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没了耐心,「兄长走了,嫂嫂孤苦一人,我如何能见死不救?你也未免太无情!」
未婚夫有一个娇俏的寡嫂。
他对寡嫂格外关照。
大婚前夕,他要奔赴千里之外的荆州。
因为,寡嫂在回京路上,遭遇流寇。
我前去阻止,「为何不派护院前往?」
他没了耐心,「兄长走了,嫂嫂孤苦一人,我如何能见死不救?你也未免太无情!」
我独自回城,半路遇到劫匪,昏迷时,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未婚夫娶我之后,同时担起了长房。
他偏爱寡嫂,让我养大他们的孩子。
我郁郁而终。
一睁眼,我瞧见了前来剿匪的兵马司指挥使——
前世,在我坟前痛哭表白的人,便是他。
我二话不说,直接贴近他,「沈大人,救我……」
1
得知陆文景要去荆州,我快马加鞭赶到城门。
明日就是大婚,他此番赶去荆州,绝无可能在一日之内往返。
我挡在陆文景面前,呼吸不太稳,
「你长嫂归宁有两月有余了,为何恰好这个节骨眼下遇到流寇?你又为何非要亲自前往?」
我是将门之女,不喜欢内宅的弯弯绕绕,遂,直接将困惑问了出来。
陆文景有一个娇俏寡嫂。
他素来关照寡嫂。
可我不是个傻子,总能轻易察觉到他二人之间奇怪的气氛。
陆文景每次都巧妙回避问题。
我自年少时就喜欢陆文景,一路追逐了他好些年,寻常时候,陆文景也是个儒雅温柔之人,他会陪我在雪后胡闹,也会从冀州带回千金难买的兵刃。
旁人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整日只会舞刀弄枪,陆文景会安慰我,「世上只有一个祝卿好,你是你自己,不必管旁人的眼光。」
我曾一度以为,我遇到了世间顶好的郎君。
所以,当我每次察觉到,他待寡嫂有些不同时,我都会说服自己——他是个好人,他善待寡嫂。
这似乎完全说得通。
可明日,是我二人的大婚日呀。
我问:「你非要亲自去一趟?」
陆文景已经没什么耐心了,看得出来,他甚是焦灼,
「兄长走后,嫂嫂孤苦一人,我如何能见死不救?你也未免太过无情!」
我一愣。
好像无话反驳。
我只是错过婚礼,可他的寡嫂可能会丧命。
自是性命最重要。
又是这样……每回都是如此……
他仿佛每次都能用合适的理由,让我闭嘴。
陆文景踢了马腹,绕过了我,他眉头紧锁,目视前方,急不可待的想要赶路。
「性命攸关之际,你莫要胡闹。」
「那……婚礼呢?」
我小声问,生怕嗓音大了,会显得颤抖,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想着保留一点体面。
陆文景看了我一眼,「待我归来,会亲自向岳丈大人请罪。婚礼照常举行,你先进门。」
我还是不甘心,「你嫂嫂身边有护院,你也大可以指派……」
未及我说完,陆文景已经扬起马鞭,抽了马腹,奋力赶路,他的声音被疾风吹了过来,
「待我接回嫂嫂,再与你细说。」
2
我出门太急,身边无随从。
折返时,已是暮色将近。
马儿像是可以感知到我的心情,它垂头丧气。
我的胸腔闷闷的,像被人堵上了一团棉花,闷不死,但也不顺畅。
陆文景待我好,可他对待他的寡嫂也好。
那么……
他的好,于我而言,又值几何?
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些年的坚持和追逐究竟有没有意义?
直到有人朝着我围了过来,我这才惊觉自己被盯上了。
我立刻警觉,「你们是什么人?又可知我是谁?」
几名男子对视了几眼,然后齐齐朝着我进攻。
是仇杀?
还是纯粹绑架?
我本想亮出身份,试图恐吓他们。
我乃祝国公之女,他们想伤害我,也得掂量着父亲手里的兵权。
可这些人似乎知晓我是谁,根本不等我自己交代身份,就直接将我弄晕。
失去一切意识之前,我脑中闪过无数个阴谋与阳谋。
同时,我内心也绝望至极。
陆文景,他在前去营救寡嫂的路上,我这个未婚妻却落入了歹人之手。
谁又能救我?
我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
梦里,我经历了潦草的一生。
陆文景将他的寡嫂接回京都后,他的确履行了与我的婚约。
可没多久,他就开始一人担起两房。
甚至,他还将他们的孩子寄养在我名下。
我死时郁郁寡欢,他们一家子倒是其乐融融。
惊梦醒,我浑身打了个哆嗦。
睁眼的瞬间,我还没来得及回想梦境,就对上了一张清隽冷峻的脸。
火把光中,男人眉目萧挺,五官深邃立挺,他身着兵马司指挥使的蟒纹袍服,衬得丰神俊朗,但也透着一股肃杀之意。
竟然是沈辞!
