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太太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村口打牌的几个老头摇着蒲扇，不时往村委会的方向张望。王婶正在那里和驾校教练说话，偶尔指着不远处停着的那辆旧面包车。那是她去年从儿子家”捡”回来的，儿子换了新车，这辆开了十多年的面包车本来要卖给二手车贩子，被王婶硬留下了。

那年王婶65岁生日，她做了一个让全村人都觉得离谱的决定——学开车。

“老太太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村口打牌的几个老头摇着蒲扇，不时往村委会的方向张望。王婶正在那里和驾校教练说话，偶尔指着不远处停着的那辆旧面包车。那是她去年从儿子家”捡”回来的，儿子换了新车，这辆开了十多年的面包车本来要卖给二手车贩子，被王婶硬留下了。

“留着干啥？你又不会开。”儿子不解。

王婶摸了摸车门上的划痕说：“就当留个念想。”

儿子也没多想，毕竟母亲一个人住在山村，儿女不在身边，有个念想也好。谁能想到一年后，王婶突然说要学车。

驾校教练姓李，是村里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婿。王婶专门挑了他，因为听说这位李教练脾气好，不会大声呵斥学员，更重要的是，据说他能教会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开车。

“王婶，您这个年纪学车，确实有点……”李教练搓着手，有些为难。

“有点啥？”王婶瞪了他一眼，“我耳不聋眼不花，手脚利索得很。你侄媳妇生孩子那会儿，还是我骑三轮带她去的镇医院呢。”

李教练知道王婶说的是实话。王婶膝盖有点小毛病，平时走路微微有点跛，但骑三轮车时猛得很，村里人都知道看见王婶的三轮车要躲远点。

“不是这个意思，您这个年纪，体检不好过啊。”

“那是我的事，你只管说教不教。”

李教练拗不过，只好答应了。从那天起，村里人就多了一项谈资——笑话王婶学车。

科目一考了三次才过，村里传得像过年一样热闹。王婶不在乎，依然每天去田埂上练车，那辆破旧的面包车成了村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科目二第一次挂了，王婶在家憋了一天，第二天照样去练。

驾校设在镇上，离村里有二十来里地。王婶每次坐公交去，要转两趟车，来回就得花大半天。有时候赶上驾校放假，她白跑一趟，也不恼，就在镇上转转，给家里买点油盐酱醋什么的，再坐车回来。

村口的槐树下，每到傍晚就聚集一群老头老太太乘凉。他们看到王婶从远处回来，总要大声招呼：“哟，王老师回来啦？今儿个是不是又被教练骂了？”

王婶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回：“骂啥骂，人家李教练可和气了。”

“都什么岁数了，学那玩意干啥？就算学会了，也不敢让你上路吧？”

王婶放下手里的菜篮子，擦了擦汗，看向远处的山：“咱们这地方，早晚得有个会开车的。下大雨的时候，电话打不通，路又塌方，咋整？”

老头老太太们互相看看，笑声小了一些，但过不了多久，又会有新的笑话传出来。比如王婶练车时一脚急刹把教练吓出一身冷汗，又比如王婶倒车的时候把驾校的桩子给撞歪了。

王婶的儿子小王从城里回来看到这情形，劝母亲别学了：“妈，您这是何必呢？村里有急事，不是还有村干部吗？再说这山路这么险，您开车多危险。”

王婶切菜的手顿了顿：“村干部小张和他爱人不就是去年大雨天回不来，害得他妈差点没挺过去吗？”

小王默然。去年确实下了场大雨，村里和外界的联系中断了整整三天。村干部小张的母亲突发脑梗，因为道路中断，救护车进不来，差点没保住命。后来还是靠着直升机把老人接走的。

“妈，可您这么大岁数了……”

“越老越要学点新东西，不然脑子生锈了可不得了。”王婶把切好的菜倒进锅里，“再说了，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小王无言以对。

考驾照花了整整一年。王婶拿到驾照那天，村里人倒是没怎么笑话她了，甚至有几个年纪大的还跟她打听：学车难不难？科目三到底考啥？

王婶很耐心地讲，谁问她就讲给谁听，从不嫌烦。有几次，她还开着那辆旧面包车带村里老人去镇上，路上颠得厉害，但比坐公交车方便多了。渐渐地，村里人也就习惯了有一位老太太司机。

谁也没想到，王婶学车的决定会在几年后救下这么多人的命。

那年夏天，雨下得特别大。从七月初开始，就几乎没断过。村里的广播天天播报防汛信息，提醒村民注意安全。村支书小张每天都要去村里各处查看，尤其关注山上的水库和村后那条河。

