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臣妻》,可怜见的,堂堂皇帝为爱入微,喜欢虐文的看过来

360影视 欧美动漫 2025-02-06 03:43 2

摘要:沈湛这一去,大抵要大半个夏季,这还是二人成亲以来的第一次分别,分别前日,温蘅亲自检点沈湛的行囊,生怕他带漏了什么,路上过得不舒坦。

书名:臣妻

作者:阮阮阮烟罗

简介:

雷雨滂沱夜,御殿烛滟流光,美人如玉。

年轻的一品国夫人,为救兄长,求至御前。

天子执念成魔,贴面相问,“朕要一生,夫人肯否?”

女子屈膝低首,如白鹤折颈,在滔天权势之下,压成绝望的弧度,声低无温:“这是臣妇的福气。”

又一年雷雨夜,天子滞在贵妃宫中,迟迟不走,板着脸道:“雨势这般大,朕若不小心走跌了,可如何是好?!”

近侍在旁贴心附和,“陛下龙体不可有丝毫损伤,还是就近歇在娘娘宫中为好。”

天子“唔”了一声,瞥眼悄看他心尖上的贵妃。

美丽的贵妃娘娘恍若未闻,依然淡漠着眉眼,将手中书卷,默默翻过一页。

精彩节选:

沈湛这一去,大抵要大半个夏季,这还是二人成亲以来的第一次分别,分别前日,温蘅亲自检点沈湛的行囊,生怕他带漏了什么,路上过得不舒坦。

她忙碌了两三个时辰,一直检点到天黑,终于觉得应该再无遗漏了,轻吁了一口气,拿起青罗小扇,一边轻轻地摇着,一边吩咐春纤去前院,将那几个即将随行沈湛离京的侍从喊来,将这几只箱笼搬走。

春纤奉命去了,沈湛却走到她身边道:“还缺了一样……”

……还缺了一样?

温蘅心中疑惑,放眼看向这几只尚未锁扣的箱笼,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遭,并无遗漏,她含惑问沈湛:“缺了什么?”

沈湛没说话,只是忽地将她搂腰抱起,放坐到一只堆满衣物的箱子里,笑道:“还缺了我的夫人。”

箱内堆叠地整整齐齐的衣物,因她这一坐,全都塌陷下去,温蘅人也往里“陷”,起都起不来,拿罗扇轻拍了下沈湛的头,嗔道:“胡闹什么呢!”

沈湛将她抱坐好,亲吻了下她的脸颊,“没胡闹,真想把你带走,你不在,我的心就像是空的,怎么不是缺了一样?!还是缺了最重要的一样!!”

温蘅其实心中也是眷恋不舍,她手搂住他脖颈道:“要不,我真的跟你走吧?”

明明已经同皇后姐姐说好,但在这最后的分别时刻,沈湛竟还真认真想了起来,但想了许久,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罢了,一路车马劳顿、风尘仆仆,天气又十分炎热,跟我走,就是去受苦……”

温蘅低低道:“我不怕受苦……”

“可我舍不得你受苦”,沈湛劝道,“你还是同姐姐在一起吧,紫宸宫是天下最好的避暑所在,你又生性怕热,跟姐姐一起在宫中,享享清福……”

温蘅低首不语,沈湛抵额安慰道:“我很快就回来了……”

他正轻轻地说着话,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应是春纤带着那几个侍从来了,温蘅忙抬头道:“快扶我起来,坐在箱子里像什么样子?!”

