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江忍东和军军把那群凶神恶煞般的男人送到弄堂口,两人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挪地转回灵堂。邻居们站在自家门前,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林阿根在证券交易所跳楼身亡,这死于非命的事儿,在这不大的弄堂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本就足够引人争议。要不是看这家人还在办丧事,邻居们怕是早
1992年的上海,弄堂里弥漫着烟火气,也藏着生活的酸甜苦辣。
江忍东和军军把那群凶神恶煞般的男人送到弄堂口,两人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挪地转回灵堂。邻居们站在自家门前,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林阿根在证券交易所跳楼身亡,这死于非命的事儿,在这不大的弄堂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本就足够引人争议。要不是看这家人还在办丧事,邻居们怕是早就跑到门口来打听个究竟了。
夜里,林阿根的徒弟们下了班,陆陆续续赶来。院子里顿时哭声一片,这回,每个人的悲痛都是真情实意。几天前,大家还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吃江忍东的喜酒。林阿根当时还开玩笑说,等自家儿子结婚的时候,也要把酒席摆在国际饭店,谁能想到,再次见面,竟已是阴阳两隔。
“家丽,你回去吧,我得留下来守夜。”江忍东劝着林师娘上楼休息。师娘却不肯,说要留下来给大家做宵夜,这个时候,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才能稍稍缓解这死别带来的剧痛。
“那你明天早点回来休息。”贺家丽把叠好的元宝扔进红纸袋里,拍了拍手上的锡尘。
“再说吧。”贺家丽看着江忍东,他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劲,双眼无神,像是丢了魂。她还想再劝劝,江忍东却摆了摆手,转身往回走了。
贺家丽努力回忆着父亲过世时自己的心情。她记得很清楚,阿爸单位的人来通知死讯的时候,那时年幼的她在姆妈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感觉下一刻自己也要跟着阿爸去了。可大脑真是神奇,明明是那么惨痛的回忆,经过十多年岁月的冲刷,如今却怎么也回想不起当时的心境了。
阿爸葬在老家苏州东山。头三年,大家扫墓的时候哭得很厉害,后来就渐渐变成了例行公事。尤其是杰杰长大了,也能跟着去扫墓之后,扫墓之旅就变成了踏青之旅。仿佛去苏州的主要目的成了探亲和旅游,上坟反倒成了次要的,去逛北寺塔和观前街,倒成了首要任务。这不是麻木,也不是亲情淡薄,或许只有这样,人才能从无尽的悲伤中走出来,继续生活。
走出弄堂,夜风吹来,贺家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胳膊。突然,马路那头有人骂了声“晦气”,她下意识摸了摸脑袋,才发现头上别着的小白花被风吹走了。
平日里,贺家丽晚回家,路上总会碰到一两个不三不四的年轻人。胆子小的,就跟在后面一路盯梢;胆子大些的,就直接上前搭讪,或是吹两声轻佻的口哨。可现在已经夜里九点多了,却难得没人来招惹她。原来是因为她胳膊上别着黑袖章,腰间还系着白色的孝带。贺家丽本来觉得这些东西不太吉利,还想着在路上摘了,没想到这会儿竟成了她独自走夜路的“护身符”,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贺家丽坐上公交车,掏出月票在售票员面前晃了晃,走到最后一排,在靠窗的座位坐下。那群人是来讨债的,江忍东告诉她,带头的那个阿光之前到小吃店来过。真没想到,师父竟然会问他借钱。说是借钱,其实也不太准确。林阿根看老胡当“股票舰队”头头威风八面,既能带着别人赚钱,自己还能抽佣金得实惠,心里便也打起了小算盘,也想捞个“小头头”当当。
所以他才不顾师徒情谊,逼着江忍东在本来就高出市价一截的转让费上又增加了一万块。再加上从过去朋友那儿筹到的十四万块,凑满二十万,一股脑全部投进了股市。结果今天一开盘,林阿根押上老本的那只股票就一路狂跌,不到一个小时就缩水了三分之二。林阿根连忙去找老胡要个说法,可人家昨天下午就觉得大盘震荡情况不妙,在收盘之前就提前跑路了。林阿根质问他为什么不提醒自己,老胡却笑着说,他现在自己也是带头大哥了,要有自己的判断,说完便扬长而去。等林阿根回过头再看大盘,那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只股票林阿根已经研究了好几个月,他信心满满,觉得只要搏一搏,不但儿子的车子、房子有了着落,说不定连孙子的房子都能挣出来。而且,还能照顾过去的老兄弟们,为他们赚点养老钱。可现在,一切都化为泡影,二十万块钱扔进黄浦江还能听个响,扔进股市里,却连灰都不剩。除了死,林阿根想不到别的退路。
贺家丽长叹一声,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却把烂摊子留给了老婆孩子。那些人放了话,三个月内必须连本带利把钱还出来,不然他们可不在乎再“进去”一次,自己养老的钱没了,就进去吃牢饭,让政府来养老。贺家丽担心江忍东一时冲动做出傻事,没想到林阿根的儿子军军先跳出来发话,说哪怕砸锅卖铁也会筹到钱,那群人这才离开。贺家丽心想,老古话说得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比起这看得见摸得着的二十万块债务,贺健的情债才是让人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偿还。
她下了车,往小吃店方向走去。路边人家的窗户里传来电视播放声,“悠悠苏月,诉说当年好困惑……”又是《渴望》,又是《好人一生平安》,这部剧似乎永远都在重播,刘慧芳也一次次陷入不幸的循环。自从知道郑小芳的存在后,贺家丽就再也看不下去这部电视剧了。
正走着,贺家丽隐隐发现小吃店门口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大概半个人大小。她以为是哪里来的野狗,正想找根棍子防身,突然,那“野狗”摇摇晃晃地立了起来。
“是家丽么?”
