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皆以为我们会结成仙侣 可五百年后他与一凡人相爱 我沦为笑谈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3-09 22:56 2

摘要:她泪眼婆娑带着哭腔,只露出小半张脸,三言两语便给我定下个「抢婚」的罪名。

我受白敛点化成仙,众仙皆以为我们会结成仙侣。

可五百年后他与一凡人相爱,害我沦为笑谈。

再回仙界时,正遇他们纳吉。

少女误以为我来抢婚,泣涕涟涟。

众目睽睽之下。

白敛护着她布下威压,逼我道句恭喜。

我真心实意,祝他们情深意笃、金玉良缘。

他却又在无人处拦住我,漫不经心:

「阿兰,若你实在伤心,我可以纳你为仙侍。」

我笑着摇头。

他还不知道,我已在凡间和一书生拜了天地。

这次告别后,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1

我回仙界那天,素来冷清的仙殿内张灯结彩,众仙云集。

白敛和崔令窈并肩站在大殿上,郎才女貌,宛若一对璧人。

我入殿的脚步一顿,决定等他们礼成再去取回落下的东西。

偏偏天不遂人愿。

崔令窈隔着重重人群和我对上视线,娇呼一声躲在白敛身后。

「香兰姐姐,我与阿敛是真心相爱的,你莫要再为难他了!」

她泪眼婆娑带着哭腔,只露出小半张脸,三言两语便给我定下个「抢婚」的罪名。

殿内陡然一静,尔后传来阵阵哄笑声。

「天尊,这小花仙竟敢来抢婚!」

「以为哄骗白敛仙君的心头血无痛飞升便能顺理成章地做他的仙侣,真是痴心妄想!」

「人家仙君可是宁愿娶一个凡人,都不愿看她一眼。」

一片喧闹声中,白敛含笑握住崔令窈的手,周身散发出仅针对我一人的可怖威压。

「窈窈,你误会了。」

「我与香兰多年好友,她是来为我们贺喜的。」

他看向我,眼底暗含警告:

「阿兰,你说对吗?」

铺天盖地的威压朝我袭来。

双腿发软,五脏六腑也好似被挤压变形。

我拼尽全力才没在众人面前直挺挺地跪下去。

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和怒意。

原本想解释的话也随着这股力道,烟消云散。

众目睽睽之下,我面容沉静地躬身行礼:

「是。」

「我贺仙君与佳人情深意笃、金玉良缘。」

崔令窈破涕为笑,羞赧地搂住白敛的胳膊,一派娇媚天真。

「阿敛你看,我就说香兰姐姐是好人。」

白敛撤了威压,无奈地捏捏她的脸颊。

与此同时,一道秘音入耳,白敛的声音冷淡不带一丝情绪:

「香兰,当年的救命之恩我已助你成仙还清。」

「你莫要再挟恩图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听着想笑。

仙?我何时想要成仙了?

若不是白敛当年飞升在即,红着眼求我沾上他的血,说不愿与我分开。

若不是他趁我熟睡把一整碗心头血全浇在我的根系上。

若不是他——

我现在应该在那山谷里,做株随风摇曳、惫懒自由的兰花。

而不是在这仙界,成了他人眼中灵力低微,还妄图走捷径的小花仙。

2

竹笼里大雁的叫声啁啾。

想起今天的正事,我不欲与他争辩,便简短地答道:「好。」

白敛冷嗤一声,不咸不淡地远远抬眸瞥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我松了口气。

却不料下一瞬,崔令窈言笑晏晏地挡在我面前。

她眼中的得意一闪而过,继而娇娇柔柔地挽住我的胳膊。

「香兰姐姐,我和阿敛都很喜欢你。」

「能不能请你来当我们的证婚人?」

我很诚实地拒绝。

在座的都是德高望重的仙人,主管姻缘的月老更是就在不远处趺坐饮酒。

请我来证婚算什么事?

崔令窈登时红了眼眶,紧咬着唇不依不饶:

「姐姐,你是不是还在气我和阿敛……」

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白皙红润的侧脸滑下。

白敛立刻上前将其揽入怀中,尔后拧着眉头看着我,嗓音发冷:

「香兰,你怎么如此善妒拿乔?」

「今日是窈窈大喜的日子,你为何还要惹她不快?」

「就连证婚这种小事都不愿同意!」

我闭了闭眼想解释,却又感到深深的无力。

这不讲道理的模样,让我想起和崔令窈的初见。

那日得知他从人间带回一孤女。

不仅要同她成婚,甚至甘愿在惩仙台上受十道雷刑,我不可置信。

飞升之时,白敛说过的话还历历在目。

银白小蛟失了大半心头血,面容戚戚,尾巴却笑得一甩一甩。

「香兰,你不准丢下我。」

「天上地下,我们都要一直在一起。」

而今,他居然要和别人成婚?