前世,在我坟前醉酒,又哭着表白的人,便是他。
在我的梦里,沈辞也来剿匪,并救走了我。但我生怕与他有所交集,即便中了药,也极力推开他。
此刻,我依然记得梦中,沈辞被推开时,他眼底破碎的微光。
沈辞嗓音清冷,「祝姑娘,你可还好?」
我体内药力开始发作,我二话不说,贴近了沈辞,「沈大人,救我……」
几乎在一瞬间,沈辞眸光滞住。
3
在梦里,我死之后,沈辞与陆文景反目成仇,成了朝中对立的两大派系。
沈辞在朝中处处打击陆文景,直至将陆文景逼上死路。
若非梦见,我怎么都不会想到,寻常冷若冰霜的男子,会对我那般钟情。
此刻,我并不能笃定现实和梦境一致。
所以,我要试探他。
趁着还留有少许理智,我观察着沈辞的表情,我软软的趴在他肩头,附耳低喃,
「沈大人,我好难受呀,你救救我可好?」
沈辞素来生人勿近。
可他并未推开我。
我瞥见他喉结稍稍滚了滚。
附近有打杀声,这时,有人过来禀报,「大人,劫匪近大半数已伏诛,活口也被控制住了。」
沈辞挡住了男子的视线,将我遮藏在了他的庇护之下。
闻言,他褪下身上的披风,将我裹住后,便打横抱起。
沈辞嗓音低低沉沉,像染了无尽夜色,「回城。」
我在沈辞怀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只觉得无比渴望,不由自主的想要靠得更近。
耳畔是疾驰的风,马背颠簸,我蹭了蹭沈辞的喉结,用仅他可以听见的声音,道:「沈大人,别把我送回国公府。」
梦里,沈辞救下我之后,将我送回了家中。
而刚好陆家派去的备嫁嬷嬷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她是个碎嘴子,一传十、十传百,便坏了我的名声。
我倒是已经不介意被陆文景厌弃,无非不想连累国公府。
另外……
这一次,我要牢牢抓住沈辞。
在我的梦里,父亲很快就会因为功高震主而备受忌惮,我需要与一个强大的势力联盟。
如今,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大抵只有沈辞。
此刻,沈辞忽然扣紧了我的腰,他嗓音喑哑,「别动。」
我催促,「可我很难受,你……千万别把我送回去。」
沈辞一边策马,他一边垂眸看了我一眼,「祝姑娘,那你想如何?」
我的唇,挨近了他的耳朵,说出了两个字,「改嫁。」
4
那短暂的黄粱一梦,恍如隔世。
就像是上辈子经历过一遭。
故此,即便心中还是稍有酸涩,我亦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陆文景……不能要了。
他既那么想担起陆家长房的担子,我便就成全了他吧。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梦里,我死后魂魄一直不散,沉浮人世间数十载,见证了太多家族的起起落落。
相较之陆文景的移情,我更应该在乎家族兴衰。
如此这般想着,再加上体内的药力发作,我义无反顾蹭上了沈辞的下巴。
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得帮他骗半个儿子回去。
与其再去物色其他人选,倒不如就选沈辞。
「沈大人……你……可真俊。」
我故意夸赞沈辞。
男人眸色微沉,即便耳畔疾风拂过,我依然听见了沈辞紊乱的呼吸。他胸腔的心跳,强而有力。
沈辞忽而扣紧了我的后腰,迫使我稍稍远离了他一些,他垂眸的一瞬,眼底蓄了浓浓夜色,「祝姑娘,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答:「我说……沈大人可真好看呀。」
沈辞掌下稍稍用力,又问:「再上一句。」
他果然有那个心思。
否则,他不会在意「改嫁」二字。
试探过后,我心中更加笃定了,遂直言,「沈大人,不如,我改嫁你吧。明日便是我大婚之日,可我的准夫婿出城接他的寡嫂去了。」
我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趁着还能思量,我抓紧时机,继续撩拨,「沈大人,你都二十有三了,至今大龄未婚,你看……我如何?与你相配否?」
沈辞好看的唇微抿。
我受药力趋势,脱口而出,「沈大人,我想亲你。」
下一瞬,沈辞猛地一咳,但又似乎被他压制住了。
他加快了马速,我已完全贴在他怀中,极尽可能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马匹停下,我被抱下了马,只闻小厮发出惊诧的声音,「大、大人!」
沈辞沉声低喝,语气裹挟着一丝难耐,「去一趟国公府,将祝国公请来!」
嗯……
他为何要将父亲叫来?
我的视线已然模糊,内腹一片燥热,像被人架在火上烘烤,沈辞将我安置在榻上时,我顺势亲上了他的侧脸。
他动作一滞,随后又撇开脸,我的吻刚好落在了他的耳垂上,然后狠狠咬住。
男人发出一声闷哼,近乎咬牙切齿,「祝卿好,你属狗的么?快放开!」
此刻,我只知,男人身上的气味很好闻,他的耳垂触感极好,咬他可以暂时缓解我的痛苦。
我依旧咬着不放。
可腰间被人轻轻一挠,我怕痒极了,埋怨着低喃,「痒……」
发出的嗓音,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分外旖旎、妖娆,让人面红耳赤。
沈辞摁住我的肩,不允许我再靠近,他朝着门外高喝一声,「来人!取药来!」
我:「……」
都这样了,他却还矜持?
梦里跪在我坟前哭诉的那位,真的就是眼前之人么?
