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太原 | 老街旧话之四:清和元、晋祠和双塔寺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3-11 10:56 3

摘要:继《老街旧话之一:督军街、小濮府与柳巷》、《老街旧话之二:海子边、开化市与校尉营》、《家在太原 | 老街旧话之三:围城1949》之后,今天继续连载老街话旧之四。

——李松年

继《老街旧话之一:督军街、小濮府与柳巷》、《老街旧话之二:海子边、开化市与校尉营》、《家在太原 | 老街旧话之三:围城1949》之后,今天继续连载老街话旧之四。

10、清和元及其他

清和元饭店也在“铜锣湾”的拆建过程中受到了影响。这家清真饭店规模不算大,却在太原人心目中有特殊的地位,历史悠久,匾额是傅山先生题写的,由傅山先生首创的名食“头脑”便是从这家饭店走向民众的。几百年过去了,却在如今消失,总让人觉得有点遗憾。拆毁前它位于大濮府与桥头街衔接处的街角。其实,这个地方也不是它的原址,这里本来是认一力的老地方,认一力迁走后清和元才搬来。迁到此处的时间不会早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

█ 百年老店清和元

我记忆中,清和元本来在南仓巷路西的一个短胡同内,这个胡同太短,且是个死胡同,只有两三个院落,所以沿用了南仓巷的门牌,没有另起炉灶。清和元在胡同的路南。每逢秋冬季节头脑上市,门前就挂起两盏大红灯笼。头脑本来是傅山为他母亲设计的保健食品,清和元把它推向民间以后,又在每天曙色初动时开始销售,以激励人们早起锻炼。试想当年天光未亮之前看到这两盏红灯会给人以什么样的诱惑和鼓励呢?

█ 在清和元排队喝头脑的顾客

老太原许多像模像样的饭店和清和元一样,没有临街的大餐厅,反而居街巷深处,以民居大院作为营业场所。四岔楼有家“新大饭店”就是由几进大院组成,不过是房屋用途由居室变成餐厅而已。临街的房舍只做接待和账房使用。位于东米市的“新美园”则“藏”得更深,依稀记得当年随父母参加一位亲戚的喜宴,是通过一个狭狭长长的昏暗通道,才到达饭店的,甚至有点神秘的感觉。

老太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那些颇具特色的字号而外,还有那些走街串巷的小贩们,卖灌肠的:扁担一头是个小桌柜,台面上放着一盆豆腐皮素卤,上面漂着红红的辣油和黄绿色的芽韭段,喷香!还有醋、蒜、芥末等其他调料。另一头是个笸箩,半湿的白布下盖着一对一对的荞面灌肠(碗脱)和一卷一卷的凉粉。卖割糕的:手推车上一块大大的案板,摊了一层厚厚的黄米面大枣软糕,卖的时候用一种特制的长刀一片一片往下割,故名。因为要热吃,所以用油布和厚厚的棉垫盖着。卖凉糕的:凉糕就是江米糕,相当于不包粽叶的粽子,也是置于手推车的案板上,分成小方块出售,凉食,所以用淋了水的白布盖着。除了枣、糖之类的佐料外,买到之后小贩还会用竹板往上撩一些玫瑰浆,这个味道现在也很难见到了。此外还有卖豌豆黄的、卖“梆梆肉”的,卖醪糟的等等。相信老太原人不会忘记。

█ 太原街头的小摊。英国留学生拍摄于上世纪八十年代

有些食品太原人的叫法与外地不同,比如老豆腐,北京人叫豆腐脑,而太原的豆腐脑是指老豆腐摊上的粉条汤。还有一种姜汤,与豆腐脑相似,但粉条被黄豆瓣所代替。这些食品都是铜锅烹饪,所以风味特别。

除此,还有一些街头巷尾的民间艺人,比如吹糖人的、捏面人的、演独角木偶戏的……我最喜欢看捏面人的,染成各种颜色的江米面在他们手里魔术般地变成了各种各样的人物:手搭凉棚瞭望的孙悟空、插着翎子的穆桂英、披着蓑衣拿着钓竿的姜太公等等。我能常常站在旁边不动窝地看整整半天。

