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小心翼翼地从贴身的布袋里取出那张泛黄的收据,递给刚入伍的新兵们。
"你们看,这就是我的第一笔津贴,整整6.75元。"
我小心翼翼地从贴身的布袋里取出那张泛黄的收据,递给刚入伍的新兵们。
"当年的我,就跟你们一样,第一次拿到这钱,高兴得那个劲儿啊,一宿都没睡着。"
姑娘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这么少啊?现在都是十几块了。"
"副连长,那时候你们怎么花这钱呢?"
我笑了笑,目光越过她们年轻的脸庞,落在远处那片金黄的蒲公英上,思绪一下子飘回了从前。
那是1970年的春天,我刚满16岁。
清晨,村里的大喇叭突然喊我去大队部,把我从猪圈里喊出来。
我还以为是要批评我前天生产队偷着休息的事儿呢,手忙脚乱地擦了把脸上的污泥,跑了过去。
谁成想,等着我的竟是一纸入伍通知书,通知书上写着我被批准参军入伍。
大队支书老吴把通知书郑重地递给我:"梅芳啊,好好干,给咱村争光。"
我握着薄薄的纸,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当兵,在我们村那可是天大的事。
可我一个姑娘家,又是家里的顶梁柱,走了,爹娘咋办?
回到家,爹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刚从地里回来,脸上还带着倦意,听我说完,他愣了半晌,突然咧嘴笑了。
"闺女,咱家祖上没出过当兵的,你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啊!"
爹望着我,眼里闪着光,瘦削的脸上满是自豪。
娘站在灶台边,手里攥着锅铲,没说话,只是转过身去,肩膀轻轻抖动着。
那晚吃饭,桌上多了个荷包蛋,是娘特意给我做的。
"多吃点,你这小身板,去了部队吃得消吗?"
娘嘴上嘀咕着,碗里的饭却一口没动。
弟弟小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姐姐要走了,扁着嘴不说话。
"听大队上说,当兵能每个月寄钱回家呢。"
我试图安慰娘,"我挣了钱,全寄回来,给小柱添件新衣裳,给爹买点好烟。"
"钱不钱的,咱不在乎那个。"
娘语气硬邦邦的,"就怕你在外头受罪,吃不饱穿不暖的。"
夜里,娘偷偷钻进我的屋,手里攥着个小布袋。
"梅芳啊,这是娘给你准备的。"
她塞到我手里,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里头装的是咱村口那片蒲公英的种子和一把家乡土,到了那边,想家了就摸摸。"
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娘最是心疼我,生怕我受委屈,可她从没阻拦我这次远行。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娘懂我,懂我想飞出去看看的心思。
从村里到火车站,十几里山路。
天刚蒙蒙亮,村口已经站了不少人。
别的女孩子都有家人送,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就我一人背着打满补丁的铺盖卷,爹娘说要下地干活,让我自己去。
我知道,他们是舍不得,又怕我难过。
刚走到村口,就见老支书扛着锄头迎面走来。
"梅芳丫头,上哪去啊?"他明知故问。
"报告支书爷爷,我去当兵!"我挺直了腰板,学着电影里军人的样子。
老支书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女儿志在四方,到边疆去建功立业。咱们家家户户都有人在地里刨食,能有人走出去,是全村的光荣!"
路过村口的蒲公英地时,我偷偷摘了几朵塞进兜里,这是我和娘的秘密。
村里人送我到村口就散了,只剩下同去当兵的李小燕。
她比我小几个月,爱说爱笑,家里条件比我好些,提着个漂亮的藤编箱子。
"梅芳姐,咱俩一起啊,去了那边有个照应。"她蹦蹦跳跳地跟在我身边。
路过她家门口时,小燕的娘把她叫住,硬塞给她一个油纸包:"里头是炸好的麻花,在路上吃,别饿着。"
小燕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梅芳姐,咱俩分着吃。"
我笑着摇摇头:"你自己留着吧,我不饿。"
心里却暗自羡慕她有这样的娘。
绿皮火车摇摇晃晃开了整整四天。
车厢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空气中混杂着汗味、烟味和各种食物的气息。
一路上跟小燕成了姐妹,白天说笑,晚上挤在一起睡。
她一开口就能把人逗得前仰后合,连邻座严肃的解放军叔叔都被她逗笑了。
"梅芳姐,你说咱们这一去,得多久才能回来看爹娘啊?"