我压抑不住前去质问,却在半路上遇见了为白敛寻药的崔令窈。

少女脸上满是泪水,见到我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就是香兰姐姐对不对?」

「我听阿敛提过你,你一定有办法救他!」

我浑浑噩噩,挥手打开了她。

不是很重的力道。

她却跌进了刺骨的冰潭中。

闻声循来的白敛一把推开我,眸中一片冰冷。

我脊背撞上廊边尖锐的木榫。

清苦的兰香顺着血溢出,痛得钻心。

游廊离冰潭三丈远,崔令窈能掉下去本就不合常理。

可白敛不管不问,认定是我推了她,满脸失望:

「香兰,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向窈窈道歉!」

那一刻。

白敛是高高在上,为心上人出气的仙君。

而我,只是灵力低微,走了狗屎运,飞升又善妒的低等花仙。

我没再看他们一眼,惶惶然地走向了通往凡间的传仙阵。

其实走到半路我就想通了。

不过是会错意错付一段真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半炷香过去,再回去拿东西倒显得有些不识趣。

我轻轻叹息,决心先下凡散散心。

如今这荒唐的场景在眼前重演。

我在内心反复告诫自己不要节外生枝,最终还是答应做了他们的证婚人。

3

如果说文定是凡间定亲的礼仪。

那么结为仙侣,则需要男女双方一起在月老殿的三生石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白敛和崔令窈当着我的面交换完庚帖后,一行人簇拥着他们离开。

我松了口气,自觉地没有跟上,迈步走向我从前住的偏殿。

轻轻推开门后,我愣住了。

里面堆满了各种可爱的小玩意,看着温馨又俏皮。

唯独我的东西,不知所终。

我有些茫然。

下一瞬。

白敛挡在我面前,语气不耐:

「你又想干什么?」

「抢婚的事我可以不追求,但你也别太得寸进尺。」

「窈窈单纯,你不能总欺负她。」

我闭了闭眼,努力压平声音解释:

「我只是来取落下的东西,拿完就走。」

「你们把我的东西放哪儿去了?」

白敛没回答我的问题,他拧着眉下颚紧紧绷紧成一条直线。

「走?离家出走三天还不够你耍脾气的吗?」

「除了我这儿,你还能去哪儿?你能不能不要再任性了!」

我觉得好笑,指着这间陌生的屋子。

「这是我家吗?仙君的仙殿,我可不敢高攀。」

「至于我能去哪儿,就不劳仙君挂怀了。」

我转身欲走,却被院角熟悉的物件晃了眼。

我从前的衣物、首饰像垃圾般被堆放在那儿。

而象征着我花仙身份的湖蓝法衣也被团成一团,成了崔令窈秋千的坐垫。

我好似被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再也无法维持冷静,施法掀翻了那架秋千。

白敛的面色也冷了下来,嗓音凛冽如冰:

「这是窈窈素日里最喜欢的秋千!」

「不过是丢了些俗物和法衣,你何至于此!」

我怔怔地望着他,开始觉得这次回来或许根本就是个错误。

我本就不愿成仙,平时也不爱修炼。

就算被白敛那半碗心头血浇得成功飞升,法力也十分低微有限。

而仙界规定,仙子每人都得自己做一套法衣。

为着这件法衣,我闭关修炼了整整百天,几乎耗尽了当时所有的修为才做出这么一件。

那时白敛心疼极了,搂着我说都是自己不好才害我受这种苦。

而现在,他对我说,何至于此。

对上我的视线。

他轻咳两声别开脸,用法术困住我。

语气仍旧高高在上,像施舍般地道:

「若你实在伤心,等和窈窈的婚礼结束,我便纳你为妾,可好?」

说完,他不等我回答便将我关进法宝。

「行了,窈窈要等着急了,我没空陪你拿乔。」

我被困在那白茫茫的空间中,心中一阵烦闷与厌倦。

白敛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从前不问我的意见带我成仙,这次又自作主张要纳我为妾。

