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不干了，这他娘的算什么当兵？天天被折腾得像条狗一样，还不如回老家种地！"小张咬牙切齿地扔下背包，眼神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我和老王面面相觑，心里也在打着退堂鼓。那一晚，我们做出了一个改变一生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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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干了，这他娘的算什么当兵？天天被折腾得像条狗一样，还不如回老家种地！"小张咬牙切齿地扔下背包，眼神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我和老王面面相觑，心里也在打着退堂鼓。那一晚，我们做出了一个改变一生的决定...
1962年初春，我被征召入伍来到了东北某边防步兵团。刚满十八岁的我，带着对军旅生活的憧憬和家乡父老的期望，踏上了绿色的征程。与我同期入伍的还有张小虎和王铁生，我们是同一个新兵连的战友。张小虎是南方来的瘦小伙子，嘴巴利索，脾气也火爆；王铁生则是北方汉子，沉默寡言，做事踏实。
那时候的部队条件十分艰苦。营房是土木结构，冬天北风呼啸，屋内生起的炉子也难以驱散严寒；夏天雨水渗进墙壁，被褥总是半湿不干。我们穿着粗布军装，脚踩胶底解放鞋，领的是统一的军用搪瓷缸和铝制饭盒。每月只能领八元津贴，还得省吃俭用留着买点香皂和牙膏。
新兵连的生活比想象中艰苦许多。凌晨四点半就被哨声惊醒，匆忙穿好军装，在内务长的监督下叠好"豆腐块"被子，然后是站军姿、擦枪、练瞄准、负重跑。班长史三虎是个老兵油子，入伍已有六年，对我们格外"照顾"，常借训练之名出言不逊，动辄责罚。尤其是张小虎，因身材瘦小，常成为史班长嘲笑的对象，被罚站岗、擦厕所更是家常便饭。
"这不是当兵，这是受罪！"小张经常在熄灯号响起后小声嘀咕，"我爹当年在解放军可不是这么混的，打过仗的老兵都说，现在的新兵蛋子太娇气。"王铁生虽然不言语，却也愁眉不展，经常对着家信发呆。我心里也犯着嘀咕。故乡的柳树应该抽芽了吧？娘做的油炸糕该上市了吧？这会儿，弟弟妹妹大概正在院子里乘凉，听爹讲解放前的故事呢。
那是五月的一个夜晚，白天刚下过一场大雨，部队里潮湿闷热。我们刚结束一天高强度实弹射击训练，疲惫不堪地回到宿舍。整个连队因为射击成绩不达标，被团政治处通报批评，所有人都绷着一根弦。
"又他娘的被批评了一顿，老子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张小虎突然爆发，揉着红肿的膝盖，咬牙切齿地骂道。班长白天训练时，因为他卧姿射击动作不标准，罚他在石子地上跪了半小时。
"忍忍吧，政治指导员说过，军事训练就是要摔打磨炼我们的意志。"我有气无力地安慰道，心里却也充满了不忿。
"忍个屁！学雷锋好好好，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天天讲，可咱们连伙食费一天才八毛钱，肚子都填不饱，还得笑呵呵的！"张小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兄弟们，我决定了，今晚逃回家！前几天我已经打听好了，从这里到最近的火车站只要四个小时。"
我和王铁生都愣住了。
"你疯了吧？当逃兵可是大罪！连队政治教育课上讲过，擅自离队就是违反军纪！"王铁生头一次急切地说话。
"怕什么？现在又不是战争年代，最多就是处分，回到地方当个民兵干部也行啊，不值得为这破地方遭这份罪！"张小虎眼中闪烁着决绝，"你们俩要是有种，就跟我一起走！"
说实话，那一刻，回家的念头像野草一样在我心头疯长。想到娘亲的饭菜，想到村口的小溪，想到不用受气的日子...我心动了。王铁生也沉默不语，眼神飘忽。