5
混沌中,我听见男子低沉喑哑的嗓音,听上去,对方已经显露出几分无措和急躁。
「祝卿好!别乱摸!」
「够了!」
「这总行了吧。」
「听话,张嘴,把药吃了。」
「你……休要咬人!」
一颗滚圆的丹药,顺着喉咙滚了下去,有人掐住了我的后脖颈,稍一用力让我彻底失去了知觉。
我又梦魇了。
这一次的梦境更加清晰。
陆文景与我大婚之后没多久,父亲遭奸佞迫害,十万兵马皆被困于河西云龙关,父亲生死不明。
我亲眼看见陆文景与他的寡嫂在房中私会。
以我的性子,必定不能忍受。
我宛若被蒙在鼓里的痴儿,勃然大怒,欲要和离。
可陆文景以父亲下落要挟我,将我困于后宅,斩断我的羽翼,切断了我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他苦口婆心地说:「卿好,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此生只能是我的人。寡嫂她可怜无依,我不照料她,还有谁能照料她?」
他身兼两房,对长房无微不至。
我怒极攻心,第一个孩子没能保住,后面伤了身子再不能生养。人也一下萎了。
陆文景强行将他们的孩子寄养在我名下,还冠冕堂皇的说:「卿好,嫂嫂待你不薄了,她就连自己的孩子都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油尽灯枯之际,怒骂他,「你明明并不心悦于我,为何还要抓着我不放?」
他盯得太紧,后面几年,我就连出府一趟,下人都会向他禀报。
陆文景站在我床头,他紧蹙眉头,「卿好,我自是真心心悦于你,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何曾亏待过你?我无非只是顺带照拂了嫂嫂,你怎就这般小心眼?就为了这点事,你我之间耽搁了好些年,值么?」
我一口血喷了出来,恨不能化作厉鬼掐死陆文景。
梦里,我大概是被气死的。
当我再次睁开眼,竟看见了父亲。
父亲一脸怒意与关切。
他爱女如命,自是心疼我的遭遇,但必定也气愤至极。
他早就告诫过我,莫要对陆文景太过上心。只因陆文景表面上几乎无懈可击,他文武双全,待人亲厚,容貌与身段也是极好,寻不出一丝错处。
父亲曾说:「越是表现完美的男子,问题越大。」
可我少时便与陆文景相熟,少女怀春,一心扑在了他身上,哪会那么容易回头是岸?
眼下倒好,大梦醒来,我彻彻底底的清醒了。
「父亲……」
我哽咽着,拉住父亲的手。
甚好,还是热乎乎的、鲜活的,属于常胜将军的手。
父亲沉吟一声,他是三军统帅,一惯肃重,唯独对我温和,叹道:「幸好我儿无事,陆文景那厮既不将我儿摆在第一位,那明日的大婚,也不必照常进行!」
父亲大抵已经知晓了事情原委,他越想越气,「岂有此理?!陆文景,弃我儿于不顾,险些害了我儿万劫不复!」
此刻,我体内那股燥热已经消失,我的身子除却乏力之外,并无异样。
沈辞……
可真是个君子啊!
这都拿不下他?
6
父亲带我离开,刚走出屋子,就看见沈辞正站在一株梨花树下。
有风拂过,雪色花瓣纷落,男人负手而立,另一只手用帕子捂着耳朵。
见了父亲,沈辞双手合并作揖,「国公爷,令爱已经交到您手上了。」
沈辞不卑不亢,也甚有礼数,不像传闻中那般狠厉。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左耳,上面有明显的牙印,还咬破了皮。
记忆忽然上涌,我想到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但我并无羞涩之心,经历过梦境中的种种之后,名节与清誉再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当着父亲的面,我故意道:「沈大人,我咬疼你了么?今日实在感谢沈大人出手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沈大人想要我如何报答?」
清浅的光线中,沈辞神色微愣,但旋即就道:「举手之劳,祝姑娘不必挂齿。」
父亲已经察觉到了异样,我继续添油加醋,道:「可沈大人救我回来时,与我搂搂抱抱了呢。」
沈辞凝视着我,眼底晦暗不明。
父亲深吸了一口气,就仿佛自家的小白菜刚出狼窝,又入了虎穴。
父亲皮笑肉不笑,打圆场道:「已是子夜,老夫先带小女回府。沈大人的恩情,老夫来日会报。」
沈辞颔首,虚手一指,做出「请」的动作。
父亲拉拽着我离开,我路过沈辞时,二人视线在空气里交织,他看上去四平八稳,宛若不被世间七情六欲所困扰的神佛。
可……
他滚动的喉结,还是出卖了他。
回到国公府,父亲还想大骂陆文景,却被我制止住,因为眼下还有更重要之事要办。
「父亲,军中有细作,您可一定要警惕。很快,皇上就会下旨让您带兵出征,切记提防身边的副将。」
梦里,父亲便是在这次出征之后,便失了音讯。
虽说,前世之说甚是玄乎,可等我大致说了一遍他接下来可能会遭遇的事,父亲还是向我妥协了。
父亲,「好,为父听你一言。为父定要长命百岁,不容任何人欺负我儿。」
我又思及一事,道:「父亲,芸娘是个好女子,你二人当真情投意合的话,我没意见。」
芸娘是府上的厨娘,父亲最喜欢吃她亲手做的油泼面。
她是个寡妇,被夫家赶出家门后,无路可走,便在街边卖起了油泼面。
谁知,因芸娘是半老徐娘,尚有几分姿色,遭来了无妄之灾。
父亲骑马路过,刚好英雄救美,一来二往便看对眼了。
但我实在不喜女子取代母亲的位置,遂一直对芸娘甚是排斥。
可在我的梦里,我被陆文景困于后宅那几年,都是芸娘过去看我,她还筹备了银两赶赴边关寻找父亲,可惜……后来也没了音讯。
父亲俊脸一红,自从母亲走后,他身边从没有过莺莺燕燕,一人将我拉扯到大,我自是不能阻止父亲老房子着火。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提为父的事作甚?」
我道:「父亲,人生短短数十载,稍有不注意,便会虚度此生。既然遇到了合心意的人,不妨携手共度。」
父亲的脸更红了,像耍大刀的关公,脸红脖子粗。
我:「……」
还真是老房子着火啊!