可惜,他不知道。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在凡间的那三年,我已和一书生拜过天地。

这次以后,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4

白敛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对我说了许多。

他说凡人寿命不过短短百年,而仙人长寿不衰。

「香兰,我们以后的时间还很长很长,你为何不肯耐下性子多等一等?」

「或许等窈窈去后,我会扶你为正室也说不定……」

我全当他在放屁。

想起凡间那个毛手毛脚的书生,我唇角带上些许笑意。

他连爬树都不会,为了给我摘解渴的莓果摔得四仰八叉。

最后鼻青脸肿,用衣袍兜了满满当当的果子像献宝似的递给我。

笑得又傻又蠢,偏偏,有颗真心。

为着这颗真心。

我鬼使神差地答应,同他在仇人面前假装拜堂成亲,助他瞒天过海逃过一劫。

但真心瞬息万变。

哪怕他进京赶考前曾对我许诺,功成名就后一定会回来给我个名分,我也不想赌了。

崔令窈独自一人在殿外等了许久,脸色有些不好。

毕竟不是仙,没有白敛带着,没人会让她进去。

她对白敛挤出一个笑。

见他身后没人,笑意真切了许多:

「阿敛,香兰姐姐呢?」

「不必管她。」

白敛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牵着她入了殿。

遮天蔽日的姻缘树红线缠绕,迎风簌簌作响。

红绸上不只有互通心意的神仙的名字,在凡间拜过天地的有情人也拥有名字。

三生石就在树下。

崔令窈好奇地张望。

突然,她惊喜地捂住嘴,指着其中一条红绸喊:

「阿敛你快看,香兰姐姐的名字也在上面!」

白敛身形一僵,一寸寸抬眸看去。

5

日光下红绸飘扬。

上面「香兰」的二字格外刺眼。

而另一端的名字随风飞舞,看不真切。

白敛只觉心口传来莫名的酸涩,叫他无端烦闷。

崔令窈一无所觉,仍眉飞色舞地拽住他的衣袖,踮着脚想看清另一端的名字。

「够了!别人的事管那么多干嘛!」

白敛忍无可忍地出声呵斥,揽着崔令窈大步朝三生石走去。

见崔令窈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他放缓神色柔声道:

「窈窈,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我不希望你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崔令窈立刻被哄好,娇羞地随他在三生石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谁也没注意到。

白敛分出一缕神识轻盈地来到姻缘树下,凭着记忆找到了先前那条红绸的位置。

见我的名字旁明明白白地写着自己的名字,他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紧接着涌起一股果然如此的得意。

随后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认真地同崔令窈在三生石前诉诸情意。

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觉得奇怪。

耳边响起月老苍老的声音:

「香兰姑娘莫怪,老夫不愿多生事端,做主施了个障眼法。」

原来如此,我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多谢月老。」

随着三生石上渐渐显出他们的名字来,定亲也彻底结束。

可白敛还是不愿放我出来。

他表情淡漠,眼中满是看破一切的了然。

「不行,你那样善妒蛮横,要是来破坏我们的大婚怎么办?」

「自然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安心。」

我苦笑摇头。

笑相伴千年,白敛不信我,亦不知我。

6

等我从修炼中再睁开眼时,已是第二日夜。

仙殿恢复往日的冷清,困住我的法宝也被随意搁在院中的石桌上。

看来白敛和崔令窈已经拜过天地了。

我松了口气,吐息之间巩固几轮修为便准备离开。

吱呀一声。

白敛毫无预兆地推开殿门,跌跌撞撞地朝院中走来。

和他正面对上毫无胜算,我只好屏住呼吸期待他快些离开。

他却倏而在石桌前坐下,也不说话,就这么支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困住我的法宝。

尔后大手一挥,将我放了出来。

我站在原地没动,谨慎地打量着他。

白敛喝醉了,此刻混沌地望着我,像极了多年前的那条银白小蛟。

他轻轻拽着我的衣袖,声音轻快柔和:

「阿兰,我想吃你做的荷花酥。」

我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没有。」

他瘪了瘪嘴将我搂在怀里,声音闷闷:

「骗人,我明明看见你给隔壁那小虎妖了!」

「为什么要给他!我们才是天下第一好的,不是吗?」

语气亲昵缱绻,是这些天来他对我少有的和颜悦色。

从前在凡间,他也是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不许我分半点目光给他人。

正是如此,我才会傻傻地以为他对我有意,心甘情愿地跟着他来了仙界。

而现在。

鼻尖萦绕着崔令窈惯用的海棠香,他的脖颈处也还有淡淡的红痕。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实在想不明白,如今他还有什么立场跑来和我说这些。

