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早上四点半,老赵就起床了。床头的老式闹钟还没响,他已经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摸黑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卧室里,崔大姐还在熟睡,鼻息声轻而均匀。
早上四点半,老赵就起床了。床头的老式闹钟还没响,他已经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摸黑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卧室里,崔大姐还在熟睡,鼻息声轻而均匀。
院子里,老榆树叶子沙沙作响。这棵树比老赵还要大几岁,是他爷爷那辈栽的。树下放着一张藤椅,靠背上挂着一件褪色的蓝格子衬衫,那是老赵最爱穿的一件,袖口已经磨得发白。旁边的小桌上摆着半杯凉茶,茶叶漂在水面上,像一片微型的绿色浮岛。
厨房里,老赵打开电灯。灯管闪烁了几下才彻底亮起来,发出嗡嗡的声音。他从墙上的挂钩取下围裙系在腰间,这是崔大姐给他缝的,上面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围裙边缘有些地方已经开线,但老赵从没想过换一条新的。
“今天蒸肉包。”他自言自语道,从冰箱里取出昨晚拌好的肉馅。
老赵的动作很娴熟,他将面粉倒入盆中,慢慢加水,揉面的手法像是在抚摸什么珍贵的东西。厨房窗台上放着一个旧收音机,他打开,调到最小音量,播音员正在用柔和的声音播报天气预报。
“今天多云转晴,适合晾晒衣物…”
老赵笑了笑,继续揉面。他的手指粗糙,指甲缝里有挥之不去的黑色痕迹,那是几十年农活留下的印记。但此刻,这双手揉捏着面团,却显得格外灵巧。
村里人都知道老赵的包子好吃。他蒸的包子皮薄馅大,咬一口,汤汁四溢,肉香四溢。不过,村里人更知道老赵为什么每天清晨五点起床蒸包子。
三年前,崔大姐查出了胃癌。
那天,老赵骑着三轮车,载着崔大姐去县医院拿检查结果。路上,崔大姐一直在说家里的白菜该收了,还说隔壁李婶家的鸡下蛋了,应该去看看。老赵嗯嗯啊啊地应着,心思全在医院检查结果上。
医生办公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寒冷而刺鼻。窗外栽着几棵桂花树,花期已过,只剩下绿叶在风中摇曳。
“晚期胃癌。”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
老赵愣在那里,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检查单。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作响,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崔大姐坐在旁边,脸色苍白,但没有哭,只是紧紧握住了老赵的手。
“能治吗?”老赵问,声音嘶哑。
医生沉默了几秒,说:“可以尝试手术和化疗,但成功率不高。”
老赵点点头,像是在确认什么。办公桌上放着一盒纸巾,上面印着一朵绽放的向日葵,莫名其妙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回家的路上,三轮车轮胎压过碎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崔大姐靠在老赵背上,轻声说:“老赵,你还记得咱们结婚那年,你说过什么吗?”
老赵握紧车把,说:“记得,我说这辈子,我来照顾你。”
“现在可能要麻烦你了。”崔大姐笑着说,声音里没有一丝恐惧。
第二天,老赵去找了村长。村长正在院子里修理拖拉机,满手油污。听完老赵的话,村长摘下草帽,擦了擦额头的汗。
“你要卖地?”
老赵点头:“我得给崔大姐治病。”
村长叹了口气:“那块地可是你爷爷留下的,你种了一辈子的地啊。”
“人在,地就在。”老赵说。
十天后,老赵卖掉了家里三亩最好的田地,又借了一些钱,带着崔大姐去了省城的大医院。医院走廊上挂着各种宣传画,一个写着”生命至上”的横幅正对着候诊区。候诊椅上坐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焦虑和病痛的气息。
崔大姐住进了一间四人病房。同病房的还有三位患者,一位老太太整天念叨着要回家,一位中年妇女常常默默流泪,还有一位年轻女孩每天有很多朋友来看望,笑声不断。
手术那天,老赵在手术室外面站了整整六个小时。走廊上的时钟滴答作响,像是在倒数生命。护士进进出出,有人递给他一杯热水,水杯上印着医院的标志,有些褪色。他没喝,就握在手里,直到水凉了。
医生出来时,摘下口罩,露出疲惫的表情:“手术很成功,但后续还需要化疗。”
老赵点点头,嘴唇颤抖,想说谢谢,却发不出声音。他站在那里,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像是被风吹动的老树。
化疗是一段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崔大姐的头发一天天脱落,最后只剩下稀疏的几缕。她的脸色灰暗,眼睛却依然明亮。病房里,她常常望着窗外发呆,窗外是一片建筑工地,吊车轰隆作响,工人们忙碌的身影像蚂蚁一样。
“老赵,”有一天晚上,崔大姐突然说,“我想吃你蒸的包子。”
老赵一愣:“这里哪有地方让我蒸包子啊?”
