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抬头看了看墙上贴的大红"福"字,才刚刚挂上去没几天,墨迹还是新的,那个"福"字还是倒贴的,图个"福到"的吉利。
最后的执拗
"你今年又不回来过年啦?"我握着电话,声音有些颤抖。
"爸,我这不是……哎,我媳妇家那边情况特殊,您能理解一下不?"
电话那头儿子周明的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抬头看了看墙上贴的大红"福"字,才刚刚挂上去没几天,墨迹还是新的,那个"福"字还是倒贴的,图个"福到"的吉利。
窗外北风呼啸,把小区里的树枝刮得直摇晃,好像也在替我摇头叹息。
那是腊月二十三,小灶王爷上天的日子。
一大早,我们小区的老头老太太们就忙活起来了。
扫帚簌簌作响,家家户户赶在过年前把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
我们这栋老楼房前的空地上,几个老太太聚在一起说笑着,有说儿子要回来的,有说闺女一家要回来的,脸上都洋溢着期待的笑容。
我和老伴李巧云也一大早就出门采购年货。
走在去菜市场的路上,我脑子里全是儿子周明一家三口吃团圆饭的场景。
去年过年,我家小孙子坐在我腿上,吃得嘴巴油亮亮的,我心里那个美啊。
"老周,想啥呢?走路都不看路了!"李巧云拽了拽我的袖子。
"想咱们家小宝,那小子今年又长高了吧?"
"那还用说,小明电话里不是说了嘛,都快赶上他们班上最高的孩子了。"
菜市场里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材的香气。
贩卖年货的小摊上挂满了红灯笼、中国结和春联,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老周,你看这鱼怎么样?活蹦乱跳的,八块钱一斤!"李巧云拽着我的袖子,指着水缸里的鲤鱼问我。
那条鲤鱼红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尾巴一甩一甩的,精神得很。
"贵了贵了,往年才六块!"我嘴上嫌贵,手却已经掏出了钱包。
这鱼是儿子爱吃的,年三十晚上得炖一锅,红烧鲤鱼可是我们家的传统年菜。
记得小明小时候,每次我做这道菜,他都能吃掉大半条,吃得满嘴流油。
"哎呀,贵啥贵,一年就这一次,再说小明和媳妇领着小宝回来,咱总不能亏待了不是?"老伴边说边挑拣着青菜,"小宝爱吃这个小白菜,再给他买点那个茄子,上次他吃得可香啦……"
她念叨着,眼睛里满是期待,仿佛已经看到孙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我心里默默盘算着年货清单,猪肉、鸡鸭、鱼虾、糖果点心,样样不能少。
退休工资不高,但过年这几天,该有的排场一样不能少。
这些年,咱省吃俭用不就为了儿孙能过得好点嘛。
我常跟老伴说,咱们这辈子苦点没关系,但一定要让下一代过得好。
逛了一大圈,我们买了不少东西,鱼肉蔬菜水果糖果瓜子,样样俱全。
甚至还买了几件小衣服,是给小孙子准备的新年礼物。
我俩拎着大包小包往回走,手都勒红了,但心里却是甜的。
路过邮政储蓄银行,我顺便取了点钱,打算给小孙子包个大红包。
街上的大喇叭里播放着《难忘今宵》,那熟悉的旋律让人回想起一年又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
走过的大爷大妈们都跟着哼唱几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首歌,自打八十年代末春晚上唱起,年年都少不了,成了我们这一代人心中过年的标志。
"老周,小明他们什么时候到家啊?"老伴一边走一边问,声音里满是期待。
"他说二十八吧,公司放假晚。"
我想起前几天和儿子通电话,他说今年单位活多,要加班到腊月二十七才能放假。
我心里有点不满,这年头的年轻人,咋都这么拼命工作呢?
