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05年3月的一个清晨，杭州城还笼罩在薄雾中，我蹬着二手市场淘来的那辆三轮车，车兜里塞着昨晚熬夜手写的快递单和两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急匆匆穿过水利水电学院后门的小巷。

2005年3月的一个清晨，杭州城还笼罩在薄雾中，我蹬着二手市场淘来的那辆三轮车，车兜里塞着昨晚熬夜手写的快递单和两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急匆匆穿过水利水电学院后门的小巷。

春寒料峭的晨风里，我裹紧印着"SUDU"字样的自制工装外套——这既是我在四季青服装市场倒腾来的白牌货，也是我亲手贴标的"品牌战袍"。车轮碾过庆春路尚未苏醒的柏油路面时，我满脑子都是昨晚淘宝店铺后台那串令人眩晕的数字：88单！这对当时刚起步的电商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路过环北市场时，我熟门熟路拐进三区十二号档口。老板娘清扬正蹲在地上分拣成衣，见我进来头也不抬就甩过来两个大纸箱："小汪你昨天要的100件纯棉T恤，按你说的领口都缝上SUDU的标了。"

我掏出皱巴巴的记账本，在"环北-清扬"那页又添上一笔赊账。这些从批发市场倒来的基础款，经过我的二次加工就成了淘宝店铺里标价69元的"韩版学院风SUDU潮T"，配上从学校机房扫描的《瑞丽》杂志内页当背景图，在2005年的淘宝网上竟也卖得风生水起。

回到定海新村的出租屋，地板上已经堆满待发的包裹。老式CRT显示器右下角的阿里旺旺图标疯狂闪烁，1688诚信通店铺的对话框里，义乌小商品城的批发商正在催单："汪老板，80件女装今天必须发申通，包装袋千万不能带LOGO！"

我咬着馒头单手敲键盘回复时，余光瞥见窗台上摆着的三台诺基亚手机——分别对应淘宝C店、1688批发电商和夜市地摊的三个号码，此刻此起彼伏地响着和弦铃声。

油渍斑斑的饭盒旁，淘宝店铺弹出新消息："亲，四川达州的订单能发EMS吗？我们这里只有邮政能到。"我抹了把额头的汗，想起昨天刚谈妥的邮政小哥老陈，他答应给我的淘宝件打八折，但要求每天下午五点前必须送到庆春路邮局。此刻挂钟显示两点十分，而我脚边还有三十多个未封箱的包裹。

傍晚的庆春路夜市刚支起摊位，碟片哥就凑过来："老弟今天生意旺啊！"我笑着把最后一件SUDU卫衣挂上衣架，摊位前的塑料模特身上套着精心搭配的"爆款套装"——四季青35元批发的牛仔裤配上自制的串珠腰带，在节能灯管下居然显出几分专柜气质。

深夜十一点，出租屋的日光灯管下，我和来帮忙的南希、林夕正蹲在地上给500件女装换包装。印着SUDU标志的塑料袋要全部换成透明OPP袋，这是1688大客户特别要求的。窗外的月光照在堆积如山的包裹上，忽然小茹推门进来，手里拎着四碗葱油拌面。小茹边拆包装边讲起白天遇到的奇葩客户：那个连续三天来砍价的东北大妈，最后她故意把价格抬高十块，她反而乖乖付了原价。小茹勉强笑了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准备当赠品的钥匙扣——那是她卖不出去的库存。

凌晨两点，申通快递的面包车终于拉走最后一箱货。我瘫坐在成堆的快递单里，听着老式硬盘"咔嗒咔嗒"的运转声，淘宝店铺后台的成交记录还在缓慢刷新。忽然注意到有个北京的新客户留言："在《电脑报》上看到你们SUDU的广告......"我猛地坐直身体，想起上周咬牙花800块在报纸中缝登的分类广告——这在2005年可是下了血本的推广。窗外传来早班公交车的汽笛声，新到的四季青货品正在物流站等着我去提货，而淘宝旺旺又"叮咚"响起了熟悉的提示音......

