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县城的夏天,总有股闷热的潮气,像是紧贴在皮肤上的一层湿毛巾。那天我和表哥坐在江边的烧烤摊,几瓶啤酒下肚,他突然说想做电商。
县城的夏天,总有股闷热的潮气,像是紧贴在皮肤上的一层湿毛巾。那天我和表哥坐在江边的烧烤摊,几瓶啤酒下肚,他突然说想做电商。
“现在短视频带货多火啊,我认识个做得很好的朋友,带我入行。”表哥拿袖子抹了把汗,眼睛却亮得不像话,“就是启动资金不够。”
我当时在县医院做护工,每月工资四千出头,结婚五年,和老婆住在岳母家二楼。那套房子是岳母的,我们出了一半装修钱,存款不多,但也攒了十来万。
“需要多少?”我问他。
“二十万。”表哥咬了咬牙,“我自己有五万,还差十五万。”
我没立刻答应,只说回去考虑考虑。
回家的路上,我看见街边小店的招牌灯一盏盏熄灭。这两年,县城的实体店越来越难做,好几家老字号都关门了。表哥在建材市场做销售,收入一直不稳定,前段时间还被裁员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和老婆提了这事。她叹了口气:“表哥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做事三分钟热度,以前卖健身器材、开网店都没坚持多久。”
“这次不一样,他认识行业里的人。”我帮她削苹果,刀在手里打滑,差点割到手指。
“那也得先问问我妈。”老婆接过苹果,“这钱咱们是准备买车的。”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点不舒服。结婚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决定总要经过岳母同意,虽然明白老人是为我们好,但总觉得憋屈。
岳母听说我要借钱给表哥,立刻摇头:“不行不行,亲戚借钱最麻烦,借出去就别想要回来。”
她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沾着切菜的水。我注意到她的老花镜下垂得很低,一只眼睛透过镜片,一只眼睛从镜框上方看人,显得特别严厉。
“阿姨,表哥这次是真的需要帮助。”
“你表哥那人我还不了解?一把年纪了,正事不干,整天想发横财。”岳母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前年他那个什么共享电动车,骗了你三万块,到现在还了吗?”
其实已经还了,只是晚了半年多。我没吭声,厨房里的排油烟机嗡嗡作响,像是在配合岳母的情绪。
“妈,这次真的不一样…”老婆想帮我说话。
“有什么不一样?”岳母打断她,“你们辛辛苦苦攒的钱,怎么能随便借人?要是他还不上怎么办?”
晚饭的时候,我们家沉默得可怕。岳母做了我爱吃的红烧排骨,但我只尝出一股咸味。电视里播着晚间新闻,主持人说着最近县里招商引资的好消息,我的思绪却飘到了远处。
那天晚上,我偷偷给表哥打了电话,说可以借他十万,但要写借条,半年之内必须还。表哥在电话那头激动得声音发抖,说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第二天是周末,我趁岳母去菜市场,偷偷去银行取了钱。老婆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我知道她夹在中间难做人,只是笑笑说:“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把钱给表哥那天,他正在装修自己租的小工作室。屋子不大,才二十多平,地上堆着刚拆封的环形灯和三脚架。表哥介绍说要做美食短视频带货,他认识个粉丝挺多的博主,可以帮忙引流。
“你懂美食吗?”我有点担心地问。
“不懂可以学嘛。”表哥笑得自信满满,拍拍我的肩膀,“兄弟,这次我一定好好干,不会让你失望的。”
回去的路上,我忽然觉得不太踏实。那间小工作室,除了设备什么都没有,墙上的墙纸还翘着边,地板上有股霉味。
接下来的日子,岳母开始对我冷淡。以前每天回家她都会问我吃了没,现在只是看电视,假装没看见我进门。老婆说她妈知道我背着她借钱给表哥了,正在生气。
“你就顺着点她,过段时间就好了。”老婆低声说,递给我一个煮鸡蛋,“我妈不是真的讨厌你,她就是担心钱要不回来。”
我剥着蛋壳,突然觉得自己像这个蛋,被一层层规则和期望包裹着,喘不过气来。
岳母知道这事后整整一周没跟我说话。直到那天晚上她看电视时突然问我:“你表哥做的什么生意?真能赚钱?”