█ 太原的理发店。英国留学生拍摄于上世纪八十年代

在走街串巷的行当中,有些早已绝迹。比如挑担游走的剃头匠,前边是一个铜盆,下面有桶形的底座,铜盆旁高高挑起的是悬挂毛巾和磨刀布的铁架;后边则是一个梯形的木柜,也是顾客理发时的座位。木柜抽屉里放着各种理发工具;前边那个桶形底座里藏有一个用来热水的小火炉。歇后语“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就源于此。剃头匠挑着担子,一手持一尺多长的铁叫子,另一只手拿一截比筷子略粗的铁棒,从铁叫子中间一划,便发出一种尖厉响亮的独特声音,谁都知道是剃头的来了。剃头匠没有吆喝的。还有一种行当现在年轻人也没有见过,那就是卖瓦盆的,独轮车上满载日用陶器:花盆、盛米面的瓦瓮、养金鱼的瓦缸……形状大小各异。因为陶制品透气,做某种用途很受欢迎。卖瓦盆的一边推着独轮车前行,一边用木棒敲击离车柄最近的那件器皿,当当之声传遍街巷。古时候,敲打陶器奏乐谓之“击缶”,不过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粗鄙行为。战国时期,蔺相如曾在渑池会上逼迫秦王击缶,作为对强秦的侮辱与报复。此事在《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应有记载。张艺谋先生却在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上把一个场面盛大的节目名之为“击缶”,是真不懂,还是作为秦人之后故意为之呢?实在费解。

11、晋祠和双塔寺

这段文字好像与“老街”无关了,因为这两个地方过去远在城外,也并非街道。却又是说起老太原非提不可的地名。

以前的太原人心目中有两大神话:一是圣人傅山,另一个是圣地晋祠。大概从每一个太原人记事起,这两个词汇及其相关的传说便深深印在了脑海之中。傅山已经离去三百多年了,只留下著作、书画与人们对他的景仰。而晋祠,则千百年来一直不断地接纳着一代又一代晋阳儿女们的朝觐。我的童年适逢战乱,别说晋祠,就连爸爸一位朋友请我们到大马村(如今南中环一带)看戏,路上还有人“查路条”,幸而查路条的人并不识字,情急中爸爸拿了一张中药处方便蒙混过去。据我后来编辑画册看到的照片,当时晋祠水镜台前已是解放军的练兵场了。因此,直到建国以后十来岁时我才有机会亲临其境,感受它的魅力。那个时候公共交通不那么便利,恰好我有一个表哥在太汾汽车公司当助手(即司机的徒弟),让我乘他们发往汾阳的班车,顺路到晋祠玩玩,这使我喜出望外。那时的客运班车也是由卡车执行,乘客们把行李在马槽里排成四行:两行贴着左右马槽帮,中间再紧挨着摆两行,就成了乘客的座位,(中间两行乘客是背靠背坐着的。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当时人们外出所带的行李都是棉被之类的铺盖?)快到晋祠时公路两侧已是茵茵的稻田,一派江南景色。公路沿晋祠圣母殿背后的悬瓮山麓向西南伸去,当时晋祠的大门也不是现在这个位置,而在圣母殿和周柏的北侧、叔虞祠的西边,门朝北而开,上个小坡就是公路,而且在这里的路边倚山开有一家饭店,司机和乘客要在这里用餐。我在车上就看到郁郁葱葱的树木掩映着琉璃瓦屋顶了,所以急不可耐地与表哥扒了几口肉炒面便要到晋祠庙院(当地人这样称呼)里去,表哥把我交待给饭店老板:等我玩够了,让他们公司的回程班车把我捎回城里,便继续往汾阳方向行驶。我则飞快地下坡进庙。一进庙门便感到湿润凉爽之气沁然而下,流水轰鸣之声不绝于耳。我不由得循声而去,直接跑到了难老泉不系舟前,只见湍湍流水清澈见底,水中碧草如玉,水底砾石泛着闪闪的银光。游鱼争食,发出啧啧之声……那一天,我竟然没有再看晋祠的其他地方,这一股清泉就让我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阵,然后像怀揣着什么宝贝似地回家了!

从此,我一次又一次朝觐这个地方,对它的了解也越来越多,晋祠的山山水水、殿阁楼台、木雕泥塑乃至一石一木,几乎每一件东西都链接着一个典故。承载着文化,印证着历史,凝聚着智慧,演绎着科学,散发着艺术与文明的光辉。不过,归根结蒂它能钟灵毓秀的还是那股汹涌清冽的晋祠水!无论身在何方,晋祠一直是我对故乡的情思所系,是我这个太原人的骄傲所在。

然而,充沛地流淌了至少数千年的难老泉,却在我们这一代枯竭了!那股历史上曾经有人企图用来淹灭晋阳城的大水连一丝涓涓细流都没有留下!我感到哀伤,这是大自然对人类无知与狂妄的惩罚;我又感到幸运,我见过它生机勃勃的时候。

可是,以后太原人心目中的晋祠还能和我一样吗?