熄灯哨响过，连队广播里播放完"解放军之歌"，我们三个人躺在通铺上，谁也没睡着。"行了，趁着夜黑风高，咱们溜吧。"张小虎翻身下床，动作麻利地收拾起简单行李，将军用水壶灌满水，揣了几块节约下来的干粮。王铁生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动作起来。我咬了咬牙，也决定跟他们同行。
营区北面围墙不高，附近有几棵老槐树。我们趁着值班班长去团部开会的空档，悄悄穿过营房后的菜地，来到围墙边。借着月色，我们一个接一个翻出了围墙。一股前所未有的自由感涌上心头，同时也夹杂着深深的恐惧和羞愧。我回头望了望远处营房的灯光，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湿润。那里飘扬的国旗下，我曾举手宣誓过忠诚。
"别婆婆妈妈的，快走！再拖一会儿就要点名了！"张小虎拉着我们往山下赶去。据他所说，沿着小路走两小时，就能到镇上赶早班公共汽车。
走出没多远，王铁生突然站住了。"不行，我不能走。"他声音发颤，却异常坚定。
"咋地？铁哥们儿，你怂了？"张小虎不屑地看着他。
"不是怂，是想通了。"王铁生抬起头，眼神坚定，"我爹是老八路，牺牲在了解放战争最后一年。他临走时嘱咐我，男子汉要讲诚信，要有担当。我现在当了逃兵，对不起爹，对不起那身军装。再说了，咱们新兵下连还不到三个月，就想逃，算什么五好战士？"
"那是以前，现在不兴这一套了！现在讲究个人奋斗，你看地方上那些干部子弟，哪个不是走后门找关系？咱们受这份罪图啥？"张小虎还想争辩。
"没有什么以前现在，军人就是军人！咱们是穿着橄榄绿的人民子弟兵，岂能半途而废？"王铁生坚决地转身，"我回去，就算挨处分，也比当逃兵强！"
看着王铁生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我心里更加不安。小张拉着我继续前行，不停地咒骂王铁生胆小怕事。但此时的我，心已经不在这条逃亡的路上了。军营里的警报哨突然响起，想必是值班排长发现我们不见了。远处传来急促的哨音和喊叫声，我的心跳加速。
走了约莫半小时，我们来到一片开阔地带。远处隐约可见镇上的灯火。"小兄弟，再坚持一下，到了镇上就安全了！我那小舅子在供销社当会计，先让他收留咱们几天，再想办法弄张假介绍信回老家。"张小虎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前方突然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张小虎眼前一亮，"运气不错，许是拖拉机路过，咱们搭个便车！"
但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不是普通拖拉机，而是一辆军用吉普。车灯照亮了我们的脸，我们像受惊的兔子般僵在原地。从车上下来的，竟是我们营的指导员李大伟。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李指导员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张小虎结结巴巴地编造理由，说我们晚上出来办事，迷了路。李指导员看穿了我们的谎言，但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让我们上车。
"别怕，不会枪毙你们的。"李指导员的话带着几分自嘲，"你们不是第一批想逃的新兵，也不会是最后一批。"
回到营地，我以为等待我们的将是严厉的惩罚。但令人意外的是，李指导员把我们带到了他的办公室，让炊事班的战士给我们送来了热茶和馒头。
"说说吧，为什么要逃？"他坐下来，点了根"大前门"香烟。
张小虎低着头不说话，我也不敢抬头。良久，我鼓起勇气，把这段时间的委屈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连队每天只有两顿稀饭，一顿干饭；训练太苦，被子叠不好要被罚站军姿；班长总拿南方兵开涮，说我们没骨气；连队文化生活太单调，除了政治学习就是打扫卫生...