沈湛却没依言扶她起身,而是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笑着转到了内室。

一夜恩爱缠绵,第二日晨起,夫妻二人相依下榻,一个亲自为丈夫束冠更衣,一个亲自为妻子描眉簪钗,年轻夫妻离别前的缱绻情浓,自不必多说,小小的梳发更衣之事,也耳鬓厮磨了许久,方才做至尾声。

沈湛将最后一支海棠流苏长簪,簪入温蘅的刚梳好不久的云髻之中,手拂着那细碎的流金流苏,小心翼翼地使之垂落在温蘅绀青的鬓侧,望着镜中眉目如画的女子道:“真美……”

他微低了身,在她耳边噙笑低道:“真怕你被小贼惦记了去……”

温蘅轻声嗤笑,“哪里来的小贼,也就你沈明郎,把我当个宝了。”

沈湛笑将温蘅搂转过来,“可不是宝,我的绝世珍宝。”

他轻轻抱了一下她,笑着问:“等我回来,你会不会比现在重一些?”

“重?”温蘅奇怪道,“炎夏熬人,只会清减一些,怎么会重?”

沈湛笑而不语,只是慢将目光落在她的腹部,温蘅忽地明白过来,双颊微微一红,但心中却又盛满了甜蜜,轻声问:“你觉得会重吗?”

沈湛道:“不好说,但为夫昨夜真的尽力了。”

这回温蘅真脸红了,原要羞地伸手去锤他,可扬起的手落到他身前,却柔柔地搂依了上去,沈湛亦搂着她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重些,但我一定会清减许多,因为,思君令人老……”

温蘅心中柔肠百结,万般爱恋沉浮,最后凝成《行行重行行》的最后一句,低低絮语,“努力加餐饭……”

朝阳初升,沈湛一步三回头地登上马车,温蘅也一直守在门口,等到车马彻底绝尘而去,再也望不见了,方返回府中。

不久后,皇后娘娘派人来接,温蘅携春纤、碧筠,带上早收拾好的衣物,登上宫车,来到了位于京城西郊秀丽林峰间的避暑行宫——紫宸宫。

皇后娘娘一如往年避暑,住在椒房殿,将她安排在距离椒房殿不远的一处清幽居所——南薰馆。

南熏馆外遍植碧桐翠竹,院落三进,十分雅致僻静,常人不会路经此处,关起来门,自成一片天地,且因此馆,曾作为书院用过,内藏有大量书画,徜徉其中,一日下来,时间过得飞快,可解相思之苦。

温蘅十分感激皇后的细心照料,日常皇后传召说话,便踩经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白石小径,穿过森静桐竹,绕转过几处堆秀假山,走到大路上去,前往皇后所居的椒房殿,或品茶闲话,或刺绣对弈,陪伴皇后打发寂寥漫长的夏日时光。

这一日,皇后娘娘未传她至椒房殿,而是邀她到临池而建的疏雨榭,一同赏看池中新开的碧台莲。

正沐着清香凉风、随意说笑着时,远远见冯贵妃在侍女的拥簇下,从水上长廊走了过来,温蘅忙起身行礼,冯贵妃亦大着肚子,要向皇后行礼,皇后忙命素葭搀她起身,赐座后笑着问道:“你身子不便,怎么不在自己殿里好好歇着?”

冯贵妃在宫人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坐下道:“臣妾也想躺着歇歇,可腹中这孩子太过活泼,踢闹地臣妾坐立不安,像是不愿闷在殿里,急催着臣妾这个做母亲的,快出来走走似的。”

冯贵妃一边轻抚着隆起的腹部,一边柔柔说话,眉眼间流露出将为人母的温情,神采奕奕,宛如一道艳阳,几能刺伤皇后的双眸,皇后静了须臾,含笑道:“这说明孩子身体健壮,是好事呢。”

冯贵妃温婉笑道:“陛下和太医,也都这么说呢,教臣妾宽心,凡事不要多想,安安心心地把皇子生下来。”

皇后捧着茶盏的手一僵,“……已经知道是男孩了吗?”