夜里,小燕靠着我的肩膀小声问,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担忧。
"想啥呢?当兵就得有当兵的样子,哪能天天惦记家。"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也一阵阵发紧。
娘那病秧子的身子,没我在家,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小柱才八岁,上学的钱还没着落。
爹干活又不要命,去年差点累出毛病来。
"咱爹娘养我们这么大,不容易。"
小燕叹了口气,"我走那天,我娘哭得眼睛都肿了,拉着我的手不放,说是万一见不着了咋办。"
"胡说八道。"
我呵斥她,"好好的,咋就见不着了?等咱们立了功,回去探亲,让全村人都羡慕去!"
小燕被我说得破涕为笑:"梅芳姐,你说得对,咱们要当英雄!"
窗外的风景飞快掠过,田野、村庄、河流、山脉...越来越荒凉,越来越陌生。
到了新疆某部队女兵连队那天,天还下着毛毛雨。
戈壁滩的雨不像家乡的绵长温柔,而是又急又冷,像是要把人的骨头都打透。
连长赵淑芳,四十来岁的女同志,脸上的皱纹像是刀刻的,站在雨里跟石头似的一动不动,目光炯炯地盯着我们这群新兵蛋子。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人民子弟兵了!这身军装不是那么好穿的,要对得起它,对得起人民!"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是有千斤重,砸在我心头。
新兵们整齐地站成一排,身上的衣服被雨打湿,贴在身上冰冰凉。
我悄悄攥紧口袋里的小布袋,感受着里面那把家乡土的温度。
新兵训练苦得我直想回家。
站军姿一站就是大半天,太阳烤得皮肤生疼,汗水浸透了衣服又被风干,留下一道道白印子。
双腿酸得像灌了铅,膝盖微微一弯就被教官吼得狗血喷头。
负重五公里,肩膀磨出血也不许停。
第一次我没撑到终点,半路瘫坐在地上起不来,被教官骂得狗血淋头:"朱梅芳,就你这德行,还当什么兵!"
练投弹,我这个从小在田里干活的姑娘,居然扔不过营房前那片空地。
"朱梅芳,你再不行,就回家抱孩子去吧!"教官的吼声像打雷,在操场上回荡。
周围的战友都低下头,没人敢看我。
那晚,我偷偷钻进被窝哭了。
想家想得心都疼了,想娘做的红薯粥,想村口的那棵老槐树,想小柱奶声奶气喊我"姐姐"的声音。
小燕摸过来,塞给我半块从家里带来的红糖:"别哭了,咱们可是女兵,得硬气点。"
她坐在我的铺上,小声地安慰我:"咱们是一起来的,就得一起回去。你不想让村里人戳脊梁骨吧?"
我抹了把眼泪,狠狠点头:"不想!"
"那就对了,咱们得好好干,回去让他们刮目相看!"
第二天训练,我咬着牙完成了所有科目,连教官都愣住了:"朱梅芳,你小子开窍了?"
我嘿嘿一笑:"报告教官,我想通了,不当兵当啥!"
一个月后,发第一次津贴。
领导坐在桌前,一个一个念名字,发钱。
"朱梅芳,6.75元。"
我上前一步,立正,敬礼,接过钱。
6.75元,攥在手里沉甸甸的。
回到宿舍,女兵们议论纷纷。
"我要买肥皂,在家都没用过呢。"小燕嘀咕着,手里攥着那张皱巴巴的收条。
"我想买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听说里面的保尔可真硬气。"文艺兵王芳说。
"我得寄回家去,我娘病着呢。"王英子小声说。
她家里穷,爹早年出事,全靠娘拉扯大。
我摸着那几张票子,心里打着算盘:寄5块钱回家,剩下的买点啥好呢?
娘上个月来信说,小柱的学费还差几块,爹的烟瘾又犯了,可家里没钱买。
"梅芳,你不买东西啊?"小燕问我。
"我想寄回家去。"我犹豫了一下,"可是......"
"可是啥?"