正欲把他推开,余光却在他怀中瞥见一个熟悉的、我一直在找的东西。

我改了动作,伸手随意从桌上抓了块糕点塞进他嘴里。

「喏,你要的荷花酥。」

白敛吃得笑意吟吟,而我冷眼看着,趁他不备一掌劈晕了他。

相伴多年,我自然最了解他的弱点。

抬手从他衣襟中取出我的种子,确认完好无损后我松了口气。

这种子对花来说意义非凡,寻常花仙千年才能结出一颗。

我运气好几百年就结了出来,先前误以为和白敛两情相悦,白敛向我讨要我便送给了他。

如今,自然也该拿回来了。

我有条不紊地收拾好自己在这儿所有的东西,离开前在桌上留下了一把檀木梳。

这梳子是我在凡间特意为他们选的。

白敛说得对,多年好友,他大喜的日子我怎么能不送上贺礼?

我真心祝愿他们。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7

传仙阵旁。

掌管法阵的小仙童不知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望向我的目光满是不忍同情:

「香兰姐姐,你这次又要去哪儿?」

我想了想笑着回答:「哪儿都行,你看着来吧。」

天地之大,何处不为家?

小仙童也笑,抬手随意在舆图上勾了个地点。

尔后白光一闪,我便到了人间。

看百姓打扮此处应是扬州地界,离我当年化形的山谷不远。

街道上食肆炊烟袅袅,绿豆板栗酥的香味随风飘扬。

我咽了咽口水,正准备也跟着人群排队。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突然涕泗横流地冲到我面前:

「夫人,您知不知道老爷这些年找你找得好苦哇!」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从怀里掏出一张我的画像。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您了。」

我站在原地茫然地眨了眨眼,盯着那惟妙惟肖的画像半晌,古怪地问:

「敢问你家老爷是?」

小厮擦干眼泪抬头挺胸,双手抱拳朝半空恭敬一抬:

「正是两年前高中进士,而今爱民如子、勤政为民的江都郡郡守——霍文和是也!」

竟真是当年那书生……

「别说了夫人,快跟我走吧,老爷见到您不知该多么高兴。」

「他这些年一直独守空房,可把族老们急坏了!」

8

我跟着那小厮到了郡守府。

他领了赏,欢天喜地地离开。

徒留我抱着一袋热乎乎的、刚出锅的绿豆板栗酥,坐立难安。

谁能想到瞧着老实憨笨的霍文和,不仅真的考中了功名,还把那儿戏的婚事当了真……

廊外急促的脚步声拉回了我纷乱的思绪。

我抬起头,正撞进一双温润的眼眸。

来人步履匆匆,发冠因急迫而微微歪斜,衣袍纷乱带得身上的环佩碰撞叮当作响。

见我好奇地打量,才后知后觉背过身去整理衣冠。

「文和无状,香兰姑娘莫怪……」

我看着他窘迫的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都当上郡守了,怎么还和当年那般没说两句就害羞?」

当年初见时也是这样。

我在山谷小溪边同一群雀鸟嬉戏,霍文和伤痕累累地闯进来。

话还没能说上几句。

见我赤脚走向他,愣是红着脸直接晕了过去。

害我很费了些法力才将他拖回竹屋。

看来就算是两年过去,做了大官,霍文和也没甚改变。

不,还是变了的。

我忍不住端详他。

身量更加挺拔俊秀,眉眼间也多了几分从容与镇定。

忽略他那快和灯笼一般红的耳朵尖,的确能称得上一句长开了。

我忽而生出些恶劣的心思,笑眯眯地递了块板栗酥到他嘴边。

「尝尝,我刚买的。」

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温热柔软的唇瓣,我无意识地又碾了碾。

等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时,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红霞迅速从霍文和的耳朵尖蔓延至全脸,他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刷地起身,带得木椅一阵哐当狼狈离开,我手里的板栗酥也掉在桌上。

怎么……有种调戏良家夫男的诡异感?