“他又打你了?”李婉仪低头不语。贺家丽只觉得血气上涌,转身抄起架子上的剁骨刀。
“家丽,别冲动!”李婉仪连忙从后面抱住她。
“你放开我!我这次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傻瓜,他不值得你为他杀人。”李婉仪把脸贴在贺家丽的肩头,贺家丽感到肩膀上传来一阵热意。她抬起头,无力地大喊一声,把刀子重重地往砧板上一扔,牵着李婉仪的手上了阁楼。
日光灯下,贺家丽看到李婉仪身上的伤口惨不忍睹,甚至还有烫伤——那个畜生竟然用烟头烫她!他把李婉仪当成什么了?女奴?还是牲口?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贺家丽拿着棉签的手不住地发抖。看着李婉仪局促的表情,她渐渐明白了。
“因为那三万块钱?”李婉仪没有回答,但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我以为这是你的私房钱……”贺家丽后悔不已,如果知道这是耿恩华的钱,打死她都不会用。
“不,这是这么多年来我们一起存的家庭基金。”李婉仪告诉贺家丽,她和耿恩华结婚后,就在银行开了一个共同户头,每个月往里面存一笔固定的钱,等将来有了孩子,就用作教育基金。
“你没有和他商量过就取出来给我了么?”贺家丽心里一紧,要是因为自己和江忍东的事儿,害他们夫妻失和,那罪过可就大了。
突然,李婉仪嗤笑一声。
“我本来是想告诉他的,但是这段时间单位很忙,他一直住在办公室里,直到昨天才回家。结果昨天一回来,就问我要这个户头的存折。他看到余额,跟疯了一样大声质问我把钱弄到哪里去了。我吓坏了,跟他解释说借给朋友调头寸。他二话不说就扇我巴掌,说我是个小偷,偷了他的钱给外头不三不四的人。”李婉仪不明白,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存的钱,自己用了一下,怎么就成小偷了呢?
