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铁道兵的主要部队是各个团的施工连队,他们奋战在一线,开隧洞、建桥梁。风险大、环境恶劣。虽然有部分机械参与,大量靠人工参与。
第八章 青海记忆
一、辛苦的施工连队:
铁道兵的主要部队是各个团的施工连队,他们奋战在一线,开隧洞、建桥梁。风险大、环境恶劣。虽然有部分机械参与,大量靠人工参与。
隧洞内打风枪、填炸药、爆破,处理哑炮,出渣,支护。爆破后,为了工程进度冒着余烟与灰尘和洞内冒顶风险。
建桥梁时,混凝土大梁可以工厂化生产,但桥墩必须现场浇筑,动辄几十米甚至百米高,而且是连续浇筑,需要几班倒,“歇人不歇马”的进行。扛水泥、搅拌混凝土等重体力劳动有时也靠人力进行。
在青藏线上,各个连有各自驻地,连部、会议室、炊事班库房等有几间房。各个排均住棉帐篷,一个班一顶帐篷。帐篷四周有几块玻璃,为保温和防御大风处于半地下状态。好在雨雪稀少,没有水淹问题。
帐篷里有火墙,帐篷外有炉灶间和帐篷相连,灶旁有空的大榨菜坛借炉温温水,供大家洗漱,灶间有汽油桶改制的贮水桶。燃煤是战士们夏天制作的煤砖,煤末加黄土和好晾干冬天备用。
在青藏线的施工连队,因为水源缺乏,没有公共洗浴场所,都是各班自己烧水,每个人用大桶来洗,施工连队灰尘很大,着实辛苦。
干打眼问题:
修铁路免不了打隧洞,打风枪是在石头上钻孔,打出孔来,里面填炸药,用雷管引爆,炸碎石头。钻孔、爆破时会产生石粉飞扬,按照劳保规程需要注水喷雾降尘,否则,飞扬的粉尘会随呼吸吸入肺里。长时间吸入会附在肺里排不出来,积累多了,使肺部失去弹性,呼吸困难。带来的疾病,叫做“矽肺病”。
现在人们注意环保,采取种种措施来降尘,防护措施多样,并且有打洞的盾构机代替人来作业。
那时条件差,防护措施简单。为保工程进度,有条件上,没有条件照样上。
以我供电的石渣场为例,青藏地区干旱少雨,严重缺水,仅仅保证的生活用水,还是从几十公里以外汽车拉来的。工地上没有水,谈不上完善的降尘设施,打孔、爆破、碎石机碎石过程中产生大量粉尘。
战士干几年就走了,影响不算大。许多老兵服役年限久,接触灰尘时间长,年纪大了就会出现问题。有的基层干部长期在此环境指挥,也有矽肺病。
所谓青藏铁道兵苦,一是工作劳累,强体力劳动大。其次是身处高原荒漠,风沙严寒,干旱缺氧,条件恶劣。再就是青藏地区高寒戈壁不能种菜,又是流动单位,帐篷为家。戈壁滩没有土地种菜来补贴伙食,除了基本伙食费没有其他补充。内地运来的菜放不住,不能完全保障。
比起一线施工连队战友,我们师直属单位工作条件算是很享受的,每天主要在机房和机械设备打交道,基本可以穿干净衣服,甚至穿黑皮鞋打打油。
大机组需要有大量水循环冷却,排到水池的水都是热的。我在厂房一个角,做了一个洗浴房,战士们可以经常洗洗澡。这是其他施工连队难以想象的待遇。
最后几年,我与部分人整编到施工连队,进一步感受与体会到一线战士们的辛苦。
身先士卒的老团长
铁道兵团以上老首长是经过战争年代考验的老兵,因为石渣场是师里重点工程,33团由一位王维芳副团长亲自协调指挥、坐镇。王副团长是胶东籍的老革命,大个子。
我们是师直单位,配属33团工作,到泉水梁后,一切事由和指挥部王副团长联系,由指挥部协调安排厂房施工。设备投入运行后,发电站运行时间都是按照指挥部命令进行。
设备进入时,本来团里安排有吊车卸车,可是设备运输到后,却没有吊车。我们用土办法将十几吨的设备卸下并就位到机房中,王副团长很是感动,说“你们真有办法!”对我们有了新的认识。
副团长主抓石渣场工程,总是身先士卒。石渣场初期施工时,副团长亲临现场抓进度,干旱的高原工地最缺的是水,没有条件喷雾消尘。
老首长和战士一样,革命加拼命,没有条件讲究环保,只能戴口罩和简易防尘罩工作。
有一次,我正在机房,王副团长从工地回来找我发电。老首长脖子上围了一条毛巾,白毛巾已变成灰色了,身上、脸上落满石粉灰尘,说话时只有牙是白的。