"我也想买块肥皂,洗了这么久的碱面,手都粗得不成样子了。"
我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自己的手,粗糙的老茧都磨出了几层。
"一块肥皂才五毛钱,你寄5块回家,还能剩一块多呢。"小燕拉着我的手算账。
最后,我寄了5.5元回家,给自己留了1.25元,想着改善改善生活。
可没等我去买东西,就听说连里要组织看电影,票价八分钱一张。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大伙儿去了。
《英雄儿女》,看得我直抹眼泪。
那天晚上值哨,我和训练班长徐建华一组。
冬天的戈壁滩,风刮得脸生疼,像刀子割一样。
月光照在连队的营房上,一片惨白。
远处不知是狼嚎还是风声,让人心里发毛。
"梅芳,你咋不去买点东西?"徐建华问我,"看你这手,都裂口子了。"
"家里穷,攒着寄回去。"我搓着冻红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倒是个有心的。"她递过来一双线手套,"拿着吧,我多的。"
我想推辞,她却硬塞到我手里:"别婆婆妈妈的,咱们是战友。"
那一刻,我突然有了家的感觉。
"我娘说,当兵的都是国家的人了,顾不上家里。"我小声嘀咕。
"胡说。"徐建华啐了一口,"当兵的更懂得什么是家,什么是责任。"
她指了指远处的山影:"看见没?那边就是边境线,咱们守在这里,就是为了让千家万户的老百姓安安稳稳过日子。"
我点点头,心里头一下子亮堂起来。
就这样,我成了女兵。
白天训练,晚上学习,渐渐地也不那么想家了。
直到参加了水利工程建设,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艰苦。
戈壁滩上修水渠,一铁锹下去全是石头,崩得虎口生疼。
我和小燕负责运石料,一车石头少说也有百十来斤,推着走个把里地,手上全是血泡。
天气热得吓人,中午的太阳把石头烤得能煎鸡蛋,汗水刚流出来就被蒸发得一干二净,留下一道道白印子。
水壶里的水是热的,喝下去像灌了一肚子岩浆,却又馋得不行。
"你看我这手,回头能嫁出去不?"小燕开着玩笑,把满是血泡的手伸到我眼前。
"嫁啥嫁,咱们是来建设边疆的,不是来找婆家的!"我故意板着脸。
"哟,说得好像你不想嫁人似的。"小燕挤眉弄眼,"我看通讯班的张建国,老往咱们这边瞅,准是看上你了。"
"去你的!"我红着脸推她一把,"胡说八道啥呢。"
晚上回到营房,我偷偷拿出娘给的小布袋,闻了闻里面的泥土气息,心里踏实了许多。
那些蒲公英的种子,我一直没舍得种,怕在这荒凉的地方,它们活不下来。
小燕19岁生日那天,我悄悄用攒下的钱买了支钢笔送她。
那是她一直念叨的东西,说是以后写家信用。
"你这丫头,舍得花钱了?"她接过笔,眼圈红了,"我还以为你是铁公鸡呢。"
"咋的,我朱梅芳也不是抠门的人!"我嘴上逞强,心里却在盘算下个月津贴得少寄点回家了。
真正的考验是在一次沙尘暴中。
那天风突然变大,天一下子黑了,细沙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我们正在操场集合,准备出发去田间。
"都回营房!"连长大喊,声音几乎被风声淹没。
战友们弯着腰,顶着风往回走。
"连旗!连旗要被刮跑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我抬头看去,果然,旗杆上的连旗正被风撕扯得呼啦作响,眼看就要断裂。
那面连旗上有咱们连队的荣誉,有毛主席的像,是连队的脸面,怎么能让它被风刮走?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逆着风往旗杆跑去。
沙子打在脸上生疼,我眯着眼,一步步往前挪。
"梅芳!回来!"连长在后面喊,声音被风吹散。
我不管不顾,爬上旗杆,够到那面摇摇欲坠的旗帜。
就在我抓住旗帜的一刻,一阵狂风猛地刮来,我整个人都被掀了下去。
幸好下面站着几个战友,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我。
等我抱着连旗回来时,全身都是血痕,两只手冻得发紫,脸上满是沙粒。
连长赵淑芳二话不说,把我扛到医务室。
"你这傻丫头,命重要还是旗重要?"她骂我,眼里却是心疼。
"都重要。"我嘿嘿笑着,心里却暖烘烘的。
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我突然有了几分娘在身边的感觉。
"以后不许这么莽撞,听见没有!"
