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七点了，该起来开店了！”我习惯性地摸了摸枕边的闹钟，它早就停摆了，只是我改不了早上看表的习惯。

“七点了，该起来开店了！”我习惯性地摸了摸枕边的闹钟，它早就停摆了，只是我改不了早上看表的习惯。

屋外，大公鸡已经叫了第三遍，院子里传来婆婆熟悉的脚步声，拖鞋在水泥地上磨出沙沙声响。她准是去喂鸡了。

我家住在县城边上的杨柳村，既不算城里，也不是纯乡下，两边气息掺在一起。丈夫老杨在县里水泥厂上班，一个月四千出头，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穿好衣服下楼，婆婆正在厨房煮稀饭。婆婆今年六十出头，身体硬朗，从不服老。对着灶台忙活的背影，我突然想起昨天下午在她房里发现的那个塑料袋，里面码着三千块钱，正是前天我从柜子里少的那些。

“翠花啊，吃完饭就歇着吧，去啥小卖部！家里不缺那点钱。”婆婆头也不回地说，手里还在切咸菜，刀落在菜板上的声音特别响。

我摸了摸耳朵，低声回：“不缺，可也不多不是？再说闲着也是闲着。”

早饭桌上就我和婆婆两人。丈夫昨晚熬夜加班，还在睡。婆婆盛了一碗稀饭放我面前，碗底有点烫手，我赶紧放下。门外突然传来摩托车的声音，又是毛家二婶来收鸡蛋了。

“大清早的，急啥子嘛！”婆婆嘟囔着起身，拿着篮子出门去了。

我看了看家里挂的日历，2016年的。纸已经发黄，角上还有老鼠啃的痕迹。婆婆说日历又不影响看日子，何必年年换新的。

我在县城边上租了间小铺面，开个小卖部，卖些零食、日用品。门口挂着半截塑料彩带，是上个月开业时剩下的，风一吹就打着卷儿，像条疲倦的小蛇。

“小杨，来根烟！”门口停了辆三轮车，是附近修车铺的老刘。

“好嘞！”我麻利地拿出一包红双喜，“十二块。”

老刘的手上全是机油，摸出个皱巴巴的十元和几个硬币，像献宝似的放进我手里：“差两毛，明儿来补！”

我笑着摆手：“差这点算啥，又不是外人。”

老刘叼着烟走了，留下一路的机油味。店里又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那是个老式挂钟，还是我结婚时陪嫁带来的，走时不太准，但我舍不得换。

我想起开这个小店时的情景。那天我兴冲冲地跟婆婆说，打算拿积蓄开个小卖部，婆婆脸立马拉了下来。

“开啥店？家里又不缺钱吃饭。女人家就该在家相夫教子，你看村里谁家媳妇出去抛头露面的？”

婆婆这句话像块石头一样压在我心上。我苦笑着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相夫教子”呢。可我不敢顶嘴，只能低着头不吭声。

那天晚上，丈夫回来，我悄悄跟他商量。没想到他站在婆婆那边。

“开店多辛苦啊，你在家不也挺好的吗？”丈夫说完就去洗澡了，卫生间的水声哗啦啦地响，就像浇灭了我心里的一点火苗。

后来还是闺蜜小兰一句话点醒了我：“自己的日子自己做主，总不能老活在别人眼色里吧？”

于是我硬着头皮，从银行取了五千块钱，又找小兰借了两千，租了个小铺面，进了些货。

开业那天，我特意做了一桌好菜等丈夫回来，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丈夫听完只说了句：“自己的事自己负责。”然后就低头吃饭，筷子在碗里扒拉着，碰出清脆的响声。婆婆更是气得摔了碗，把剩菜倒进了泔水桶。

那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被子上还有洗衣粉的味道，有点刺鼻。窗外不知谁家的狗一直叫，像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店里，挂钟滴答声把我拉回现实。这会儿没客人，我打开柜子清点库存，发现面粉少了一袋。昨天下午来了几个顾客，大概是那时候卖出去的吧，我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

