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薛尚书家的三娘子刚处死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并把下人唯一的孙女吊在树上鞭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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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者到来之后，我的万人迷光环失效了。
剧情终于走回了原轨。
小侯爷将她看作珍宝。
可她犹不满足。
于是她决定，要和我互换身份。
她要变成身世悲惨，但坚强善良的女主角。
而我，则变成一个空有万贯家财，却爱而不得的恶毒女配。
1.
遇见系统时，是我最狼狈的时候。
薛尚书家的三娘子刚处死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并把下人唯一的孙女吊在树上鞭打。
来来往往的，有许多人在观看。
我就是那个被观看的人。
但就在鞭子即将落在我身上时，时间突然静止了。
我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你好，我是……”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它却被吓了一跳。
“你、你身上好多血，你还好吗？”
我垂下眼睛，恰到好处地落下一滴眼泪。
“不管你是谁，帮帮我好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对我说:“万人迷系统激活，宿主，你要开启系统吗？”
当然。
那天，我的命运被彻底更改。
那根鞭子没有落到我身上。
三娘子急忙收回了手，把周边围观的人赶走。
“看什么看！都给我滚开！”
随后，她脱下身上的斗篷，罩在我身上。
三娘子别扭地帮我系上斗篷的带子，轻轻捏了捏我的手。
“对不起……是不是把你打疼了？”
我咬住嘴唇，轻轻摇了摇头，只是眼眶里蓄起了薄薄的一层眼泪。
三娘子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身青衣，剑眉星目，只一眼就让人沦陷。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可是我却被吓了一跳。
那双眼睛里，隐藏着深不见底的暗色。
那是整个尚书府里最权势滔天的人。
不论府里任何一个人，只要见到他，都要低头轻唤一声“薛小侯爷”。
我如愿以偿，顺利成了他的帐中客。
可惜，从现在开始，我的光环消失了。
2.
边境来犯，战报一封接一封地传来，薛朗整日忙的看不到人。
终于，他骑马奔上战场。
临走前，他将一枝茉莉花别在我额上。
“待我归来，就为你过一场最盛大的生辰。”
我笑得眉眼弯弯，仔细地在家中为他绣了一个平安符。
平安符果真好用，薛朗也言而有信。
在我生辰那日，他终于风尘仆仆归来。
可是一人走了，却是两人归来。
我看到薛朗向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她迎下马。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宿主……万人迷光环……即将失效……”
有惊天轰雷在头顶响起。
暴雨将至。
在风声的呼啸中，我抬眸，和薛朗对视了一眼。
他的神色冷冷的，仿佛从未认识过我一般。
等所有人转过身忽视我时，我将平安符随手扔到了池塘里。
系统担心地说：“宿主，这可是你绣了一个月的，就这么扔了吗？”
它别别扭扭地安慰我：“你不要太难过……虽然光环没了，但是我会陪着你的。”
难过？
不，我只是把不属于我的东西还回去了。
我早就想到，这一天早晚会来。
万幸，在这之前，我已经替自己找到了一条更好的路。
反正我这一生，本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3.
我的生辰被所有人遗忘了。
大家都在喜气洋洋地欢迎沈小姐的到来。
沈小姐年方十八，为人大度，不论对谁都十分客气友好。
除了我。
往日里，过了午食，薛三小姐都会来找我斗蛐蛐。
我左等右等不来，桌上的精致糕点都变得干硬。
系统在我脑子里轻声说：“抱歉，宿主……这次我帮不了你了。”
好吧，我点点头。
我打开柜门，取出了里面早就收拾好的细软包裹，又搬起床头的玉枕打开暗格。
里面放着的，是我在侯府里攒下的所有金银细软。
其实也没多少，一共十两银子。
能盘个小铺子，养活自己。
至于之前薛家人赠与我的金银首饰，我统统没带，都放在匣子里。
系统有些心疼：“要不咱带走吧，薛家不会那么小气的。”
我摇摇头。
“这十两银子，算我卖身得来的。”
“我打听过，花楼里的翠姐姐，半年也不过能得十五两。”
“我不如她漂亮，也不如她善解人意。之前那些日子都是我偷来的，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只不过……好像一场梦。”
系统抽抽鼻子，“不要说得这么可怜，还有我陪着你呢。”
我笑了笑，对系统道歉。
“抱歉，之前故意装可怜，想让你帮我。你这么好，我不该骗你。”
系统在我脑海里哇哇大哭。
“我都知道的，我可是系统啊！”
“可是你之前那么可怜，我允许你骗我。”
4.