晨光还未穿透出租屋的蓝漆铁窗，诺基亚3100刺耳的闹铃已把我从行军床上拽起。摸黑按下电脑开机键的瞬间，CRT显示器泛起的蓝光里，我瞥见淘宝后台又新增了23个待发货订单——这还只是凌晨四点到六点的成交量。抓过昨夜剩下的半瓶娃哈哈矿泉水猛灌两口，冰凉的液体激得胃部抽搐，却让我彻底清醒过来。今天必须再去四季青补货，昨天谈好的那批雪纺裙要是被其他二道贩子截胡，我这周的爆款计划就得泡汤。

蹬着三轮车冲进环北市场时，裤兜里的诺基亚突然滋滋作响。南希的喊声混着电流声传来，"汪哥！四季青三区停电了！瑶瑶姐姐的档口现在乱成一锅粥，她让你直接去仓库提货！"

我猛捏刹车，轮胎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摸出皱巴巴的仓库地形图——这是用两包利群香烟从市场保安那儿换来的——抄近路钻进了堆满货箱的夹巷。

仓库铁门打开的刹那，霉味混着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三十瓦的白炽灯下，瑶瑶姐正踩着人字梯清点货架："小徒弟来得正好！你要的雪纺裙在C区17架，但只有湖蓝和玫红两种颜色了。"她沾着灰的手指突然顿住，"对了，昨天你让我打听的针织开衫..."

话音未落，手机又传来林夕的呼叫："淘宝客户3257申请退货！说我们发的SUDU牛仔裤和图片色差太大！"

我边小跑向C区边摸出圆珠笔，在泛黄的进货单背面记下关键信息。这批牛仔裤是四季青B座3楼的新档口拿的货，当时在昏暗的库房里看着明明是浅蓝色。扯过样品对着高处的小气窗比对，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在自然光线下，这分明是带着灰调的藏青色！裤袋里的三台手机此刻同时震动，1688的义乌客户正在催问换包装的进度，淘宝又有三个新订单待确认，而夜市管理处的座机号码在第三台手机屏上固执地闪烁。

正午十二点的食堂后厨油烟呛人，我蹲在泔水桶旁和邮政老陈讨价还价。"小汪不是我不帮你，"老陈弹了弹烟灰，指着脚边堆积如山的包裹，"你们学校今天毕业季包裹暴增，你这88单的EMS..."他突然压低声音，"除非你肯每单加五毛钱走特殊通道。"我盯着他油光发亮的中分头，想起昨天四川客户坚持要发邮政的订单，咬牙摸出裹着塑料袋的芙蓉王——这是专门留着打点关系的硬通货。

下午三点二十七分，当我扛着两大包雪纺裙冲进出租屋时，眼前的景象让我愣在门口。小茹正蹲在满地OPP包装袋中间，把我昨天错发的藏青牛仔裤按尺码分类，每件衣服上都别着张手写卡片。"深色显瘦，搭配SUDU碎花雪纺更有层次感。"她抬头时眼睛还肿着，声音却透着几分得意，"我查了天气，北京下周降温，这些厚款正好当预售款推。"她脚边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各省天气趋势，那字迹比我们期末考试时互相传的小抄还工整。

夜幕降临前的两小时像被按了快进键。南希和林夕在夜市支起摊位时，我正用学校机房的Photoshop紧急修改商品图——把牛仔裤P成正常的颜色，配上小茹写的穿搭文案，居然有十几个客户在旺旺上问能不能预定同款。1688那边换包装的危机刚解除，义乌客户又临时加单200件，条件是必须用他们提供的韩文吊牌。我握着热得发烫的手机，在四季青市场关门前的最后十分钟，硬是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牛仔裤档口的老王，把牛仔裤帮我换好吊牌，又省下了我的人工。

晚九点的庆春路夜市霓虹初上，我和小茹的摊位前突然来了群不速之客。三个穿着制服的城管敲了敲我们的折叠桌："大学生，最近文明城市检查，不能占道经营了。"我后背瞬间绷紧，却见小茹变魔术似的从摊位底下掏出个塑料筐："大哥尝尝我们绍兴的梅干菜烧饼！"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筐里热乎的烧饼分明是下午用寝室违规电器偷偷烤的。城管队长接过烧饼时，对桌上印着SUDU logo的环保袋多看了两眼。

深夜的出租屋仿佛刚经历台风过境。地板上散落着不同快递公司的面单，墙角的二手打印机还在吞吐发货单，我和小茹背靠背坐在地上给预售款贴标。她突然轻声说："我爸要把我嫁到诸暨的袜厂老板家。"打印机"咔嗒"的噪音里，我差点没听清后半句："...所以我想把淘宝店做起来。"窗外的月光照在她粘着胶带的手指上，那上面还有未愈的烫伤——是昨晚帮我换包装时被热熔枪烫的。

凌晨四点十七分，申通快递的厢式货车终于载着287个包裹驶离校门。我瘫坐在传达室的水泥台阶上，就着路灯清点今天的营业额。手机突然震动，淘宝后台弹出条新留言："亲，我是《电子商务世界》杂志的编辑，想采访你们的SUDU品牌..."