7
父亲羞羞答答,嗓音也柔和了几分,「既然我儿要取消婚事,那……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且先歇息吧。」
父亲的唇角压都压不下来。
他和芸娘眉来眼去好些时日了,但碍于我的缘故,两人一直都是眼神交流。
芸娘内敛,父亲是传统正派的武将,两人从不僭越。
我憋着没笑出来,「父亲也早些安寝,已是大半夜,莫要去扰了芸娘,有话明日再与她说。」
父亲眼神躲闪,不敢看我,他很快离开,还贴心的从外面合上了房门。
翌日一早,我一夜无梦。
因事先吩咐了府上下人,不准叨扰,无人来唤我起榻。
可陆家派来的那位备嫁婆子,却上杆子找茬。
我刚好要找她算账!
「新妇该起榻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
「再不梳妆,会耽搁了吉时!」
我睁开眼,不由得冷笑一声。
陆文景都不担心耽搁大婚,我还担心什么吉时?
待我走出屋子,当即吩咐护院,「来人,给我张嘴!将她的嘴打烂,再送去陆府。」
梦里,我被沈辞送回国公府后,我中了热毒的消息无意中传了出去,便是这婆子去陆家肆意散播。
护院只犹豫片刻,他们素来服从于我,可惜,梦里的我被陆文景折断了羽翼,否则,必然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可见,钱与权,皆要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婆子惨叫声连连,直至她被人拖出国公府,我的耳根子才清静。
父亲亲自来陪我用饭,芸娘也来了。
芸娘容貌秀美,厨艺极佳,穿着一身干净的素色裙裳,细一瞧,发髻上还有一根簇新的簪子。
父亲每次看向芸娘,芸娘就羞答答的垂眸。
芸娘刚一抬眸,父亲又抿唇窃笑。
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
我清了嗓门,「咳咳……用早饭吧。」
芸娘落座后,时不时窥探我的神色,她终于没忍住,小声道:「姑娘,你真不嫁了?万一陆家那边的迎亲队伍非要抢人呢?女子的名节甚是重要,我担心……」
我明白芸娘一片好心。
她自己前几年丧夫后,便备受前婆家磋磨,遭了无尽唾骂。
我笑了笑,改了称呼,「芸姨,他陆文景人都不在府上,这婚事也不必照常举行。世间女子多在乎名节,可名节当真重要么?我倒是觉得,能遇到真正的良人,才最重要。否则,枯守后宅才是最可悲。」
芸娘怔愣住,很快面颊飞霞,想来父亲已经告知她,我同意他们两人的事了。
她脆脆应了一声,「哎!姑娘有底气,文武双全,说什么都是对的!」
8
我原以为,我将备嫁婆子送回陆府后,陆家会重新斟酌大婚之事。
可迎亲的队伍,还是敲锣打鼓的来了。
父亲命护院持剑挡在大门外,我亲自应对此事,若由他出头,只怕会闹到皇上面前去。
陆府管事催促,「新妇莫要耽搁了时辰!怎还没上妆?今日可是大喜之日呀!」
热闹引来了不少看客,我索性直言,「陆文景他人在荆州,我嫁去陆府,究竟嫁给谁?又与谁拜堂成亲?是公鸡么?」
在我的梦里,陆府便用了一只大公鸡代替了陆文景。
此举让我一度成为京中笑柄。
堂堂国公府的独女又如何,成了陆家新妇,还不是遭受磋磨。
管事脸色一僵,忙陪笑道:「新妇,公子他有要事在身,着实分身无术,这也是无奈之举。」
呵,陆家总有无穷尽的理由。
我扬声问道:「无奈之举?是指陆文景一意孤行,非要前去迎救寡嫂一事么?你们陆家难道只有陆文景长了腿?旁人就不能前去荆州一趟?」
众人唏嘘,窃窃私语。
新郎只有陆文景一人,旁人不可替代。
可前去接回寡嫂的人,陆家上下比比皆是,稍微有点本身的管事也能前往。
纵使我今日不上花轿,也无人可以指责我无理取闹。
迎亲队伍甚是为难,管事对几个婆子使了眼色,婆子作势就要上前拉拽我。
这意思,是非让我上花轿不可了。
我一挥手,立刻就有护院上前,挡住了几个婆子。
我不介意把事情闹大,故意引导看客们,道:「陆文景与他的寡嫂……必定感情甚笃,不然,又岂会完全不顾大婚之日,就前去接他的嫂嫂?」
果然,众人瞬间心领神会了。
陆家的迎亲队伍再也没法镇定自若。
小叔子与寡嫂,这一层关系着实叫人想入非非。
我转身回府,吩咐护院,道:「给我好好守着,陆家任何人不得入内!」
迎亲队伍来时有多热闹,离开时就有多狼狈。
陆文景不顾我的体面,也别怪我踩碎他的体面。
父亲目睹我处理这场事故,他一脸欣慰,「我儿长大了。」
父亲是个性情中人,虽是粗狂武将,但轻易红了眼眶,「只是……委屈你了。」
委屈么?