李指导员听完，叹了口气："当兵不易，当好兵更不易。你们都是好苗子，只是还没找到当兵的感觉。"
他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本相册，翻到其中一页："看，这是我入伍时的老照片。1953年，那时候抗美援朝刚结束，条件比你们现在艰苦多了。冬天睡觉，被子都是湿的；练枪，手都磨出血了；行军，鞋底走穿了就缠草绳...我们那时的津贴才五块钱，每天只配给半斤粮食，其余都要靠连队农副业生产自给自足。"
李指导员的话语朴实无华，却让我们感受到了一股力量。他说，每个军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关键是如何熬过去，把苦累当作成长的养分。
"回去睡觉吧，这事我不会声张。明天继续训练，就当今晚的事没发生过。"李指导员摆摆手，示意我们离开。
"那...我们不会被处分吗？"张小虎小心翼翼地问。
"要看你们自己的表现了。"李指导员意味深长地说，"现在军队正规化建设正在推进，部队纪律严明，可我也是从新兵过来的，知道你们的苦处。给你们一次改过的机会，能不能抓住，就看你们的了。"
回到宿舍，王铁生已经躺在床上装睡。我知道他一定很担心我们，也一定在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
那晚之后，我们三个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张小虎没能坚持下来。虽然李指导员没有追究那晚的事，但他心里的那道坎始终过不去。班长仍旧严厉，食堂的窝窝头仍旧硬得咬不动，站军姿的时间仍旧难熬。两个月后，他借着探亲假的机会，永远地离开了部队。据后来的战友说，他回到家乡后做起了小生意，凭着"南霸天"的绰号和市场经济初期的商机，靠着伶牙俐齿和南方人的精明，在自己县城开了家五金店，日子过得还算滋润。甚至后来还娶了当地邮电局长的女儿，成了小有名气的个体户。只是每当别人问起他的从军经历，他总是三言两语带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再后来，每逢征兵季节，他总会偷偷地翻出藏在箱底的那件老军装，摸着手臂上的"八一"军徽，陷入长久的沉默。
王铁生却因为那晚的决定改变了命运。他的忠诚和担当得到了连队领导的赏识，被评为"五好战士"，不久后被选送到军政大学深造。我们失去了联系，直到十年后的一次军区比武大会上，我再次见到了他，已经是一名上尉连长，胸前挂满了"军事训练标兵"和"优秀共产党员"的奖章。他告诉我，那晚回营的路上，他遇到了外出巡查的团部政委，如实汇报了情况。政委没有责备他，反而欣赏他敢于承认错误的勇气。这成了他军旅生涯的转折点。后来他参加了中越边境冲突，立了三等功，还被选为了团代表大会代表。他常说，那晚若是跟着逃走了，哪有今天的铁生？
至于我，在那次出逃未遂后，我像变了个人似的投入到训练中。白天练得再苦，汗水湿透军装，晚上睡得再累，肌肉都在颤抖，都咬牙坚持下来。史班长的刁难我也不再放在心上，每次他喊"立正"，我都挺胸收腹，像根标枪一样笔直；每次他训话，我都全神贯注，一丝不苟。连队广播喇叭里播放的"学习雷锋好榜样"，我不再当作耳旁风，而是真正理解了其中的含义。李指导员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军人的脊梁，不是用来弯的，而是用来挺的。
半年后，我有幸参加了国庆阅兵的预选，虽然最终没能入选，但那段刻苦训练的经历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军人精神。之后，我被调到了技术连，学习无线电技术，找到了自己的专长。在连队夜校的学习中，我加紧文化课学习，从只认识几百个字的初中生，成长为能阅读《红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红色经典的文化战士。五年后，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了一名基层军官。
"小李，以后咱们连的文书工作就交给你了！"连长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小子脑瓜子灵，写得一手好字，这文化水平，咱连队可找不出第二个！"
从此，我的军旅生涯有了新的方向。白天训练不落下，晚上加班整理各类文件、起草报告、编写墙报。我开始参与连队"四好连队"创建活动，组织战友们学习政治理论，开展文化活动。每周五的电影放映，每月一次的文艺汇演，都成了我展示才华的舞台。
1969年，部队进行"四清"运动，我被抽调参加工作组，深入农村进行思想政治工作。那时的农村，生产队刚实行了工分制，社员们积极性很高，但文化水平普遍不高。我利用晚上时间，和村里的民兵一起办起了夜校，教乡亲们识字算数。每当看到农民伯伯颤巍巍地写下自己的名字，那种成就感是无法形容的。
