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帮女兵能行吗?我看怎么都像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拿枪的手能稳得住吗?"李大山挤眉弄眼地问我,嘴角挂着那种男人之间才懂的笑。
"这帮女兵能行吗?我看怎么都像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拿枪的手能稳得住吗?"李大山挤眉弄眼地问我,嘴角挂着那种男人之间才懂的笑。
我没吭声,眼睛却死死盯着刚下车的那群女兵,心里嘀咕着同样的问题。
那是一九七六年七月,戈壁滩上的太阳像个大火球,把我们连队的训练场烤得滚烫,连空气都在冒泡。
风一吹,黄沙就往脖子里钻,磨得皮肤生疼。
我叫王建国,是从安徽农村来的知青,入伍半年就当上了新兵班长,这在我们连队算是破格提拔了。
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晚上十点熄灯,中间全是训练,手上的老茧比我脸都厚,可我从没喊过一声苦。
正当我们为射击考核紧张训练的时候,连队突然通知要并入二十八名女兵,这消息一下子炸开了锅。
"听说都是从文工团转业过来的,会拉琴唱歌,嘿嘿..."李大山笑得不怀好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少胡说八道,好好训练!"我啐了一口,心里却也打着小算盘,琢磨着这些女兵到底是什么来路。
女兵们穿着过大的军装从卡车上一个个跳下来,个子最高的也就一米六出头,看着就像一群小麻雀。
让我大跌眼镜的是,她们没有想象中的水灵,一个个剪着短发,皮肤黝黑,眼神比男兵还要坚定,哪有半点文工团的样子。
领头的女兵叫李秀梅,听老政委介绍说曾在"大寨学习团"工作过,刚转过来就当了班长,头发剪得比我还短,脸庞被太阳晒得黑里透红。
"同志们好!我是李秀梅。"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是在背语录一样正式,"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但都有个共同心愿——证明女兵也能保家卫国!"
这话说得挺大,我心里暗笑,目光不由得扫过那一排单薄的身影。
戈壁滩的训练可不是闹着玩的,八十斤的装备,四十度的高温,就连我们这帮大老爷们都有受不了的时候,何况是这些豆芽菜似的女孩子?
那天晚上,宿舍里炸开了锅,大家伙议论纷纷。
"连长是不是糊涂了?派这些姑娘来干啥?扫地拖厕所吗?"张铁柱大大咧咧地说。
"我看八成是上面安排的政治任务,走个过场而已。"马胜利抽着烟,一副老江湖的样子。
"王班长,你看这事儿怎么办?这要是考核拖了后腿,咱们整个连队的面子都得丢光。"李大山转向我。
我翻了个身,把脸朝向墙壁:"睡觉!明天训练见分晓。"
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想起家里的妹妹,比我小两岁,一直想当兵,却被我爹拦下了,说女孩子家当什么兵,嫁人生孩子才是正道。
第二天集合,女兵们全副武装站在队伍最前面,迎着初升的太阳,一个个挺直了腰板。
当李秀梅带头喊出"一二一"的口号时,二十八个女兵整齐划一地迈开步子,背着沉重的装备,冒着毒辣的太阳向靶场进发。
她们走得慢,步子小,但没一个掉队,就像一群倔强的小蚂蚁,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爬。
"看什么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老班长马胜利踹了我一脚,把我从发呆中拉回现实,"人家姑娘家都不喊苦,你小子还杵着干啥?"
我赶紧小跑跟上队伍,心里却默默地记下了这一幕。
真正让我惊讶的是在射击训练场上,那地方是我们男兵的天下,谁的枪法好,谁就有面子。
男兵们轮番表演"绝活",马胜利的"卧倒速射",张铁柱的"快速换弹",连里几个老兵确实枪法了得,靶纸上的黑点密密麻麻,清一色的高分。
我也不差,靶心十环打得叮叮响,引来阵阵掌声,心里美滋滋的,就等着看女兵们出洋相了。
轮到女兵们时,气氛有些微妙,大家伙都停下来看热闹。
李秀梅是第一个上场的,她端起枪的动作看着标准但明显生涩,手臂微微颤抖,胸有点趴在枪托上,三发子弹,只有一发堪堪沾边,其他两发连靶纸都没碰到。
其他女兵更差,有几个连靶纸都没打中,子弹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
"回去绣花吧!"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引来一阵哄笑,就连连长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李秀梅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但她咬着牙,一言不发,只是把枪放回原位时,我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丝愧疚,但很快就被自得压了下去。
毕竟,打枪本来就不是女人的活儿。
当天晚上,我加练到很晚,额头上的汗水浸湿了军帽,手指都快握不住枪了。
回宿舍路上经过女兵营房,看到里面灯火通明,好奇心驱使我悄悄凑到窗边。
窗户上的积尘和灰渍让我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到一群忙碌的身影。
我蹑手蹑脚地绕到后窗,那里有条缝隙——李秀梅正带着姐妹们用粗绳拴着砖头练习握枪姿势,口中念念有词:"稳、准、狠,稳、准、狠..."