连长给我擦伤口,力道重得我直咧嘴,"这么不要命,叫你娘知道了,非得心疼死不可。"
"连长,你别告诉我娘。"我赶紧求饶,"她最经不起吓了。"
在医务室躺了三天,我遇见了通讯班的张建国。
他腿被器械砸伤了,躺在隔壁床上,咧着嘴给大家讲边防线上的故事。
"你们知道不?前线那边条件比咱们这还差,有时候一顿饭就是馒头就咸菜,可没一个喊苦的。有次执勤,战友冻得实在受不了,我就把自己的棉衣脱给他,结果自己差点冻出毛病来。"
听着他的话,我突然觉得自己这点苦算啥。
张建国每天都有说不完的故事,关于边境线上的战友,关于艰苦环境中不屈的意志,关于对祖国的忠诚。
他说话时眼睛亮亮的,像是燃着两团火。
"梅芳,听说你为了救连旗,差点被风吹跑了?"有一天,他突然问我。
"哪有那么夸张。"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就是想着连旗不能丢。"
"你这丫头,挺有骨气的。"他冲我竖起大拇指,"这才像个军人样!"
不知为啥,被他这么一夸,我心里美滋滋的,连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回到连队,我把从家里带来的蒲公英种子和那把土偷偷洒在了营区一角的空地上。
那地方向阳,有个小水渠经过,我每天偷偷浇水,希望它们能在这陌生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谁知道,第二年春天,那片土地上真的冒出了嫩绿的小芽。
看到它们,我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那天晚上,我回到宿舍,迫不及待地告诉大家:"我种的蒲公英出芽了!"
"啥玩意儿?蒲公英?就是那黄色的小花?"小燕一脸惊讶,"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能长?"
"那当然,蒲公英可厉害了,到哪儿都能活。"我骄傲地挺起胸膛,"过些日子开了花,我带你们去看。"
"梅芳,过来!"一天,连长叫我去办公室,递给我一封信,"你娘病了,挺严重的。"
我手一抖,险些拿不住那信。
信是村里老支书写的,说娘肺病犯了,整日卧床不起,问我能不能回去一趟。
"连长,我......"我嗓子发紧,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想说啥。"连长打断我,眼神复杂,"你是好样的,可这会儿确实走不开。咱们正在大搞农田水利建设,少一个人都不行。这样,我给你批个假,去找你娘通个电话。"
在那个年代,打个电话是多奢侈的事啊。
我赶了半天路,才在县城邮电局排上队。
手心里全是汗,不知道该说啥,万一...万一娘已经不行了怎么办?
"喂,是支书爷爷吗?我是梅芳啊!我娘咋样了?"我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
电话那头,老支书的声音沙哑:"你娘好些了,别担心。你在那边好好干,别惦记家里。"
"真的吗?我能跟我娘说说话吗?"我追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娘熟悉的声音:"梅芳?是你吗?"
"娘!"我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您病得厉害不?吃药了没有?"
"没啥大事,就是老毛病又犯了。你别担心,我好着呢。"娘的声音虚弱,却硬撑着装得轻松,"你在那边咋样?吃得饱不?受欺负没有?"