不……
我犹如已经历前世磋磨难,思及梦境,我不禁心有余悸。
果然,当日下午,宫里就来了圣旨,让父亲即刻启程赶赴边关。
我反反复复交代父亲,定要小心警惕军中卧底,分别之际,我紧紧抱住了这位大汉,「定要活着回来,京都有女儿坐镇。我也会照顾好芸姨。」
父亲哭得稀里哗啦,上马后还频繁抹泪。
真是个水做的粗糙汉子。
9
两日后,我收到了陆文景寄回来的飞鸽传书。
信中仅有一行字:「嫣儿染了风寒,暂不宜加速回京,大婚之事你可自行决定一切。」
寥寥数字,甚是敷衍。
我自是知晓陆文景回不来,他的寡嫂总有借口牵绊住他,嫣儿是陆文景兄长的女儿。
有了这个手笺,我带着人浩浩荡荡去了一趟陆府。
陆家人一开始还对我横眉冷对,认为是我毁了陆家的颜面。
陆母冷斥,「祝卿好,前两日让你过门,你非要拿乔,不肯上花轿,败坏了陆家的名声。你今日登门,又想作甚?等到文景归来,未必还肯八抬大轿迎你过门。」
我不欲和陆母多费唇舌,梦里消磨了一世,只觉得实在不值。
我将陆文景的手笺递上,「陆文景说了,大婚诸事皆有我一人决定。我今日登门,是来奉还聘礼的。」
「我与陆文景自此刻起,再无任何干系。祝、陆两家的秦晋之好,也就此解除。」
陆母一愣,随即抬手揉着太阳穴,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她嘴里嚷嚷不休,「哎呦,天杀的——我早就知道,将门之女最是跋扈,祝国公府常年征战在外,府内无主母,又岂会养出什么好女儿?!」
好得很!
连带着我父亲,和亡母也一并骂上了。
我挥手,让护院将聘礼尽数搁置在陆宅大门外,又将庚帖退还,并要求陆家退回本属于我的东西。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带水。
回程路上,我还让人四处散播,我已与陆文景解除婚约之事。
除却这些,我更是亲自去黑市买来了数十个身强体壮的奴隶,让护院日日训练,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日,我去见了沈辞。
他身边的随从一看见是我,立刻眼观鼻鼻观心的望着天。
沈辞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摩挲扳指的动作,顿了一顿。
我拍了拍手,让婢女呈上几样清口小菜,「沈大人,你我又见面了,你的耳朵好些了么?上次我咬得太重,让你受罪了。下回,我一定小心些。」
沈辞,「……」
男人身后的随从紧抿着唇,眼珠子转来转去。
我又说,「沈大人,午膳时辰到了,这几样小菜是府上厨娘的拿手好菜,你救了我一次,我自当报答你。」
沈辞薄唇微动,我亲自给他递上碗筷。
他的手十分好看,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纹洛清晰。
我毫不吝啬,夸赞道:「沈大人的手,可真好看。」
沈辞捏着竹箸的手一僵,看向我时,眼神晦暗不明,「祝姑娘,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答,「沈大人既然问出来了,那我便直言,敢问……沈大人可查清楚了,那日是谁掳走我?劫匪背后必定还有幕后黑手吧?」
沈辞慢条斯理地吃饭。
随从惊呼,「大人!验毒!」
沈辞一记眼刀扫过去,「闭嘴,出去。」
很快,我与沈辞独处了。
兵马司的衙门甚是威严,但沈辞的桌案摆设,倒是雅致的很。
沈辞垂眸,吃相儒雅,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嗯。」
10
「那……是谁要害我?」
我托腮,盯着沈辞的每一个表情。
他究竟是几时开始心悦于我的?
他藏得可真深啊,半分看不出来。
可警惕如沈辞,他敢直接吃我送来的饭菜,并不验毒,足可见,我对他而言,很不同。
沈辞抬眸,语调清冷,「的确有人买凶害你,但幕后之人很谨慎,只出银子,并未透露身份。」
言罢,沈辞话锋一转,「祝姑娘,你说……谁会精准算出你的行踪?按理说,你即将大婚,理应待在府内。」
也就是说,有人知道我会追踪陆文景,更知,我会独自一人折返。
往深处想,对方甚至知晓陆文景那日一定会出城。
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并未当场发作,只冲着沈辞笑了笑,「沈大人,大恩不言谢,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沈辞猛地咳嗽,「……」
他像是被呛到了,但又硬生生憋了下去,以至于俊脸涨红。
我再接再厉,道:「你未娶,我未嫁。你官拜一品,我美貌如花,难道不是良配么?沈大人,你的脸红了。」
沈辞拿了帕子拭唇。
可我摁住了他的手,「沈大人,你上次并未彻底给我解毒。我所中之毒,叫半月癫,每隔半个月就会发作一次。」
梦里,陆文景娶了我之后,因我被掳之事,对我百般嫌弃,可我体内药效发作后,只能寻他帮忙。
事后,陆文景对我的态度愈发轻蔑。
他甚至以为,我是为了争夺他的宠爱,才自己给自己下药。
沈辞瞳孔一怔,他轻蹙眉,「祝姑娘,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答:「你呀。」
沈辞豁然起身,他用侧颜对着我,似是恼了,「倘若祝姑娘只是为了气陆公子,大可寻旁人帮忙,我沈某人不当工具。」
我叹气。
也难怪沈辞会起疑。
毕竟,京都城人人皆知,我与陆文景青梅竹马,我更是追逐了他数年。
旁人宁可相信八匹马会回头,却不会觉得,我会移情。
我自己也吃惊。
追赶陆文景当日,我依旧心中酸涩。
可大梦过后,身心宛若被重新淬炼了一遍。
如今,回头去看,只觉得当时的自己像被蒙蔽了双目。
此刻,我只好对沈辞胡搅难缠,「沈大人,是你救了我,那你得救到底呀。你不帮我?难道让我去找小倌么?如今,我已取消婚事,自是与陆文景再无干系了。」
沈辞捏紧了玉扳指,手背青筋凸起,他在审视着我,亦在揣测我的真心。
在他始料未及时,我垫脚就亲了上去。
男人身量太高,我只亲到了他的下巴。
刚好有人进来,一个大男人愣是吓了一跳,「大、大人!属下什么都没看见!属下不知道祝姑娘亲了您!」
11
沈辞并未推开我。
可他也没闭眼。
他就那么淡漠的看着我。
就仿佛,我无法激起他内心一丝涟漪。
我的唇挪开,唇瓣上隐有被胡渣刺到的轻微触感。
男人喉结滚了几下,「祝卿好,你可想好了?」
他在主动询问我了。
有戏!