“太医倒没这么说,只是臣妾自有孕以来,总是爱吃酸的”,冯贵妃浅笑着道,“不是都说,酸儿辣女吗?臣妾私心想着,会不会是个男孩,这样和陛下说了,陛下说臣妾是有福之人,会心想事成的,最要紧的就是安心养胎,母子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其实冯贵妃作为一位宠妃来说,不说与史上那些仗着帝王宠爱、呼风唤雨的妖妃相较,就单与先帝那位恃宠生娇的秦贵妃相比,都算得上十分安分守己,面见皇后,从未礼数有缺、面露矜色,性子婉顺柔和,若她不是宫中的妃子,皇后或还会有几分喜欢她,可她是,不仅是,还是陛下心尖上的人,独占陛下的宠爱,怀了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还很有可能,是个男孩……

太后寿宴那日,母亲私下对她说,既然陛下心中只有贵妃冯氏,看不上别的女子,无法进献女子分宠生子,那么目前可走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是,让冯贵妃腹中这孩子,根本来不了这世上,二是,去母留子,女子分娩,就相当于在鬼门关走上一遭,若冯贵妃不幸“难产”而死,所诞下的皇子,自然当由她这个皇后亲自抚养……

皇后哪里经受过这样的宫闱之事,当时就听得心头一震,忙请母亲慎言,母亲懊恼将她教得太过淑善,教她硬下心肠,速下决断,说是等到冯贵妃真的母子平安地生下皇子出来,一切就都晚了……

……可是……

生性淑善、手上从未沾过鲜血的皇后,一时怎狠得下心来,于是冯贵妃的肚子,就这么一日日地大了起来,直拖到如今……努力维持着唇际端庄温和笑意的皇后,有些无法坦荡直视冯贵妃,为使自己转移注意力,转看向身旁的弟妹,笑着问道:“什么时候,能有孩子叫本宫一声‘姑姑’?”

温蘅想起沈湛临走前说的那番“戏言”,脸一红道:“……不知道呢。”

思念就如潮水,这般轻轻挑起后,再也压制不住,温蘅望向池外的碧台莲,忆起二人当年在青州时,于濛濛烟雨中,泛舟赏莲的逸事,那时她与明郎彼此心中有意,也皆知对方有意,却都一直没有挑明,直到一日泛舟赏莲时,明郎手摘了一只莲蓬,轻剥莲子,堆在舟沿上的一只小碟子里,她拈了莲子要吃,明郎笑着道:“三思,吃人的嘴软,你若吃了这莲子,待会我问你一件事,你可不要拒绝……”

她猜到他将要问什么了,双颊细细密密地烧起来,拿起罗扇假作遮阳遮在面前,指尖处拈着的一枚莲子,却没有放回碟中。

小舟已荡入藕花深处,四围的碧叶红莲,迫得她的心,像喘不过气来,她躲在罗扇罩下的阴影中,听他郑重地问:“温小姐,我沈湛,可以爱慕小姐吗?”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放下扇子看他,只是将那枚在指尖都攥热了的莲子,放入了口中轻嚼,明明是清清凉凉的苦,可心里,却似调蜜般甜。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分别多日,也不知明郎现在到了哪里,可也有这样一池夏莲赏看,可有空写家书寄回……

疏雨榭中,温蘅对着一池风莲,心头一寸相思,如化作千丝万缕,散漫无尽,御殿之中,赵东林捧呈着一道奏折,躬身趋近御前,“陛下,这是武安侯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水利折子,内还附有一封家书……”

皇帝接过那本奏折展开,通篇水利之事后,附有小字数列,道随寄家书一封,请陛下转交与皇后娘娘。

转交与皇后,即是希望皇后转交给她了,皇帝看向那封书有“爱妻阿蘅亲启”的家书,瞧着厚厚一封,应比这奏折上的字,多了去了。

赵东林默看圣上手拿着那封家书、凝望不语,疑心圣上是不是想把它拆开看看,但凝看半晌,圣上也没有将封口撕开,只是把它放到一边,继续批阅奏折、处理朝事。

等到入夜、用完晚膳,圣上又转回御案前,袖了那封家书,只命两三侍从随行。

赵东林原以为圣上要亲手将这封家书交给皇后娘娘,谁知夜色茫茫中,圣上并不往椒房殿去,反是让内监提灯在前,往僻静的南薰馆走。

赵东林自然知道南薰馆里住的是谁,早在楚国夫人住进紫宸宫南薰馆的第一天,他就疑心圣上此后、没事就要在路上“偶遇”“偶遇”,然而竟没有,不但没有,圣上竟还像是有意避着她,有一次人都走到椒房殿外了,听说楚国夫人在殿内陪皇后娘娘说话,就又抬脚走了,以致楚国夫人住进紫宸宫里的这段时日来,一次都没有碰面过。

怎么突然就想见了?!还是亲自去南薰馆?!!在这夜里?!!!

