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夏天就这样来了,来势汹汹,热浪滚滚,像是要把河滩上的青草都烤焦。
"根生,你相中了哪个?"王婶挤眉弄眼地问。
我低头搓着手,不敢直视那双算计的眼睛。
"翠花,我中意那个翠花。"
话音刚落,李家老爷子的烟袋锅重重磕在了桌上:"胡闹!"
那一刻,我不知道命运正推着我走向一条我从未想过的路……
夏天就这样来了,来势汹汹,热浪滚滚,像是要把河滩上的青草都烤焦。
八七年的夏天,我张根生二十五岁,在生产队干了整整七个年头,老茧厚得能夹住一枚铜板。
村里人都说我是块好料,犁地播种样样行,就是年纪不小了还没讨上媳妇。
我爹常拿着烟袋坐在门槛上,叹气说根生啊根生,咱们张家的香火可就靠你了。
我娘更是急得茶饭不思,逢人便问谁家有适龄闺女,像是全村的姑娘都被她盘算了个遍。
后来是王婶出的主意,说隔壁李家有两个闺女,老大叫秀英,老二叫翠花,都到了说亲的年纪。
王婶是个矮胖的女人,走路时两条腿像剪刀似的摆动,嘴巴从来没闲着,村里大大小小的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李家闺女可都是好样的,"王婶搓着手说,"尤其是那个二闺女翠花,模样俊俏,嘴甜会来事,保准你见了就喜欢。"
我娘听了,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连声说着"好好好",仿佛已经看到了抱孙子的希望。
于是在一个闷热的下午,我穿上了唯一一件干净的蓝布衬衫,跟着王婶去了李家。
李家的院子比我家大些,收拾得也干净,一棵老槐树的影子把半个院子都遮住了,地上扫得不见一片落叶。
李家老爷子坐在槐树下的石凳上,一手拿着烟袋,一手摇着蒲扇,看见我们来了,也不起身,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王婶笑呵呵地上前,寒暄了几句,又指着我说:"这就是张家的根生,在生产队里一把好手,年轻力壮,老实巴交,不抽烟不喝酒,能挣工分。"
我局促地站在一旁,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只好使劲地搓着。
李老爷子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我不敢抬头,只能盯着地面看,仿佛那里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银铃般的笑声。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姑娘正往这边走来,她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衣裳,脸蛋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这是我家二闺女,翠花。"李老爷子介绍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
翠花朝我看了一眼,又害羞地低下头,但嘴角却挂着一丝笑。
那一瞬间,我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莫名地紧张起来。
"根生,快叫翠花姑娘。"王婶用手肘戳了戳我。
"翠花姑娘好。"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很久没喝水。
翠花又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张大哥好。"
她的声音真好听,像是清澈的山泉水流过鹅卵石。
就这样,我和翠花第一次见面了,她给我倒了一碗凉茶,里面飘着几片薄荷叶,香气扑鼻。
我小口小口地喝着,目光却控制不住地往翠花身上瞟。
王婶和李老爷子在一旁聊着家常,翠花安静地站在她爹身边,时不时抬眼看我一下,被我抓个正着,又赶紧低下头去。
我的心砰砰直跳,这姑娘真好看,性格也温顺,若是能娶回家,那该多好。
正想着,院门又被推开,进来一个扛着锄头的姑娘,她穿着深蓝色的粗布衣裳,头上扎着一条褪了色的头巾,脸上还带着汗珠。
"这是我家大闺女,秀英。"李老爷子简单地介绍道。
秀英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把锄头靠在墙边,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她和翠花长得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少了翠花的那种娇俏。
秀英放下瓢,擦了擦嘴,对李老爷子说:"爹,我去给娘熬药。"
说完,她就往后屋走去,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我。
王婶在回去的路上不停地说着翠花的好话,说她贤惠能干,说她温柔体贴,说她将来一定是个好媳妇。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脑海里全是翠花那张红扑扑的脸蛋和她那清脆的笑声。
"怎么样,中意不?"王婶终于直接问道。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挺好的。"
"那我就跟你爹娘说说,赶明儿就让他们上门提亲。"王婶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万事大吉的样子。
02就这样,我开始了追求翠花的日子。
每隔几天,我就找借口去李家帮忙干活,挑水、劈柴、修篱笆,干得不亦乐乎。
李老爷子看我勤快,也不说什么,只是抽着烟袋在一旁看着。
翠花每次见到我来,都会笑盈盈地给我倒水,有时还会偷偷塞给我几个她烙的饼。
她烙的饼香喷喷的,上面还印着她的指纹,我舍不得一口吃完,总是慢慢地咬,希望能把这份甜蜜延长一些。
秀英倒是很少见到,她不是在地里干活,就是在屋里照顾她娘。
李婶几年前得了一种怪病,整日躺在床上,说话都费劲,全靠秀英照顾着。
有一次,我去李家的时候,翠花不在家,说是去村口赶集了。
我正要走,秀英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碗,里面是刚熬好的中药。
"你找翠花啊,她去赶集了。"秀英淡淡地说。
"哦,那我改天再来。"我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秀英看了我一眼,指了指院子角落里堆着的柴火:"既然来了,就帮忙劈些柴火吧,最近天冷,娘需要多喝热水。"
我二话没说,就卷起袖子开始劈柴。