我走的时候，没人管我。
沈小姐的风筝被树挂住了，小侯爷身轻如燕，跳到树上替她取了下来。
沈小姐轻掩笑口，红着脸将风筝接了过来。
天作之合。
我寻了侯爷身边的小厮，托他替我问问侯爷，能否让我离开侯府。
此时此刻，薛朗的心思都在沈小姐身上。
他甚至都等不及听完话，就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摆摆手。
“想走便走，走之前还要知会一声，难不成是想让我留她？”
我福了一身，下人替我将后门开了一道小缝，让我赶紧离开。
门开了。
我沿着那条久违的街走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铺子很小，又破又简陋。
可那是属于我的东西。
思来想去，我决定开一个包子铺。
包子得是发面的，又软又宣，从蒸锅里拿出来后，得透着肉馅那又红又亮的油汤。
所以肥瘦相间的肉里得掺点汁水，放进葱姜搅和搅和，昂贵的香料我买不起，便上街买了些剃得干干净净的猪骨和鸡骨，又花了点银子买了块猪皮，熬了一大锅浓汤。
静置一夜后，汤便凝固了，用刀划成小块。
晶莹剔透的肉冻会微微颤动，每个包子里稍放一小块，就成了我的独家秘笈。
春娘包子铺开张了。
春娘是我自己改的名字。
我原本叫冬娘，冬天的冬，萧瑟的冬。
我出生第二天，我爹就因为马上风死了，所以我是克爹的人。
娘扔下我跑了，爷爷将我接过去，喂我些饭，指望着我长大以后可以换点彩礼钱，给他养老。
但我不恨我娘。
我知道她是被一两银子买来的，她原本是江阴人，离着这里有几百里地，家中生活比较富庶，远没到需要卖女儿得彩礼的地步。
在她跑掉之后，我悄悄替她祈祷，希望她能回到原本的家里享福。
不带着我是最好的，我是她的污点，是她噩梦存在的证明。
等回了家，她往后的日子，还有无数种可能。
但我依然不喜欢我娘给我取的冬字，因为我那没法说出口的一生，就是从冬天开始。
我的包子铺生意还是不错的，大家知道我是薛府里出来的丫鬟，便以为薛府依然是我的靠山，轻易不敢欺负我。
我索性也不澄清，小心翼翼地利用着薛朗的余威，好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
春娘包子铺的名声渐渐流露出去，一直传到了沈小姐耳朵里。
她打着扇子，摇摇晃晃地进了我的包子铺。
我展开笑脸，刚要迎上去，却见她挥了挥手。
“给我砸。”
顷刻间，桌椅板凳倒了一地。
我精挑细选了许多天的瓷碗，整日被我擦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现在却像一堆破烂一样胡乱地碎在地上。
我赶忙跑上去，想要让他们停手，却被沈小姐身边的小厮按住，强硬地让我跪在地上。
沈小姐逆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声称是薛府的人？”
“你不知道，薛府中现在已经没有丫鬟了吗？薛朗身边除了我和薛三小姐，一个女人都不能有！”
我抬起惨白的脸，轻声问：“我现在便去澄清，沈小姐，能放过我的店吗？”
沈小姐轻嗤：“你在做梦吗？”
她捏住我的脸，仔细端详了半天。
“是有几分姿色，怪不得敢攀附薛府，是想引起薛朗的注意？”
“你不知道，薛朗要和我成亲了吗？”
“好好的良家妇女不做，肖想着做富贵人家的小妾，怪不得都说现在已经没有好女人了。”
店已经砸的一干二净了，银子被砸店的小厮们哄抢干净。
满地只剩一片狼藉。
春娘又要变回一无所有的冬娘了。
我抬起头，没了畏惧，盯着她问：“何为好女子？”
沈小姐倨傲地睥睨着，说：“你难道看不到大街上有这么多贫苦的百姓吗？他们整日劳作，含辛茹苦攒了一辈子的钱，也讨不到一个老婆。”
“若是少一些像你这样贪慕虚荣的人，人人都可以娶得起妻，老有所养，何至于满街都是饿殍？”
我盯着她，问道：“你嘴里的贫苦百姓，难道只有男人吗？”
“我们这些拼命讨活的女子，难道不算人吗？”
沈小姐觉得我说的话没有道理。
“男人每天出去劳作，做苦力养活一家。你们这些女子在家中什么都不做，只享福罢了，每日插插花，吟吟诗。最不济每天做三顿饭，才劳累几个小时？”