一个皇帝……一个臣妇……夜深人静……瓜田李下……赵东林一路悬着心,默默随圣上穿过幽静的竹林,来到清雅院舍前。

南薰馆大门紧闭,赵东林正欲亮嗓传报,却见圣上淡淡暼来,忙咽下嗓声,轻叩馆门。

没一会儿,馆门被从内打开,开门的人是碧筠,见是圣上驾到,微一惊后即了然,行礼道:“夫人刚用完晚膳,现正在画室里作画。”

除了温蘅自带的春纤、碧筠外,南熏馆内仅四五内监宫女,见御驾忽至,均在赵总管眼神示意下,噤声垂首,退到一边,皇帝掠着夏夜凉风,走至画室前,春纤正捧着碗消暑的冰碗子,要给小姐送去,见圣上来了,也是吓了一跳,刚要惊呼行礼,圣上已摆手示意她下去,从她手里端过那碗甜瓜果藕冰碗,挑帘走了进去。

画室极宽敞,中无隔断,两边窗牖皆支着,窗下燃着淮奈香,既驱夏虫,又香气淡雅,有静心宁神之效,碧桐翠竹清气,随夜风透窗传送入室,混在风轮款送的习习凉风中,幽凉入骨,沁人心鼻。

写意山水、紫藤翠萝……或精细临摹、或信手涂鸦的画作,也都未装裱,随意并排垂挂在室内,如重重雪底暗花的轻软薄帘,为夜风轻轻拂起,偶露出一点空隙,令人可见重重“画帘”以后,隐隐一道天水碧的清影。

皇帝如逐光般,向着那道碧影,手拂“画帘”行进,见她就站在宽阔的大理石画案后,手执画笔,半躬着身子,对着雪白的宣纸细细描画,画案上摞着四五个山峰笔架,其上搁放着各式画笔,旁铺的颜料碟,银朱、石青、藤黄、胭脂……一碟碟地铺陈开去,如乍泄的春光,流水般倾泻绽放,至案角青灰釉瓷莲深盘处方止,盘内,清水流漾,养着几朵雪白的栀子,有的仍是半开的花蕾,只绽开浅浅几瓣,边缘仍染有绿意,如亭亭少女,有的开得烂漫,重瓣尽展,色如琼玉,静吐芬芳。

她画得极认真,紧盯着画纸,一手揽住宽大衣袖,手下画笔轻移,每一笔都极轻细小心,丝毫没有注意到画室里多了一个人,这人,还正悄声向她走去。

皇帝端着那碗冰碗子,静走到她身边不远,见纸上画的是镜湖风荷、小楫轻舟,舟沿上摆着一碟新剥的白莲子,旁边还搁着一只未剥完的碧玉莲蓬。

温蘅细将最后一笔画完,一边望着未干的新画,一边往画案边上移走,准备将手中画笔搁回案角的笔架上,然才这么移走了两步,忽似像撞到什么,还有一点凉水溅出,抬头一看,竟见是端着碗的圣上,唬了一跳,忙放下笔行礼,“臣妇参见陛下……”

皇帝将那碗甜瓜果藕冰碗搁在画案上,虚扶她起身,“起来说话。”

温蘅忍惊站起,“……陛下是何时来的?”

