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村口老槐树下总坐着几个晒太阳的老头儿,他们叼着旱烟袋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阎王爷勾簿子,从来不带打瞌睡的。"这话糙理不糙,人这辈子就像灶台上的油灯,油多油少老天爷早拿量杯倒好了,熬到灯芯子"噗嗤"一灭,任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平头百姓,都得摸着黑上路。
村口老槐树下总坐着几个晒太阳的老头儿,他们叼着旱烟袋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阎王爷勾簿子,从来不带打瞌睡的。"这话糙理不糙,人这辈子就像灶台上的油灯,油多油少老天爷早拿量杯倒好了,熬到灯芯子"噗嗤"一灭,任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平头百姓,都得摸着黑上路。
前院张婶的事儿在十里八乡传得邪乎。那年她五十整寿刚过,在县医院查出了要命的病。大夫拿着片子直嘬牙花子:"最多仨月,想吃啥赶紧置办吧。"这话搁旁人身上早吓瘫了,张婶倒好,第二天照旧扛着锄头下地。晌午蹲在地头啃馍馍就咸菜,还跟人唠嗑:"阎王殿的差役怕是迷路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晒几年日头。"说来也奇,她愣是又种了三茬玉米,收了九季麦子。等到第三年立冬那天,她突然把压在箱底的寿衣翻出来浆洗得板板正正,晌午头儿还喝了碗红糖鸡蛋,天擦黑儿就躺在炕上咽了气。村里神婆神神叨叨地说:"这是赶着去奈何桥头喝热汤呢,凉了扎嗓子。"
您瞅瞅,命数这玩意儿就跟村西头王铁匠打的铁链子似的,一环扣着一环。有人不信邪,非拿钢锯条要截断,结果锯条崩了口子,链子还好好挂着。就像城里那些熬夜泡枸杞的年轻人,保温杯里泡着西洋参,手机里订着健身餐,该秃顶的照样秃,三更天该接的"催命符"谁也拦不住。
说到姻缘这事儿更玄乎。村东头李老蔫年轻时候相中个知青姑娘,那姑娘辫子乌油油的,笑起来俩酒窝能盛二两烧酒。可他家穷得耗子进门都得含着泪走,姑娘家里死活不同意。后来他爹拿麻绳捆着他娶了邻村闺女,谁成想接亲路上遇着山洪,花轿冲得只剩个顶子在水面打转。李老蔫蹲在河沿哭了两天,四十岁头上倒捡了个被扔在苞米地的女娃养着。前些年那孩子出息了,开着锃亮的小轿车回村,副驾上坐着当年那个知青姑娘的女儿。现在老两口天天在院里晒柿子饼,逢人就念叨:"月老牵线用的是钢丝绳,剪子铰不断,柴火烧不化。"
您要是不信这个邪,去火车站瞅瞅就知道了。拎着编织袋的打工仔能在候车室遇见二十年没见的小学同桌,住对门十年的邻居可能连对方姓啥都不知道。这世上的缘分就跟灶膛里的火星子似的,该着的泼盆冷水都能冒烟,不该着的添把干柴也白搭。
要说老天爷最公平的,还得数给人间分苦难这档子事。早年间看露天电影,《西游记》里唐僧取经那段让我记了小半辈子。菩萨偏要凑够八十一难,少一难都得掀下云头重来。这不跟咱老百姓过日子一个理儿?前街刘瘸子的事儿最有说头。他九岁那年偷摸点炮仗,炸飞了半条右腿,三十五了还打着光棍。有天赶集回来,听见桥洞底下有猫叫似的动静,扒开烂草席子一看,是个浑身青紫的奶娃娃。现在那孩子成了大律师,去年给他盖的二层小楼贴着白瓷砖,阳光一照晃人眼。您说这不是应了老话:"前半辈子的苦水攒着,后半辈子能酿成蜜。"
倒是村西头开砖窑的赵老板让人唏嘘。早年风光时顿顿吃肉喝酒,五十岁就得了富贵病瘫在床上。三个儿子为争家产打破头,最后法院封条往砖窑大门上一贴,倒把他气出了回光返照。所以说老天爷记帐本比村会计还精细,该给的福气不会少,多拿的得连本带利吐出来。
现在有些小年轻不信这个,整天嚷嚷着"我命由我不由天"。要我说啊,这话就跟说"我能把村口的歪脖子柳树骂直溜"一样傻气。人活一世就像在河滩上放纸船,该拐弯的地方得拐弯,该触礁的时候准触礁。您要是非逆着水流划桨,累死也划不出半丈远。
早年间我二叔公就是个犟种。合作社那会儿非说人定胜天,寒冬腊月带着全村壮劳力挖水渠。结果冻土硬得跟生铁似的,一镐头下去震得虎口开裂。后来开春化冻,挖好的沟渠全塌成了烂泥坑。老头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别跟老天爷耍横,他手里攥着咱的命根子呢。"
要说活得最通透的还数后山庙里的老和尚。他化缘用的破钵盂缺了个口,冬天裹着补丁摞补丁的袈裟,见人就笑出一脸褶子:"今日有粥今日喝,明朝无米念弥陀。"去年雪灾压塌了庙墙,他蹲在碎砖堆里扒出半罐咸菜,就着雪水啃冷馒头还哼小曲儿。问他愁不愁,他指着山崖边的野梅树说:"你看它石头缝里长,开花比园子里的还艳三分。"
所以说啊,人这一辈子就像赶大集。该你买的货躲不过,不该你得的便宜捡不着。与其踮着脚够那挂在高处的腊肉,不如蹲下来闻闻刚出锅的芝麻烧饼香。阎王爷的生死簿、月老的红线、灶王爷的功德簿,早八百年就写定当了。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把手里这碗杂粮饭嚼出甜味儿,能把檐下晾的粗布衣穿出暖和劲儿,就算是活明白了。
您要是不信,赶明儿去菜市场转转。那卖豆腐的老王头凌晨三点就推磨,案板上摆的豆腐照样卖不完;杀猪的孙屠户睡到日上三竿,摊子上的肉却总不够卖。这世上的事儿啊,就跟春耕秋收一个理儿——该播种时老天爷不下雨,你急得跺脚也没用;该收割时暴雨倾盆,你跪地磕头也拦不住。
倒不如学学村南头那个疯癫癫的徐半仙。他夏天躺在麦垛上看云彩,冬天蹲在墙根儿数蚂蚁,见人就咧着缺牙的嘴笑:"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去年腊月他裹着露棉花的破棉袄走了,村里人收拾遗物时,在他枕头底下翻出半瓶高粱酒,瓶口还插着朵干枯的野菊花。
来源:那一座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