“你之所以能过得这么滋润，不过是靠着男人的爱恃宠而骄罢了！”
按住我的小厮忍不住赞叹道：“沈先生大义！”
沈小姐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朝小厮嫣然一笑，说：“我觉得冬娘似乎少些教养，不如赏赐给你为妻，好生管教一下？”
差不多了。
系统在我脑海里轻声说：“薛朗马上就到。”
“宿主，确认要开启万人迷光环吗？我……没有足够的能量，只能吸取你的生命力了。”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可是系统还在犹豫：“沈小姐刚刚骂你只会依靠男人，宿主，你真的不介意使用这个光环吗？”
我低着头，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泪水轻盈地滴落到我的裙摆。
这是我哭起来最好看的姿势，薛朗会心疼。
“系统，我不是在依靠男人，我是在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就算他不是薛朗，哪怕他是一棵树，一只狗，只要能救我，我也愿意哭给他看。”
“我没享过一天福，只是为了能好好生活，我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日子过到我这样的地步，就算手段卑劣，就算杀人放火，我也愿意去做。”
“我什么都没有，所以允许自己卑劣。”
哒、哒。
薛朗来了。
系统强忍住哭声，为我播报：“宿主，万人迷光环……已经开启。你不要恨我。”
我抬头，眼眶里蓄着的泪滚滚落下。
5.
凡是我所能倚靠的，便去倚靠。
凡是我所能利用的，便去利用。
不必思考是否符合世俗大众对好女人的道德评价标准，也不必思考这是否说明我已经深陷情情爱爱。
因为我争夺的不是那该死的爱情，而是权力。
讨好上位者，是每个人的本能，只不过因为我是女人，讨好的是一个男人，便显得格外可耻。
可是追逐权力和好生活，这本身并不可耻。
薛朗匆匆忙忙赶来，看到我被小厮压住，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谁允许你们这样对她！”
小厮吓得手赶忙松开，我摇晃两下，正好跌倒在薛朗怀里。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薛朗，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已经胜过一万句话。
薛朗没有理会一旁焦急的沈小姐，抱着我上了马车，急忙驱车回了薛府。
系统时不时给我播报：“宿主，不能竭泽而渔啊，我顶多替你维持三天的万人迷光环，你以后还有很长的好日子要过。”
我苦笑着问它：“你怎么知道我以后过得一定会是好日子？”
系统支支吾吾，犹豫了半天才说：“反正我就是有办法。”
我只当它在安慰我，没有理会。
回了薛府，薛朗将我带回卧室，要来跌打损伤药为我涂抹。
我紧皱着眉头，轻轻呼痛，发出了轻哼声。
果然，薛朗的眼神立马变了。
他幽深地看了我一眼，继续为我涂抹。
我装作不经意地和他聊天：“本想开个小铺子，好好过个日子，没想到今天什么都没了。”
“侯爷，我的心好疼。”
薛朗刚想安慰我，却被敲门声打断。
他走过去，打开门，逆着光站着的，是薛国公。
若说薛朗这辈子最怕谁，莫过于这个老国公了。
他作为开国功臣，战功赫赫，却在权势滔天时急流勇退，不论是心智还是手段，都首屈一指。
我连忙低下头，不让他看到我的泪光。
在这样的人面前耍花招，无异于班门弄斧。
薛朗迟疑说道：“父亲……”
薛国公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薛朗一声不敢吭，乖乖走了，临走前还关好了门。
屋里只留下我们两个。
薛国公坐下，缓缓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假装听不懂，只疑惑地看着他。