皇帝轻咳一声,“也就刚来了一会儿,见你画画画得专注,不忍打扰。”

温蘅望见圣上胸前龙袍都溅上了冰水,已然洇湿了一小片,心中惶恐,下意识抽了袖帕要擦,但手还没抬起,即已意识到此举不妥,准备唤侍女进来伺候,皇帝看出了她的心思,拦道:“这没什么”,从她手中抽走那帕子,自己随意擦了擦。

温蘅心中疑惑圣上为何突然夜里来此,想了一瞬,猛地想到,不会是明郎出什么事了吧,所以圣上特意来告诉她?!因为事情紧急,连第二日都等不得,急着现在就来?!!

如此一想,温蘅的心悬了起来,也不再畏惧天颜,眸含急切地望着圣上道:“陛下,明郎他……”

皇帝心道他们夫妻倒是心有灵犀,但立刻把家书给了她,自己岂还有在这再待一会儿的理由,遂道:“你别着急”,手一指那案上的冰碗,“这是你的丫鬟做送给你的,冰都快化了,先用了它吧。”

“你别着急”四个字一出,温蘅更以为心中所想为真,更加焦急,问出口道:“陛下,明郎出什么事了?!”

“……明郎……出事?……”

皇帝心道她原是想岔了,但看她满面惶急,瞧着都像是要哭了,心中又忍不住有些发酸,但酸的同时,又不想见她掉眼泪,有些心不甘地慢慢从袖中取出那封家书道:“明郎没事,他派人递了份折子,顺送了封家书,朕拿来给你。”

温蘅一怔,心中一松的同时,觉得自己闹笑话了,含羞低头,伸手接过那封家书。

依她的心,当然是恨不得现在就拆开来看,可圣上还在呢,皇帝自然知道她的心思,道:“你看信吧,朕看看你的画。”

“是。”

温蘅感念地朝圣上一福,急走到一边,手拂过信封上熟悉的笔迹,望着“爱妻阿蘅亲启”六个字,心就像被暖泉流过,连日的相思、方才的焦惶,都为之拂平,安定了下来,她拆开信,抽出信纸展开,第一遍匆匆扫过,第二遍细细详读,一字一字看得认真,像是要烙在心底。

皇帝哪里有看画的心情,一直在悄眼看她,看她面上的神色一直随信变化,时而欢喜时而微忧,自己的心也跟着沉浮,忍不住想,何时她能为自己这样呢……

依温蘅的心,自是想将这信再看上十遍八遍,但圣上还没走呢,她只能收起了家书,想等圣上走后,再看第三遍,皇帝见她收信转过身来,问道:“明郎奏折上说的都是公事,朕也不知他过得如何,他信上怎么说?”

温蘅回道:“他说一切都好”,又微蹙眉头,“也不知他是不是‘报喜不报忧’……”

皇帝道:“不必过忧,明郎他,又不是三岁孩子……”

温蘅觉得自己在御前失态了,“是”了一声,低首不语,皇帝看了她一会儿,又道:“朕从前读诗,读到所谓情为何物,总是不屑一顾,见到夫人与明郎如此恩爱,方知诗中所言不虚,不知夫人与明郎,是如何相识?”

她与明郎的相识,可真是一场鸡飞狗跳的“糗事”,温蘅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仍是讷讷不语。

皇帝心道,再不找点话聊聊,他就真得走人了,遂手指着案上那幅画道:“朕有一事不解。”

温蘅走近了些,皇帝笑问:“藕花深处,舟上却不见人,是下舟潜水去了吗?”

他本意是引她一笑,然而他作为一位皇帝,从前没做过逗人发笑的事,这笑话讲得也有点冷,再加之温蘅画上所绘的,是去夏与明郎交心定情的场景,听圣上这样问,只会更加羞涩,怎么笑得出来?!

