"
可只有我知道,那段岁月有多么珍贵。
多年后的一天,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走进了我的小店。
"刘叔叔,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小王啊!"他兴奋地喊道。
我仔细一看,可不是当年那个跟着我学采购的年轻兵吗?如今已经是个连长了。
"小王?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我惊讶地问。
"我特意请假来看您。"小王激动地说,"您知道吗,您送给我的那把算盘,现在已经成了连队的传家宝,代代相传。"
他郑重地告诉我:"每一任采购员走马上任的第一课,就是学会使用那把算盘,学会'不做花账'的道理。"
"是吗?"我笑了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您知道吗,刘班长?现在集市上的菜农一听说是您原来的连队,都要主动便宜两分钱呢!"小王笑着对我说,眼中满是崇拜。
"他们还常常问起您,说您是他们见过最讲信用的军人。"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思绪飘向那片曾经生活了十六年的戈壁滩。
那里的黄沙依旧,那片菜园是否还在?
那些年轻的战士们,是否还记得那个倔强坚持着"不做花账"的老兵?
窗外,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门前的老槐树上,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了父亲的身影...
来源:留住美好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