“他说他乡下堂弟等着这笔钱盖房子娶媳妇,他早就答应老家的人会寄钱回去。现在钱没有了,让我马上想办法。我哪有什么办法?”李婉仪说拿不出钱,耿恩华就逼她去向丈人丈母娘借。李婉仪不肯,他先是用玻璃尺抽,再用烟头烫她的胳膊,说要是拿不出钱,就别想离开这间屋子,更别想去上班。
“然后呢?”贺家丽听得牙齿都不自觉打颤,她想不通,一个男人怎么能狠得下心去折磨自己的妻子呢?那可是与他同床共枕的妻子啊,又不是阶级敌人。
“然后我趁他上厕所的时候逃出来了……我以前被他打的时候,都不敢喊,就怕被邻居听到,更不敢逃走。所以他这次掉以轻心了,还真以为我会在原地乖乖等他呢。”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只能来找你……”李婉仪突然抬起头,笑了笑,“家丽,你知道这次为什么我要逃么?”贺家丽缓缓地摇了摇头,她感觉莫名地恐慌,眼前的婉仪让她觉得陌生,眼神中带着一种长期被压抑后不自觉的癫狂。
“因为……我怀孕了。”
处理好伤口,换上干净的衣服,贺家丽和李婉仪手拉着手躺在床上说悄悄话。上次这么一起睡觉,好像还是小学时候的事情。有一年,贺家阿爸带着老婆、儿子临时有事儿赶回苏州,留下贺家丽一个人在上海。小孩子不能没人照看,于是就把她送到李家,在他们家住了一礼拜。那一个礼拜,是贺家丽童年最幸福的时光。李婉仪的房间亮堂堂、香喷喷,家里还有钢琴和各种画报。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话梅糖、蝴蝶酥。李家姆妈给她穿李婉仪的漂亮裙子,两个人扎一模一样的小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一奶同胞的小姊妹。
贺家姆妈从苏州回来,带着采芝斋的蜜饯点心上门道谢,要把贺家丽带回去。结果贺家丽抱着人家的大门框不撒手,说要留下来做李伯伯的女儿。李婉仪也跟着一起哭,说爸爸咱们就多养一个妹妹吧,家丽吃得多不要紧,我少吃一点就好了。两个人的童言童语逗得大人们乐不可支,到现在,贺家姆妈还会时不时拿出来调侃一番。
一眨眼,昔日的两个小姑娘如今都嫁做人妇。
“我不能让耿恩华知道我怀孕了,不然他一定会逼我生下来。”李婉仪无意识地啃着大拇指的指甲。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耿家人对孩子的渴望了。她记得有一回和耿恩华躺在床上一起看电视,看到产妇病危,医生问丈夫保大还是保小的剧情时,曾傻乎乎地问耿恩华,如果是他会怎么选。耿恩华笑呵呵地回答:这还用说,你又不姓耿,当然是保我耿家人。她那时候以为他是开玩笑,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才是那个被玩笑的人。
李婉仪瞪大双眼看着天花板,一手捂在肚子上,脸色苍白。她想,自己大概是没什么母性,又或者是性格上有什么残缺。明明听了那么多道理,看了那么多书,古往今来的那些女人们可以随时放弃自己的生命,只为了给孩子留下生的希望,为什么她做不到呢?当耿恩华把滚烫的烟头按在她胳膊上,捂着她的嘴巴不准她哭嚎的时候,她脑海中第一个念头是:如果生下孩子,那真的一生一世都摆脱不掉这个男人了。黑暗的念头瞬间笼罩住她,对未来悲惨生活的恐惧压制住了刚升起的母爱,吓得她落荒而逃。
“你爸妈怎么办,他们肯定也会反对的。”贺家丽巴不得李婉仪和那个人渣离婚,可当事情牵涉到孩子,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两个月前,李婉仪去国妇婴体检,结果当场被医生告知她已经怀孕了,医生还笑她怎么稀里糊涂的。李婉仪说,她从青春期开始,月经周期就没正常过。有时候两个月来一次,有时候一个月来两次。所以这次超过半个月没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孩子现在三个多月?”
“对。”
“为什么之前都不说?”贺家丽不解。
李婉仪苦笑着说:“我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打保胎针,医生说我身体情况不好,我打算等稍微稳定一点再告诉大家,免得空欢喜一场。所以我也不用通知我爸妈,就当他根本不存在吧。”李婉仪的嗓音猛地哽咽了,她把头埋进枕巾里,双肩不住颤抖。月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洒在李婉仪的脸上,像是一只垂死的天鹅。
“我以前一直以为只要有了孩子,他就会重视我,不会打我。现在我看清了,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不爱我。他爱的只有他的家里人。他的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各种说得上说不上的亲戚。他们村里随便一个姓耿的人对他来说,都远远比我来得重要。”
1992年的上海,大街小巷满是烟火气,可生活里的糟心事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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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忍东和军军好不容易把那群凶巴巴的男人送出弄堂口,两人累得不行,拖着步子慢慢往灵堂走。邻居们都站在自家门口,对着他俩指指点点。林阿根在证券交易所跳楼死了,这事儿在弄堂里一下子就传开了,大家都在议论。要不是看林家还在办丧事,估计邻居们都得跑到门口来打听个没完。
