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一干就是四十年。即使现在家里早就用上了液化气,电磁炉也摆在厨房的台面上,可老李仍然坚持每天劈柴,说是留着冬天烧炕用。
早上六点不到,天还蒙蒙亮,老李已经在院子里劈柴。
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一干就是四十年。即使现在家里早就用上了液化气,电磁炉也摆在厨房的台面上,可老李仍然坚持每天劈柴,说是留着冬天烧炕用。
其实大家都明白,不过是个习惯罢了。
村里人都叫他”老李”,即使是比他年长的老人。因为在我们这个小村子里,提起”老李”,没有人会搞错。他本名李德福,现在六十出头,腰板却依然笔直,晒得黝黑的脸上布满了沟壑,像是地里干旱的土地。
我和老李家住得近,经常能听到他劈柴的声音。“嚓、嚓、嚓”——每一声都干脆利落。
“今天这么早?”我推开院门,手里提着刚从鸡窝里摸出来的鸡蛋。
“睡不着。”老李放下斧头,抹了把脸上的汗,“明天小波要回来了。”
我点点头。老李的儿子李波,村里第一个考上北京医科大学的娃。如今已经是北京一家大医院的主治医师,听说还评上了什么专家。村里人提起来都骄傲。
“都十五年没回来了吧?”我随口问道。
老李没接话,只是望着远处,脸上有一种奇特的表情,像是骄傲,又像是在忍痛。
“那个,我媳妇说今天能不能再给点那个药?”我换了个话题,“她说上次吃了,腰好多了。”
老李回过神来,笑了笑:“行,等会儿给你拿点。”
这是老李的独门药,专治风湿骨痛。村里的老年人几乎家家都有,尤其是干了一辈子农活的老人,没有哪个不犯腰腿痛的。医院开的药不是太贵就是有副作用,唯独老李的药,便宜又管用。
不过老李从来不多给,每次只给一小包,说是药材少,要省着点用。
我没多想,以为这只是老李的习惯。直到后来才知道,事情远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
那天下午,我在自家院子里喂鸡,看见邮递员骑着三轮车进了村。
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快递是不送到家门口的,都堆在村口的小卖部。但邮递员偶尔会把重要的信件送到家里来。
我看着邮递员往老李家去了,心里有点好奇。老李很少收信,更别说有人专门送到家门口的。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老李家传来一阵惊呼。
“真的是它!老天爷啊!”
隔壁王婶正好路过,朝老李家张望:“咋了这是?”
我摇摇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我,一定是大事。
晚饭后,老李敲开了我家的门。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小刘,”他喊我的名字,声音有点颤抖,“你帮我看看这是不是真的。我眼睛不太好。”
他小心翼翼地从包裹里取出一个发黄的笔记本,封面上有几个墨迹斑驳的大字:《李氏祖传风湿药方》。
“这不是您祖传的药方吗?”我有些疑惑,“您不是一直都有吗?”
老李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十五年前,我卖了。”
那是2009年的夏天,特别热。
老李的儿子李波高考成绩出来了,考上了北京医科大学。全村人都激动坏了,村委会的大喇叭一遍又一遍地广播这个消息。
李波是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更不用说是北京的名校了。
可是兴奋过后,老李夫妻俩坐在家里发愁。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怎么也得十几万。他们家哪来那么多钱?
老李的妻子王桂花提出卖掉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那间破旧的老房子。但老李摇头,说卖了房子上完学回来住哪?
