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其实老李不傻,只是不爱说话。他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拿一把年年缠新笤帚头的旧扫帚,去村口那片废地扫地。
小时候,村里人提起老李总是摇头。
“傻子,天天扫村口那块空地,扫了四十年。”
其实老李不傻,只是不爱说话。他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拿一把年年缠新笤帚头的旧扫帚,去村口那片废地扫地。
废地约有两亩,荒了几十年,长满了杂草。远处看,像一块破了洞的老棉被。老李来回扫,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直到太阳爬上头顶。没人知道他扫什么,野草照样疯长,土坯房的墙根旁堆着几个生了锈的旧脸盆,有时会跑来两只野猫,踩着他刚扫过的地方,留下几个脚印。
老李也不恼,继续扫。
村里人都习惯了他的存在,像习惯那口总是漏水的老井,像习惯村委会门前那块被小孩子踢歪的宣传栏。久而久之,他成了村里的一道风景,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我小时候倒是经常跟他说话,主要是他家后院有棵枇杷树,果子又大又甜。有次他让我帮忙修他家的收音机,那收音机比我爷爷的手表还老,转盘上的数字都模糊了。我鼓捣半天,终于修好了,里面传出京剧声,老李听着,眼睛亮了,递给我一把枇杷。
“你扫那地方干啥?”我嘴里塞着枇杷问他。
老李眼神飘远,半天才开口:“等雨。”
“下雨你不是得回来吗?”
他摇摇头,继续听他的京剧。旁边桌子上放着一本《扬州八怪》,封面都翻烂了。那时我不懂,只当他真是个怪人。
后来我去城里上了中学,再后来考上大学。寒暑假回来,偶尔会看到老李还在扫地,头发白了不少,腰也驼了。我妈说老李儿子在深圳开厂子,几次接他过去住,他就是不去,非说要守着那块地。
2018年我大学毕业,回村的前一天,下了场大雨。
不是普通的雨,是我记忆中最大的一场。雨水沿着村口高处的山坡奔涌而下,冲开了一道道水沟。第二天雨停了,我和村里几个小伙子去看情况,路过老李那块地,发现地上露出了奇怪的石块。
其中一块方形石头上,隐约可见几个已经模糊的字:“大唐贞观…”后面的字看不清了。
消息很快传开,县文化站的人来了,接着市里的文物部门也来了。那块地被围起来,立了牌子:“禁止入内”。
老李那几天反而没去扫地,就坐在自家门口看着远处忙碌的人群,脸上不见喜悦也不见惊讶,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我去看过几次发掘现场。挖出来的不是普通的墓,而是一座唐代高官的墓葬群。出土了不少文物,有精美的唐三彩,有错金银的铜镜,还有一方保存完好的墓志铭,上面记载了墓主人的生平——是位唐代著名的画家,曾在宫廷任职。
村里人都惊了,谁能想到,我们脚下踩了几十年的地方,竟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最让人震惊的是,考古队从一个偏室里挖出几幅残缺的画作,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仍能看出笔法独特,用色大胆。
考古队长徐教授是国内顶尖的唐代艺术研究专家,看到这些画作时,脸色都变了。他喃喃自语:“这是失传已久的’李氏拙法’,现在只在几本古籍上有记载,没想到能亲眼看到真迹…”
徐教授带着助手匆匆赶到老李家。老李正在门口的木凳上削竹笋,周围放着几个盆栽,仙人掌、绿萝、一盆开败了的茉莉。他家的墙上挂着几幅画,都是用最普通的宣纸随意画的,多是山水,墨色淡雅。
我跟着考古队去的,亲眼看见了那一幕。
徐教授盯着墙上的画看了很久,然后转身问老李:“这些是你画的?”
老李点点头,继续削他的竹符,好像这事不值一提。
“你能画一幅给我看看吗?”徐教授的声音有些颤抖。
老李放下竹符,慢慢站起来,从屋里拿出一卷早已泛黄的宣纸,一方残缺的砚台,一支看起来已经用了很多年的狼毫。他没有铺桌子,就在门口的矮墩上研墨,一边吹着口哨,墨汁的香气在院子里弥漫。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落笔时突然变得干脆利落。就见他几笔勾勒出山的轮廓,再用淡墨晕染云雾,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一幅意境深远的山水画就完成了。
看似简单,但懂行的人都能看出门道。
徐教授的眼睛湿了,他的助手也惊得说不出话。
“这确实是李氏拙法,简中见繁,拙中藏巧。”徐教授声音哽咽,“我研究了一辈子,却不得其法。请问您…师承何处?”