到了夜里,林阿根的徒弟们下了班,一个接一个地赶来了。院子里顿时哭声一片,这次大家都是真心难过。几天前,大家还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吃江忍东的喜酒呢。林阿根当时还开玩笑,说等自家儿子结婚,也要把酒席摆在国际饭店,谁能想到,这么快就阴阳两隔了。
“家丽,你先回去吧,我得留下来守夜。”江忍东劝林师娘上楼去休息。可师娘不肯,说要留下来给大家做宵夜,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才能稍微忘掉点这生离死别的痛苦。
“那你明天早点回来歇着。”贺家丽把叠好的元宝放进红纸袋,拍了拍手上的锡灰。
“再说吧。”贺家丽看着江忍东,他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眼神空洞。她还想再劝几句,江忍东却摆摆手,转身走了。
贺家丽努力回想父亲去世时自己的心情。她记得特别清楚,当时阿爸单位的人来报信,她还是个小孩子,在姆妈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惨,感觉自己也要跟着阿爸去了。可时间过得真快,这么多年过去,再想回忆当时的心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阿爸葬在苏州东山老家。头三年扫墓的时候,大家哭得都很伤心,后来就慢慢变成走个形式了。特别是杰杰长大能跟着去扫墓以后,扫墓就变成了出去玩。好像去苏州主要就是为了探亲、旅游,上坟反倒成了顺带的事儿,去逛北寺塔和观前街才是最要紧的。这也不是大家没良心,可能只有这样,才能从悲伤里走出来,继续过日子吧。
贺家丽走出弄堂,夜里的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胳膊。突然,马路那头有人骂了句“晦气”,她一摸脑袋,才发现头上别着的小白花被风吹跑了。
平常贺家丽要是晚回家,路上总会碰到一两个不三不四的小青年。胆子小的,就跟在后面偷偷盯着;胆子大的,就直接上来搭话,要么还吹两声流氓口哨。可今天都晚上九点多了,居然没人来骚扰她。原来是她胳膊上戴着黑袖章,腰间还系着白色的孝带,人家一看就躲开了。贺家丽本来觉得这些东西戴着不吉利,还想在路上摘了,没想到这会儿倒成了她走夜路的“保护符”,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贺家丽上了公交车,掏出月票在售票员眼前晃了晃,走到最后一排,靠窗坐下。那群来灵堂闹事的人是来讨债的,江忍东告诉她,带头的那个阿光之前还去过小吃店。真想不到,师父竟然会找他借钱。说是借钱,其实也不太对。林阿根看老胡当“股票舰队”的头头,威风得很,既能带着别人赚钱,自己还能拿佣金,心里就开始盘算,也想当个头头试试。
所以他就不顾师徒情分,逼着江忍东在本来就很高的转让费上又加了一万块。再加上从以前的朋友那儿凑来的十四万,凑够二十万,一股脑全投进了股市。结果今天一开盘,林阿根押上全部家当的那只股票就一路狂跌,不到一个小时就跌了三分之二。林阿根赶紧去找老胡要个说法,可老胡昨天下午就觉得大盘不对劲,收盘前就跑了。林阿根质问他为啥不提醒自己,老胡却笑着说,他现在也是带头大哥了,得有自己的判断,说完就走了。等林阿根再看大盘,剩下的那三分之一也快没了。
这只股票林阿根研究了好几个月,他可自信了,觉得只要拼一把,不光能给儿子挣来车子、房子,说不定连孙子的房子都能有了。还想着能照顾以前的老兄弟们,给他们赚点养老钱。可现在倒好,啥都没了。二十万扔到黄浦江里还能听个响,扔到股市里,连个泡都不冒。林阿根想来想去,觉得除了死,没别的路可走了。
贺家丽叹了口气,他倒是一死了之了,可把麻烦都留给了老婆孩子。那些讨债的人放话了,三个月内必须连本带利把钱还上,不然他们可不怕再进监狱,反正自己养老钱没了,进去吃牢饭,让政府养着。贺家丽担心江忍东一时冲动干傻事,没想到林阿根的儿子军军先站出来说,就算砸锅卖铁也会把钱凑出来,那群人才走了。贺家丽心里想,老话说得真没错,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比起这二十万的债务,贺健的感情债才更让人头疼,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她下了车,往小吃店走。路过人家窗户,里面传来电视的声音,“悠悠苏月,诉说当年好困惑……”又是《渴望》,又是《好人一生平安》,这部剧好像永远都在重播,刘慧芳也一直在倒霉。自从知道郑小芳的事儿以后,贺家丽就再也看不下去这部剧了。
正走着,贺家丽隐约看到小吃店门口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差不多半个人那么大。她还以为是野狗呢,正想找根棍子防身,结果那“野狗”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了。
“是家丽么?”