我点头,「嗯,想好了。以我看,沈大人较之陆文景,处处高出一筹。以前是我眼拙,不识人。」
沈辞似乎还是不信,又问:「你不后悔?」
我更近了一步,腰间系带刚好触碰到了沈辞的另一只手,他指尖动了动,随后,圈住了系带。
我眨眨眼,「至少我眼下不后悔。」
我又垫脚,试图亲到沈辞的唇,可他稍稍一颔首,轻易避开了,「祝姑娘,离你体内药力发作,还余几日。」
我,「沈大人的意思是,愿意帮我解半月癫的毒?」
沈辞的表情奇奇怪怪,三分别扭,还有三分羞涩,另有四分镇定自若,「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不会与除了妻子之外的女子,有任何肌肤之亲。」
我立刻咧嘴笑,「我懂!我嫁你,或者你娶我,都行!」
沈辞,「……」
从兵马司离开后没多久,我安插在城门处的探子就送了消息回来。
「姑娘,陆公子已经接回了陆家的大少奶奶,得知您并未嫁过去,他火急火燎赶去了咱们国公府。」
再次听到有关陆文景的消息,我竟有些嫌烦了。
人当真可以在一夜之间,判若两人。
12
见到陆文景时,看得出来他略显憔悴,肤色也黑了些。
身上倒是换了一套簇新的蓝色锦袍。
陆文景扫了一眼满院的嫁妆,他冷笑,「你可知,你这次闯了多大的祸?你闹脾气也要有个度。我无非只是耽搁了几日,你有必要如此行事么?」
「我已经足够快马加鞭,嫣儿在半路上甚至来不及喝药,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陆文景冲着我一股脑撒气。
我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忽然觉得陌生。
我当真……心悦过他?
还是说,我所在意的、不舍的,只是少女时情窦初开的自己呢?
我的爱意热烈又直接,在陆文景身上镀了一层光。
爱意散去,原本笼罩在他身上的光也消失了。
如此一看,还是沈辞更好看些。
我本想不搭理,可陆文景实在咄咄逼人。
我道:「我已经退婚了,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陆文景气笑了,「退婚?我同意了么?」
我疑惑,「是你自己亲笔书函,让我一人做决定,你们陆家也已经同意。」
陆文景仿佛才想起了什么,他一愣,旋即解释道:「我那是让你在陆家自由处事!我几时同意过退婚?我不同意!」
他广袖一挥,又指向满院的嫁妆,他很会给自己洗脑,又笑了,「卿好,你就连嫁妆都不曾收起来,可见,你在等着我归来,亲自迎娶你进门。」
「行,我依了你总行了吧。」
「我会让人重新换一个黄道吉日,再风风光光迎你进门。」
陆文景单方面决定好了一切。
他甚至走向我,握住我的双肩,笑着说:「我知道你是吃醋了,可嫂嫂不是外人,幸而她与嫣儿此次并未出事。」
「对了,嫂嫂也十分愧疚,她还想亲自过来向你请罪呢。你可不能怪她。是我自己要去荆州接她的。」
我推开了陆文景,后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他的寡嫂无恙,可我差点有恙。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陆文景,「卿好,你这是什么意思?休要再闹,你该大度一些。」
我摇头失笑,「陆文景,在我与你嫂嫂之间,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既然如此,我也有权利重新选择旁人。」
陆文景脸色微变,很不耐烦道:「够了!休要胡说!你我两情相悦,自幼相识,你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昨年的花朝节,众目睽睽之下,你与我同乘一马,满城目睹。祝卿好,你只能嫁给我。」
我也不耐烦了,索性逐客,「来人!送陆公子出府。日后无我的允许,不得再放他进来!」
陆文景大抵才刚回京,还没打听清楚消息,祝、陆两家的庚帖、婚书,皆已调换回来。
我与他再无干系。
陆文景挥袖,「我自己走!祝卿好,等你想清楚了,再与我重新商榷婚期!」
他瞪着我,我却转头回堂屋。
陆文景,「祝卿好!」
护院拔剑,「陆公子,请吧。」
13
陆文景回到陆府,第一时间去询问了陆母。
他有些气喘,脸色十分难看,「母亲,我与卿好的婚事还作数,无我允许,谁也不能同意退婚!」
陆母皱眉,「可事已至此,陆家已经成了笑话,她祝卿好全然不顾及陆家颜面,公然退婚挑衅,是她自己不愿意上花轿,还命人殴打了备嫁婆子,委实缺少礼数!」
陆文景忽然觉得心烦意乱,「她真主动退了婚?」
陆母冷哼,「你是没瞧见她那日的嚣张样,亲自带着数十位护院登门,气势汹汹的很呢!」
陆文景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我不同意!婚事还可从长计议!」