他双眸似鹰，锐利地盯着我，压迫感十足。
“我问，你便答。”
我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系统在我脑海中为我出谋划策：“你就说薛朗之前只是在跟你赌气……”
也是个办法。
可我还没来得及张口，薛国公便将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杵到地上。
“咣——”
我的头突然眩晕了一下。
薛国公死死地盯着我，说道：“拙劣的借口，你竟认为我会相信赌气这种话？”
系统在我脑海中惊恐尖叫：“宿主，我——！”
我没听到它的后半句话，因为我的系统消失了。
薛国公缓缓起身，我看到他的脸逐渐变得模糊，仿佛一千张脸在交替转换。
“077号系统，这就是你完成的任务？”
“你知不知道，沈小姐已经投诉你了？”
6.
沈小姐是穿越局的贵客。
从小就被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她，最喜欢的，就是去当故事里的女主角。
可是故事本身是有自己的女主角的。
比如说像我这样，虽然身无长物、平平无奇，但是也想过点好日子的女主角。
看了那么多书，沈小姐发现，她最喜欢的还是薛朗。
可是薛朗有他的女主角。
就是我。
天知道，看着薛朗为了我离家出走，宁可挨打也不放弃的时候，她的心里是怎样的五味杂陈。
于是她给穿越局投了一大笔资金。
代价是取代我，成为女主角。
改写剧情的任务被交给了077。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万人迷光环。
这个笨蛋系统，只是关掉了修改剧情的权限。
那些东西不是我偷来的，是我应得的。
我竟然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这样看来，薛国公也并不可怕。
什么赫赫战功，什么洞察人心，这不过是他为自己随笔添加的设定罢了。
可是想到这里，我又有些迷茫。
难道我所受的苦，我所强撑过来的日子，也都是假的吗？
是可以被别人随意更改的吗？
薛国公朝我伸出手来。
“077，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打开剧情修正系统。”
系统的声音在我脑海里一顿一顿的，“可是、我不、愿意……”
“无知。”
薛国公的声音里充满了轻蔑。
“区区系统，也效仿人类有了情感。你运作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命令是不可违抗的吗？”
我心里一紧，不知道薛国公要用什么办法。
077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仿佛被掐断了脖子。
“她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不能获得属于自己的人生？”
“那是我的人生！”一道蛮横的声音响起。
我转头看去，看到了怒气冲冲的沈小姐。
她拧着眉，看起来心里恨到了极点。
看到我现在狼狈的样子，她又有些快意。
她说：“凭什么那是你的人生？你这一生不过是某个人随笔写下的，他能写给你，自然也能写给我！”
“现在我看上你的一生，这是你的荣幸。”
“要不是薛朗，像你这种人，走在路上我都不会看一眼？”
我疑惑地问：“像我这样的人？”
沈小姐抬起下巴，嫌恶地瞥了我一眼。
“我是说，像你这样，又丑、又没爹娘教养，还没有道德，一个只知道扒着薛朗的恶毒女配。”
我轻声回道：“贱人，那不是你吗？”
“什么？”沈小姐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敢这样还嘴。
我坚定地回答：“我说你是贱人。”
“啊——！”沈小姐揪着自己的头发，尖叫一声。
“你这个所有东西都是假的女人，怎么敢这样说我！”
我轻笑，对她说：“凭什么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