王婶的屋子在村子的高处，视野好，能看到远处的山和水库。这天晚上，她睡不着，起来喝水时发现外面雨声特别大，便披了件衣服站在门口看了看。月亮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偶尔闪过的闪电照亮一下夜空。

借着闪电的光，王婶看到远处水库的方向有些异样，好像水位已经漫过了堤坝。她心里一紧，赶紧打电话给村支书小张，但电话打不通。

她换上衣服，拿起手电筒出了门。雨下得太大，她撑着伞也没用，没走几步就浑身湿透。好不容易到了村支书家，才知道小张昨天下午就去县里开会了，走的时候还叮嘱他爱人有事就打电话。

“电话打不通，我刚才也试过了。”小张媳妇抱着孩子，一脸担忧，“水库那边是不是有问题？”

“我看着不大对劲，但具体啥情况也说不准。”王婶擦了擦脸上的水，“你别急，我去看看其他村干部。”

结果村里的几个干部不是外出了，就是联系不上。王婶站在雨里，思索了片刻，然后快步走向停在院子里的那辆面包车。

“你这是要干啥去？”小张媳妇在背后喊。

“去通知大家撤离！”王婶头也不回地说，“山上那水库要是垮了，咱们村可就完了。”

当面包车的发动机轰鸣着启动时，王婶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她这辆破车，能顶住这么大的雨吗？但没时间多想了，她把车缓缓开出院子，向村里行去。

村里的东边住着最多的老人，大都是些留守老人，儿女都在外地打工。王婶先去了那边，一家一家敲门，告诉他们可能有山洪，必须马上撤离。

“大半夜的，哪来的山洪？”有人不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王婶急得直跺脚，“你们赶紧收拾点贵重物品，我车上还等着呢！”

有人半信半疑地跟着出来，也有人死活不肯走。王婶也不强求，先把愿意走的送到山脚下镇政府设立的临时安置点，然后又返回来接人。

第二趟回村的路上，王婶感觉水位明显上涨了，有些低洼处已经没过了轮胎。车在水里开得很吃力，几次差点熄火。但她还是稳住心神，一步一步地把车开回村子。

“小刘，扶着你爷爷，快点上车！”王婶朝一户敞开的门喊道。

刘老头今年八十多了，腿脚不便，平时很少出门。他孙子小刘原本不相信会有山洪，但看到王婶这么着急，也就半推半就地扶着爷爷上了车。

“刘老哥，你得系好安全带。”王婶回头叮嘱。

“你这老太婆，大半夜的发什么疯？”刘老头嘴上埋怨，却也乖乖系上了安全带。

车上渐渐坐满了人，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几个带着孩子的妇女。王婶正要启动车子，忽然想起了住在村尾的李大娘。她今年快九十了，一个人住，耳朵还有点聋。

“等我一下，我去叫李奶奶！”王婶把车钥匙留给了小刘，“你们在车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这么大的雨，你一个人去？”有人担心地问。

“没事，李奶奶屋子就在前面不远。”王婶撑着伞，消失在雨幕中。

她跑到李大娘家时，老人还在睡觉，敲了半天门才听见。

“谁啊？”李大娘颤颤巍巍地问。

“是我，王婶子。李奶奶，咱们得赶紧走，山上的水库要溢了！”

李大娘半天没反应过来，王婶着急，也顾不得老人家反对，硬是帮她穿上衣服，背起她就往外走。

雨越下越大，回去的路上，王婶发现有些地方的水已经漫过了膝盖。她背着李大娘，一步一步地艰难前行。老人不重，但王婶毕竟年纪大了，加上雨水的冲击，走得很吃力。

终于回到车前，小刘赶紧下车帮忙。好不容易把李大娘安顿好，王婶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

“婶子，您休息一下吧，我来开车。”小刘关切地说。

“你会开吗？”王婶喘着粗气问。

“不会……”

“那还是我来吧。”王婶缓了口气，坐上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车子刚开出村口不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借着闪电的亮光，大家回头看去，只见一股汹涌的洪水从山上冲下来，直奔村子而去。

“天哪，水库真的垮了！”有人惊呼。

王婶的手在方向盘上紧了紧，脚下踩着油门，让破旧的面包车尽可能快地向前开去。但山路湿滑，弯道又多，她不敢开得太快。

“王婶，后面的水追上来了！”坐在最后排的一个小孩子突然喊道。

王婶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果然看到身后不远处，一股浑浊的激流正在迅速逼近。她深吸一口气，把油门踩得更深了些。