老李擦了擦手上的墨迹,指了指那片被围起来的地方:“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
徐教授猛地跪下,额头几乎碰到地面:“请受我一拜!”
村里人都看呆了。这可是国家级专家啊,在电视上都能看到的人物,居然给我们村的”怪老头”下跪?
老李似乎有些尴尬,扶起徐教授:“不必如此。”
后来的事情像做梦一样。
原来老李家祖上就是那位唐代画家的后人。这个秘密一直在家族中代代相传。老李从小跟着爷爷学画,天资过人,十岁就能画出让人惊叹的作品。他爷爷临终前告诉他,祖先墓地就在村口那块废地下面,让他守护好,等待”天机”。
老李就这样默默等了四十年。
每天扫地,其实是在寻找地面的变化。他知道古墓的确切位置,但不愿声张,怕招来盗墓贼。他等的就是那场大雨,等着老天爷帮他完成祖先的嘱托。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别人呢?”我问他。
老李摇摇头:“时机未到。”
他从屋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后是一本手抄的古书,上面记载着”李氏拙法”的全部心法和技巧。那是家族祖传的宝贝,历代只传一人。
“我爷爷说,等墓出土的那天,就是这本书该重见天日的时候。”老李轻声说。
徐教授捧着那本书,手都在抖。这可是艺术史上的重大发现,价值连城。
村里人这才明白,原来老李不是傻子,而是一直守着一个承诺,一个秘密。
半个月后,国家文物局的人来了,老李家的画作被鉴定为国宝级文物。那本手抄的古书更是无价之宝,文物局出资保护,同时聘请老李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每月有了固定补贴。
老李的儿子从深圳赶回来,知道了一切,眼睛红红的。他一直以为父亲只是个固执的老人,没想到背后有这样的故事。
“爸,对不起,我不该说您过时,不该一直催您去深圳…”
老李拍拍儿子的肩膀:“没事,各有各的路要走。”
村里人对老李的态度也变了。村委会专门开会,决定修缮老李的房子,还在村口立了块石碑,上面写着”李氏家族艺术传承地”。
有记者来采访,问老李这四十年等待有没有觉得辛苦。老李想了想,说:“不辛苦,有信念的人不怕等待。”
记者又问他为什么坚持每天扫地。
“扫地也是一门功夫,”老李笑了,露出几颗黄牙,“扫地扫心,心净则画净。”
我大学毕业后去了省城工作,偶尔回村,会去老李家坐坐。他现在有了新身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但他还是那个老李,每天早起,只不过不扫地了,改为在家教徒弟。徐教授带了好几个博士生来跟他学艺,连国外的学者也有。
老李的画在国内外多个博物馆展出,价值连城。但他从不在乎这些,依然住在村里的老房子,只是翻新了。房前种了一排石榴树,开花的季节,红艳艳的,像他终于绽放的人生。
村里人都说老李是村子的骄傲。小孩子们经过他家门口,会喊一声”李爷爷好”,不再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有天黄昏,我陪他在村口散步,问他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问他为什么扫地,他说等雨的事。
“记得啊。”老李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山,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其实我等的不只是雨,还有缘分。”
“什么缘分?”
“就是现在这样。”他笑了,眼角的皱纹像他画里的山路,“该出世的东西总会出世,该相遇的人总会相遇。”
老李说话时,两只野猫从草丛里钻出来,绕着他的脚打转。他从口袋里掏出几粒猫粮,蹲下身喂它们。
“这对猫从它们外婆那辈就认识我了。”老李摸着猫头说。
这会儿,远处走来一群孩子,都是村里的小学生,背着书包,叽叽喳喳。看见老李,他们跑过来,围着他:“李爷爷,今天教我们画画吗?”
这是老李新添的”工作”——义务教村里的孩子们画画。他从不收钱,说这是还给村里的情分。
望着老李被孩子们围绕的背影,我突然觉得,也许他扫了四十年的地,不只是在守护一个秘密,更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把一份执着和信念植入这片土地。
如今,这份执着和信念,正以另一种形式,传递给村里的每一个人。
有些守候,看似无用,却在不经意间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就像那场大雨冲出的不只是古墓,还有一个老人几十年的坚持与等待,以及一个村庄被唤醒的记忆与骄傲。
秋日的阳光洒在老李和孩子们身上,影子一长一短,交织在村口那片曾经的废地上。那里现在修建了一个小广场,中央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李氏古艺传承地”几个大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村有了个新习俗:每当下大雨过后,村里人都会去那个小广场站一站,看着远处的山,寻找可能出现的奇迹。
因为老李告诉我们:生活中的惊喜,往往就藏在日复一日的平凡里,只要你有耐心等待。
来源:浪浪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