“他又打你了?”李婉仪低着头,不说话。贺家丽一下子火冒三丈,转身抄起架子上的剁骨刀。
“家丽,别冲动!”李婉仪赶紧从后面抱住她。
“你放开我!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傻丫头,他不值得你为他犯法。”李婉仪把脸贴在贺家丽的肩膀上,贺家丽感觉到肩膀上湿乎乎的。她抬起头,气得大喊一声,把刀重重地扔在砧板上,拉着李婉仪上了阁楼。
在灯光下,贺家丽看到李婉仪身上的伤口,心里一阵揪疼,还有烫伤的地方——那个混蛋竟然用烟头烫她!他把李婉仪当什么了?奴隶还是牲口?
“为什么呀?到底为啥要这么对你?”贺家丽拿着棉签的手直发抖。看着李婉仪那害怕的样子,她好像明白了。
“因为那三万块钱?”李婉仪没回答,但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我还以为那是你的私房钱呢……”贺家丽后悔极了,要是早知道那是耿恩华的钱,打死她也不会用。
“不是,那是我们结婚后一起存的家庭基金。”李婉仪告诉贺家丽,她和耿恩华结婚后,在银行开了个共同账户,每个月都存一笔钱,想着以后有了孩子,就当教育基金。
“你没跟他商量就把钱取出来给我了?”贺家丽心里一紧,要是因为自己和江忍东的事儿,害得他们夫妻闹矛盾,那可就糟了。
突然,李婉仪冷笑了一声。
“我本来是想跟他说的,可这段时间单位忙,他一直住在办公室,昨天才回家。结果一回来,就问我要那个账户的存折。他一看余额,就跟疯了似的,质问我把钱弄哪儿去了。我吓得不行,跟他解释说借给朋友应急了。他二话不说,上来就扇我耳光,说我是小偷,偷他的钱给外面不三不四的人。”李婉仪想不明白,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存的钱,自己用一下怎么就成小偷了呢?
“他说他乡下堂弟等着这笔钱盖房子娶媳妇,他早就答应老家的人会寄钱回去。现在钱没了,让我马上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呀?”李婉仪说拿不出钱,耿恩华就逼她向自己爸妈借。李婉仪不肯,他就先用玻璃尺抽她,还用烟头烫她胳膊,说要是拿不出钱,就别想离开屋子,也别想去上班。
“然后呢?”贺家丽听得牙齿都打颤,她实在想不通,一个男人怎么能对自己的老婆下这么狠的手呢?那可是跟他睡在一张床上的老婆啊,又不是仇人。
“然后我趁他上厕所的时候逃出来了……我以前被他打,都不敢喊,就怕被邻居听见,更不敢跑。所以他这次大意了,还真以为我会乖乖在那儿等着他。”
“我没地方可去,只能来找你……”李婉仪突然抬起头,笑了笑,“家丽,你知道我这次为啥要逃吗?”贺家丽慢慢摇了摇头,她心里莫名地害怕,眼前的婉仪好像变了个人,眼神里透着一种被长期压抑后的疯狂。
“因为……我怀孕了。”
处理好伤口,换了干净衣服,贺家丽和李婉仪手拉着手躺在床上说悄悄话。上次这样一起睡觉,好像还是小学的时候。有一年,贺家阿爸带着老婆、儿子临时回苏州,把贺家丽一个人留在上海。小孩子没人照顾可不行,就把她送到李家,住了一个礼拜。那一个礼拜,是贺家丽童年最开心的时光。李婉仪的房间又亮堂又香,家里还有钢琴和各种画报。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话梅糖、蝴蝶酥。李家姆妈给她穿李婉仪的漂亮裙子,两人扎一样的小辫,不认识的还以为她们是亲姐妹呢。
贺家姆妈从苏州回来,带着采芝斋的蜜饯点心上门道谢,要把贺家丽接回去。结果贺家丽抱着人家大门框不肯走,说要留下来当李伯伯的女儿。李婉仪也跟着哭,说爸爸咱们就多养一个妹妹吧,家丽吃得多没关系,我少吃点就行。两个小孩子的话把大人们逗得哈哈大笑,到现在贺家姆妈还经常拿这件事儿打趣。
一转眼,当年的两个小姑娘都嫁人了。
“我不能让耿恩华知道我怀孕了,不然他肯定会逼我把孩子生下来。”李婉仪不自觉地啃着大拇指指甲。没人比她更清楚耿家人有多想要孩子了。她记得有一回和耿恩华躺在床上看电视,看到产妇病危,医生问丈夫保大还是保小的剧情,她就傻乎乎地问耿恩华,要是他会怎么选。耿恩华笑着说:这还用问,你又不姓耿,当然保我耿家的人。她当时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现在想想,自己才是那个笑话。
李婉仪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只手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她觉得自己可能没什么当妈妈的本能,又或者是性格有缺陷。明明看了那么多书,听了那么多大道理,那些女人为了孩子连自己的命都能不要,可她为什么做不到呢?当耿恩华把滚烫的烟头按在她胳膊上,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哭的时候,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是生下孩子,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男人了。这种恐惧一下子就把刚冒出来的母爱压下去了,吓得她赶紧跑了出来。
“你爸妈知道了会怎么想啊,他们肯定也不同意你不要这个孩子。”贺家丽恨不得李婉仪赶紧和那个混蛋离婚,可一牵扯到孩子,事情就复杂了。
“除了你,没人知道我怀孕的事儿。”两个月前,李婉仪去国妇婴体检,医生告诉她已经怀孕了,还笑她怎么这么迷糊。李婉仪说自己从青春期开始,月经就不正常,有时候两个月来一次,有时候一个月来两次。所以这次超过半个月没来,她也没当回事。
“孩子现在三个多月了?”
