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大爷住在我家对面的2号楼，是个七十出头的老头儿，媳妇儿早逝，儿子在外省当工程师，一年回来那么一两次。他那房子是八十年代的老楼，外墙的水泥都开始剥落，就跟李大爷的牙齿一样，东缺一块西掉一块。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去年冬天最冷的一个月。县城里的桥洞下结了冰，路边的垃圾桶上都挂着冰凌，像是被冻住的眼泪。

李大爷住在我家对面的2号楼，是个七十出头的老头儿，媳妇儿早逝，儿子在外省当工程师，一年回来那么一两次。他那房子是八十年代的老楼，外墙的水泥都开始剥落，就跟李大爷的牙齿一样，东缺一块西掉一块。

我是小区的物业主管，有次收费上门，发现李大爷家里竟然养了四五只猫。当时我还想，这不合规矩啊，小区明文规定不许养宠物。后来才明白，这哪是什么宠物，都是他从外头捡回来的流浪猫。

“这猫也没人要，扔外头冻死了多可惜。”李大爷说这话时手里正切着一块猪肝，刀子都磨得发亮了，但还是有点钝，猪肝被切得歪七扭八。桌上放着个搪瓷碗，碗边缺了一块，像是被谁啃过似的。

我记得当时想说点什么，但李大爷家的收音机突然播起了天气预报，说这两天有暴雪。他赶紧把音量调大，摇了摇头：“这雪下大了，又得多捡几只进来。”

我没说什么，收了物业费就走了。

后来李大爷家的猫越来越多，从最初的四五只变成了十几只。小区里的人开始抱怨，说猫尿的味道从楼道里飘出来，走廊上到处是猫毛，有时候深夜还能听见猫叫春的声音。

张大妈家的孙子对猫毛过敏，一次放学路过李大爷家楼下，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张大妈气得直接找到我们物业办公室拍桌子。

“这老头是不是疯了？谁家养这么多猫？这是住宅区不是动物园！”张大妈的假牙说话时总往前凑，好像随时要脱离她的嘴巴。

业主委员会开了会，决定由我去做做李大爷的工作。

那天下着小雨，我带着一把老旧的黑伞上门了。李大爷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格子衬衫，领口已经磨损得露出了里面的线头。他家客厅里飘着股混合着猫粮和消毒水的味道，说不上难闻，就是怪。

“李大爷，您知道的，咱们小区规定不能养宠物。”我坐在他家沙发上，沙发套都被猫抓得起了毛边。

“这哪是宠物啊，都是些没人要的可怜东西。”他指了指窗外，“昨天又捡了一只，瘸了条腿，估计是被车撞的。”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窗台上躺着只橘黄色的猫，一条后腿明显短了些，正舔着自己的爪子。窗台上的老式暖气片上晾着几条洗干净的抹布，看起来是给猫擦身子用的。

“大爷，我理解您的好心，但是现在整栋楼的人都在抱怨。”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从茶几抽屉拿出一本发黄的相册：“我媳妇儿生前最喜欢猫了，从来不舍得看它们受苦。”

相册里有张照片，是个面容慈祥的妇女抱着一只黑猫，照片角落已经泛黄卷边，但那笑容依然清晰可见。照片旁边贴着张公交车票，日期是1986年5月18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头喝水。他家的水杯是那种老式的玻璃杯，底部有几道细纹，喝水时能感觉到唇碰到一道道微小的凸起。

“我每天5点起床给它们做饭，10点、3点、晚上8点再各喂一次。老了睡不着觉，这样反而有事做。”李大爷说着，一只瘦弱的黑猫跳上了他的膝盖，他熟练地顺着猫背摸了几下。

“不过您也得体谅下邻居们啊。”我有些为难，“要不您就留几只，其他的…”

“送走？送去哪儿？动物收容所都满了，谁会要这些老弱病残的猫？”李大爷的声音突然提高了，然后又很快恢复平静，“算了，我想想办法吧。”

我离开时，天已经黑了。李大爷站在楼道口，身形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瘦小。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有段时间，一闪一闪的，照得人眼睛疼。

接下来的一周，我每天都能看到李大爷背着个破旧的军绿色帆布包出门，里面装着猫粮和一些小工具。原来他是到处找地方安置那些猫。

小区南边有片废弃的厂房，他在那里搭了几个猫窝，每天早晚都去喂食。这事很快传开了，有人叫他”疯子李”，有人叫他”猫大爷”，背地里指指点点的多，但也有人会偷偷放些剩饭剩菜在他家门口。

有天早上，我在楼下碰到了李大爷的儿子，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人。他满脸愁容地问我：“我爸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了？”他指了指太阳穴。