"娘,我挺好的,这边领导和战友都对我好着呢。"我抹了把眼泪,强颜欢笑,"您要好好的,我立了功就回去看您。"
"好好好,娘等着你。"娘说着,咳嗽起来,那声音听得我心都碎了。
回到连队,我把仅剩的津贴都寄了回去,连最想买的肥皂都舍不得了。
小燕知道后,把自己的肥皂掰了一半给我。
"咱俩谁跟谁啊,别客气。"她大大咧咧地塞到我手里,"再说了,我那个洗了半天也不起泡,可能是假货。"
我知道她是安慰我,心里倍感温暖。
夏天,连队组织文艺汇演,我和小燕报了个节目。
我唱《军港之夜》,她跳舞。
排练时,我嗓子哑了,小燕二话不说,把自己的蜂蜜给我含着。
"哪来的蜂蜜?"我惊讶地问她。
"家里寄来的,我娘说军队伙食好,就是缺点甜的。"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别告诉别人啊,我没分给大家。"
演出那天,我俩可争气,得了第一名。
奖品是什么?每人一块肥皂和一本《毛主席语录》。
我把肥皂藏起来,准备等下次探亲时带回去给娘。
娘的手常年浸在冷水里,裂得像树皮一样,用块好肥皂,也许能好受些。
一年后,我被提拔为班长。
那天,连长把我叫到办公室。
"梅芳,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你入伍这两年多,没回过一次家,家里的事能放下,工作上冲在前头,这股劲头难得。"
我红着脸站得笔直:"报告连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对了,这个你拿着。"连长递给我一封信,"你娘的病好了,还托人捎了东西给你。"
我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裹,里面是一罐红糖和一件贴了补丁的棉袄。
那是我出门前娘给我做的,补丁是新打的,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娘的手艺。
信是小柱写的,歪歪扭扭的字迹透着几分稚气。
"姐姐,娘的病好了,是村里的赤脚医生给看的。你寄回来的钱,娘都给我攒着上学用,自己舍不得花。爹说你是咱们家的骄傲,村里人见了他都夸你。我也要好好学习,长大了也当兵去......"
我抱着那件棉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连长见状,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有家书是好事,哭啥?"
"连长,我......"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行了,我知道你想说啥。"连长笑了笑,"等农田水利建设结束,给你批个假,回家看看。"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家,娘站在村口等我,小柱长高了,叫我"英雄姐姐",爹在一旁抽着烟,笑得合不拢嘴。
时光匆匆,转眼五年过去。
我从一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变成了训练标兵,带出了模范班。
当年种下的蒲公英,不知何时已经开满了那片空地,金黄的小花在风中摇曳,像是向我打招呼。
战友们都知道这是我的"家乡花",没人去踩它们,反而自发地帮我照料。
"梅芳,这花真神了,越长越多,跟你一样,在这鬼地方扎了根。"
小燕蹲在花丛边,一脸感慨,"你说,咱们是不是也像这蒲公英一样,哪里都能活?"
"那可不,咱们女兵连最能吃苦了。"我骄傲地挺起胸膛。
每每看到新来的女兵拿到第一次津贴时的兴奋劲儿,我就会想起自己当年。
那张6.75元的津贴收据,我一直留着,贴在笔记本里,偶尔拿出来看看,提醒自己初心。
如今,我已是副连长,即将迎来新一批女兵。
她们来自全国各地,有城里的,有乡下的,眼神里都闪着对未来的憧憬。
站在操场上,看着她们年轻的脸庞,我知道,她们也将在这片戈壁滩上,写下自己的青春故事。
"打开包袱,整理内务。"我下达命令,看着她们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当年的我,何尝不是这般青涩?
营区的广播里传来熟悉的旋律,那是《军港之夜》,多年前我在文艺汇演上唱过的歌。
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站在简陋的舞台上,唱着对家乡的思念。
"副连长,这是什么花啊?好漂亮。"一个瘦小的新兵指着蒲公英问我。
"这是蒲公英,我从家乡带来的。"我摸了摸她的头,"你也带了家乡的东西来吗?"
"带了,我奶奶给我缝了个香囊,说是保平安的。"她小声回答,眼里闪着泪光。
"好好收着,想家的时候摸一摸。"我轻声安慰她,"可别哭,咱们是女兵,得硬气点。"
她破涕为笑:"副连长,我不哭,我要像你一样当个好兵!"
我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如今成了别人眼中的标杆,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你们看,这就是我的第一笔津贴,整整6.75元。"
我再次拿出那张泛黄的收据,声音有些哽咽,"当年的我,就是靠着这点钱,撑起了一个家。"
"副连长,您为啥把它留到现在啊?"一个新兵好奇地问。
"因为..."我望着满地的蒲公英花,轻声说,"这些花,和你们一样,都是被风沙磨砺出来的生命。在戈壁滩上扎根,在风雨中成长,最后开出属于自己的花朵。这,就是军人的样子。"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