最后,老李做了一个决定。
村里人都知道老李有一本祖传的医书,里面记载着治疗风湿骨痛的秘方。这个方子传了五代人,从他曾曾祖父那辈就开始了。按理说,这是不能外传的家族秘密。
但为了儿子的学费,老李联系了县城的一个中药商人。
那个中药商早就听说过老李的秘方,多次想买,都被老李拒绝了。这一次,老李主动找上门,中药商简直喜出望外。
十五万,那个中药商给出的价格。
“够孩子读完大学了。”老李对妻子说。
王桂花哭了,但她没有阻止丈夫。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个方子,不仅仅是治病的药方,更是老李家的传承和骄傲。
卖掉秘方的那天,全村人都来送李波。老李把药方交给了中药商,然后给了儿子一张银行卡。
“里面有十五万,够你读完大学。”老李拍着儿子的肩膀,声音有些颤抖,“好好学医,将来救人。”
李波不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只是使劲点头。
老李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心里默默地对祖先说:“对不起,我断了传承。但我儿子会成为一个好医生,也是救人的。”
就这样,老李家的祖传秘方没了。但老李自己会配药,他凭着记忆,仍然坚持给村里人治病。只是药量越来越少,因为记忆中的一些细节,开始变得模糊。
“我怕记错了分量,不敢多给。”老李经常这样解释。
李波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的医院工作。一开始每个月都会给家里打电话,后来忙起来,电话渐渐少了。
老李和王桂花从不抱怨,只在村里人面前骄傲地说:“我们家小波在北京当大夫呢,可忙了。”
时间就这样一年年过去。
老李的药越来越少,配方也越来越不准确。村里有些老人的病情开始加重,但他们从不责怪老李。大家都明白,记忆是会褪色的。
去年冬天,王桂花走了。临终前,她拉着老李的手说:“你别怪小波,他有自己的生活。”
老李点点头,眼泪顺着皱纹流进了嘴里,咸咸的。
谁知道第二天,李波就打来了电话,说要回来看望。但因为工作太忙,一直没能成行。
王桂花走后,老李的药几乎不再配了。他说自己记不清了,怕出错。
村里的老人们纷纷去县医院看病,但医院的药效果不如老李的好,又贵。
“要是老李的药方还在就好了。”村里人常常这样说。
“然后呢?”我问老李,有些迫不及待,“这药方怎么又回来了?”
老李小心地翻开笔记本,眼睛亮得惊人:“是小波,他把药方赎回来了。”
李波在信里写道,他大学毕业后,在北京的医院工作。几年前,他意外地在一个中医讲座上听说了一个治疗风湿骨痛的特效药,据说来自一个小山村的秘方。
李波觉得这描述很像他父亲经常配的药,就特意去了解。最后,他追查到了当年那个中药商人,发现那个秘方正是他家祖传的方子。
那个中药商已经靠这个方子发了财,在省城开了好几家中药店。
李波用自己积攒的积蓄,外加一些贷款,花了一百万把药方赎了回来。
“爸,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您为了我的学费卖掉了祖传的秘方。这些年,我忙着工作,疏于回家看望您和妈。现在,我把药方找回来了,也要回家看您。”
信的最后,李波写道:“这个药方确实非常有效,我在医院研究过,它对治疗风湿骨痛有独特的疗效。我想把它带回家,继续传承下去。”
老李的手微微发抖,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小波说,他明天就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几乎全村的人都聚集在老李家门口。
李波回来了,他背着一个大背包,手里提着两个大箱子。他比十五年前高了些,也壮了些,皮肤晒黑了,看起来很健康。
老李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儿子。他没有上前,只是站在那里,像一棵等待了太久的老树。
李波放下行李,快步走上前,一把抱住了父亲。
“爸!”
老李拍了拍儿子的背,什么也没说。
村里的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
李波放开父亲,转身面对乡亲们,从背包里拿出了那本泛黄的药方。
“这是我们李家的祖传秘方,从今天起,它又回到了应该在的地方。”
老李接过药方,手有些颤抖。他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他父亲的笔迹,还有他祖父的按手印。
“我研究了这个药方,发现它的确有独特的疗效。”李波继续说,“我已经联系了省中医院,他们对这个方子很感兴趣,愿意进行科学研究和临床试验。”
李波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已经配好的中药包。
“这是按照秘方配制的第一批药,够村里所有需要的人吃三个月的。”
老人们议论纷纷,有人已经激动得热泪盈眶。
“以后,这个药方将继续为村里人服务,同时也会通过正规渠道,帮助更多需要的人。”李波坚定地说。
老李站在一旁,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他看着儿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进了屋。
不一会儿,他拿出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旧木盒,交给了李波。
“这是你爷爷留下的医具,现在该传给你了。”
李波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套古老的银针和几件磨得发亮的木制工具。
老高头颤巍巍地站出来,他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
“我记得你爷爷用这套针给我治过腿,那时候你爸还是个娃娃。”老高头指着李波说,“现在,传承又回来了。”
不知是谁先哭了出来,随后,越来越多的老人擦起了眼泪。这些泪水里,有对往昔的怀念,有对传承得以延续的欣慰,更有对未来的期待。
老李站在那里,背影挺拔如松。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照亮了他眼角的泪水。
“这次你待多久?”有人问李波。
李波看了看父亲,坚定地说:“我已经申请了调动,准备回县医院工作。以后有时间就回来,陪着我爸,也给乡亲们看病。”
老李猛地转过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
李波点点头:“真的,爸。我回来了,不走了。”
老李不再掩饰自己的情感,眼泪夺眶而出。
“哎,这孩子…”他转身擦了擦眼睛,声音哽咽,“晌午想吃啥?我去准备。”
那天中午,老李家办了个简单的饭局。
来源:深林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