回家的路上,我们路过一家糕点店,透过橱窗能看到里面一排排香喷喷的糕点。
"进去买点吧,小宝爱吃巧克力蛋糕。"我说着,拉着老伴就进了店里。
就在我们刚把东西搬回家放下,电话铃就响了。
我连忙跑过去接,想着可能是儿子打来说提前回来了。
"爸,妈,那个……"电话那头的儿子吞吞吐吐。
"咋啦?有话就说。"我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这样,小林她爸妈想带我们去海南过年,机票都订好了……"
我手里的购物袋"咚"地一声掉在地上,几个红彤彤的苹果滚了出来,在地板上骨碌碌地转着圈。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老伴见状,连忙接过电话:"小明啊,你们年轻人想出去转转也正常,啥时候走啊?注意安全啊,带点厚衣服,虽说海南热,晚上也凉……"
她说着场面话,声音却越来越低,我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失落。
挂了电话,屋子里突然安静得出奇。
我们两个老人相对无言,都望着那一堆年货发愣。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显得格外刺耳。
"咱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呢?"我苦笑着说,手指着满地的年货。
那条刚买的鲤鱼还在塑料袋里扑腾,好像也在嘲笑我的多此一举。
老伴语气平静,但我知道她是在强撑:"没事,街坊邻居不是经常来串门嘛,大过年的喜气。再说,也犒劳犒劳咱俩这一年。"
她说着,弯腰开始收拾掉在地上的东西,我看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回家的路上,寒风吹得街上的红灯笼吱吱作响。
我看着那灯笼,突然觉得它们像极了我们两个空巢老人——挂在那里,热闹是别人的。
楼下广场上,几个小孩子在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好不热闹。
我想起周明小时候,每年过年我都会给他买一堆小鞭炮,看他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样子。
晚饭时,我一口都没动,筷子在碗边敲来敲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菜都是中午买回来随便炒的,我实在没胃口做什么像样的饭菜。
"老周,别想那么多了,现在的年轻人不比咱们那会儿,有自己的生活,他们想出去见世面,咱们老人家也别拦着。"李巧云劝我,但眼睛里的失落骗不了人。
我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都跳了一下:"见世面?我这辈子为了这个家兢兢业业的,他们倒好,一声不吭就跟着别人家去玩了!"
想起自己当年在厂里加班加点,就为了多挣点钱供儿子上学,心里就一阵酸楚。
"我就问你,我哪一年不是大年三十守在家里等他们回来?他们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把咱们这两个老的扔一边了?"
厨房里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
我越想越气,起身走到卧室,翻出藏在床头柜里的存折,用手指一页页翻过。
每个月,我都会固定给儿子转一笔钱,虽然他早就工作了,可在我眼里,他永远是需要照顾的孩子。
。
"看看,看看!这么多年,我有一个月少给他钱吗?你知道我这些年省吃俭用是为啥?还不是想着给他们留点?现在可好,过年都不回来了!"
我把存折往桌上一摔,存折"啪"地一声在桌面上摊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数字。
。
"从今天开始,一分钱不给他们了!他不要我这个爸,我还不稀罕他这个儿子呢!"
老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你这人,怎么越活越钻牛角尖了?孩子有孩子的生活,你何必非得……"
"我钻牛角尖?你自己不也难过得很?装什么大方呢!"我打断她的话,心里的火更大了。
我心里明白她说得有道理,但那股子倔劲儿上来,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天色渐暗,窗外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映照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我坐在窗前,看着那些行人,有拎着年货的,有牵着孩子的,个个脸上洋溢着过年的喜气。
突然,我想起了老战友刘建国。
"明天,我就去看老刘,他在东北,离咱们这不远,当年咱们一个连队的,人家多少年邀请我去他那过年了,今年我就去!"
老伴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收拾了碗筷,盘子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耳边全是儿子小时候的笑声。
脑子里全是儿子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他多黏人啊,上学远了还要我骑自行车送;生病了,我彻夜不睡守在床前;考上大学那天,我乐得一宿没合眼……
记得他小学三年级那年,我加班到深夜回家,发现他还坐在桌前等我,说要给我看他得的奖状。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幸福感。
现在,他有自己的家庭了,有自己的生活了,好像不再需要我了。
窗外不时传来鞭炮声,整个城市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
我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样。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火车站。
冬日的清晨寒气逼人,车站广场上人来人往,大多是拖着行李准备返乡过年的年轻人。
排队买票的人不多,大多数人早就订好了回家的票。
我站在队伍里,心里盘算着去东北需要带些什么。
"周大爷!周大爷!"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转身一看,是小区里的王大妈,提着一个大包小包过来买票。
"王大妈,您这是去哪啊?"我问。
"回老家,儿子在北京过不来,我和老头子就回去看看我妈。"她笑眯眯地说,"您呢?小明他们不是要回来过年吗?"