屋外传来几声喘息。

还不待我补救,霍文和便又噔噔噔地走进来在我身边坐下。

拾起桌上那块摔得有些不忍直视的板栗酥直接吞了下去。

「好、好吃的!」

9

我茫然地望着他,一时间相顾无言。

微风撩过檐边宝铎,响声清脆悠扬。

除此之外,安静得有些尴尬。

一股莫名的气氛在我们之间升腾。

我轻咳两声移开视线。

霍文和也拿起茶盏一饮而尽,复而又迟疑地开口: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过得好吗?」

「我考中之后被陛下多留了几日,赶回竹屋时已经迟了,不是故意失约的。我……找了你很久,一直想亲口对你说这些。」

我讪讪垂眸盯着怀里的糕点,不知该怎么接话。

算算日子那时我正被白敛关着,但我就算顺利拿到东西离开,也是没想过再回来找他的。

我们的天地拜得荒唐。

神仙不可擅自施法干预人间事。

当年他被人寻仇百般凌辱,为了救他,我扮作一乡野老妪和他成亲,趁歹人得意之时才一起逃了出来。

「事急从权,大人不必当真。」

霍文和微微一怔,眼中闪过莫名的情愫笑着点头:

「好,香兰姑娘率性自然,是霍某过于迂腐了。」

「只是……」

他忽而失落地垂下脑袋,幽幽叹息:

「能不能再请香兰姑娘假扮一阵我的娘子?」

「我父母早逝,祖母一人将我拉扯长大,如今她缠绵病榻,最大的心愿就是亲眼看我娶妻生子。」

「先前我一直搪塞着,可……」

他眼尾泛起红,隐忍着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我最见不得好看的男人掉眼泪。

更何况霍文和眼中的泪要落不落,瞧着脆弱无助极了。

我有些犹豫:「可我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你祖母能答应吗?」

他的眼睛开始慢慢亮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璀璨胜过我见过的所有明珠宝饰。

见我望向他,他声音轻轻又坚定地说:

「祖母一定、一定会很喜欢香兰的。」

10

祖母的确很喜欢我。

甚至可以说,有些热情过了头。

仔细一打听。

才知道这些年外界一直在传。

霍文和的心上人是个年芳五十的乡野老妪。

如今见我有手有脚年龄正常,祖母欢喜得不得了。

知道内情的我低眉顺眼,掩住唇角的笑意。

慈安堂内,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笑弯了眼。

说什么都要把手上的镯子拿下来送给我。

「文和这孩子从前过得苦,往后有人陪着,我也可以安心地去了。」

那镯子光泽温润,成色极好,一看就价值不菲。

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求助地看向霍文和。

他接过祖母手中的镯子,亲自为我戴上。

略微垂下头,在我耳边低语:

「得罪。」

温热的气息洒在颈边,酥酥麻麻激起一阵痒意。

也似乎,撩动了我的心弦。

住在霍家的日子轻松又惬意。

祖母常常叫我去陪她评书听戏,还会找人来教我识字读书。

从不嫌我愚笨,也不笑我胸无点墨。

她说,让我读书不是为谁争脸面,而是希望我独自在外时,不会被人欺负。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祖母的催促下,婚期也提上了日程。

霍文和有些不好意思,私下里向我道歉:

「祖母心急,委屈你了。」

我捧着他带的糕点,吃得心满意足,并不在意。

左右不过是拜堂成亲,一回生二回熟。

对面还是老熟人,我没觉得有什么难办。

何况祖母是个很好的人,我也不想她难过。

越是这么说,霍文和对我好像就越愧疚。

特意挤出一天时间休沐,陪我去铺子里挑选头面首饰。

我兴致缺缺。

那些蜀锦云缎看得我头晕眼花,还不如门口的酥饼来得有趣。

在他买下第五套头面时,我终于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

「很多了,我又不会真的留很久。」

霍文和一愣,脸上的笑意变得勉强。

「好,听你的。」

我讪讪垂头,心里莫名也有些不舒服。

沉默着一同出了铺子。

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其实……」

霍文和却别过头:

「我突然想起那家的榛子糕味道特别不错,你一定会喜欢。」

他说着,同手同脚地走了。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突然有人伸手紧紧攥住我的手腕。

声音止不住地发颤。

来人说:「香兰,你怎么在这儿?!」

我讶然抬眸。

对上白敛布满血丝的眼。

11

其实那晚,白敛是装晕的。

眼睁睁地看着香兰留下木梳离开,他并不着急。

早在成仙的第一日,他就瞒着香兰去过月老殿。

也早知道,香兰喜欢的一直是自己。

他觉得,香兰这次只是赌气,下凡散散心也好。

自己刚和崔令窈大婚,实在没空照顾她的情绪。

何况离开自己,她又能去哪儿?

白敛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

明明是曾经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人,如今见她伤心难过,怎么会没有一点感觉?