皇帝看她这神情,知道这画又与明郎有关,他也笑不出了。

画室内一时没人说话,温蘅急着再看看信,心道陛下怎么还不走,皇帝是真想再留一会儿,但又寻不出什么理由,人僵站在那里不动,室内正静如幽海时,忽有一声轻轻的“喵”声,打破了僵滞的宁静。

皇帝闻声看去,见是一只狸花猫,跳上了窗台,朝温蘅“喵喵”叫着。

圣上含惑看来,温蘅忙解释道:“臣妇住进这里没几天,这猫就夜里常来,像是讨要食物,臣妇遂让人每夜煮鱼备着,这猫也养成了习惯,夜夜必至了。”

皇帝道:“……有点意思……那……喂吧……”

温蘅道“是”,打帘出去,让春纤拿备好的水煮小鱼来,皇帝跟走在她身后,脚步在门边一滞,见那不是一只猫,而是一群,“拖家带口”,两只大的,带着四五只小的,晕黄的夜灯下,一个个双眸幽幽地朝他看了过来。

侯在门边的赵东林,默默瞥了眼僵在门边的圣上。

宫妃寂寞,喜欢养猫的居多,圣上不禁,但其实心中并不喜欢猫儿,偶尔去了养猫的妃子那里,妃嫔都会让人先把爱猫抱到别处,但这宫闱里的事,楚国夫人可不知道……

赵东林默默望着楚国夫人领着两个侍鬟,在台阶处铺陈开了一溜食碟,兴致勃勃地开始喂猫,那些猫也就一溜排开,像一列卫兵,拦住了圣上的去路,其中一位羸弱橘黄的“卫兵”,不好好吃鱼,反摇摇晃晃地爬走到圣上脚边,打着滚儿、轻蹭着圣上的靴子,仰首“喵喵”地细叫着,而圣上的脸色,灯光下肉眼可见地更僵了。

……这小橘猫,实在太没“眼力劲儿”了……

作为一名有“眼力劲儿”的贴心奴婢,赵东林准备帮圣上把这猫抱走,但还没等他躬身,圣上却已在楚国夫人含笑看来的目光中,蹲下身子,僵直手臂轻抚着那只橘猫,嗓音干巴巴道:“……真可爱啊……”

赵东林:“………………”

好在那“求抚摸”的小橘猫,被“干干”地“薅”了两下,似是觉得这“铁砂掌”般的抚摸,令猫难受,轻轻“喵”了一声,又调转过头,吃鱼去了。

赵东林默看圣上默默地挪到楚国夫人身边,楚国夫人正将一只吃得肚皮圆滚滚的小黑猫抱在怀里,挠它下巴,圣上看着看着,也慢慢伸出两根手指,轻拂了下小猫头顶的软毛,小猫大概没感受到这是“温柔轻抚”,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生硬地戳了下,立刻张爪要扑玩,圣上忙缩回了手,引得抱猫的楚国夫人轻嗤一笑。

圣上望着轻笑着的楚国夫人,微愣了愣,渐也笑意拂面,因为冯贵妃腹中孩子有异的缘故,圣上近日心情极差,这还是赵东林近来第一次,见圣上真心发笑。

圣上的好心情,持续到猫皆散、夜已深,无话可说、不得不分别时,楚国夫人将圣上送至南薰馆外,圣上似是有些依依不舍,将走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那碗冰碗子,都不冰了……”

楚国夫人愣了下,微微一笑,没说话。

……是的,这可叫人怎么接话……圣上似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说得奇奇怪怪,不再多言,转身走了,赵东林在后跟上,看圣上走走停停,时不时顿下步子,摸摸竹子、看看月亮,慢悠悠地离了这里。

等再回到御殿前,望见专职照料冯贵妃孕事的吴太医候立在殿外,圣上面上的淡淡笑意,又都随风散去。

贵妃娘娘腹中胎儿不稳,可以平安降世的几率极低,此事只极少数几个人知道,连贵妃娘娘本人也被瞒着……但,贵妃娘娘是母亲,孩子在她腹中,是死气沉沉还是活泼健壮,她本人应该最是清楚,也许,心中也已有预感……