崔大姐笑了:“我就是想念那个味道。记得我们刚结婚那年,你为了哄我开心,学着蒸包子,结果把锅底都烧穿了。”
老赵也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那时候我手笨,现在好多了。”
第二天,老赵去医院附近的市场买了面粉和肉馅。医院宿舍的公共厨房里,他笨拙地和面、擀皮、包馅。其他病人家属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有人递来一把小刀,有人帮他找了蒸笼。
包子蒸好后,老赵小心翼翼地用保温盒装好,带回病房。掀开盖子的瞬间,香气弥漫。崔大姐吃了一个,眼睛亮了起来:“真香,比以前蒸的还好吃。”
老赵的包子很快在住院部出了名。病友们闻着香味,都想尝一尝。老赵大方地分享,包子很快一抢而空。有人问他是哪家包子铺的师傅,他憨厚地笑笑,说自己就是个农民。
一位护士长看到后,建议老赵可以在医院门口摆个小摊,蒸包子卖。“你的包子这么好吃,肯定有人买。”
老赵摇摇头:“我只给崔大姐蒸包子,不卖。”
化疗持续了半年,崔大姐的情况时好时坏。有时候,她痛得整夜睡不着觉,老赵就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讲村里的趣事。讲李大爷家的狗生了五只小狗,讲张婶的儿子大学毕业回来开了个网店,讲村口那棵老槐树又开花了。
有一天晚上,崔大姐突然说:“老赵,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的。”
老赵握紧她的手:“别胡说。”
“我不是胡说。”崔大姐轻声道,“人都有这一天。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嫁给了你。咱们就是命里该在一起的。”
老赵的眼泪滚落下来,砸在崔大姐的手背上。窗外,城市的灯光像星星一样闪烁,远处传来模糊的喇叭声。
“老赵,你知道吗?”崔大姐微笑着,“我记得咱们刚在一起那会儿,村里人都说你木讷,说我嫁给你会后悔。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天都没后悔过。”
老赵抹了抹眼泪,说:“我也是。”
化疗结束后,医生说需要等待观察。老赵带着崔大姐回到了村里。家里的老房子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里的榆树依旧郁郁葱葱。那块被卖掉的地,种上了别人家的玉米,已经长得很高了。
回家第一天晚上,崔大姐躺在自家的床上,深深地呼吸着熟悉的空气。“老赵,明天我想吃你蒸的包子。”她说。
从那天起,老赵每天清晨四点半起床,开始蒸包子。猪肉馅、牛肉馅、韭菜鸡蛋馅、豆沙馅…他变着花样蒸不同的包子。崔大姐的胃口渐渐好了起来,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三个月后,崔大姐去医院复查。医生看着检查结果,惊讶地说:“癌细胞几乎消失了,这是奇迹。”
崔大姐笑着说:“是老赵的包子救了我。”
医生不解地看着她,她解释道:“老赵的包子里包着爱呢。”
回家的路上,崔大姐靠在老赵背上,像年轻时那样。三轮车轮胎压过村口的石子路,发出熟悉的咯吱声。路边的向日葵朝着太阳绽放,金黄的花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老赵,”崔大姐说,“咱们还能在一起多久?”
老赵踩着脚踏,稳稳地说:“起码还有五十年。”
“那么长啊,”崔大姐笑了,“到时候你都一百多岁了。”
“那我也要每天给你蒸包子吃。”老赵说。
一年过去了,崔大姐的病情完全稳定,村里人都说是奇迹。但只有老赵知道,这不是奇迹,这是他们五十年感情的延续。
如今,老赵依然每天清晨四点半起床蒸包子。不同的是,他蒸的包子越来越多,不仅给崔大姐吃,还送给村里的老人和孩子们。村口的老槐树下,常常有老人们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等着老赵送来热腾腾的包子。
有人问老赵为什么每天这么辛苦,他憨厚地笑笑,说:“我答应崔大姐了,要蒸包子还她五十年的情。”
崔大姐听到这话,总是笑骂他:“傻老头子,胡说什么呢。”但眼睛里却盛满了幸福的光芒。
每天傍晚,他们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着夕阳西下。崔大姐织毛衣,老赵摆弄着他的小菜园。菜园里种着各种蔬菜,韭菜、白菜、萝卜、茄子…老赵说,这些都是包子馅的原料。
有时候,村里的孩子会跑来问老赵:为什么你的包子那么好吃?
老赵就会笑着说:“因为里面有爱啊。”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嬉闹着跑开了。
一天,村长来到老赵家,说村里打算开个小型农家乐,希望老赵能负责做包子。
“不卖。”老赵说,“我的包子只送不卖。”
村长不解:“为什么啊?这么好的手艺。”
老赵看了看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的崔大姐,轻声说:“因为这是我对崔大姐的承诺。”
村长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拍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说什么。
这天晚上,老赵和崔大姐坐在院子里乘凉。夏夜的风轻轻拂过,带着榆树叶的清香。远处,蛙声一片,村里某家的电视声隐约传来。
“老赵,你知道吗?”崔大姐突然说,“医生说我这种病,一般人活不过三年。”
老赵握住她的手:“但你不是一般人,你是我老赵的媳妇。”
崔大姐笑了,眼角的皱纹像绽放的花瓣。“是啊,我是你的媳妇。所以我得活着,看看你能蒸多少年的包子。”
老赵也笑了,指着天上的星星说:“看到没?那么多星星,我蒸的包子会比它们还多。”
崔大姐靠在他肩膀上,轻声说:“傻老头子。”
“傻老婆子。”老赵回应道。
夜深了,老赵和崔大姐回到屋里。老式闹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提醒着时间的流逝。但在这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里,时间仿佛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每一天清晨,老赵都会准时起床,和面、擀皮、包馅、蒸包子;重要的是,每一天,崔大姐都会笑着吃下这些包子,然后对老赵说一声”真香”。
这就是他们的生活,平凡而珍贵,如同那一锅锅热气腾腾的包子,朴实无华,却盛满了五十年的深情。
村里人常说,老赵和崔大姐是村里最恩爱的夫妻。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平凡的日常背后,是一个男人用一锅锅包子,还清着对妻子的承诺,诉说着那句未曾宣之于口的”我爱你”。
今天,又是一个寻常的清晨。老赵起床,开始他的日常。面团在他手中渐渐成形,如同他和崔大姐的生活,虽经历风雨,却依然温暖如初。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过老榆树的枝叶,洒落在厨房的地板上。老赵看了看表,还有半小时,崔大姐就会起床。到那时,第一锅包子刚好出笼,热气腾腾,恰如他们不曾冷却的爱情。
来源:小陆聊农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