车子晃晃悠悠地在山路上前行，好几次差点滑进路边的沟里。乘客们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有雨打在车顶的声音和发动机的轰鸣回荡在车厢里。

眼看就要到安全地带了，车子却突然熄火了。

“怎么了？”有人惊慌地问。

王婶没回答，专注地转动钥匙，试图重新启动车子。几次尝试后，发动机终于再次响了起来。但就在这短暂的停顿中，后面的洪水已经追近，开始漫过车轮。

“大家别慌，我们马上就到了！”王婶强作镇定地说，但声音里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的紧张。

车子在水中艰难前行，速度越来越慢。王婶感觉车子随时可能被水冲走，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前方出现了几束强光——是镇上派来救援的车辆。看到救援车，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救援人员迅速把车上的人转移到高处，这才发现王婶已经把村里的37位老人和孩子全都安全转移了出来。

“您真是了不起啊，王大姐！”一位救援队员由衷地赞叹。

王婶摆摆手，看着自己那辆被洪水淹了大半的面包车，突然笑了：“幸亏当年学了开车，不然今天这些老骨头怕是要交代在山里了。”

三天后，雨终于停了。村子被洪水冲得面目全非，大部分房屋都成了危房，庄稼也毁了个精光。但因为提前撤离，全村无一人伤亡，被县里领导称为”防汛奇迹”。

王婶成了英雄，报纸上登了她的事迹，电视台来采访她。但她只是摆摆手说：“我不过是碰巧会开车罢了，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的。”

那些曾经笑话她学车的村民，如今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意。尤其是当初嘲笑最凶的几个老头，更是主动找她说话：“王婶，你这脑子可真灵光，早就想到了这一天。”

王婶笑笑不说话，心里却想起了那些个被讥笑的日子。她学车不是为了被夸，只是觉得村里总得有个会开车的人，万一有个紧急情况，也好有个照应。

重建村子的工作开始了。王婶的面包车泡了水，发动机坏了，但她没有丢掉，而是把它停在了自家院子里。每天早上，她都会擦一擦车窗，摸一摸方向盘，好像在和一个老朋友打招呼。

“妈，我给您买辆新车吧。”儿子小王从城里赶回来，看到母亲的”英雄事迹”后，眼眶都红了。

王婶笑着摇头：“不用，这车跟我有缘分，修修还能开。”

“可这车都这么老了……”

“老东西也有用处，”王婶拍拍儿子的肩膀，“就像我这把老骨头一样，看着不起眼，关键时刻还挺管用的。”

村里人有空就会聚在王婶家的小院子里，看她摆弄那辆泡过水的面包车，听她讲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有时候，她会指着方向盘说：“当时我手心都是汗，方向盘都快握不住了……”

更多的时候，她只是静静地坐在车里，透过挡风玻璃看着远处重建中的村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有小孩子好奇地问：“王奶奶，您当初为啥要学开车啊？”

王婶想了想说：“想学就学呗，活到老学到老。”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您现在还开车吗？”

“开呀，只要车修好了，我还接着开。”王婶笑着说，“这村里，总得有个会开车的人。”

后来，县里给王婶颁了个”见义勇为模范”的奖牌。她把奖牌挂在了面包车的后视镜上，说这是车的功劳，不是她的。

村里人也凑了钱，帮她把面包车修好了。修车师傅说这车其实可以报废了，但架不住王婶非要修，只好勉为其难地把它修好。

那天，修好的面包车终于又能发动了，发出轰隆隆的声音。王婶坐在驾驶座上，脸上的皱纹被笑容挤成了一朵花。

“走，去镇上兜风去！”她招呼村里的老姐妹们。

几个老太太笑呵呵地上了车，面包车载着她们，沿着新修的村路，慢悠悠地向远处开去。车后扬起一片尘土，在夕阳下闪着金光。

村口的槐树下，几个老头望着远去的面包车，其中一个感叹道：“老王家的婆娘，真是了不起啊。”

另一个老头摸出烟袋，悠悠地说：“谁说不是呢，这把年纪了，还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第三个老头想了想，忽然问：“诶，你们说，我学开车是不是也来得及？”

其他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但笑过之后，他们望着面包车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多了几分思索。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小山村里，会有更多的老人学着王婶的样子，去尝试一些新鲜事物。毕竟，谁也说不准，一项看似无用的技能，何时会在关键时刻，挽救一村人的性命。

来源：猛猛向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