赵东林陪侍圣上入殿,听那吴太医所汇报的贵妃腹中孩子状况,与近来所说,并没什么不同,圣上全程冷着脸,不发一语。

贵妃娘娘腹中怀的,是圣上的第一个孩子,赵东林知道,圣上一直欣喜盼望着孩子的出世,不管是男是女,这孩子出世后,都定会备受宠爱,但谁能想到,这孩子的福分,这样浅……

吴太医汇报完毕许久,圣上方轻声启齿,“继续好生为贵妃用药调养,贵妃年轻,万一……那孩子……有事,也不能让贵妃因此坏了身子,落下病根。”

“微臣遵旨。”

吴太医遵命拱手退下,赵东林见圣上微微摆手,也跟着退下,御殿之中,心烦意乱的皇帝,为贵妃腹中孩儿之事,忧惘良久,又从袖中取出一方故意藏起未还的帕子,望着其上绣着的蘅芜花叶纹,更是心思烦乱,纷逐如落花流水,欲抽刀断之,然又怎能断绝……

温蘅一整夜下来,不知将那封家书又看了多少遍,哪里有心思去管一方帕子,直到第二天需用帕子时,才想起昨夜那方,被圣上从她手中抽走、擦拭水渍了。

圣上岂会缺一方帕子,用完定也不知丢在哪儿了,温蘅也不在意,她的心思,全系在千里之外的夫君身上,自得了这一封家书,天天看上一遍,几都能背了下来,一边等着下一封的到来,一边每日如常陪陪皇后。

回回与皇后相见,皇后总是淡淡笑着,但温蘅能感受到那份笑意后的烦乱,也能猜出她烦乱的因由——总是因为冯贵妃,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圣上一如从前,独宠贵妃,冯贵妃也常到椒房殿来,皇后不能将她拒之门外、曝晒烈日,总是请她进来坐坐说话,冯贵妃婉顺的言辞间,总是会提及圣上对她腹中孩儿的喜爱期许,将为人母的快乐几要溢出来,并像是笃定了腹中定会是位皇子,而皇后总是极力维持着端庄的笑意,倾听冯贵妃喜不自禁的诉说,时不时地笑接几句。

温蘅大都在旁静静听着,她无声望着宫闱之中最尊贵的两位女子,望着皇后娘娘眉眼间深隐的落寞,庆幸自己未入这深宫,庆幸自己与那位天下最有权势的年轻男子没有纠葛,庆幸自己得以结识明郎,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相负。

这夜,温蘅陪着皇后用完了晚膳后,又说了会儿话,天气始终闷热无风,瞧着像要下雨的样子,她向皇后请退,皇后叫人拿了几把伞给她的侍鬟,以防路上突然落雨。

好在一路急走回去,雨还没下下来,温蘅回到南薰馆,刚松了口气,就见圣上人站在中庭。

温蘅忙向那身影行礼,皇帝转过身来,命她起身,同时见她双眸晶亮、隐含期待地望着他,一怔后明白过来,静了静道:“明郎没有家书来……”

她璨如星子的眸子,瞬间暗淡下去,皇帝的心,也像是跟着沉了下去,涩涩地发苦,干干地说出他来此地的借口,“朕来看看那几只猫……”

猫未至,雨先来,轰隆隆滚雷声响,大雨如注,将滞在夜色中的闷热一扫而尽,尽情洗刷碧桐碧竹,铺天盖地的潇潇声,响彻在南薰馆四周,使人如身在竹海之中。

温蘅看圣上一时走不了了,命人沏茶来,圣上却问:“有酒吗?”