可香兰那一如名字般寡淡的脸、温吞的笑、可怜又低微的灵力,实在是激不起他的一点怜惜。

少年不知爱恨,一瞬心动,便觉得那株素雅飘逸的兰花,是世间绝色。

可后来他见识过了更大的世界、更多的奇珍异草。

才恍然发觉,原来香兰不是唯一,更称不上绝色。

而自己给她的,已经足够多了。

香兰,应该学会知足。

所以,他没有阻拦,更没有去追。

他很自信。

自信香兰总有一天会回到自己身边。

毕竟姻缘树上都那么说了,不是吗?

可怎么分别不过短短几日。

他竟看见香兰对着另一个男人言笑晏晏、巧笑嫣然?

12

白敛死死地攥住我的手腕。

视线掠过我身后的头面首饰,又落回到我身上。

「香兰,你这是要嫁给谁?」

我使劲挣开桎梏退后几步,戒备地望着他:

「与你无关。」

崔令窈站在他身后,嘴唇都咬出了血。

可他看都不看一眼,紧紧地盯着我。

瞳孔在某一瞬间异化,变成金色竖瞳。

「告诉我,你要嫁给谁!」

这是白敛暴怒的前兆。

大街上人来人往,若他在这里失控,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百姓遭殃。

我斟酌着该如何解释,却在下一秒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霍文和手里还提着我爱吃的糕点,笑意温和垂眸看我:

「娘子,这位是?」

气氛凝滞,隐隐有些剑拔弩张。

我深吸口气,挽住霍文和的胳膊,笑着介绍:「这是我旧时一位好友。」

又对着白敛道:「这是我的……」

霍文和握住我的手,抢先回:「夫君。」

暖意从他结实有力的手掌传来,驱散我心中的阴霾。

他笑眯眯地看向白敛,温和有礼:

「既是香兰的朋友,自然要请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白敛盯着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是啊,我和香兰多年好友,她出嫁我定要好好准备一份大礼。」

13

回霍府的路上,我有些心不在焉。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白敛那双眼,莫名有些心慌。

他伤心难过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怕的,是他来搅和霍文和的婚事。

祖母一把年纪了,经不起他折腾。

我思绪深深,霍文和也垂眸沉默不语。

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我和衣而眠,却听见院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点着蜡烛去看。

发现是霍文和蹲在院子里给我编躺椅。

前几天我和祖母提过一嘴,想要一把躺椅。

日光正好时,可以在院子里晒一晒太阳。

可管家说铺子里的现货都卖光了,要等到下旬才能做好售卖,我便也歇了心思。

「怎么……亲自来做?」

霍文和嘴角漾起一抹笑:

「藤条粗糙,别人来我不放心。」

跃跃的烛火和月光融在一起,更衬得他天人之姿、温润如玉。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半天,才艰涩开口:

「霍文和,其实你不用做这些的。」

「我说过,当年的一切都是事急从权,你不需要对我感到抱歉。」

「若你要搪塞祖母,也不用非选我。」

白敛知道这桩婚事后,我已不是最好的人选。

不必为了救命之恩娶我,也不必为了一场荒唐的天地对我负责。

省得惹上更大的麻烦。

霍文和手上的动作一顿,一缕发丝垂落挡住他的眼睛,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香兰,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你真觉得,我是那种为了报答所谓的救命之恩就会轻率成婚的人吗?」

我说不出话,惊愕地望向他。

「霍某卑劣,想用祖母生病留下你。」

「为你做这些,也不是为了什么报恩和礼节。」

他抬头苦笑,有些狼狈地偏头避开我的视线。

「而是……我心悦你。」

14

霍文和离开后,白敛冷笑着从角落里走出来。

「香兰,你不会真相信他的花言巧语吧?」

我看着那摇摇晃晃的躺椅,没有回答。

他却等不及了,猛地上前握住我的肩膀。

「你到底还要闹脾气到什么时候?」

「凡人生命不过沧海一粟,你若真和他在一块,等他老去,谁又能来照顾你陪你一生?」

他伸手抚过我的脸颊,声音缱绻又温柔:

「阿兰,听话。」

「跟我回去,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我冷冷地拂开他的手,对上他的眼没有一丝波澜。

「仙君说笑了,我们不过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何来一对之说?」

「夜色已深,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白敛闻言一怔,脸上随即露出了然的笑,握住我肩膀的力道松了几分。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你还在吃那个凡人的醋,你放心,只要你跟我回去,我马上打发她离开。」

「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就像从前那样,可好?」

在白敛心里,究竟把伴侣和承诺当成什么?