因为我们不是他团里的人,仅仅是配属团的工作,老人家客气,总叫我“老古”,我很不好意思。
老首长那时估计也近五十岁了,老革命身先士卒的精神令人感动。
老人家后来升为团长,副师长,后来离休住进老家烟台的干休所,据说仍然健在。
三十三团的几位团领导,孙有礼政委(山东人)、陈孔安总工、团长(福建)、王笃初副团长(湖南湘西人)、李友副团长(广西人)、丁原臣参谋长等在工作中都有过接触,当年感觉他们平易近人,关心部属,很好合作,留下深刻印象。
注:(改工之前,孙政委、陈老总调到师里成为最后一任师领导,改工后,是十七局领导。后来孙政委调来北京升任中铁建党委书记,七师部分干部随调北京,包括丁原臣等人)
二、我尊敬的战友
吴工和小战士
吴兆椿工程师是广东佛山人,1956年从郑州技校毕业分配到七师,当时部队在修包兰铁路,他当时并不是军人,而是不穿军装的部队职工。后来改制,他穿上了军装。
吴工多年来一直工作在在基层连队,在部队口碑很好,没有架子,吃苦耐劳、责任心强。77年曾被评为优秀干部,做为七师模范参加北京铁道兵党代会。由于资历深,虽工作在连队,但级别已是团级工资了。当然没有勤务员,也和战士们吃大锅饭,自己料理内务。
二十年来他参加过包兰铁路、黎湛铁路、贵昆铁路、渝贵铁路、成昆铁路、襄渝铁路、青藏铁路的修建,每年只有短短的一个月探亲假,奔跑于深山老林与繁华的家乡大都市。
一次吴工回家在郑州转车,看到一人说的可怜,拿出钱资助,后来回来时,发现他还在那里,才知道是职业乞丐。
78年时,吴工42岁了,还在基层连队和大家一起摸爬滚打,指导战士们施工。
有一次,76年兵小战士的父亲来部队探望儿子,一打听,和吴工年纪相当。吴工见到小战士,总叫他“老弟”,小战士看到和他父亲一样年纪的老兵这样叫,很不好意思
铁道兵部队经过多年整编,编制很杂,70年代甚至还有抗美援朝的老职工在编,家属和孩子们也随队生活。
吴工曾说,他还有个妈妈,他父亲当年有两个老婆,这个母亲不是亲生,是他父亲的第二个老婆,但吴工视为亲生,每月发工资时,寄回去两份,一份给老伴抚养儿子,一份给广东番禺乡下的妈妈。
在变电站和战友留影
看望退伍老兵:
连队每年都有新兵补入与老兵退伍,战友几年来共同施工,维护设备,又同吃一锅饭,很有感情。战友复员回农村后,今生都可能难以见面。老兵们退伍时,不免伤感。
73年入伍的河北邯郸老兵在一起时间长些,说是老乡,语言有很大差距,邯郸话有特殊的味道。邯郸是近三千年历史的古城,是战国时期赵国的都城,战国七雄之一。邯郸文化底蕴深厚,懂历史的都知道。很多成语都与邯郸有关,如“胡服骑射”、“黄粱美梦”,“东施效颦”,“邯郸学步”,“纸上谈兵”,“将相和”,“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80年时,这批已入伍八年之久的老兵回去了,望着解放车拉着他们远去,心里酸酸的。
85年时,我已经回地方了。一次代表单位到邯郸开订货会,抽空到县里看望他们。
老兵们具体家庭地址不清楚,我想了个办法,到县里安置办查询。接待的干部也是退伍军人,曾在北京当兵,后转业回去。该同志很是热情,搬出历年退伍登记让我来查,自然就找到了,村镇具体地址。
该工作人员告诉我如何坐车,临走给了我一张全县地图。
坐车到了战友家里,战友很是惊异,那个年代没有手机,不像现在联系方便。战友家里生活还可以,开了个酱油坊,种几亩地。有一儿一女。
那里的家庭堂屋有个八仙桌,摆有酒壶,酒杯很小。用餐时,一口一个,不觉什么。当地人在节年时,常常喝半天。
同村的老炊事班长家里在盖房子,都是平顶屋,便于晾晒粮食。炊事班长有四个孩子,抱一个,拉一个,是最小的。
饭后,战友用自行车驮着找另一个战友,然后到第三个战友家。我们是一个连队的,比较熟,他们同年退伍。