“对。”
“为啥之前都不说呢?”贺家丽不明白。
李婉仪苦笑着说:“我这阵子一直在打保胎针,医生说我身体不太好,我想等稳定点再告诉大家,免得空欢喜一场。所以我也不用跟我爸妈说,就当这孩子没存在过吧。”李婉仪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她把头埋在枕巾里,肩膀不停地抖。月光从窗帘缝里照进来,洒在李婉仪脸上,看着就像一只快死的天鹅。
“我以前一直以为有了孩子,他就会对我好,不会再打我。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他根本就不爱我。他心里只有他的家人,他爸、他妈、弟弟、妹妹,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他们村里随便一个姓耿的,都比我重要。”
炙热的烟头烫破李婉仪的皮肤,也把她脑子里的迷糊劲儿烫没了。她一下子全明白了,自己就是耿恩华往上爬的一个工具。要是当时有条件更好的女孩子介绍给他,或者自己父亲不是厂长,他肯定不会跟自己结婚。
“会不会是你想多啦?”贺家丽还是觉得主要是那三万块钱的事儿。
“我想起来了,年初的时候他老家来信,那时候应该就提过这事儿。只是当时存折里的钱还差一点。”李婉仪又不傻,把前前后后一联系,就猜出了大概。耿恩华对那笔钱肯定是早就盯上了,而且根本没打算告诉她。或者说,他觉得没必要跟她说。他早就把李婉仪和李家的东西都当成自己的了。所以发现钱被取走,他才会那么生气。他不是气李婉仪没商量就用了共同基金,而是气她竟然敢动“他的钱”!三万块只是个导火索,真相就是他根本不爱她!
虽说写了那么多言情小说,可李婉仪自己还真没谈过那种轰轰烈烈的恋爱。她心里是有点遗憾,不过觉得日子平平淡淡、细水长流也挺好,这才是生活的样子。谁能说平淡的爱情就不是爱情呢?
“家丽……”李婉仪把头埋在贺家丽怀里,就像迷路的孩子找妈妈,“你说人干嘛要结婚呀?要是不结婚,就不会碰上这种糟心事,对吧?”贺家丽抱着李婉仪颤抖的肩膀,心里也很迷茫。她结婚以后,日子也没想象中那么顺,倒霉事儿一件接一件。生活里的苦就像潮水,退了又来,以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就像歌里唱的“时光一去永不回”。她忍不住想:难道人追求婚姻,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李婉仪哭了好一会儿,等情绪发泄完了,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贺家丽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还有江忍东咋没回家。贺家丽就把江忍东师父的事儿跟她说了。李婉仪听完,沉默了好久。
“你看,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不只是我们。”李婉仪闭上眼睛,紧紧握住贺家丽的手,“还好有你,不然我这一肚子委屈,死了都没人知道。你和江忍东可得好好过日子,千万别像我这样。”自己婚姻不幸福,李婉仪就更希望贺家丽的婚姻能美满。
“婉仪,我也有事儿想跟你说……”贺家丽摸着李婉仪手指上因为写字磨出的薄茧,突然有点冲动,想把自己和郑翔分手的原因,还有和江忍东假结婚的事儿一股脑全说出来。这些日子,她背着这个秘密,就像每天扛着个十字架,实在太累太压抑了。
“你说。”
“我……前几天单位发通知,福利分房的大名单出来了,我通过了第一轮筛选。”话到嘴边,贺家丽骨子里的“契约精神”又冒出来了,她硬是把话咽了回去。她不能为了自己一时痛快,连累江忍东,只好把单位里这几天的事儿拿出来说。
“这不是好事儿嘛?你咋还愁眉苦脸的?”李婉仪支起一只胳膊,看着贺家丽皱着的眉头,不明白她为啥不开心。
“可这两天名单上的人都被叫去组织谈话了……就我没去。”今天张大姐都走到她们柜台这儿了,贺家丽还以为是叫自己上去呢,都准备把客人交给小英子了。结果张大姐绕了一圈去了隔壁美术部。贺家丽又着急又怀疑,本来打算回来就跟江忍东商量这事儿。现在江忍东不在,她只好问问李婉仪。
“不止这个,我那天去福利科发喜糖,看到许招娣在里面和正副两位科长有说有笑的。我一进去,他们就都不说话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贺家丽坐起来,双手抱在胸前。
“会不会……是你没送礼呀?”李婉仪也坐起来,想了一会儿,委婉地说,“你知道的,我爸在那个位置上,好多人找他办事,来的时候都带着礼物……当然我爸是老党员,思想觉悟高,都给拒绝了。就是……不知道你们单位领导是啥样的人?”
