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数据可以看到,感受孤独的人正在小龄化。如何与孩子聊“孤独”?旅居纽约的艺术家鸽子老师,曾感受过孤独,她花了近3年时间创作了与孤独有关的绘本《孤独的茉莉》。
近年来,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调查数据显示,约14.8%青少年存在不同程度抑郁风险,有四成左右青少年有时或经常感到孤独。
日本人类学家慈子·小泽-德席尔瓦在《解剖孤独》中讲:孤单,是独自一人;孤独,可以是在众人环绕中依旧感到隔绝。
从数据可以看到,感受孤独的人正在小龄化。如何与孩子聊“孤独”?旅居纽约的艺术家鸽子老师,曾感受过孤独,她花了近3年时间创作了与孤独有关的绘本《孤独的茉莉》。
今天,我们特邀艺术家鸽子老师,一起聊聊本书的幕后故事,希望能帮助家长了解并关注孩子的内心世界。
2015年,《孤独的茉莉》的整体构思,在一天下午就完全完成了。我用一支铅笔,在一个蓝白色格子本上一口气画了出来。草稿中的构图,在正式出版时几乎没有改动。
而如何把笔记本上那些轻松的线条用水彩表达出来,我花了将近3年时间才画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
2015年,我30岁出头。回看30岁初,我全部的创作都围绕着“孤独”这个命题,比如“纽约女孩孤独”项目、艺术展“交织生活Inter-exist”,还有我的绘本《孤独的茉莉》,都是在探索因孤独感而诞生的种种情愫和迷惑。
为什么是30岁呢?不是说之前不感到孤独,而是30岁作为一个人生的转折点,我从大学期间就开始工作、连轴转了近10年的惯性忙碌中抽离出来,变成了一个自由职业者,有时间慢下来思考,同时来到纽约也远离了熟悉的朋友圈,等等……
但其实10年之后,站在此刻,再回头看,那些都不是孤独感在当时爆炸性凸显的真正原因,真正深层的原因是:当年30岁的我,并不会交朋友。
当时的我和朋友长期交往的方式基本只有一种:合作。比如工作,或者共同做某个项目、思考某个问题,总都是有目的、有理由地聚在一起。
这之中当然存在很多激动和互相喜爱,但总会指向一个结果:把他人、自己都当作某件有用的工具而使用。
因为本质上大家正是因为彼此的功能性而聚集在一起,就像为了要建设一座乐高塔而临时聚集起来的乐高小零件,在绩效社会中自发运转,为孤独感埋下了伏笔。
心理学家、哈佛大学讲师Richard Weissbourd和同事在2021年做的一项孤独感研究,他们请受访者尝试解释自己为何感到孤独。
“我被人包围着,”其中一位受访者说:“那些只因为我有用而存在于我生活中的人。”正是这种感觉。对于过去的我来说,不带目的、纯粹的玩耍,似乎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
最近一期OOUS的播客里,madi也分享了和我一摸一样的感受:时代机遇使然,加上教育背景和个人性格,我们过去似乎都不曾花时间去尝试单纯的相处,而一旦脱离了工作环境时,这一点就明显地暴露了出来。
尤其最初我身边的纽约人都是工作狂,疯狂转动的乐高块,当你决定不和大家同频转动的时候,孤独感就爆增了,而当时你又不会另一种相处的方式。
啊,多希望有广东人或四川人天生的松弛!
有趣的是,从外界看来,别人并不觉得你没朋友。因为“不会交朋友”,不等于“身边没有人”。“孤独”和“孤单”是两件事。
日本人类学家慈子·小泽-德席尔瓦(Chikako Ozawa-de Silva)在《解剖孤独》中讲:孤单,是独自一人;孤独,可以是在众人环绕中依旧感到隔绝。很多研究也表示:很多孤独感强烈的人正是社交活动丰富的人。
比如当我初到纽约时,几乎只用了几周时间就认识了很多人,但我当时立刻给我们的友谊设定了一个目的:一起完成一个关于中国女孩在纽约生活的人类学研究项目,这其中有摄影师、有采访对象、有助理,我们因此聚成一群热闹的人。
这种关系是互助的、善意的,但因其目的性而流动于表层,没能构建深刻的交往,也达不到能够化解孤独的程度。
但当时的我并没清晰意识到:生命里只需要有“一段真实的友谊“,就可以拯救我的孤独感,但事实上我又直觉式地进行着这个努力——我确实在建立一段深刻的友谊——和peter,这归功于我对爱情的信任。
也正是因为如此,结婚后,孤独带给我的痛苦渐渐消失了,我们的关系帮我有信心去探索孤独的另一个维度:温柔。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后来我就一门心思扎进了修行、冥想的领域,我开始用独处和孤独感短兵相接。
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只有你和你自己相处,更能揭示孤独的力量呢?经常,看到亚青寺附近在极端艰苦的环境下闭关的人,我都会想:他们会得到与众不同的领悟(如果没有被冻倒)。