第二天,战友陪同到他们老县城欣赏景观。县府由于搬到京广铁路边交通更方便的地方,老县城闲置了。
老县城古名“广平府”,城墙城楼都保存着。城里住着居民,当年城里没有高的建筑。站在城墙上对城内建筑一览无余,城外四周平坦,坐落在平原上。
据说,当年解放战争后期,四周有钱的和还乡团都逃到城里负隅顽抗,城外都是水,县城周边一马平川,易守难攻。如强攻必定受很大损失,解放军首长决定,围而不攻。四周大城市都解放,解放军大部队已经南下,此孤城已无战略意义,围久必降。
未经战火,广平府得以保全。现在搞旅游,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完整县城。
活跃的张绪根连长
整编到施工连队后,我在连部住,和指导员老潘住一起,老潘人内涵。连长老张则比较活跃,平时训练,带队现场施工,处理各种事项,风风火火,点子很多。
他是湖北鄂州人,和我同龄,69年入伍。人说“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说的是湖北人的精明与狡猾,老张就是那样的典型。
每天给战士训话、连务会等,嘴里不干不净,典型的部队基层干部作风。反正是不让战士闲起来,有时他没有内容安排了,看我闲着,老古你给讲讲技术课吧。
连队百十号人,有施工的,有修理的,各个工种那么杂,这专业课不对口怎么讲?
不管什么内容,讲个把小时让战士们别闲着就行。
有时老张拉着我们几个,指导员、副指导员,那时副连长缺位,象棋循环赛,赢一盒烟为奖励。
我平时不好玩,知道象棋如何走,没有棋瘾。
但是,不是最臭的那位,指导员老潘还不如我,我俩对阵,我总赢。
老张棋艺最高,这家伙赢得眉飞色舞。他的确鬼点子多。处理的几件事,胡搅蛮缠也好,歪理邪说也好,反正总占上风。
我说,要是战争年代,这家伙准能混成师长、旅长干干。
开国元勋中有很多湖北人,不高人一筹能从枪林弹雨中钻出来吗?
连长老张有这个潜质,就是生不逢时,没生在战争年代。
老张后来转业回到了家乡,能力得到发挥。从税务所长、科长、处长、一路当到局长(县团级)退休。
三、在青海的两次噩梦
77年在格尔木时,一天夜里做个噩梦,起来后和同室的老广技术员老陈说,估计今天要有事,可能要有信来。
和战友们留影
果然,下午通讯员送来一封信,是姨家来的,姨和姥爷、姥姥一起住,当时依靠有工资的姨夫养老。那会儿姥姥病了,姨夫的30多块钱工资要养活全家几口人。表弟、表妹尚小,日子捉襟见肘了。
无奈下,姨给我写了一封信。得信后,我马上寄去20元钱。那时,普通工人工资也就40元左右,可以解决一些燃眉之急。
80年下半年,爷爷病了,那时83周岁(虚84),父母怕我这个长孙担心,没有告诉我。也知道路途遥远我也回不去。因为父母属于直系亲属,有事可以考虑批假;爷爷、奶奶不会批假。
有一天,半夜突然做了一个梦,梦到家里抬出棺材。我大叫不好,肯定爷爷去世了。
当时通讯极不发达,只能靠写信,往往一周时间才能到达。我立即写信询问,爱人来信说,
的确是爷爷去世了,怕我担心没有告诉我。
78年回家时见到了爷爷,那会儿已经开始宣传火化。
爷爷和我说,“我不烧”。
父亲说,“死了卖肉都不知道”。
爷爷也笑了。
我和爷爷说,您放心。爷爷去世后,据说伐了爷爷亲手种植几十年的柳树做的棺材。
爷爷劳作了一生,壮年是极为能干的人。老了不能干体力活了,也不闲着,学着给全家做饭。80多岁时,佝偻着身子,还在给全家做饭。
79年底我的孩子出生,爷爷见到了第四代。
80年春节探亲时,小孩几个月,只要看到老爷爷就笑。半夜小孩子哭时,爷爷在隔壁屋心疼重孙,大声叫我爱人赶快哄哄孩子。
下半年,爷爷就离去了。
据说,爷爷临咽气手里还捧着我的照片。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不过如此。
四、几次较大的病痛:
吃不熟的豆角中毒