被李婉仪这么一提醒,贺家丽一下子想起来了,这几天她好几次路过福利科办公室门口,都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往那儿走,手里都提着东西。到了门口,先像做贼似的看看四周,然后敲门,得到允许才进去。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演特务接头呢。
再一琢磨,这些人好像都是福利分房大名单上的,各个部门、各个年纪的都有。她一拍大腿,暗骂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这么明显的事儿都没看出来!人家都在给领导送礼,走关系争福利房呢!她为了这福利房,都跟江忍东假结婚骗单位和家里人了,别人当然也有自己的门道,真是应了那句“鱼有鱼路,虾有虾路” ,各凭本事罢了。
正想着呢,突然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她抬头一看,原来是李婉仪,只见她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没擦干的泪痕,衣服也破了好几处,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贺家丽赶忙迎上去,拉住她的手问:“婉仪,你这是咋了?”李婉仪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边哭边说耿恩华又打她了,这次还因为那三万块钱的事儿,差点没把她打死。贺家丽一听,火“噌”地就冒起来了,气得直跺脚:“这个挨千刀的,我非得找他算账不可!”
两人正说着,医院到了。李婉仪要去做流产手术,贺家丽在外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在走廊里踱步。医院里那消毒水味儿熏得她直皱眉头,可她也顾不上这些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术室的门。这时候,她突然想起同事兰珍小产的事儿。那时候去看兰珍,兰珍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听那些阿姨阿姐们说,流产后得好好坐月子,不然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可这坐月子到底咋做,贺家丽也不太清楚,心里想着等会儿一定得问问姆妈。
正想着,手术室的门开了,李婉仪在护士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贺家丽赶紧迎上去,一看李婉仪自己走着出来,傻眼了:“咋回事啊?咋让她自己走啊?电视里不都是躺着推出来的吗?”护士白了她一眼说:“这是门诊手术,你当是啥大手术啊?”贺家丽还想理论几句,可看着李婉仪惨白的脸和一头的冷汗,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到了医院门口,贺家丽拦了辆出租车,刚要报小饭店的地址,李婉仪连忙拉住她,压低声音说:“不行啊,那是你的新房,哪能让我在你婚床上坐小月子啊,不吉利。”贺家丽满不在乎地说:“有啥不行的,我睡地板就行,江忍东这几天都在他师父家守夜,不回来。”可李婉仪说啥也不同意,最后没办法,贺家丽只好让司机把车开到了家附近的招待所,就是上次招待苏州亲戚的那家。
安顿好李婉仪,贺家丽回了娘家。家里冷冷清清的,嫂子上班去了,杰杰在学校,贺健还在房间里呼呼大睡。贺家丽一瞧,火又上来了:“都啥时候了,还睡呢!”贺家姆妈叹了口气说:“你哥昨天从证券公司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晚上睡觉净做噩梦,大喊大叫的,把我吵得一宿没睡。”贺家姆妈没敢说,早上还花了五十多块钱,找绍兴阿嫂给贺健收惊呢。
贺家丽把江忍东师父家灵堂有人闹事的事儿跟姆妈说了,姆妈直念叨“作孽啊作孽”。接着,贺家丽凑到姆妈耳边,小声问:“姆妈,女人生完孩子咋坐月子啊?”这一问不当紧,就听“当啷”一声,姆妈手里的鸡毛掸子掉地上了。姆妈一把抓住贺家丽的手,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老天爷啊,你怀孕啦?我要抱外孙喽!”贺家丽吓得拼命摇头:“不是我,是我们单位一个女同事,她问我的。”姆妈一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撇撇嘴说:“你少蒙我,你们单位生过孩子的人多了去了,她咋不问别人,偏问你?老实交代,到底咋回事?”