"他们去他媳妇家了,海南。"我的声音有点发涩。
"哎呀,年轻人现在都这样,四处跑,哪有心思陪我们这些老人家。"王大妈摇摇头,脸上却没有多少失落,"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排在我前面的是个年轻姑娘,看着面熟,仔细一瞧,是儿媳妇小林单位的同事,叫张敏,去年儿子结婚我见过。
"周叔叔?您这是要去哪啊?"小姑娘认出了我,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去东北,看老战友。"我没好气地说,语气里带着不满。
"哦,小林他们不是回来过年吗?上个月她还说要回来给您和阿姨拜年呢。"
"不回来,去海南了,跟着丈母娘跑了。"我冷哼一声,心里的怨气又上来了。
张敏愣了一下,然后小声说:"周叔叔,您不知道吧?小林爸爸前段时间查出早期肺气肿,医生建议他去南方温暖的地方调养。小林一直没敢告诉单位的人,怕大家担心,这半年都在偷偷加班挣钱,就为了能带父母出去走走。"
我站在那里,突然觉得手脚冰凉,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脑海中闪过小林加班的身影,她那双总是红红的眼睛,还有她瘦了一圈的脸。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我想起半年前见到小林时,她确实看起来很疲惫,说是单位忙,我还以为是年轻人升职心切才这么拼命。
"她爸身体不好?怎么没人告诉我?"我声音都有些发颤。
"小林说不想让大家担心,特别是不想让你们两位老人家操心。其实她很纠结要不要过年回来看您们,是她爸坚持要他们陪着您们过年的,但后来医生说趁着过年这段时间正好去南方住一阵子,对病情有好处……"
张敏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记忆中浮现出小林父亲的样子,一个和蔼可亲的中年人,在女儿婚礼上兴致勃勃地和我喝酒,说咱们老哥俩一见如故。
我的手心冒汗,买票的窗口喊了好几声我都没反应。
我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父亲突然生病,我也是这样,日夜加班,想方设法挣钱给父亲治病,却不敢告诉任何人,怕他们担心。
那段日子,我瘦了十几斤,眼睛总是布满血丝,可我从不在父亲面前表露出来。
父亲最后还是走了,临走前握着我的手说:"儿啊,你别太累了,身体要紧。"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窗口又喊了一声:"买票不买了?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我回过神来,摆摆手:"不买了,不买了。"
回家的路上,天空阴沉沉的,飘起了小雪花,像是无数小棉絮从天上飘落下来。
我的脚步却轻快了许多,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想到小林的处境,我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多么幼稚和自私。
人家姑娘不容易,又要工作又要照顾父母,我这个当公公的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自顾自地发脾气,真是老糊涂了。
在路过菜市场时,我买了两条大鱼,几斤肉,还有一堆蔬菜水果。
"大爷,今天买这么多啊?"卖鱼的小贩乐呵呵地问。
"是啊,过年嘛,热闹点。"我笑着回答。
路过花店,我突发奇想买了一束康乃馨,这些年,我和老伴结婚纪念日从没买过花,今天突然想给她一个惊喜。
花店的小姑娘笑眯眯地问:"大爷,是送给老伴的吧?真浪漫!"
"是啊,这么多年了,也该有点仪式感。"我腼腆地笑着,心里却美滋滋的。
记得结婚那天,我们就是买了一束花,老伴说这辈子就够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天我又买了。
回到家,老伴正在打扫卫生,头发上沾了灰尘,脸上还有汗珠。
见我大包小包回来,她愣住了:"不是说去东北吗?"
我把花塞到她手里:"去什么东北,家里不香吗?家里有你,哪儿都比不上。"
老伴看着手里的花,眼睛湿润了:"老周,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我把张敏告诉我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老伴听完,眼圈红了:"这孩子,有事也不跟我们说,憋在心里多难受啊。"
她的声音哽咽了,我知道她是心疼小林,也心疼小林的父亲。
"咱们这两天把房子收拾利索,做几个好菜,拍照片发给他们,告诉他们明年再聚。"我说,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老伴点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也好,让他们安心陪小林爸爸养病。"
接下来两天,我们忙前忙后,把家里整理得焕然一新。
贴上新春联,挂上红灯笼,洗了窗帘,擦了玻璃,地板也拖得锃亮。
老伴说:"咱俩虽然过,也得有个年的样子,对不对?"