手机突然响了，是丈夫打来的。

“你在店里？”丈夫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嗯，怎么了？”

“没事，就是问问。妈说你早上走得急，连早饭都没吃完。”

我愣了一下：“我吃完了啊，是你妈收拾的特别快…”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那行吧，你忙。”说完就挂了。

我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手机壳有点旧了，边角都磨白了。这是丈夫两年前送我的生日礼物，那时他还记得我的生日。

门口进来个陌生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衣着光鲜，手上拎着个塑料袋。

“小妹，你这儿有老干妈不？”女人问。

“有的，八块钱一瓶。”我从架子上拿出一瓶递给她。

女人接过来看了看：“县里超市卖七块五呢。”

我笑了笑：“那您去县里买呗，我这小店进货价就贵。”

女人撇撇嘴，还是掏钱买了。临走时还不忘说一句：“做生意不会做，亏本赚吆喝啊？”

我送走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做这个小本生意，赚得少不说，还要受这份闲气。

中午，太阳升得老高，店里闷热得很。我打开墙上的小风扇，扇叶上落了一层灰，转起来”吱嘎吱嘎”地响，风倒是不大。

饭点儿到了，附近工地的工人三三两两地来买东西。我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老板娘，来包烟，再来瓶可乐。”一个满脸灰尘的工人说。

“好嘞！”我麻利地拿出东西，递给他。

工人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没零钱，找我吧。”

我打开抽屉，发现零钱不太够了。早上就该去银行换些的，一直忙忘了。

“大哥，您稍等会儿啊，我去找点零钱。”我歉意地说。

正为难着，隔壁卖菜的王婶进来了：“翠花，借我五十块钱，明天还你，刚好送菜的来收款了。”

我更为难了：“婶子，我这儿零钱都不够了…”

“怎么做生意的？连个零钱都没有。”王婶撇撇嘴，转身走了。

我脸上一阵发烫，赶紧拿出自己的钱包，凑了些零钱给工人找开。工人接过钱，看我一眼：“老板娘，做小生意不容易，别在意那些闲话。”

我冲他笑笑：“谢谢大哥理解。”

工人走后，我靠在柜台边，突然觉得很累。店门口的风铃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安慰我。风铃是去年春节我从集市上买的，婆婆说浪费钱，可我就是喜欢那声音。

下午三点多，店里没什么人，我坐在柜台后面打盹。突然，门铃响了，我一个激灵醒过来。

进来的竟然是婆婆。她穿着一身新衣服，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像是要去赶集似的。

“你咋来了？”我惊讶地问。

婆婆环顾店内，眼神复杂：“来看看你开的店。”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婆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昨天发现的那三千块钱，至今我都没敢问她。

“坐吧，喝口水。”我倒了杯水递给她。

婆婆接过水杯，却没喝，只是放在柜台上。她那双沾满泥土的手，与新衣服形成鲜明对比。我注意到她戴着一副老花镜，是去年我过年送她的，当时她嫌贵，一直没戴，没想到今天戴上了。

“生意咋样？”婆婆问。

“还行吧，能挣点零花钱。”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婆婆”嗯”了一声，又环顾四周：“货色不少嘛。”

我不知该接什么话，就低头整理柜台。柜台上贴着几张彩票，是上周买的，都没中奖。婆婆看见了，皱起眉头：“还买这个？”

我赶紧解释：“就图个乐呵。”

婆婆突然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塑料袋，放在柜台上：“这是那三千块钱。”

我惊讶地抬头看她。

“我拿你的钱，是有原因的。”婆婆低声说，声音有点哑。

我不敢接茬，只是等她继续说。柜台角落里的收音机正播着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阵雨。我望了望窗外，天空蓝得发亮，哪有要下雨的迹象？