然后在我学着放松,放下目的的过程中,那些“真实的关系”也开始发生了。我开始慢慢交到互相欣赏,只是出来说话、聆听、走路、或虽然一起创作,但不以目的为导向,任一切自然发生的朋友。
我开始体会到,你对朋友的好奇心可以不是功能性的、猎奇的,而可以是以对方为出发点,放下一些控制和要求,去接受这个人真实的样貌,ta的痛苦和欢乐,如果对方愿意,你们可以共享一段时光,那是一种和无条件的爱很接近的东西。
而当这种好奇和爱发生时,它的根在你们心中深沉而缓慢地展开,枝叶滋养。即使这其中不断有分离发生,大家的感情还是一直牵绊着,连接着,这都是过去我不曾体验过的美好。我也试着用这个“新的我”,去重新链接过去的老友,去重新认识和爱护彼此。
虽然《孤独的茉莉》是30岁出头的作品,但在40岁后回看,我可以从下意识的创作中看到这些直觉轨迹:茉莉先是筛选、寻找符合自己要求的朋友,ta自己也带着无数的评判和标志,而当ta和小狗豆豆踏实旅程,只是单纯地共享每一刻的生命故事时,友谊才开始发生。
其实当我深受孤独之苦的时候,还不是孤独感全球化的时候。2020年新冠疫情期间,美国出现了一个词“孤独疫情”,意思是孤独感像病毒一样,在社会中爆发,大家突发性从熟悉的工作环境中抽离出来,重新审视:我的生命中,真实的关系到底是什么?这一现象在中国活任何地区都适用。
刚刚提到的Weissbourd在疫情期间设计了一份调查问卷,邮寄给美国各地约950名收件人。问题包括:
“在过去四周里,你多久感到一次孤独?”
“你觉得自己比别人更主动联系他人吗?”
“是否有人询问你对重要事情的看法?”
“是否有人花了不止几分钟来询问你的情况,让你觉得他们真的关心你?”
Weissbourd被调查结果震惊了,36%的受访者报告感到长期孤独,46%的人表示他们比别人更主动联系他人,19%的人表示,除了家人之外,没有人关心他们。
2021年盖洛普民意调查(Gallup poll)中,25%的成年受访者表示自己经常感到孤独,年轻人比例接近40%。去年10月,盖洛普和Meta的调查显示全球有超过十亿人(占世界总人口的近四分之一)正在与孤独作斗争。
“斗争”这个词是调查中使用的,但我觉得和孤独相处的关系与其是“斗争”,不如是“共处”。因为孤独和死亡相关,是人类很本质的体验,和无尽的黑暗,坠落,无助,无边无际的永恒空旷相关。你斗不过,也不需要斗。
相反,正因死亡的存在生命才可以解脱,孤独也是相似。它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既可以压垮一个人,也可以成为改变的动力,作为拓展生命体验和培养温柔心的基础。
说得实际一点,比如很多孤独感产生于“别人不喜欢我”、“我不值得他人关注”这种想法,如果我们一直陷入觉得自己不够好,做什么都没有意义的思维循环里,就会寸步难行,躺在床上心碎。
但如果我们换一个视角:既然我是孤独的,那么街上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体会过孤独感,觉得自己得不到爱。可只要但凡用心观察,每个人又都有可爱之处,那么我也肯定是一样的。一旦有了这个想法,你就可以去连接,可以共享,孤独就像一处心灵的柔软点,让我们有彼此打开,触碰的可能。
而每个人处理孤独的途径都不相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找到一个小群体,让自己可以融入某个集体中总是最佳开始,也许是一个读书俱乐部,一个织毛衣兴趣小组,试试脱口秀,任何让自己可以开始新对话的方式都是很棒的——这里没什么目的,就是我们作为一个人,开始和另一个人接触,这就足以打开孤独的大门,让清新感涌进来。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其实不需要很多关系来平衡孤独。我看过很多研究都指向只要几段长期的、深刻的关系,就足以提供给人幸福感和满足感,所以哪怕“只有一个朋友”,只要你们之间是真实的关系,也足够给你好好活下去的力量。
madi家妹妹在看书 photo by Madi
以上,就是《孤独的茉莉》焕新再版,此刻的我,对于孤独的体会。
真没想到,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此刻的我,正坐在波哥大一家小咖啡馆里。
我刚喝了杯抹茶拿铁,吃了小半块苹果挞(大半块被咱BFF peter吃了)。窗外暴雨瓢泼,一位牵着两条金毛儿的姐姐落荒而逃,姐姐虽然很狼狈,但她的金毛儿很欢乐。
再次感谢蒲蒲兰绘本馆编辑部,感谢各位朋友!也对过去(包括现在依旧)不会交朋友时,我没能好好对待的朋友们说,抱歉,谢谢。我会继续努力的!
希望那边的你,也有一个好朋友 :)))
photo by Madi
* 本文绘本实拍图来自蒲蒲兰许晓
来源:蒲蒲兰绘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