陆母,「你……」
陆文景转身要走,刚好撞到了前来送茶水的姜姝。
二人险些撞上,茶水溅出,姜姝的手背登时红肿一片。
姜姝,「啊——」
陆文景这才察觉到茶水溢出来了,忙问:「嫂嫂……我并非有意,可烫着你了?」
姜姝莞尔,「无妨……想来祝姑娘年岁还小,这才任性了些,我明日就登门,亲自向她致歉,此事皆因我而起,也该由我解决。祝姑娘那么心悦你,绝不会当真退婚,无非是闹点小脾气,无伤大雅。」
陆文景仿佛被安慰到了。
没错……
祝卿好一定只是与他置气。
「嫂嫂,你别替她说好话,她岂会懂你的一番好心。」
姜姝还想继续说什么,陆文景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接到嫂嫂后,日夜兼程赶回京,不都是为了祝卿好么?
可她倒好,非但没按时进门,还堂而皇之地退了婚!
好端端的新娘子不翼而飞了,陆文景心中烦闷,又觉得祝卿好对他的态度太过强硬,让他甚是不适。
姜姝,「二弟……」
陆文景并未听见身后有人唤他。
他内心冒出无数个念头。
他在想,再晾着祝卿好几日,她自会想明白。
他宠了她这么多年,只怕是已经宠坏了。
除了他,祝卿好还想嫁旁人?谁能受得了她的倔脾气?
她在他身后追逐了这样久,岂会轻易放弃?
陆文景如此一想,胸口憋闷终于好受了些。
14
几日后,我派去荆州的心腹回来了。
心腹如实禀报,「姑娘,陆家大少夫人前阵子的确回去省亲了。但原定计划,是赶在您大婚之前回来。可不知因何缘由,在荆州逗留了几日,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流寇。」
是了,一切都太过巧合。
巧合多了,便是人为。
我心中了然了。
姜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倘若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真与她有关,我定不会放过。
「继续查!盯着姜氏的一举一动,能查到多少是多少,事无巨细皆要向我禀明。」
心腹,「是,姑娘。」
芸娘担心我气坏了身子,给我做了冰糖莲子羹,她看上去心事重重,我一眼看穿。
「芸姨,你放心,我与父亲暗中联络过了,他一路顺遂。我定会让父亲平安回来,届时你二人成婚,早日给我生一个小妹。」
芸娘羞红了眼,「哎呀!姑娘……」
我纳闷,「芸姨,你与我父亲暧昧大半年了,总不能还没那啥吧?」
我自幼无人管束,博览话本。该懂的,不该懂的,统统都懂了。
芸娘背过身,「姑娘!我与国公爷并未僭越!」
啧,老爹怎么回事啊?
太磨叽!
明日就是「半月癫」发作的日子,我提前让人去沈辞面前知会了一声。免得他明日有要事耽搁。
当晚,我泡了一个花瓣澡,打算美美地睡一觉。
茜窗吱呀一声响了。
我一回头,身侧的婢女已经被击晕,沈辞眸光灼灼,白月光常服衬得他一派清风朗月,少了平日里的煞气。
我张大了嘴,系腰带的手顿住。
沈辞像换了一个人,唇角扬起一抹风流弧度,「祝姑娘,你怕了?不是说让我提前准备么?」
那也不必……提前一夜吧?
我拢了拢衣襟,稍有一丝害羞,道:「可……我体内的药效还没发作。」
沈辞往前走了两步,与我面对面站着,他的影子将我彻底笼罩。
他抬手,勾起我垂下的发丝,然后在指尖缠绕了几圈,嗓音喑哑,「我已经查过了,半月癫的确无药可解,半月前你服下的药,也只能缓解十五日。我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帮人帮到底。」
我夸道:「沈大人,真是个善人。」
沈辞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哂笑,「我对旁人从不心慈手软,身边亦无莺莺燕燕,虽是沈家庶出,但如今建功立业,已单独立府。」
他在交代身家么?
我正困惑,沈辞添了一句,「我也没有寡嫂。」
我:「……」
实在没忍住,我喷笑了出来。
梦里,我死后,沈辞一直不曾娶妻,即便他斗倒了陆文景之后,也一直孑然一身。
我虽不懂,他对我的情义,究竟从何而来,但我信任他。
我指了指身后的床榻,堂而皇之问出口,「那……你今晚就帮我解毒么?你可会?需参照避火图么?」
这下轮到沈辞哑口无言。
他本就严肃,俊脸一旦紧绷,更是生人勿近,但细一看,五官轮廓十分精致。
15
沈辞轻蹙眉头,「你若信我,便跟我出去。我一人可以避开贵府的护院,但带上你恐会被发现。所以,你需要自己走出国公府。」
他一本正经。
我立刻换衣。
沈辞却忽然转过了身去,动作迅速果决,显出几分慌乱。
我笑话他,「沈大人,你怕了?」
回答我的,是男人的沉默。
想到明日还需要他解毒,我点到为止,没再继续逗他。
以前怎么没发现,沈辞这般有趣?