“短视频带货。”我犹豫了下,还是如实回答。
“哼,那不就是网上卖东西吗?现在谁不会啊。”岳母翻了个白眼,继续看她的电视剧。
那段时间,我总会偷偷关注表哥的账号。刚开始只有几十个粉丝,内容也很业余,他自己站在镜头前,紧张得额头冒汗,介绍一些地方小吃的做法。
两个月过去,表哥的粉丝涨到了几千,他开始带一些县城特产,火腿肠、辣椒酱之类的。销量不算大,但也有进步。他给我发微信说已经回本了,我这才松了口气。
快到还钱期限时,突然有一天我的视频推送里出现了表哥的账号。点进去一看,粉丝已经涨到十几万了。视频里他不再是一个人,多了个女生,看起来二十出头,长得挺漂亮,笑起来很阳光。两人一起做美食测评,气氛轻松又有趣。
评论区有人说:“这对CP好搭啊,是不是情侣啊?”
我心想,表哥都四十多了,孩子都上初中了,怎么可能。
那天下班回家,刚进院子就听见岳母在跟老婆争执。
“我早就说他那表哥不靠谱,你看看,现在外面都传他和小姑娘好上了,老婆孩子都不要了。这种人借钱能还吗?”岳母的声音又尖又响。
“妈,你别听风就是雨。”老婆无奈地说。
我站在门外,手里提着给岳母买的她爱吃的糯米藕,突然不想进去了。转身走到小区花坛边坐下,点了根烟。花坛里的月季开得正艳,旁边的垃圾桶满得冒尖,塑料袋被风吹得哗哗响。
回到家,岳母看见我就开始数落:“你表哥现在和小姑娘勾搭上了,听说还要离婚。借钱不还就算了,还作天作地的,你说你当初怎么就…”
没等她说完,我的手机响了。是表哥。
“喂,老弟,我明天过来一趟,把钱还你。”他的声音特别高兴。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只听他继续道:“不止十万,连利息一起,给你十二万。明天中午你在家吗?”
挂了电话,岳母半信半疑:“他真能还钱?”
第二天中午,我正坐在院子里乘凉,一辆黑色SUV停在了门口。表哥从车上下来,后面跟着那个短视频里的女孩。
“这是我新招的助理小李,人家是传媒专业毕业的。”表哥笑着介绍,“多亏了她,教我怎么做内容,现在粉丝都二十多万了。”
小李很有礼貌地跟我们打招呼,完全没有传言中的暧昧感。倒是表哥,精神焕发,身上的T恤看起来是新买的,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老弟,这是十二万,你验一下。”表哥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多的两万是利息,你借钱给我的时候,我知道你冒了多大风险。”
岳母站在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信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晚,岳母破天荒地做了一桌好菜,还开了瓶珍藏的五粮液。她举起杯子:“来,咱们全家庆祝一下,有福同享。”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还是笑着碰杯。
几天后,表哥打电话说准备扩大规模,问我要不要入股,保证年底分红不少于五万。
我犹豫了一下,拒绝了。不是不相信他能做好,而是明白自己不适合冒险。这些年在岳母家住着,虽然委屈,但也安稳。
后来听说表哥的账号涨到了五十万粉,还注册了自己的品牌,县里的特产通过他卖到了全国各地。有时在街上,会有人跟他合影,说是他的粉丝。
年底的时候,表哥送了我们一箱他代言的腊肉。岳母尝了一口,点点头:“还挺香。”
老婆悄悄跟我说:“你看我妈现在提起你表哥都是夸,好像当初拦着不让借钱的不是她一样。”
我笑了笑没说话。窗外下着小雪,院子里堆着半人高的雪人,是邻居家的孩子堆的。雪人戴着一顶破毛线帽,一只胳膊短一只长,看起来有点滑稽。
那个冬天,我和老婆商量着明年要个孩子。我们的存款已经够首付一套小房子了,也许以后不用住在岳母家了。
有时候,当我听到表哥发的新视频里说:“感谢亲人的支持…”,我会想到那个夏天,闷热的江边烧烤摊,我答应借钱给他的那一刻。
人生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可能是一顿责骂,也可能是意外的惊喜。就像县城早晨的雾,看似厚重,其实一推就散。
表哥的事让我明白,有时候帮助别人,不一定要等所有人都同意。相信自己的判断,或许会得到连自己都想不到的结果。
去年过年,表哥拉我喝酒,醉醺醺地说:“老弟,要不是你当初借钱给我,我可能现在还在建材市场混日子。”
我笑着摇摇头:“是你自己努力。”
“不,是你给了我机会。”表哥倒满一杯,“知道吗?那时候我老婆都不信我能成,差点要离婚。”
我一愣,想起了岳母的那些传言。
“所以啊,”表哥举起杯子,“这世上最难的不是做成一件事,而是有人在你最低谷的时候相信你能行。”
我们碰杯,酒水洒出来一点,落在桌子上,像一滴眼泪。
窗外,县城的夜色渐渐深了,街边的招牌灯亮起来,一盏接一盏,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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