她们的手掌都磨破了,渗出血丝来,可没一个喊疼,全都咬牙坚持,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执着。
我心里没来由地一热,想起了高中时看过的《人民日报》,上面表扬过一个叫"铁姑娘"的标兵队,硬是用女人的双手干出了男人的活儿,打破了不少生产纪录。
晚风吹来,带着戈壁滩特有的咸涩气息,我在原地站了许久,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起了爷爷常说的一句话:"别看女人胳膊肘往外拐,关键时刻比男人还硬气。"
当时我只当是笑话,现在想来,或许有几分道理。
第二天,我偷偷从卫生员那要来了一盒护手霜,塞进李秀梅的装备箱。
"不用你可怜我们。"傍晚训练结束,她把护手霜还给了我,眼神倔强,"我们女兵自己能行。"
那语气,就像我十五岁时第一次下地干活,被村里人笑话"城里来的细皮嫩肉"时的倔强。
我一时语塞,只能讪讪收回护手霜,心里却多了几分敬意。
就这样,两个新兵班开始了无声的较量。
每天天不亮,女兵们就起床练习;天黑了,她们还在靶场上反复操练动作,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每个动作都刻进骨子里。
她们进步很快,可还是赶不上我们班,毕竟差距摆在那。
我心里有些得意,却也不自觉地对这群女兵心生敬意,至少,她们的劲头比我们足多了。
八月中旬的一天,天气突变,戈壁滩上的风向乱了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远处的天空泛着诡异的黄色。
老乡们都知道,这是"黑风暴"要来的前兆。
果然,不到中午,西北风突然变了脸,呼啸着卷起漫天黄沙,戈壁滩上的"黑风暴"来得又快又猛,沙尘遮天蔽日,五米外的人影都看不清楚。
正当我们准备躲进营房,紧急集合哨响了——军械库屋顶被掀开了一角,弹药面临损毁危险!
"王建国,带你的班立刻增援!"连长的命令掷地有声,脸上的神情罕见地严肃。
我带着十几个男兵顶着风沙冲向军械库,沙石打在脸上像是被刀刮过一样疼。
远远看到军械库的铁皮屋顶已经掀起大半,几个人影在上面晃动——李秀梅已经带着女兵们先一步爬上了房顶,用身体压住摇摇欲坠的铁皮。
我一下子愣住了,这种天气,连站着都困难,何况是在摇晃的屋顶上!
"你们来得正好,帮忙固定这根主梁!"李秀梅的脸和军装已经分不清颜色,全是黄沙,只有那双眼睛还闪着光。
我二话不说就爬上去,和她背靠背支撑住一根快要断裂的房梁。
风沙在耳边呼啸,我们谁也看不清谁,只能感受到彼此坚实的后背。
"你家是哪的?"我大声问道,声音几乎被风声淹没。
"湖南耒阳。"她回答,声音坚定而清晰,"我爸是湘江战役牺牲的老八路。"
我心头一震:"那你怎么...当兵?"
"我奶奶拉扯大的,老人家说,打小我就有股犟劲儿,非要顶着来。"她笑了笑,风沙都挡不住她的倔强,"我参军,就是要证明革命的传家宝不会丢,女儿也能像父亲一样保家卫国。"
她的声音在风中显得很轻,却异常坚定,让我想起了自己入伍前,爷爷递给我的那个布包,里面是爷爷在抗日战争时用过的小刀,他说:"好好干,别给老王家丢人。"
"你呢?"李秀梅问我。
"我啊,就是想离开那个穷山沟,当个官。"我难得实诚了一回。
"你倒是诚实。"她轻笑一声,没有嘲讽的意思。
我们就这样,在风暴中聊起了家常,仿佛身处的不是危险的屋顶,而是安静的茶馆。
风暴过后,连队里的气氛悄然变化。
老连长在全连大会上表扬了李秀梅她们的勇敢行为,让女兵们站在了前排。
男兵们看女兵的眼神也不一样了,少了轻视,多了几分敬意。
两个班开始互相帮助训练,我发现李秀梅眼力极好,只是射击姿势不对,便手把手教她调整。
"手肘再抬高点,对,就是这样,肩膀放松,别紧张..."我站在她身后,纠正她的动作。
她学得很快,一点就通,成绩一天天提高。
而李秀梅她们也教会了我们如何在负重行军时减轻膝盖压力,怎样在紧急情况下快速整理装备,这些小技巧都是我们这些大老爷们想不到的。
眼看着考核日期临近,李秀梅的进步让我吃惊。
她有着罕见的耐心,能一个姿势保持一小时不动,仿佛变成了雕塑。
"你知道吗?打靶就像绣花,"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眼睛弯成了月牙,"讲究一个'静'字,心静如水才能中靶心。"
"你还会绣花?"我惊讶地问。
"嗯,从小学的,奶奶说女孩子总归是要嫁人的,得会女红。"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谁知道我这双绣花的手,最后拿起了枪。"
"那你...不后悔吗?"我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触碰到她的伤心事。
"后悔什么?"她疑惑地看我一眼,"当兵是我自己的选择,奶奶虽然心疼,但也尊重我。"
她告诉我,奶奶是个老党员,年轻时做过地下工作,明白什么叫"革命事业"。
"奶奶给我缝军装的时候,骄傲得眼睛都在发光。"李秀梅的脸上露出了柔和的表情,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女孩子气的样子。
八月下旬,全营射击考核正式开始。
军区首长专程来观摩,连队里弥漫着紧张气氛,连早饭都没人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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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样的!不愧是咱们连的尖子!"连长拍着我的肩膀,那个劲头恨不得把我肩膀拍塌。
我心里美滋滋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站在一旁的女兵们,李秀梅正对我点头微笑,眼神里全是鼓励。
轮到女兵上场时,观众席上有人起哄:"回去绣花吧!"笑声此起彼伏,就连几个军区首长也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
李秀梅面不改色走上靶位,动作一丝不苟,速度比男兵慢了许多,但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得无可挑剔。
她调整呼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如炬,瞄准、压枪、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整个靶场都安静了。
枪声过后,报靶员举起红旗:"十环!"