秀英端着药进了屋,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水壶。
"渴了吧,喝点水。"她把水壶递给我。
水是凉的,但却很甜,大概是井里打的。
"谢谢。"我擦了擦嘴,把水壶还给她。
秀英接过水壶,看着我劈好的柴火,点了点头:"你很会干活。"
这是她第一次夸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点高兴。
"在生产队里练出来的。"我挠了挠头。
秀英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灶房,我听见她在里面忙活的声音,不一会儿,灶房里就冒出了炊烟。
我劈完柴,本想等等翠花回来,但天色渐晚,我只好告辞。
临走时,秀英从灶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用荷叶包着的东西。
"带上,路上吃。"她把东西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是两个刚蒸好的红薯,热气腾腾的。
"你做的?"我有些惊讶。
秀英点点头:"不值钱,就是地里刚挖的。"
我接过红薯,道了谢,转身离开李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掰开一块红薯,塞进嘴里,香甜软糯,比翠花给的饼还要好吃。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赶紧摇摇头,把它赶出脑海。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和翠花的关系越来越好,村里人都知道我们在处对象。
我爹娘也高兴得不得了,整天盘算着该准备什么彩礼,该怎么布置新房。
眼看着秋收结束,寒冬将至,我决定让爹娘上门提亲。
03提亲那天,我爹娘穿得整整齐齐,还带上了王婶和几个长辈,浩浩荡荡地去了李家。
我在家坐立不安,不停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想象着李老爷子会怎么回答。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提亲的队伍回来了,我迎上去,却发现爹娘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怎么了?"我急忙问道。
王婶摆摆手,示意我别急,然后我们一起进了堂屋。
"李老爷子不同意。"我爹叹了口气。
"为什么?"我感到一阵心慌,"是彩礼不够吗?还是他嫌我家条件差?"
"不是。"我娘摇摇头。
而她接下来的话,令我瞬间就愣住了。
"李老爷子说,他们家有规矩,得按照长幼顺序出嫁,大女儿秀英还没嫁人,翠花不能先嫁。"
我一下子愣住了,这种规矩在我们这里虽然有,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遵守了,没想到李老爷子竟然这么固执。
"那怎么办?"我喃喃地问,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王婶咳嗽了一声,说道:"李老爷子的意思是,如果你真心想娶他家闺女,可以考虑一下秀英。"
"秀英?"我吃惊地重复道,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总是忙碌的身影,那个给我端水、递红薯的女子。
"这不是胡闹吗?"我爹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人家根生喜欢的是翠花,怎么能随便换人?"
我娘也不满地说:"是啊,这两个姑娘差着呢,翠花水灵灵的,秀英都快晒成黑炭了。"
王婶没有立刻说话,她看了我一眼,然后道:"李老爷子的态度很坚决,说什么也不会改。如果根生真想娶翠花,只能等秀英先嫁出去。"
屋里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我的心乱成一团,一方面,我确实喜欢翠花,想娶她;但另一方面,谁知道要等多久秀英才能嫁出去?万一她一直不嫁人呢?
"要不,咱就再等等?"我试探着说。
我爹摇摇头:"等什么啊,翠花这么俊的姑娘,迟早有人来提亲,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王婶突然说道:"其实秀英也不错,人踏实能干,会过日子,将来一定是个贤惠的媳妇。"
我没有接话,心里却在想,秀英给我的那两个红薯,确实比翠花的饼好吃。
"这样吧,"王婶说,"我明天找个借口带根生去李家,让他和秀英多接触接触,说不定就有缘分了。"
就这样,我开始了与秀英的相处。
04一开始,我心里还是想着翠花,去李家也是为了能多看她几眼。
但渐渐地,我发现秀英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她不像翠花那样活泼开朗,总是安静内敛,但做起事来却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有一次,我去李家帮忙修补漏雨的屋顶,秀英就在下面递瓦片给我。
她动作麻利,一点也不拖后腿,还能准确地判断出我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样的瓦片。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弯的瓦片?"我好奇地问。
秀英抬头看了我一眼,说:"看你手上的动作就知道了。"
她的声音平静,但眼睛却亮亮的,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那天,我们一起修完了屋顶,累得满身是汗,但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翠花那天又不在家,听说是去镇上赶集了。
时间久了,我逐渐发现,翠花似乎对家里的农活不太上心,总是找各种借口出门,回来时又会带些小玩意儿,说是从集市上买的。
而秀英,从不离开家门太久,总是忙着照顾病重的母亲,操持家务,还要下地干活。
有一天,我去李家的时候,看见秀英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她的手在冷水中泡得通红,但依然认真地搓着每一件衣服,直到把污渍洗干净。
我走过去,想帮她提水,却看见她的手上全是冻疮,有些地方已经裂开了口子。
"你的手..."我不由得皱起眉头。
秀英似乎这才注意到我的到来,她赶紧把手缩回衣袖里,说:"没事,冬天都这样。"
我二话没说,转身去了村口的小卖部,买了一盒冻疮膏。
回来时,秀英已经洗完衣服,正在晾晒。
"给,涂上吧。"我把冻疮膏递给她。
