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3月1日下午，吕嘉执棒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呈现了一场以“大道至简”为主题的音乐会。上半场菲利普·格拉斯《第三钢琴协奏曲》与下半场莫扎特两首“巴黎”“布拉格”交响曲的组合，既是对极简主义与现代性的探索，亦是对古典精神的回溯。

2月28日国家大剧院首场“大道至简”音乐会

文 | 张听雨

3月1日下午，吕嘉执棒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呈现了一场以“大道至简”为主题的音乐会。上半场菲利普·格拉斯《第三钢琴协奏曲》与下半场莫扎特两首“巴黎”“布拉格”交响曲的组合，既是对极简主义与现代性的探索，亦是对古典精神的回溯。

2017年首演的作品菲利普·格拉斯《第三钢琴协奏曲》是为钢琴家西蒙娜·迪纳斯坦所作的，迪纳斯坦以对巴赫的演绎而闻名。作品的前两个乐章围绕着巴赫《C大调前奏曲》变形、重复，这首《平均律钢琴曲集》第一首在此时仿佛有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隐含寓意；第三乐章中“钟鸣作曲法”的使用显然是致敬同为简约主义的爱沙尼亚作曲家阿沃·帕特。

聆听简约派音乐，会让人精神集中地进入冥想般的状态。格拉斯挪用巴洛克的固定音型(Ostinato)，长时间的重复会使人精神恍惚，甚至忘却时间的存在，在那一刻，格拉斯的音乐仿佛是薛定谔的猫，最吸引人的是那不知何时到来的一瞬间的和声变化。在中国，现场听格拉斯作品的机会不多，此前在唱片中感受到的更多是时间的绵延不绝，在这次现场的聆听经验中，我似乎更能感受到音响塑造出的神圣场域。不知是出神还是走神的时刻，我一直凝视着乐团背后管风琴上的一面小镜子，那里也有同样的一批人在演奏。

说实话，这部作品的演奏技巧并不难，纽约茱莉亚学院毕业的鞠小夫视奏一定没问题。但另一方面，这样的作品既考验钢琴家的音质，又锻炼台上所有演奏家的精神凝聚力。朴素的烹饪手法考验食材的新鲜程度，到格拉斯的音乐中便会暴露演奏者的声音本色与音乐本心，鞠小夫的触键干净利落，“冰雕般剔透”的音色赋予了作品冷峻而灵动的生命力，半小时的作品毫无做作感，对于当今的钢琴家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作品的音符虽然简单，但像念诵经文一般的长时间重复，以及乐谱上经常跳出的反复记号，容易令人分神、迷失。而在吕嘉的谨慎调度与缜密配合下，制造了很多凝神屏息的弱奏瞬间，吕嘉的指挥在此展现了出色的克制与平衡。他并未过度渲染格拉斯的动态对比，而是以精准的节拍控制，让乐团与钢琴形成镜像般的对话。弦乐声部以绵密的震音铺陈出迷离的背景，与钢琴冷冽的旋律线交织成一道抽象的音画。这种处理方式，既呼应了格拉斯“去情感化”的创作理念，又通过音色层次的微妙调配，避免了极简主义可能带来的单调感。在快速音群中，鞠小夫指尖如精密仪器般游走，既保持了极简主义机械律动的骨架，又通过微妙的力度起伏注入了一丝东方的诗意。格拉斯与东方乃至中国的关系不可谓不密切，他的创作受到印度音乐的极大影响，不但为吴蛮创作了多部作品，还广泛关注北京奥运会以及中国发生的方方面面的变化。

下半场的莫扎特《D大调第31号交响曲“巴黎”》与《第38号交响曲“布拉格”》，展现了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的声音品质。弦乐声部丝绸般的光泽、木管组的圆润吐息，无不彰显出这支乐团经过15年锤炼后的技术成熟度，吕嘉的最大特质是能塑造出唯美的、融合的声音，这对于中国尤其是年轻的交响乐团尤为重要，这种声音在北京艺术中心混响浓厚的声场中更为听众带来了“高保真”般的体验。吕嘉与乐团在录制布鲁克纳全集后要录制莫扎特“标题交响曲”全集，值得期待。

然而，吕嘉对速度的单一化处理成为这场莫扎特演绎的争议焦点。无论是“巴黎”交响曲第一乐章的轻快主题，还是“布拉格”终曲的疾风骤雨，指挥家始终选择了一种近乎中立的恒定节奏。这种“去弹性”的诠释接近平实朴素的伯姆式处理，虽确保了结构的清晰与声部平衡，却消解了莫扎特音乐中标志性的灵动与幽默感。当乐团以布鲁克纳式的厚重弦乐演绎莫扎特的疾板时，那些本应轻盈跃动的十六分音符，竟显出一丝不应有的滞重感。

上半场的格拉斯“协奏曲”以冷冽的后现代特质松弛了听众的理性神经；下半场的莫扎特交响曲，则以古典主义的温暖音色唤醒感性共鸣。而上下半场相同的“大道至简”的表演风格，也让我进一步思考：无论一度还是二度创作，“大道至简”都只适用于特定的作品和时刻。

牛小北/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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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音乐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