“你还记得你公公吗？”婆婆突然问。

这问题让我愣住了。公公在我嫁进杨家前就去世了，我只在照片上见过他。

“记得，照片上见过。”我如实回答。

婆婶深吸一口气：“他是做小生意走的。”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按家里人的说法，公公是得了肺炎去世的。

“那年他四十出头，觉得在生产队干活挣不到钱，就背着我去镇上摆摊卖小百货。”婆婆盯着水杯，像是在透过水面看着过去，“结果让人骗了，赔了老本，还欠了一屁股债。后来… 后来他就病了，没几个月人就没了。”

婆婆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从没见过她这样。平日里她总是硬邦邦的，像块顽石。

“你拿那些钱去开店，我就想起了当年的事。”婆婆抬起头看我，眼里闪着泪光，“我怕你也走他的老路。”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感到一阵酸楚。原来婆婆反对我开店是这个原因。

婆婆从包里又拿出一个信封：“这是我这些年攒的一万块钱，本来想留着养老的，现在给你添置些货品吧。”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

“别哭，”婆婆擦了擦眼角，“我穿这身新衣服是陪你去趟银行，存些钱进去，也好有个凭证。老了糊涂，怕钱放家里不安全。”

我这才明白婆婆为什么今天打扮得这么整齐。

“那三千块你先拿去周转，”婆婆站起身，“我在门口等你，关了店咱娘俩一起去银行。”

说完，婆婆转身走出店门，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我看着柜台上的红塑料袋和信封，突然觉得鼻子发酸。门外，婆婆正低头整理着什么，阳光洒在她的新衣服上，显得格外鲜亮。

晚上回到家，丈夫已经在院子里等我们了。

“你俩去哪儿了？”他问，脸上带着担忧。

我还没说话，婆婆就抢着回答：“我去看翠花的店了，挺好的，生意红火着呢！”

丈夫明显吃了一惊：“妈，你不是一直反对她开店吗？”

婆婆哼了一声：“我反对？我啥时候反对了？那是你自己不支持媳妇！”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丈夫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俩，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厨房里，我和婆婆一起准备晚餐。切菜的声音，炒菜的香气，还有婆婆哼着的不知名小调，一切都是那么和谐。

婆婆突然问：“翠花，你说咱们店里是不是该添个冰柜？夏天卖些冰棍雪糕啥的，肯定挺受欢迎。”

我惊讶地转头看她：“咱们店？”

婆婆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不然呢？我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去帮你看店。反正你公公生前就想开个店，咱就当圆了他的心愿。”

我眼眶湿润了，点点头：“好，明天就去看冰柜。”

窗外，天空飘起了小雨，雨滴打在玻璃上，发出轻轻的声响。原来天气预报说得没错，今天真的下雨了。

晚饭后，丈夫在院子里抽烟，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暗。我走过去，靠在他身边。

“媳妇，对不起，”丈夫低声说，“我应该支持你的。”

我笑了笑：“没事，现在支持也不晚。”

丈夫搂住我的肩膀：“妈今天怎么转性了？还穿了身新衣服。”

我想起下午在银行，婆婆郑重其事地办理了存款手续，然后拉着我去超市买了两袋大米，说是要囤着，家里的米都生虫了。

“人嘛，总会变的。”我仰头看着夜空，雨后的天空格外清澈，几颗星星正在闪烁。

丈夫深深吸了口烟：“是啊，都会变。”

远处传来邻居家的收音机声音，播着一首老歌，唱的是乡村、是亲情。婆婆在厨房里洗碗的声音和着歌声，显得格外温馨。

我突然觉得，生活就像是天上的星星，有时明亮，有时黯淡，但只要耐心等待，总会看到它最美的一面。

第二天一早，我打开小卖部的门，发现门口放着一个旧风扇，还有张纸条：

“给店里用，你爸当年买的，还能转。——妈”

我抱起风扇，笑着擦了擦眼泪。晨光中，小店的招牌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在欢迎新的一天。

来源：浪浪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