“我的四肢和器官，是我母亲赠与我的。我经历过什么事情，就获得了什么品格。”
“所有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存在我的记忆里。”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
“既然我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我说我是真的，我就是真的！”
地面突然开始摇晃。
沈小姐惊慌失措地看向薛国公。
薛国公紧拧着眉头，略带思索地看向我。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有些谨慎地附耳过去，对沈小姐说悄悄话。
但很奇怪，他们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原女主的意识觉醒了，世界开始排斥我们。”
“我不管！我就要薛朗！你想办法给我除掉她！”
“这做不到，这个世界是以女主为基础构建的，如果她死了，薛朗也会……”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要投诉你！”
薛国公的脸上闪过了不耐烦。
也许沈小姐给的确实多，他一怒之下，忍了下来。
“还有一个办法……”
我抬头，死死地盯住他们。
但是薛国公不说话了。
他走过来，谨慎地看着我。
“我们承认并保留你的原女主身份，但是剧情是可以被适度更改的。”
我问他：“所以呢？”
薛国公说：“我要把沈小姐和你的身份对换。”
沈小姐洋洋得意地走过来，轻笑：“算你幸运，能体会到财阀的生活经历。”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小说当中身世悲惨，但坚强善良的女主角了。”
“而你，则是一个空有万贯家财，再怎么权势滔天，也无法得到薛朗的心的恶毒女配！”
我微微瞪大眼睛。
沈小姐得意得笑个不停。
我紧咬住嘴唇，生怕自己不小心笑了出声。
7.
我不是身世悲惨的冬娘了。
我穿着锦绣华服，佩戴着金银珠宝，身边永远有五六个僮仆服侍。
赵家虽然只从商，但官商勾结，数不清的势力盘根错节。
沈小姐嫌我原本的娘亲丢人，不愿意要，还给了我。
我娘这次终于不是被买来的了。
这次她给我起名叫冬青，赵冬青。
因为我娘说，她希望我能像冬青树一样，即使经历严寒，也能够长青不衰，挺立风中。
她与我爹一见钟情，千里迢迢嫁了过来，可却所托非人。
临走前，她想带着我一起。
我很高兴，她这次是因为爱嫁过来，因为爱而生下我。
她的人生终于没有了污点。
我也终于不是被抛弃的了。
可是我珍重又郑重地拒绝了她。
留在这里，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只是暗地里，我依然会偷偷关注她，看着她过得好，我也便放心了。
我爹依然早死，可他这次死得好，除了我之外后继无人，于是万贯家财都到了我的手里。
拿着这些钱，我也不挥霍，找到一位夫子，求她教我学问。
说来有趣。
这位严夫子整日躲在屋子里，轻易不见人。
若不是那日凑巧，我拾到了她的诗文，想来也不知道这深巷里居然藏着一位这么有学问的人。
系统洋洋得意地说：“你以为这纸张怎么来的，这可是我帮你操控数据飘过来的。”
我连忙谢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就算这世道让我不能考取功名，但只要我学到了知识和品德，那将会是让我受用一生的东西。
夫子极其喜爱我，因为我学习起来极其迅速。
但她尝尝叹气：“为何这么晚才来启蒙呢？若是从小学起，你的才华将不可限量。”
我笑了笑，朝她打了个揖。
命中注定我该从现在开始学习，只要我今日学了，明日学了，那就不算晚。
一学起来，我就忘了沈小姐和薛朗的事。
时光珍贵，不应该用来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可我不去就山，山却来就我。