沈辞先一步潜出了国公府,他在府外的小巷子里等我。
我没有带随从,直奔他,问道:「你为何鬼鬼祟祟?」
沈辞一本正经,他的脸隐在一片光晕里,惊人的好看,「男女大防。被人看见,对你名声不好。」
我笑了,「可我们都打算那样了,还怕什么?」
沈辞还是很正经,「尚未成婚,我自当保护你。」
我很吃惊,「原来你是这样的沈大人。」
从前只觉得他冷漠无情,竟不知很会替女子考虑。
他递给我一张面具,他自己也戴上了。
我被沈辞领去了朱雀街。
今日有夜市,四处火树银花不夜天,甚是热闹。
我对沈辞愈发好奇,「沈大人以前也爱逛夜市?」
沈辞的手背在身后,身型颀长笔直,「不曾,今晚是第一次。」
我脱口而出,「沈大人的很多第一次都要给我么?」
男人似乎忽然一顿。
我瞥向他,瞧见了他瞬间泛红的耳垂。
我:「……」
是他太不禁撩?
还是我太过孟浪?
这时,迎面走来一人,竟是陆文景。
我二人竟然对视了一瞬,下一刻,我便握住了沈辞的手,装作一对佳偶,径直与陆文景擦肩而过。
陆文景多看了我几眼,他蹙着眉,到底没认出来。
可他忽然在我身后唤了一声,「这位姑娘,请留步。」
沈辞反握住了我的手,带着我继续往前走。
我也假装也没听见。
幸而,陆文景也遇到了熟人,我听见身后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二弟,你怎在这里?」
是姜姝。
他二人还真是有缘,随意都能碰见。是巧合?还是蓄意?
很快我便摇了摇头,无论陆文景与姜姝之间如何,皆与我毫无干系了。
陆文景回道:「心中烦闷,出来随意走走。」
此刻,陆文景回头多看了几眼,总觉得方才与他擦肩而过的女子,很像祝卿好。
可他又很快否决了这个念头。
祝卿好是他的准妻子,又岂会与旁的男子手牵手逛夜市?
那女子必定不会是祝卿好。
如此一想,陆文景又诡异的心情舒畅了。
姜姝见陆文景失神,又唤道:「二弟,既然刚好碰见,不如一道回府吧。」
陆文景没有拒绝,「好。」
自兄长离世后,寡嫂甚是可怜无助,他身为小叔子,自是要对她多般照拂。
可惜,祝卿好总是与他闹,亦不懂他的苦心和无奈。
16
在朱雀街走了片刻,沈辞忽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祝姑娘,你当真不后悔的?等到明日,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既然挑中他解毒,自是没有其他心思。
看着沈辞丰神俊朗的模样,我忍不住撩拨,「沈大人,你有所不知,我已急不可待,又岂会后悔?倒是沈大人你,该不会想临阵脱逃吧?你是初次,难免紧张。不过无妨,我会给你时间适应。」
沈辞,「……」
男人忽然捏紧了我的手。
他掌心温热,有薄汗溢出。
我看见他突出的喉结滚了又滚,面具之下的那双眸子,深邃晦暗。
「不必。」
沈辞闷闷道了一声,这便牵着我上了一艘画舫。
他让人解开了画舫上的绳拴,任由画舫飘向湖中央。
我与他单独在画舫中,与外界隔绝。
气氛陡然暧昧。
我故作镇定,「要开始了么?沈大人,你可千万别紧张。」
沈辞一挥袖,灭了船舱内的烛火。朦胧光晕中,我的身子逐渐发烫,是药效开始发作?还是我心里作祟?我亦分不清了。
薄凉的唇凑过来时,我浑身一个激灵,随后就被摁在了松软的榻上。
沈辞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红色绸带,他蒙住了我的双眼。
瞬间,五感被放大数倍。
他似乎很会。
不亚于话本中描述的那般。
酥酥麻麻席卷上来之际,我不受控制的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我抽出几分理智,问:「沈大人,你敢说……你当真是初次?」
沈辞闷哼,发出低低的轻笑,「祝姑娘不妨自己感受一番。」
我:「……」
画舫平稳,可我却只觉得一阵沉沉浮浮。
沈辞百忙之中,故意问我,「祝姑娘,你感觉如何?」
我抱着他的头颅,心情愉悦,「甚、甚……」
「甚好」二字终是没说出来。
男子与男子之间的差距当真很不一样。
若非与沈辞有了今夜的缘分,我竟不知前世过得有多清汤寡水。
陆文景那般的男子,怎还好意思肩挑两房?
如此一想,我倒是很乐意将陆文景让给姜姝。
沈辞的话多了起来,可他此刻的嗓音着实磁性低沉,听得人耳膜发痒。
「祝姑娘,你笑了,看来是很满意。」
「为何不说话?说……满意否?」
17
子夜十分,我与沈辞背对着彼此,各自穿
来源:桔子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