“您爸就是心地善良，没别的。”我说。

他叹了口气：“我给他找了个养老院，条件很好，就是不许带宠物。您帮我劝劝他呗？”

我没应声，只是看着李大爷从远处走来，背着那个帆布包，肩膀都有点驼了。他腋下还夹着半袋米，走得很慢，但步子很稳。

那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跑出去一看，2号楼冒出了滚滚黑烟，火势已经蔓延到了三楼。

我立刻拨打了119，组织人员疏散。大多数居民已经跑出来了，但也有人还在楼里。

“3楼右边还有个孩子没出来！”张大妈尖叫着，“我孙子放学回来自己在家！”

消防队说还有五分钟才能到，但火势蔓延得很快。就在这时，我看到李大爷颤颤巍巍地往楼里跑。我想拦他，但已经来不及了。

整个小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那栋冒烟的楼房。三分钟后，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但仍未见李大爷的身影。

突然，有人喊道：“那里有动静！”

我们顺着喊声看去，只见一只只猫从楼里窜出来，嘴里、背上都咬着、驮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各家的贵重物品：钱包、手机、首饰盒、药品，甚至还有存折和身份证。

更令人惊讶的是，一只体型较大的黑白猫嘴里叼着一个钥匙，正领着一群猫往3楼张大妈家的方向跑。

当消防员赶到时，他们惊讶地发现，原本应该被困的小男孩正坐在楼下的长椅上。男孩说，是一群猫把他引出了火场，领着他走了消防通道。

消防队最终控制了火势，没有人员伤亡。但李大爷被送进了医院，吸入了过多的烟。

那天晚上，医院走廊的灯管一直在发出嗡嗡声，像是某种昆虫的鸣叫。李大爷躺在病床上，氧气面罩遮住了半张脸，但眼神依然清亮。

“你那些猫，”我问，“怎么知道要救人和带东西出来的？”

“它们聪明着呢，”他的声音透过氧气面罩显得很模糊，“我每天都教它们，万一着火了怎么走，哪些东西要先救。”

我愣住了：“您每天都教？”

“冬天下雪那会儿开始的，”他咳嗽了几声，“看天气预报说这一带电线老化，容易引发火灾。我就想，万一真的着火了，这楼里许多是老人，跑不动，得有人帮忙啊。”

他想撑起身子，被护士按了回去。氧气面罩上起了一层雾气，又很快消散了。

我听着外头的雨声，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李大爷的被单上有几根猫毛，在医院洁白的灯光下格外显眼。

“我就纳闷，为啥那只叫花花的猫总是记不住从几楼开始往下跑，怎么教都不行。”李大爷自言自语，“今天倒是记住了。”

第二天清晨，小区里来了几辆电视台的采访车。李大爷的事迹很快传开了，所有人都知道了那23只猫是如何在大火中救出了一栋楼的人。

张大妈亲自到医院看望李大爷，还带了自家炖的鸡汤。她身后跟着的孙子，眼睛还有点红肿，但却主动摸了摸病房外窗台上趴着的那只橘猫。

李大爷出院那天，整个小区的人都来了。业主委员会紧急开会，一致通过了修改小区规章的决定——李大爷可以继续养他的猫，多少只都行。

他儿子也来了，取消了养老院的预约，说要重新装修父亲的房子，专门加一间”猫室”。

现在，李大爷又收养了几只新猫，总数已经达到了23只。奇怪的是，小区里再没人抱怨过猫毛或者猫尿味。偶尔有猫从窗台上掉下来的塑料袋或食盆，楼下的人也只是默默捡起来送回去。

夏天的傍晚，我常能看到李大爷坐在小区的长椅上，膝盖上趴着一两只猫，身边的人不时停下来跟他聊两句。天色渐暗时，小区的自动路灯会先亮起来靠近他那一盏，好像是专门为他照的。

我有时会想，也许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与世无争的人，所谓的怪人、疯子，不过是我们不理解的善良罢了。

前两天下大雨，我看到李大爷打着那把老旧的黑伞，怀里还抱着个纸箱。他小心翼翼地护着箱子，生怕让雨水渗进去。我知道，那里面一定又有新的流浪猫。

小区门口的公告栏上贴着张纸，是社区颁给李大爷的”见义勇为奖”。那张纸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字迹有些模糊，但李大爷的名字依然清晰可见。

每当有新住户搬进来，总会有人讲起李大爷和他23只救人的猫的故事。久而久之，2号楼被大家亲切地称为”猫楼”，成了我们小区的一道风景。

那个曾经被大家嘲笑的”疯子李”，如今成了我们小区最受尊敬的人。

而对我来说，每次看到有猫从李大爷家窗台探出头来，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们，就像是有双眼睛在默默守护着这个小区，让人心安。

来源：一丝不苟星星NT4bfs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