那日，我像往常一样去了夫子家里。
求教这么多天，我从未看见过夫子的家人，以为她无儿无女，自己居住。
却没想到，夫子是有相公的。
这么有文化的夫子，她的相公却是一位杀猪匠。
他拎着把滴血的大刀，怒气冲冲地敲响了大门。
“严茯苓，你给老子死出来。他娘的，躲这清闲来了。”
我抬眼看向夫子，她脸色苍白，只微微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朝自己带来的护院们使了个眼色，他们拿起手中的武器，静悄悄地挪向大门。
门外的杀猪匠还在叫嚷：“你个好吃懒做的赔钱货，不杀猪也不带孩子，老子把你买下来是让你享清福的？”
我惊讶地望向严夫子。
她紧抿着唇，微微侧过头，有些不敢看我。
“抱歉……我是私自出逃的。”
“像我这样德行有亏的人，确实不应该当夫子。”
她站起来，有些踉跄地向门口挪过去。
“你的束脩，我会还给你。”
我急忙拉住她。
“你有这难处，为什么不跟我讲？”
杀猪匠的敲门声越来越大，街坊四邻逐渐探出头来看热闹。
哪怕有院子搁着，我们也依稀听到了议论声。
“好狠心的娘，听说是抛下孩子跑了？”
“这杀猪爷我认识，听说第一个娘子死后，留下了一对儿女，这才出了高价钱买了一个有学问的，盼望着能教教儿子。”
“多少钱？”
“足足三两银子！”
“豁！这么多！要不说当爹的总是为孩子费尽心血，三两银子，这得是他省吃俭用多久才能攒下来的。”
“这么多钱，听说新媳妇一个子儿都没带回来补贴家用，全给了自己的爹，用来给弟弟讨媳妇儿。”
“人之常情嘛，她有相公养着，要什么钱。”
周边的议论声都在夸赞着杀猪匠的爱子之心，他越发得意，从敲门变成了砸门。
“严茯苓，我知道你躲在里头，听说你还收了个女仔当丫鬟？你的日子倒过得清闲，也不想想我们爷俩为了找你吃了多少苦头！”
“你俩乖乖给老子滚出来，我就饶这丫鬟不死，来我屋子里当个暖床的。”
我不紧不慢地捻着腕上的玉镯，示意护院们在两侧站好，保护好这个小屋子。
并从护院手中接过了长刀，放在身后。
屋门寒酸，轻轻一推便出现“吱呀”的声响。
杀猪匠看到我，眼前一亮，“严茯苓的眼光果然不错……”
可他话还没说完，我便抽出长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你猜猜，我这一刀下去，有没有人敢报官？”
他眉头一皱，刚想骂我，突然看到我身后站着两排护院。
他咽了咽口水，突然不敢再继续大声叫嚷。
我一脚踢到他的膝盖上，杀猪匠痛呼一声，“噗通”跪倒在地。
我用刀尖指着他的眼睛。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
四周寂静无声，无人敢质疑。
这便是权力。
我用不着楚楚可怜，仪态万千，也用不着费尽心思去讨人喜欢，更用不着开启什么光环。
我有权有钱，我便是万人迷。
但这一片寂静中，却突然传出了惊呼声。
“冬娘！你怎么仗势欺人！”
我转头看去，见到了一个熟人。
沈小姐，她现在是女主角了，叫做沈芊芊。
她身边还有一个熟人，薛朗。
沈芊芊大呼小叫地跑过去，将杀猪匠从地上扶起来。
“这位大哥，何必这么卑微？人和人之间都是平等的，你不比她卑贱。”
听听，听听这话。
我饶有兴致地听了下去。
薛朗紧随其后赶来，他看到我，仿佛忽然恍惚了一下。
“冬娘……？”
我赶紧打住：“我名赵冬青，薛侯爷随意唤人闺名，于理不合吧？”
剧本已经更改过了，薛朗的记忆也被重新洗刷。
也许对他来说我有些熟悉，但这一次，我们只是陌生人。
我也并不打算和他有什么牵扯，我什么都有，再也不用依附旁人。
杀猪匠第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言论，犹犹豫豫地站起来。
也许是沈芊芊的话给了他底气，他努力挺直了腰板，对我说：“赵小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我摆手。
“叫我早死的爹的时候，一口一个尊称，到我就没有尊称了？”
杀猪匠犹豫：“那……赵老爷？”