秀英愣了一下,然后接过膏药,轻声说了句谢谢。
她没有立刻涂,而是把膏药放在了一旁。
"不涂吗?"我问。
秀英摇摇头:"等会儿再涂,手上有水,不好涂。"
我笑了笑,说:"那我帮你涂吧。"
不等她回答,我就拿起膏药,轻轻抓住她的手,开始往她的冻疮上涂。
秀英的手很粗糙,但指头却很细长,有一种特别的美感。
她没有挣脱,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让我一点一点地涂抹。
涂完后,我抬头看她,发现她的脸已经红透了,像是熟透的柿子。
"好了,这样应该能好得快些。"我松开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秀英低着头,小声道谢,然后迅速地转身走进了屋里。
从那天起,我发现自己看秀英的眼神变了,心里也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天,天气突然转冷,下起了雪。
我想起李家的屋顶刚修好,担心有没有漏水的地方,就冒着雪去了李家。
到了那里,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薄雪覆盖的痕迹。
我正想敲门,却听见屋里传来争吵声。
05"我不嫁给他!"是翠花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必须嫁!"李老爷子的声音很严厉。
"我不要在这穷山沟里过一辈子,我要去县城!"翠花哭喊道。
"胡闹!你以为县城是什么好地方?"李老爷子怒吼。
"至少比这里好!张根生算什么?一个泥腿子,一辈子就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我才不要嫁给他!"
听到这话,我心里像是被重重地敲了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比外面的雪还要冷。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进去还是离开。
这时,门开了,秀英走了出来,看见我,明显愣了一下。
"你...你来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木然地点点头。
屋里的争吵还在继续,秀英拉着我的袖子,把我带到了屋后的柴房。
"你都听见了?"她问。
我再次点头,心里苦涩难言。
"对不起。"秀英低声说,"翠花她...其实一直想去县城,不想嫁在村里。"
我苦笑一声:"我明白了。"
秀英没有安慰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让我自己消化这个事实。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来,问道:"那你呢?你想去县城吗?"
秀英摇摇头:"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把家里照顾好。"
她的回答很简单,但却让我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突然,我意识到,也许从一开始,我就走错了路。
也许,真正适合我的,不是那个活泼开朗的翠花,而是这个默默付出的秀英。
雪越下越大,柴房里很冷,但我心里却莫名地平静下来。
"秀英,"我开口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秀英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愿意嫁给我吗?"我重复道,这次声音更加坚定。
秀英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是因为我爹的规矩,还是因为翠花不要你了?"
我摇摇头:"都不是。是因为你做的红薯比翠花的饼好吃,是因为你的手虽然粗糙但很温暖,是因为你知道我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样的瓦片。"
秀英的眼眶湿润了,她低下头,轻声说:"你会后悔的。"
"不会。"我坚定地说,"我想娶的就是你,秀英。"
秀英沉默了很久,最后抬起头,眼睛里带着泪水,但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微笑:"那好吧,我愿意。"
就这样,在那个雪天的柴房里,我和秀英定下了终身大事。
回家后,我把事情告诉了爹娘,他们先是惊讶,然后是不解,最后是接受。
"只要你喜欢,娶谁都行。"我爹最后说。
春节过后,我和秀英举行了婚礼。
那天,村里的锣鼓敲得震天响,八抬大轿把秀英从李家接到了我家。
秀英穿着红色的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安静地坐在轿子里,像是一尊美丽的塑像。
掀盖头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幸福的光芒,那一刻,我知道我做对了选择。
06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充实,秀英果然如王婶所说,是个贤惠能干的女人。
她把我家收拾得井井有条,还在院子里种了不少蔬菜和花草。
每天清晨,我出门干活前,她都会准备好热腾腾的早饭;每天傍晚,我回家时,她都会在门口等着我。
李婶的病后来好了一些,能下地走动了,这都归功于秀英细心的照顾。
至于翠花,婚后不久就去了县城,嫁给了一个开拖拉机的师傅,据说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师傅好赌,经常把钱输光了回家打翠花,有时候还会把她赶出家门。
每次听到这些消息,我都会暗自庆幸,幸好当初没有娶翠花,否则现在过的日子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转眼间,几年过去了,我和秀英有了一双儿女,生活越来越红火。
我们在村口开了个小卖部,秀英负责看店,我则继续在地里干活。
小卖部的生意越来越好,我们攒了些钱,盖了新房子,还买了台收音机。
夜晚,我们一家人常常坐在院子里乘凉,听着收音机里的戏曲,孩子们在一旁玩耍,秀英靠在我肩上,柔声细语地跟我说着一天的见闻。
这样的生活,虽然简单,却充满了幸福。
有时候,我会想起八七年那个夏天,想起第一次去李家时的情景,想起我原本相中了翠花,却最终娶了秀英。
命运真是奇妙,它把我推向了一条我从未想过的路,却让我找到了真正的幸福。
来源:篮球飞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