贺家丽没办法,只好胡诌:“她没结婚,被男朋友甩了,肚子里有了孩子,我上午陪她去打胎了。姆妈你都不知道,做完流产手术还得自己走出来,那产科的小护士凶得要命……”贺家姆妈信以为真,连连叹气:“唉,我从小就跟你说,小姑娘要自爱,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快活完了拍拍屁股就走,倒霉的都是女人。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贺家丽又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说:“她不敢让家里人知道,现在一个人在宾馆呢,我要是不去照顾她,她可就太可怜了。”说着说着,郑小芳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突然浮现在她脑海里。贺家丽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试探:“姆妈,要是……我是说要是哦,我哥以后让人家小姑娘未婚先孕了咋办?”姆妈眼睛一瞪:“瞎说啥呢!我们杰杰那么乖,咋能干出那种不要脸的事儿?你就不能盼你侄子点好?”
贺家丽不以为然:“姆妈,贺杰是八零后,等他二十多岁都新世纪了,现在的老观念可就行不通啦。”姆妈严肃地说:“不管啥时候,做人的道理都是一样的。不光女孩子要自爱,男孩子也得懂事。我最恨那些生了儿子就觉得自己不吃亏的人,人在做天在看,报应迟早会来的。”
贺家丽不死心,又追问:“要是杰杰真把人家肚子搞大,还害得小姑娘流产,以后都不能生孩子了,你咋办?”姆妈冷笑一声,拿起鸡毛掸子晃了晃:“真要有那么一天,不等老天爷收拾他,我先拿刀劈了他!”贺家丽看姆妈说得咬牙切齿,心里一紧,脸上的血色都没了。姆妈瞧见了,忙拿手帕给她擦汗:“你这丫头,瞎想啥呢,杰杰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再说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呢。”
贺家丽赶紧说:“姆妈可别瞎说,杰杰二十岁的时候你还不到七十呢,你肯定能长命百岁,至少活到一百二十岁。”姆妈被她逗乐了:“一百二十岁,那不成老妖怪啦?我也没那么贪心,你赶紧给我生个小囡,我帮你带到上小学,我这辈子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也能下去见你阿爸了。”贺家丽撒娇道:“姆妈可不能走那么早,你得陪着我呢。”好说歹说,总算把姆妈哄高兴了,答应让她去照顾那个“女同事”。
从娘家出来,贺家丽就去买菜,嘴里念叨着:“老母鸡、鲫鱼、红枣、红糖……”正走着,突然一个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看背影像是贺健。贺家丽心里纳闷:“贺健不是在家睡觉吗,咋跑这儿来了?”她赶紧追了几步,可人影早就没了。“难道是我看错了?”贺家丽正疑惑呢,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一瞧,原来是江忍东。
江忍东胡子拉碴,衣服皱皱巴巴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看就是一夜没睡。贺家丽心疼地说:“你一夜没合眼吧?赶紧回去睡会儿。还得守夜多久啊?”江忍东说:“就今晚一晚了,殡仪馆说明天上午大殓。我怕那些讨债的再来捣乱,找周阿发帮忙,他办事还挺靠谱,马上就把事儿搞定了。”
贺家丽又说:“哎呀,我明天还得上班呢。”江忍东说:“我去就行,你忙你的。”说着,他瞧见贺家丽手里的菜篮子,惊讶地问:“你这是要去菜场?太阳打西边出来啦,结婚到现在你可没进过厨房几次。”贺家丽把李婉仪的事儿跟江忍东说了,江忍东气得咬牙切齿:“这畜生,居然打女人!都怪我,要不是为了借钱给我,婉仪也不会被打成这样。”说着就要去买东西给李婉仪补身子。
贺家丽拦住他说:“你都一夜没睡了,哪还有精神做饭啊,我怕你把盐当成糖放锅里。你赶紧回去睡床上,别打地铺了。”江忍东笑着问:“你这是在关心我?”贺家丽脸一红,拍了他一下说:“少废话,我是怕你累死了没人跟我配合骗福利房,赶紧回去睡觉!”江忍东被她这一拍,本来浑身酸痛的感觉好像都轻了不少,傻笑着往家走。
贺家丽看着江忍东晃晃悠悠的背影,心想他烦心事已经够多了,这送礼争福利房的事儿,还是自己拿主意吧,可不能再让他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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