在格尔木时,曾经一连几天没有菜吃,连吃几天肉。头一天抢着吃,第二天挑着吃,第三
天不愿吃。
几天以后,来了蔬菜,是四季豆。几天没见绿色,吃饭时,满满的盛了一大碗。到了晚上,恶心、心闹欲吐不出,坐在床上,难受了一夜。
第二天,状态缓和了,和隔壁的卫生员说了此事。卫生员讲,你这是轻的。夜里已有多人上吐下泄进行紧急治疗,卫生员忙了一夜。
原来是炊事班未将豆角炒熟,半生的豆角有毒。人们多日未见青菜,吃的较多,致使多人中毒。
痛苦的口腔溃疡
在高原,我经常患有口腔溃疡,轻的时候,要痛苦一周,溃疡面像针扎、火烧一样。吃饭成了痛苦的事,不能正常吃饭,不得不吃病号饭。炊事班做的汤面都不能嚼,只能往嘴里灌。
最严重的一次是家属探亲走的前的几天,口腔溃疡又发作了,舌头肿起来并有些发烧,在德令哈送走家属后,在友邻部队新管处医院看看,医生说必须住院,为此还住了一周医院。
五、我的业余生活
那时的部队文化生活比较单调,只有每季一张铁道兵报(小报)发到班里。不像现在,连队有书报阅览室,那会儿,没有大量报纸杂志供大家学习,更没有丰富的业余文化娱乐生活。
为充实业余生活,看看书以外,我还订了几本杂志,如体育类、科学类等几本,杂志一送到,每一篇文章都要认真读一读。
我买过一个三波段红灯半导体收音机(战士是不允许的),在高海拔广袤的高原上,中波收不到,附近德令哈的广播电台节目时断时续。用短波收听新闻,信号也不稳定。
八十年代,德令哈电台有广播日语课,我买了教材想学日语,但是,接收起来信号断断续续,效果很不好。
81年时,二营七连下发了一台黑白电视机,那是算是比较时髦。战士们围了一大群看新鲜。记得七连连长让人树立一个大杆子,高高的弄了个天线。全连战士盯着电视机,有人在那里转天线方向,寻找最强信号。最后,荧屏上忽闪忽闪的断断续续的影像,战士们也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晚上。最终,效果太差无法收看。
篮球场是每个连队必备的设施,也有乒乓球台,能给年轻的战士们,带来欢乐。
每天得闲,战士们在篮球场你追我赶,龙腾虎跃。有时,也和大家热闹一番。
烦闷的时候,走到营房后面戈壁滩上,面对宽广辽阔的天空,大吼几声,一泄心中的烦闷。
六、不幸的兵
部队马上就要转工了,有人在此关头出事,落个残疾只得退伍,挺不幸的,让人咋舌。
山西兵贾长寿就是这样倒霉,半年后部队就拉到他的家乡安营扎寨,战友们都转成铁路工人,他却只能叹气命运的不公。
我一般不过问连队工作安排,83年冬,青海的天气很冷,我去连队的空闲大厂房,那里还有车床等加工设备。
路过大门处的发电机房,看见修理班长小邓等几人保养柴油发电机组,贾长寿从大电站调过去后,就分配在修理班。
修理工每天和机油打交道,每人穿着脏脏的光杆军棉衣在干活。柴油机油底壳拆开了,每人双手沾满了黑黑的机油,清洗部件。天气太冷,有一盆火取暖。他们干一会,用汽油洗洗脏手,烤烤火。
都是老兵了,没有过多嘱咐他们。
后来小贾出事了,他用汽油洗洗手,没等汽油蒸发完就去烤火,结果引燃了。
其实冷静处理很简单:
手上的汽油引燃了,双手在脏棉衣上擦擦,油在挥发的同时,也就灭掉了,旁边还有几个人,一帮忙就解决了。
其次,门口有许多风刮来的沙土堆,双手在沙土中,扬几下也就灭掉了。
可是,他却扬着双手跑向他所住的帐篷,到了帐篷里双手插入水桶里,可是100多米的距离,风助火势,双手成了火炬,夜里双手严重渗液,连夜被送300公里外的师医院。
后来出院后,双手萎缩成鸡爪状,只得按残废军人退伍。
个人简介:
古庆辅,北京籍,出生于1951年12月。
1976年天津大学毕业入伍到铁道兵七师,参加青藏线一期工程建设。
先后在给水发电营和33团任技术员,主管大型发电站技术工作。
83年10月转业。
来源:铁道兵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