我点点头,心里暖暖的。
除夕前一天,我和老伴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老伴张罗了一桌子菜,有红烧鲤鱼、清蒸鸡、糖醋排骨、白切肉,还有好几个素菜,色香味俱全。
我把桌子上的菜拍了照片发给儿子,配文写道:"看看,老两口没你们也能过得红红火火的,你们安心在那边陪亲家,别惦记家里。"
没想到电话立刻就响了。
电话那头,儿子声音哽咽:"爸,其实我们很纠结,但岳父的情况……"
"别解释了,我都懂。人这一辈子,说到底不就是儿女情长吗?你岳父也是我的亲家,他身体要紧,你们好好陪他。"我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尽量保持平静。
"爸,您不生气了?昨天妈还说您气得要去东北。"
"气什么气,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笑着说,回想起自己昨天的冲动,还真有点像个撒泼的孩子。
"要不是张敏跟您说了,您是不是打算一直赌气啊?"儿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
"少来这套,好好照顾小林,她一个人扛着这么多事不容易。"我佯装生气,心里却是欣慰的。
小林接过电话:"爸,对不起,我不该瞒着您们。"
"傻孩子,有啥好瞒的,你爸爸身体要紧,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安慰她。
"谢谢爸,我爸知道您不生气了,心情好了不少。"小林的声音哽咽着。
挂了电话,我打开手机银行,给儿子转了一笔钱,备注写着:"给好女婿的红包"。
想了想,我又追加了一笔,备注写道:"给亲家治病的,不够再说。"
老伴看着我操作手机,笑着说:"这才像我认识的老周。"
"啥意思?"我抬头问。
"嘴硬心软呗,外面刮风下雨,家里抬头挑担的人。"
我笑了,是啊,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是这样,家里的顶梁柱,风雨来了遮在前面,阳光来了躲在后面。
那天晚上,我和老伴一起去了楼下王大爷家。
王大爷一家也是子女不在身边,但他们家聚集了好几户邻居,大家一起包饺子、看春晚,热闹得很。
饺子下锅,白花花的饺子在水中翻滚,就像我翻滚的心情。
电视里的春晚热热闹闹,小品相声逗得大家前仰后合。
我忽然发现,家这个概念,原来可以更宽广一些。
不一定非得是亲人在一起,邻里之间,朋友之间,也可以是一种家的温暖。
过完年,儿子一家回来看我们,带着满满一箱海南的特产——椰子糖、芒果干、咖啡,还有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海鲜干货。
小林眼睛红红的,一进门就抱住了我和老伴:"爸,妈,让你们过年只能自己过,我心里真过意不去。"
她比半年前更瘦了,眼睛里却多了一份坚定。
我拍拍她的肩膀,问出了心里最关心的问题:"你爸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那边气候温暖,比咱们这好。医生说只要继续保持治疗,应该能控制住病情。"
我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你们下次去,提前说,我和你妈也想去看看亲家。"
小林惊讶地看着我:"爸,您愿意去?"
"那当然,亲家一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我拍拍胸脯,"再说,我也想去海南看看,听说那儿的椰子树长得老高了。"
"行!下次一定带您和妈去!"小林的眼睛亮了起来。
儿子在一旁笑着说:"爸,您转性了?以前您不是最不爱出远门吗?总说家里最舒服,哪儿都不如自己家。"
我笑了:"人老了,但心不能老。这些年总觉得守着一亩三分地就够了,现在才明白,天大地大,都是家;近的远的,都是亲。"
窗外,早春的阳光洒在窗台上,照亮了墙上那个还没来得及撕下的"福"字。
一阵微风吹来,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伴端来刚泡好的茶,香气扑鼻。
我看着满屋子的亲人,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岁月更迭,世事变迁,唯有那份牵挂的心,才是永恒的依靠。
我想,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不是守着什么,而是懂得放手,懂得体谅,懂得包容。
"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我站在窗前,望着远方,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