喜欢时捧在手心,厌烦时付之一炬。

我蹙起眉,只觉得恶心。

他低下头把脸凑到我面前,软下声来:

「阿兰,和我回家好不好?」

「我保证,再也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了。」

我很平静地回望,摇头拒绝:

「不了白敛,我不会再相信你,也不再爱你了。」

没想到我们相伴千载,第一次谈到爱会是这种情形。

白敛脸色一白,急切地为自己辩解:

「你是不是还在担心崔令窈的存在?」

「我回去就抹掉三生石上的印记,让她离开,绝对不会让她影响到你。」

我面无表情,开口打断他:

「不是崔令窈的问题。」

「白敛,我害怕你。」

「怕你朝三暮四,得陇望蜀,更怕你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就像你说的我们已经两清,你走吧,别再来找我。」

白敛的眼睛又异化成冰冷的竖瞳,脸上的蛇鳞也一片片浮现。

「两清?你想都别想!」

「你以为那个书生就是什么好东西?还不是贪图你的美貌!」

「等他得到了你,或是知晓你的身份,你猜他会不会头也不回地弃你而去!」

我闭上眼,没再理他。

「等着,我一定会向你证明!」

他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撂下这句话后就转身离开。

我松了口气,视线又落回到那把躺椅上,表情复杂。

15

第二日晌午,霍府管事带着一大叠房契田契敲响我的院门。

「香兰姑娘,老爷让我把这些地契都拿来给你。」

我盯着那叠比馅饼还厚的契子,又看看躲在门外露出半个脑袋偷听的霍文和。

「给我这些做什么?你拿回去吧,告诉他我不要。」

管事瞥了眼门后的霍文和,抹着脑门上的汗进退两难。

「这……姑娘还是收下吧。」

我坚定拒绝:「不要。」

「你收下啊!」

我和管事推拒半晌,霍文和急切地从门外冲进来。

他眼眶红红还有些肿,一看就知道才哭过。

「有这些地契傍身,你离开后也有底气,不会被别人欺负。」

他说着又委屈地垂下头,我眨了眨眼。

「谁说我要走了?」

霍文和讶然抬头:「你……」

我笑:「怎么,你要赶我啊?」

他涨红了脸,又惊又喜: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管家憋着笑,有眼色地带着装满地契的匣子退下。

我笑盈盈地望着他,告诉他自己的答案:

「我会留下。」

霍文和高兴得有些蒙了,眼巴巴地望着我反复确认:

「真的吗香兰?你真的想好了吗?」

「这次天地拜过,可就不能反悔了的。」

「你是要和我一辈子生同衾死同穴的。」

这副语无伦次找不到北的模样,惹得我笑弯了眼,感觉心也被温暖包围。

「是,我想好了。」

就因为过往作茧自缚拒绝这样的人,对霍文和,对我,都不公平。

16

互通心意后,霍文和变得特别黏人。

一有空就往我的小院里跑,隔着屋门和我分享处理公务时发生的新鲜事。

各种首饰珠宝也不要钱似的送,就连铺子、房契也全都划到我的名下。

短短几日,我俨然成为了整个霍府最有钱的人。

好不容易不用再装病,在我院子里散步的祖母笑骂:「这个没出息的!」

转手又往我的匣子里填了几份私产。

「都收着,这是祖母给你的,比他的可值钱多了!」

那晚之后,白敛再没来找过我。

婚期将近,我却不能不做准备。

不管是谁,都别想伤害祖母和霍文和。

离婚期还有半月时,霍文和带我去山中的大观寺祈福。

可刚在蒲团上虔诚地跪下,香炉中的香却无风自灭。

无论怎样都无法再次点燃,甚至隐隐冒出刺鼻的黑烟。

手持禅杖的主持面色大变,指着我不停地颤抖:

「妖物,你是妖物!」

「来人,将她给我拿下!」

又有密音入耳,白敛的声音里满是玩味与偏执:

「香兰,好好看着这个凡人是如何弃你而去的。」

一切变故都在瞬间发生。

那主持不知丢了个什么东西将我牢牢禁锢,我体内的法力也在渐渐消散。

「胡说!香兰才不是妖物!」

霍文和死死抱住我,替我阻挡那些和尚的攻击。

可很快。

我的法力消耗殆尽维持不住人形,身上不断冒出淡蓝的花苞以及翠绿的茎叶。

主持冷哼一声:「霍施主,人妖殊途,莫要再执迷不悟!」

可霍文和眼中的惊讶转瞬即逝,随后毫不犹豫地再次挡在我面前。

棍棒、法器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打在他身上,很快他就血肉模糊。

「是人是妖又如何!她从未做过半点伤人之事。」

「见她的第一面我就知道,她不是凡人。」

「可她独自住在山间,不仅从未害过人,还会救助往来商客。」

「即使她是妖,也是不该死的好妖!」

17

我怔怔地望着他,却被法器束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声流泪。

「不见棺材不落泪!」

主持恼羞成怒地嗤笑,手中禅杖正要朝他凌空劈下。

一道柳鞭破空袭来,重重地刺入他的眉心。

刹那间幻境如碎片般破裂,白敛现出本体。

而这,也根本不是什么佛寺。

平静的声音自天空中传来:

「白敛,你残害凡人妄自施法干预人间事,你可知错?」

白敛死死地盯着霍文和,声音里是无尽的恨意:

「我没错!这凡人抢了我的仙侣,错的人是他!」

又一鞭子打到他身上。

「胡言乱语。」

「三生石上写得明明白白, 大婚那日你也曾邀本座前去观礼,你的仙侣是崔令窈,和香兰没有半点关系。」

白敛被打得维持不住人形,变回银白小蛟有气无力地蜷缩在地上。

偏偏还想直起身子,用那双金色竖瞳望我。

「我不信!」

「阿兰,你说呀, 说我们早已互通情愫, 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我倒在地上平复半晌才恢复些许力气, 虔诚地望向天空:

「请仙使为我做主, 我与白敛上仙并无瓜葛, 他却跑来为难我和我的夫君。」

那仙使捆住白敛,闻言微微颔首,带他走了。

我松了口气, 扶起奄奄一息的霍文和,渡了些法力过去帮他处理伤口。

他合着眼, 嘴唇干裂渗血,有些神志不清。

我蹙了蹙眉, 起身准备去给他找点水。

霍文和却拉住我的衣角:

「别、别走。」

我心中一软, 眼泪也不自觉地如珠串落下。

「不走, 我去找点水给你。」

「然后我们就回家。」

霍文和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如释重负地昏了过去。

18

我和霍文和成婚后,在街上偶遇过来买酒的月老。

鹤发童颜的白胡子老头喝得醉醺醺的,告诉我白敛的近况。

他过得不算好。

神仙插手凡事本就是大忌, 更何况他前不久才蔑视法规带了凡人回仙界。

数罪并罚,他被关进惩仙台一根根敲碎仙骨。

卧床养病时,又被他折磨许久的崔令窈用簪子狠狠刺入心脏。

现在别说修为, 只怕能不能保住灵力都悬。

我听了也觉得有些唏嘘,还没来得及感慨, 注意力就被不远处的霍文和吸引。

知道我长寿不衰后, 霍文和一开始很高兴。

「真好, 香兰永远不会被病痛折磨。」

可他渐渐又变得不安起来,对自己的容貌患得患失。

好几次我夜间醒来撞见他披着单衣, 就着月光对镜敷粉。

被我抓包后越发委屈,眼眶红红地望着我:

「要是娘子以后嫌弃我年老色衰怎么办?」

「色衰则爱弛,要是娘子以后抛弃我怎么办?」

「我自然是要趁着年轻多加保养, 才好牢牢拴住娘子的心。」

现在则是愈发严重,不仅每日卯时起床锻炼身体,出门时还总打听城中哪家新出了功效好的驻颜膏, 将薪水俸禄都砸了进去。

我无奈地握着他的手:「文和,你已经够好看了。」

他一怔, 笑得清风朗月、眉眼弯弯:

「多谢娘子夸奖。」

月老被这把狗粮噎得严严实实,酒也醒了大半。

瞪着霍文和嘀咕了句什么「正室的身份,勾栏的做派」, 便挥袖离开。

霍文和盯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 眼眶红红:

「娘子,你的朋友好像都不喜欢文和。」

我最见不得好看的男人掉眼泪,牵着他的手朝家中走去。

「没事,我很喜欢文和就够了。」

粉紫色的晚霞打在我们身上, 影子融合交汇拉得很长很长,一如我们美好的未来。

至于我修炼不精,早已向仙界提交了脱离仙籍的事……

就晚几年再告诉他吧。

- 完 -

来源:星星藏于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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