晨雾中传来早班公交的报站声，我摸出皱巴巴的进货单，在背面写下明天要做的事：1.联系杂志社 2.帮小茹重拍商品图 3.找法律系学长咨询商标注册...

晨雾还未散尽，我攥着连夜赶写的采访提纲蹲在法学院宿舍楼下。法律系学长周慕云趿着人字拖出现时，我瞥见他腋下夹着的《知识产权法》教材封皮都卷了边。"帮你大致查了一下。"他咬了口葱包桧，油渍在A4纸上洇出透明斑点，"你们这种贴牌模式，严格来说也不算商标侵权，因为SUDU商标暂时没有一模一样的注册在案的商标，今天我再去看看新公示里有没有，但是图形商标我们查不到近似的。"我手里滚烫的豆浆险些泼在刚买的《类似商品和服务区分表》上，听他说完这句话让我稍微放松了一些。

正午的四季青市场闷热如蒸笼，我和瑶瑶姐挤在档口后的储物间里。她手里的烟灰簌簌落在样衣上："要换标？早说啊！"扯过件雪纺裙领标给我看，"每件改标加五毛，三天后交货"。

蹬车赶回出租屋的路上，小茹的越剧唱腔混着打印机噪音从门缝钻出。她正对照《瑞丽》杂志往新品上别手写卡片："SUDU春日穿搭指南：雪纺裙+针织开衫=温柔学姐风。"看到我满头大汗的样子，她变戏法似的从电饭煲里端出保温的片儿川："周学长刚来过，说帮我们查到有家SUDU商标半年前注册了25类商标，但是小类目和我们不一样。"我握筷子的手僵在半空，面汤热气模糊了CRT显示器上那个刺眼的差评："实物与描述严重不符！"

傍晚的快递收发点飘着细雨，我蹲在申通的面包车尾给客户手写道歉信。

深夜十一点，网吧包间里烟雾缭绕。我盯着"中国企业商标网"的检索页面，看着"SUDU"在25类服装鞋帽的注册信息，后槽牙咬得生疼。突然有人拍我肩膀，穿皮夹克的网吧老板递来罐红牛："小汪，你淘宝店那个爆款..."他指了指我屏幕上的商标公告，"要不要找龙翔桥的人帮忙？"我盯着他纹着青龙的胳膊，想起上周夜市被掀摊子的温州炒粉夫妇，抓起U盘落荒而逃。

暴雨突至的周末，我和小茹挤在四季青仓库的夹层。她蘸着印泥给新吊牌盖章，每个"SUDU"的LOGO都带着毛边——这是周学长教的规避商标风险的妙招。雨水顺着铁皮屋顶的裂缝滴在热敏打印机上，南希突然举着手机冲进来："快看阿里巴巴论坛！有人挂我们仿版！"屏幕上的对比图赫然是我们昨天刚上新的碎花裙，发帖人ID叫"韩风正品代购"。

午后的校园咖啡馆，我对着《电子商务世界》记者不停搅动冷掉的卡布奇诺。当被问及品牌理念时，小茹突然推门而入，她将我们连夜赶制的企划书拍在桌上，记者举起相机时，闪光灯照亮企划书扉页上尚未干透的钢笔字：在规则裂缝里，让诚意生根。

深夜的出租屋飘着丙烯颜料的味道。我和小茹在卫衣上画抽象涂鸦，南希蹲在地上穿水晶珠，林夕用热熔枪做造型胸针。周学长突然踹门进来，举着刚收到的商标初审公告："SUDU通过初审了！不过..."他表情突然古怪，"25类里有家SUDU商标正在公示期，好在我们申请的小类目没有重叠。"我们面面相觑，突然集体笑倒在成堆的卫衣里。

晨光熹微时，我独自蹬车前往四季青。瑶瑶姐档口新到的亚麻布料堆成小山，她边嗑瓜子边嘀咕："现在小年轻就爱这种做旧款。"我摸着布料上的不规则晕染纹路，感觉有些新思路。

来源：快团团服装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