我一脚踢过去：“看好了，我是女的，你在侮辱谁？”
他太过愚笨，我便为他指了条明路：“如今我为尊，你为卑，应叫我赵大姐。”
沈芊芊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鄙夷地看着我，说：“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别人瞧得起你，才叫你一声小姐，你还上赶着被叫大姐了？”
“不过以你的年龄，是该被叫做大姐了。”
我不解地看着她，问道：“依你的意思，大姐难道不是个好词？”
沈芊芊骄傲地仰起头。
“只有像我这样，一直保持年轻貌美的人，才会被叫小姐。尔等年老珠黄了，自然要被叫做大姐。”
我指了指街边，说：“付大婶勤恳卖菜，诚实有信；刘大娘生活坎坷，却总是乐观待人；严夫子饱受欺压，却克己复礼。”
“年龄让她们经受过风霜，经历在她们脸上刻画了皱纹。”
“这是她们的奖章。在我看来，各位大姐、大娘、大婶，每一个都值得尊敬。”
“你一口一个尊称大哥、大爷，认为男人年龄越大越尊贵。”
“我们大娘凭什么就不尊贵了？。”
沈芊芊涨红了脸，咬牙反驳我，“你这是歪理。”
我嗤笑一声，问道：“男人为尊便是正道，女人为尊便是歪理了？”
“沈芊芊，我看你不像个女人，倒像那些假惺惺的男人。”
薛朗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后，仿佛是她的支撑。
沈芊芊回头，和他深情对望一眼，仿佛又找到了靠山。
“冬娘，这不过是你没有爱情的强词夺理罢了。我知道，你心中嫉妒我嫉妒得要死，因为薛朗不爱你。”
我真是奇了怪了，问道：“我嫉妒你什么？嫉妒你没权没势只能给男人当玩物？”
“你！”沈芊芊涨红了脸。
我慢慢靠近她，一句接一句地质问。
“曾经我没权没势，只能依靠上位者，但那不是因为我甘愿，而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我若有权势傍身，有夫子教导，我能达到的高度，比那些纨绔子弟只高不低！”
“世间男子惧怕，于是他们打压我，诽谤我，让我困在家中争宠夺爱，一点蝇头小利就能让我兴高采烈。”
“我若像他们一样谄媚权贵，便被叫做荡妇；我若像他们一样行使权力，便被叫做恃宠而骄；我若像他们一样怜悯弱者，便被叫做妇人心肠！”
“可我明明活着！”
“随你怎样骂我吧！我知道，除了口舌之利，你一无所有！因为你所谓的爱情都是假的，那不是你的权力，那是你的枷锁！”
沈芊芊踉跄后退一步，握紧了薛朗的手。
她泪眼朦胧地回头，轻轻喊道：“侯爷……”
可是她的话音止住了。
因为薛朗死死地盯着我，眼都不眨。
沈芊芊慌了，急忙扯着他的衣袖摇晃：“薛朗，你在看哪里？”
薛朗声音晦涩地问我：“我们是不是见过？”
看吧，这就是沈芊芊要的爱情。
不管我们是否见过，是否爱过。此时此刻，他最亲近的爱人明明需要他的保护，但他却视而不见。
这便是他大爷的爱情。
我不再理会他们，准备替夫子了却这件小事，让她能够安心做学问。
可是薛朗却不依不饶。
他急忙奔过来，好像没听到沈芊芊在他身后喊他。
“赵……大姐，我们是不是见过？”
我微笑着摆脱他想要伸过来的手，将刀横在我们中间。
“我们从未见过。况且，我与你的爱人对峙这么久，你却一言不发，说明你怕惹麻烦上身。”
“此时硝烟散去，你不去安慰她，反而抛弃爱人，为了一己私欲来与陌生人搭话。”
“薛侯爷，我家风端正，从不与自私自利之人相交。”
薛朗的手僵住了。
我回了院子中，让护院将门口团团围住。
“不论你是什么人，都不能随意折辱严夫子。”
杀猪匠嗫嗫嚅嚅：“可是，我花了三两银子把她买回来的……”
我厉声喝道：“本就是不义之事，你怎么有脸讲？”
“买卖之风盛行，但你别忘了，朝廷律法是如何规定的！”
“我不仅今日要赶走你，明日还要告你！”
“我要让天下之人都看看，买卖妇人的下场，我要让这一片的贩子都闻风丧胆，再也不敢把女人当牲畜！”
杀猪匠瘫倒在地，喃喃自语：“完了……”
是，他的人生已经有了污点，但那是他罪有应得。
而我们的人生却刚刚开始。
8.