相比晋祠而言,双塔寺离城要近得多,不过当年也是荒郊野外。周围是农田和黄土沟壑,由于没有什么怡人的自然风光,人烟远比晋祠稀少。永祚寺(双塔寺的正名)香火也不鼎盛,也没有现在如此多的建筑,我只记得那间让说话声音变得瓮声瓮气的大殿以及大殿旁边看不到底的深井。井口上架着一只长长的辘轳,井绳在上面缠了两三层。有人说:这口井有十八丈深,换算成现在的长度单位是60米,相当于20层楼的高度!两座塔都是砖构楼阁式的,其中一座被战争的炮火掀掉了一小半,另一座则基本完好,可以攀登。不过最上面的三层是实心的,上不去。我和同学们曾经爬到可以攀登的最后那层,从券洞窗口爬到外檐,俯瞰太原的市貌。我想,这样的行为足以吓死现在的家长们。

对我们而言,假日里结伴去双塔寺还有一项重要的活动——打酸枣。双塔周围的黄土沟壑里,长满了棘刺满身的酸枣树,红红的酸枣闪着诱人的光芒,我们冒着被刺伤的危险深入到树丛中,把一粒粒酸枣摘到自己的衣袋里,然后带着伤痕和被挂破的衣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我们未必嘴馋那把酸酸甜甜的小枣,但这项活动一直对我们有着无比的吸引力,这是现在的太原孩子们体会不到的。

好了,关于旧太原就写这些吧!这个任务对我而言可能困难了一点,毕竟太原解放时我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不过,看着新建的“铜锣湾”能想起这么多事来的人现在也不是很多了。

一个城市和人一样,有它的生老病死,新陈代谢。二三十年前,我曾带着我正读大学的儿女们顺道看过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尽管我一再解释说:当年没有这么破败杂乱,结果还是和陈强一样得到一阵嘘声。我自己也觉得早该重建了!不仅是建筑物的自然毁损,就拿四合院来说:本来一个院子是住不了几户人家的。建国以后,人口迅速膨胀,于是原来的厨房也住上了人,在屋檐下再搭个棚子做饭;把大门的门道堵起来,变成了一间房,院墙上再开个口子出进。又过了一段时间,房檐下的小棚也扩建成了小屋……家家如此,四合院里无“院”可言,连走路都很困难了,这种现象不仅在太原,连北京也是如此,姜昆的一个相声里说到过这种情况,旧城,已经到了不改造不行的地步。过去我们国家穷,不要说小街陋巷,就连有关面子的要冲之地也无力兴建像样的建筑。倘若遇到有碍观瞻的东西,往往建一堵大墙,刷红了写上毛主席语录,一遮了事。如今能如此大兴土木实在是国家富强的一种表现。我不恋旧,但能不能在重建时多花一点心思,多一点文化的内涵?北京有菊儿胡同、王府饭店,(尽管国内外学界对北京如今的建设也颇多微词),我们为什么只是“铜锣湾”?当年这一带是王府的时候,真正铜锣湾的母体香港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在一个有两千五百多年历史的城市里,我们为什么要模仿香港,来了个“没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山寨版“铜锣湾”?你的“铜锣”源自何处?你的“湾”又在哪里?

有了钱不等于有了文化,的确如此!又或许,这也正客观反映了地域之间历史的兴替吧?

对历史悠久的城市进行扩建、改造,是全世界的难题,各有各的招数。在悉尼,可以看到有的老建筑物已经坍毁,但临街的旧墙还用钢架支撑着,在建设新的建筑时,必须把这一段老墙融进去,成为新建筑的一部份。已经这样做了的新建筑也比比皆是。对于老建筑的维护也极为在心,外孙所就读的小学始建于1873年,当年所建的楼舍至今仍不显破旧,与后来所建的校舍并存,还在继续使用。还有的私立学校就设在文物级的建筑物内,学生除了学费,还要另交古建筑的保护费用。在美国,许多街道、社区依然保留着某某牧场、某某树林等等如今已名实难符的地名。我猜测,他们这样做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国家的历史太短,一二百年的历史遗存就弥足珍贵了。而我们,五千年的辉煌啊!这方面比他们“阔”多了!于是便“挥霍”起来。当年平遥古城若不是一批学者的奔走呼号,恐怕也早已改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城市了。

太原的老街已经远远逝去,退到历史记忆的深巷之中,仿佛喊一嗓子,半天才能听到回声。老太原无疑是贫穷落后的,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但,它毕竟是历史的一页,并且浸沉着许多更为久远的历史积淀。为了曾经和我同一时期在太原居住过的人们,为了曾经的太原,也为了未来的太原,我写下了上述文字。也算间接回答了自己的一个潜在问题——

“拿什么思念你?我的太原!”(完)

来源:晋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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