又是一枪:"十环!"
连续五枪,全是十环!
靶场上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最后统计成绩:十发子弹,九十四环!比我还高一环!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长的烟都掉在了地上,几个首长也坐直了身子。
更让人震惊的是,有六名女兵的成绩进入了连队前十,她们打破了男兵们长期霸占射击榜的局面。
我呆立在原地,心服口服地向李秀梅和她的姐妹们敬了一个军礼。
她也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老连长激动得眼睛发红,一把拉过李秀梅的手:"我就知道你们能行!这批女兵,大多是烈士子女啊,她们背负着证明自己的使命来的!"
首长们纷纷上前握手,连队一下子成了香饽饽,就连最爱起哄的张铁柱也噤若寒蝉,灰溜溜地站在一边。
那天晚上,连队举办了"战友之夜"。
篝火通明,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戈壁滩的夜晚虽冷,但大家的心里都暖洋洋的。
表彰大会上,我主动为李秀梅让出了"神枪手"的名额。
"王建国,我不需要特殊待遇。"她却拒绝了,眼神清澈如水,"我有个提议——咱们组建一个男女混编的'尖刀班',取长补短,一起进步!"
连长一拍大腿:"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篝火晚会上,女兵们表演了《社员都是向阳花》,那优美的舞姿让我们这些大老爷们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她们真的会跳舞!而且跳得那么好,动作整齐划一,笑容明媚如春风。
"文工团"的传闻竟然是真的!我心里砰砰直跳,眼睛不自觉地追随着李秀梅的身影。
轮到我们班表演,我硬着头皮朗诵了自己写的诗《戈壁滩上的姐妹花》。
诗是昨晚熬夜写的,词句笨拙,但表达了我发自内心的敬意:"戈壁滩上不产花,却开出二十八朵铁梅花,风吹不倒,雨打不垮,用坚韧谱写巾帼的豪迈..."
朗诵完,全场掌声雷动,李秀梅的眼圈都红了。
"没想到你这莽汉也挺有文化。"散场后,她笑着说,眼睛在篝火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没想到你们这些'绣花姑娘'打起枪来这么准。"我不甘示弱地回敬,心里却早已服气了。
从那天起,我们连队形成了"比、学、赶、帮、超"的新风气。
男兵的射击成绩更稳了,女兵的体能也提高了,两个班之间的隔阂完全消失了,大家像一家人一样和睦相处。
最让我高兴的是,李秀梅和我一起被选为军区阅兵的代表,这是莫大的荣誉。
临行前一晚,我写信给家里,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特意提到了李秀梅和女兵们的事迹。
"妈,您还记得我妹妹想当兵的事吗?我现在觉得,女孩子当兵挺好的,您要是舍得,就让妹妹也来吧,保证把她培养成才。"我写道。
十月的一个黄昏,阅兵归来的我们在靶场收拾靶纸,落日的余晖把戈壁滩染成了金色,沙砾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像是撒了一地的金子。
"王建国,你说再过十年,咱们军队会是什么样?"李秀梅突然问道,眼神望向远方,似乎在看一个遥远的未来。
"肯定更强!"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语气斩钉截铁,"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连全是像你这样的女兵了。"
"你小子又贫嘴。"她笑骂道,随即正色,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不管怎样,我相信我们这一代人,一定会让祖国更强大。"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尊铜像,坚毅而永恒。
远处,新一批男女新兵正齐步走来,踏着我们的足迹,向着靶场走来。
夕阳下,他们的身影格外挺拔,军装在风中猎猎作响,就像一面面飘扬的旗帜。
我忽然明白,在这片荒凉的戈壁滩上,我们正在创造新的传奇。
那些女兵,用她们的坚韧与毅力,让我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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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终于能回答李大山那天的问题——"这帮女兵能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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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那一刻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