温蘅回道:“有桑洛酒和醉流霞。”

圣上倚坐在窗下,眼望着墙角花盆里的一株昙花,道:“来壶醉流霞。”

醉流霞比之桑洛酒,要烈上许多,温蘅看圣上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小心在旁伺候斟酒,圣上也不说话,酒满上了即端起来喝,喝了即将空杯放下,示意她再斟,就这般一杯杯地空腹喝了快半壶,温蘅看着心中愈发忐忑,正心神不定,忽然一声剧烈炸雷声响,手也跟着一抖。

皇帝说:“不要怕……”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也只能说这三个字,还能再说什么呢?什么也不能说,想来看看她,也得找个看猫的理由,特意选了将落雨的时候,也是为了这倾盆大雨,能拦住他离去的脚步,好让他能在她身边多留一会儿……

一杯酒满上,皇帝仰喉灌酒,酒杯又空,她默默望了他一眼,继续执壶斟酒,皇帝静看她微垂着眼,眼睫垂覆青影如羽,再往下,是琼瑶玉鼻,朱樱绛唇,那天夜里,潋滟灯火摇曳着朦胧红纱,她扑到了他怀中,因为药酒,将他误认作明郎,主动寻吻他的唇……

……若是告诉她,那一夜不是明郎,而是他,会将如何……有些话,清醒时,半字不能吐露,可若是醉了呢……

皇帝端起新满上的酒,这一杯喝得极慢极慢,如同纠葛的心绪,酒入腹中,似春水上涨不绝,但喝得再慢,酒杯也有空的时候,杯子空了,心却像是被春水盈满将溢,只要轻轻一碰,就将倾泻流出。

短短几个字就在唇齿间,只要双唇轻轻一碰,便能道出口,皇帝手遮在空杯口上,制止了她继续斟酒的动作,眸光望向了她,缓缓启齿。

“……花开了……”他道。

温蘅微怔,随即顺着圣上的目光转过身去,见她身后墙角处的昙花,果然开了,色如琼玉,吐蕊如霜,宛如月下美人,正静逸清香。

圣上起身近前赏看,温蘅随侍在旁,雅舍之外,依旧是大雨滂沱、电闪雷鸣,这一方静室,就似汹涌大海上的一座孤岛,岛上优昙静绽、遗世独立,圣上赏看昙花许久,眸光掠看过她,低低吟了一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昙花皓洁,又在静夜盛放,自古文人偏爱将昙花比作“月下美人”,温蘅听圣上以这首《诗经》中的《月出》篇,来吟咏昙花之美,意韵十分契合。

她得体地迎看向圣上的目光,面上亦是合仪的浅浅笑意,“陛下以此佳句咏喻昙花,其意甚妙。”

大雨倾盆,滚雷阵阵,轰隆隆一声接着一声,如碾过心底,闪电一道道划破夜空,照得室内忽明忽暗,酒气混着花香,萦绕地气氛愈发迷离,皇帝恍恍惚惚地想,如若她不是明郎的妻子,而是唾手可得的美人,是皇后要进献与他以分冯氏恩宠的女子,他早早就将她收入后宫,让她做了他的女人,他是否还会因她辗转反侧、欲罢不能……

是否只因得不到、不能得,才会如此念念不忘、难以割舍……

皇帝想,抱抱她吧,告诉她,那天夜里是他,吻吻她吧,告诉她,他不是在吟花,而是在咏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她乱了他的心了,前所未有的……也许试着去“得到”她,就能明白自己的心……

他如是恍惚地想着,明暗不定的光影下,清甜醉人的芬芳中,好像也这样做了,他轻轻将她搂在怀中,宛如梦呓呢喃,絮絮低语……然后呢,他得到了什么,他明白自己的心了吗……

雨停了,酒空了,梦也醒了,皇帝平静地望着空杯道:“朕盼着能醉一醉,却仍是清醒。”

他看向眸光微茫的她,笑了一笑,“……有时,酒量太好,也不好。”

圣上夜里来此,说要看猫,而后饮了一壶酒、听了一场雨、赏了一阵儿花,就又抬脚走了,温蘅恭送御驾离开,回到馆内书室,铺纸磨墨,提笔写信。

这封信是要写给明郎,她心中有千言,提起笔来,却不知该写下哪一句,如此每晚磨墨铺纸,数夜下来,都没能将这信写完。

来源:七七古言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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