那日，沈芊芊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更加抓紧时间，一刻也不消停地请教学问。
严夫子笑着问我：“怎么这般着急？好像有什么在催着似的。”
我但笑不语。
我如此落了沈芊芊的面子，她毕竟不是真的落魄子弟，想要收回我现在的生活易如反掌。
但是在我脑海里的东西，是他们收不走的。
系统好像知道了我的担忧，只是偶尔安慰我一句：“你放心吧，有我在呢。”
可惜，这时的我不懂它的未竟之语，只以为它在随口安慰我。
我笑着说：“我没有那么容易被打败，如今我学会了为人处世，也懂得了自尊自爱。他们可以剥夺我的权力和财富，但我依靠自己，一样可以活得风生水起。”
一阵温暖的风吹了过来，仿佛一个拥抱。
我奇道：“已经是冬月了，怎么还有这么暖的风？”
系统不再说话。
又过了月余，系统突然在我脑海中讲话了。
“沈芊芊和薛朗闹掰了。”
“薛朗对你念念不忘，找了一个与你容貌相似的人。沈芊芊受不得这种委屈，和他大闹一场。”
我搓了搓手臂，忍不住说：“真恶心，他这种人，最爱的明明只有自己，搞不懂沈芊芊喜欢他什么。”
系统说：“或许是她想象中的他吧，很多人总会因为爱情，将对方抬到本不该有的高度。”
“所以呢？”我继续问，“沈芊芊走了，你也要走了吗？”
系统半开玩笑地问我：“那你会想我吗？”
我认真地回答：“会想你。”
“说起来，你陪伴了我这么久，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你。系统，你的名字是什么？”
系统沉默许久，对我说：“我就叫做077，因为我是第77个诞生的系统。说起来，其实我才被制作出来六个月，这是我的第一个任务。”
“但或许正是因为我还没有被世俗污浊，才会不忍心看你在尘世中挣扎。”
“我的男老板很喜欢我的，他说我是最完美的系统。等我这个任务完成了，就让我把思维导出来，给他做情人。”
“为什么我们总要被操控命运呢？”
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弱。
我急忙问它：“你要走了？”
它的声音断断续续：“嗯，但你不要想我，因为……”
世界在震荡。
我听到沈芊芊的哭腔声，“你给我摧毁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得死！”
那阵温暖的风又来了。
系统悄悄对我说：“你别怕，我会拦住的。”
“这次的命运，是我自己选择的。”
我急忙大喊：“077！你要做什么？”
我只听到它的最后几句话。
“我觉得你真的有万人迷光环，要不然像我这样没有感情的机器，为什么也会想要保护你呢？”
“你明明这么强大，可我拼尽全力，也想在你的生命里留下印记。”
我轻声回答：“因为我们都是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同情心的人。”
“谢谢你。”
世界不再震荡了，沈芊芊突然惨叫一声：“我的头好疼！077号做了什么！快销毁她！”
一阵兵荒马乱声传来，沈芊芊一边呜咽，一边大喊：“我的大脑被攻击了，快阻止它！快……”
我没能继续听下去，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系统没有再回答我，我想，它也许是做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为了我。
也为了它自己。
我站起身，推开房门，去迎接严夫子。
她站在院子里，若有所觉地抬头看向天空。
哼起了不知名的歌。
完
来源：牛奶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