多年后再回首那个夜晚，我常常感慨命运的奇妙。同样的起点，同样的选择机会，却因为那一晚的不同决定，绘就了三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张小虎选择了逃避，他逃离了军营的苦难，却也错过了军人的荣光。他的生活或许安逸，却总少了些骨气和底气。每逢听到"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他总会不自觉地挺直腰板，又很快地佝偻下去，仿佛那只是一阵风的吹过。
王铁生选择了回头，那一转身，不仅挽回了错误，更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他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军官，实现了对父亲的承诺，也完成了自我的超越。他常对年轻战士说："人在关键时刻的选择，往往能决定一生的方向。那天晚上的选择，是我此生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而我，在动摇与坚定之间挣扎后，选择了前行。虽然那晚我差点成为逃兵，但经历过那次"出逃"后，我更加珍惜军营生活，明白了坚守的重要性。从文化小战士到教导员，从普通士兵到党员干部，我的军旅生涯如同一部厚重的教科书，记录着一个军人的成长与蜕变。
如今，我已是两鬓斑白的老兵，即将告别我挚爱的军营。几十年来，我经历了部队三次精简整编，亲眼见证了军队从"农副业生产自给自足"到"全面正规化建设"再到"科技强军"的伟大转变。我的子弟兵们已经脱下了粗布军装，换上了新式防寒服；告别了胶鞋草鞋，穿上了作战靴；不再使用老式步枪，而是配备了先进武器。
前些日子，王铁生退休了，特地来看我，我们坐在营区的老槐树下，回忆起当年翻墙出逃的糗事，相视大笑。那棵老槐树已经有五十多岁了，比我们当年入伍时还要再老上几十年。它见证了无数新兵的成长，也见证了我们三人不同的人生轨迹。
我问他："老王，当年要不是你先回头，我们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王铁生沉思片刻，意味深长地说："不是我的选择改变了命运，而是命运给了我们选择的机会。能在迷途中及时醒悟，何尝不是一种幸运？记得咱们连队的广播里常放的那段话吗？'军旅生涯是锤炼钢铁意志的熔炉，每一次艰难的选择都是成长的契机。'"
是啊，人生路上，每个选择都是一次考验，每次考验过后，都会有不同的风景。那年我们翻过围墙，眼前是茫茫黑夜；而现在回望，那道围墙却成了照进我们生命的一道光。
前几年，我回老家探亲，偶然在县城集市上遇见了张小虎。他已经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个体户，开着私家车，穿着名牌西装，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我们在街边小馆喝了几杯二锅头，他忽然红了眼眶："老李啊，这些年我常想，当年要是没逃走，我会是什么样子？"
我没直接回答，只是拿出一张旧照片——那是我们新兵连时期的合影，年轻的面庞，稚嫩的眼神，却都穿着笔挺的军装，意气风发。
"小老张，你看咱们那时候多精神！虽然吃了苦，但那是一段值得珍藏的记忆，不是吗？"
他摩挲着照片，久久不语，最后喃喃道："要不是当年脑子发热，说不定我现在也跟你一样，是个拿着军属优待证的老干部了。"
记得老连长常说一句话："军营是块试金石，能磨出真金，也能筛掉沙子。"如今想来，深以为然。那个逃离的夜晚，既是我们的耻辱，也是我们的财富，它教会我们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选择坚守还是逃避，往往决定了此后的命运走向。
我们这一代军人，经历了物质条件极度匮乏的年代。那时的军营，没有空调电扇，没有自来水，连壁灯都是奢侈品。一件军装要穿好几年，补了又补；津贴不够花，还得靠在农场种菜补贴；训练没有高科技装备，就是纯体力活儿。但正是这样的环境，锻造了我们这一代军人不怕苦不怕累的品质。
如果时光能倒流，回到那个潮湿闷热的五月夜晚，我想我会对着那个迷茫的自己说一句："小伙子，别跑，军营虽苦，但它会给你一生受用的财富。苦一苦，会有甜的日子在后头！"
人生啊，就是这么奇妙，有时候，不是你选择了道路，而是道路选择了你。就像那句老话说的："橄榄绿不会认错人，军旅生涯必有深意。"
如今，每当我整理那些泛黄的老照片，看着军帽下年轻的脸庞，我都会感慨万千：那次差点成为逃兵的经历，反而让我更加珍惜军人这个身份。我的一生，与共和国同行，见证了祖国从贫穷落后到繁荣富强的历程。我无怨无悔，因为我知道，我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那个夜晚，我们三人翻过围墙，走向了截然不同的人生，但命运却给了我一个最好的安排。
来源：李德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