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为穿越女的闺蜜,我得把她衬托得人比花娇,再给她撑场面送温暖。
我是200斤的胖公主,闺蜜却是京城第一美人。
她教我美学知识:衣裙颜色越浅,妆容越淡,我这样穿才好看。
我信了。
正当我打算穿成这样去赴宴时,我突然觉醒剧情——
原来,我是一本穿越文里的垫脚石女配。
作为穿越女的闺蜜,我得把她衬托得人比花娇,再给她撑场面送温暖。
在我的准驸马爱上穿越女后,我还会被剧情杀,给她腾位置。
我怒了。
什么穿越女,统统一边去。
不把你压榨干净,本宫简直枉为公主!
下个月是花朝节,霍浅浅约我在布坊选赴宴的衣裳。
她为我挑选的都是素色的面料,搭配的妆容也是极淡的。
用霍浅浅的话来说,这个叫做「高级感」。
她拿着一匹月白色的绸缎在我身前比划,笑意盈盈:
「姐姐,你想呀,话本子里的桥段不都是,女主往日喜欢穿红着绿,被糟蹋了美貌。可突然有一天她开始穿素净衣裙,所有人都一下子发现了她的美?」
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不是因为我认同这个道理,而是因为霍浅浅身上有种奇妙的能量,总是让我忍不住相信她。
霍浅浅就很喜欢着素衣。
她是京城第一美人,生得冰为肌玉为骨,一身雪青色的留仙裙更衬得她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浅浅这样漂亮,又这样善良,听她的定是没错。
我是这样想的。
正要付银子时,坊主的女儿却突然拦住我:「这位姐姐,你这么胖,不能再穿浅色啦,不然就像阿妩早上吃的大馒头那么胖了。」
坊主瞪了阿妩一眼,正要道歉时,霍浅浅却先一步开口训斥道: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公主殿下不敬!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岂是你们能议论的?」
我不由皱眉。
我明明没有生气,霍浅浅的话,却似乎在暗示我这个公主的飞扬跋扈。
这个念头刚起,脑中突然传来一阵疼痛,我心中立刻被愧疚感占据——
我怎么能有这种念头呢!
浅浅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定是怕我受委屈,所以才替我出气的。
坊主却被霍浅浅的话吓得不轻,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公主殿下饶命啊!」
还没等我喊她起身,一声斥责声就传入耳中:「宝华公主,您又在做什么!」
来人是我爱而不得的准驸马,裴也。
裴也冷冷道:「公主享万民供养,当还利于民。而您却霸道专横,以势压人,简直不配一国公主的尊位!」
听到裴也出言不逊,我的侍女汀兰双眼含怒,紧咬着后槽牙,才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因为,我不让她说。
裴也在我心中仿佛被塑了金身,让我容不下分毫对他不利的言论。
即使汀兰再愤愤不平,也只得把斥责的话咽回去。
见裴也对我横眉冷对,霍浅浅揪着裴也宽大的衣袖撒娇:
「裴家哥哥,姐姐毕竟是金枝玉叶,万金之躯,有些脾气也是正常的,你就别和她生气了好不好?」
霍浅浅的耐心劝解,反而让裴也落在我身上的眼神却越来越冷,尤其听到「金枝玉叶,万金之躯」时,他脸上的讽刺几乎藏不住。
我着急上前几步,想向裴也解释,我并没有怪罪坊主母女的意思。
可当我快触碰到裴也的衣襟时,他却条件反射般推搡了我一把。
「殿下!」
汀兰惊呼,连忙将我扶住,但裴也却无动于衷。
我的头似针扎般疼痛,不是因为裴也的冷漠,而是许多离奇的故事剧情涌进了我的脑袋。
原来,这方天地是个名为《凤鸣九霄》的话本子,霍浅浅正是天选女主。
小说讲述了来自异世界且身怀气运系统的女主,夺舍了京城第一美人霍浅浅后,斗嫡母,撕白莲,传诗名,结交王宫权贵,与落魄世家子裴也相知相爱的故事。
而我是霍浅浅「结交王宫权贵」的桥梁。
霍浅浅是商贾之女,为了方便她开挂,作者就安排我当她的密友。待她站稳脚跟后,我顺理成章地死于肥胖引起的并发症,让她能和裴也和美一生。
我像是像是行走在大雾里的旅人,突然勘破了紧紧包围着我的迷障,从前种种不合理之处都有了解释。
我突然意识到,霍浅浅不再是我的朋友,反而是催命符。
我心中一横,准备回宫后便令人送霍浅浅上路。
没想到,这个想法一出,我马上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
心脏仿佛被名为死亡的大手攫住了。
好像这个世界的规则在保护霍浅浅般,若我想威胁她的性命,这大恐怖便会先反噬在我身上。
看着脸色发白的我,霍浅浅漾出一抹善解人意的微笑:
「姐姐,你这身子也太弱了,风一吹就要倒似的。姐姐得多进些吃食,好好补补才行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杏样的大眼睛里澄澈而明亮,显得极为诚恳。
可裴也看着体型比两个霍浅浅还宽的我,眼神中闪过一抹嫌恶。
其实,我从前并没有这么胖的。
那时也能称得上一句「脸若银盆,珠圆玉润,有丰腴之美」。
可自从认识霍浅浅后,身子就像吹气般胖了起来,就连多走上几步都要喘气。
但她总说我现在的样子更美。
末了,她还会规劝我,说我作为公主,不该被体重定义,更不该被他人的目光影响。
虽然她话中漏洞颇多,但霍浅浅身上有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相信她。
霍浅浅摇摇我的手臂,轻轻弯着眉眼恳求道:
「姐姐,布坊坊主教女无方,就罚她今日将这些布匹送给咱们好了,念在这个阿妩年纪尚小的份上,你就不要和她计较了好不好?」
明面上,她是担心我惩罚坊主,于是抢先定下不轻不重的处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若是从前,我定会认为她是为了我好。这样做既为我出了并不存在的气,又不至于让我落下苛待商户的恶名。
可觉醒剧情后,我明白她的心里根本没有我。
她只是借我做筏子,从而衬托自己罢了。
裴也理解了霍浅浅的第一层意思,欣赏地看向她。
裴霍二人相视一笑,极为默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店主看向霍浅浅的眼神里也全是感激,叩谢霍浅浅大恩。
完全忘记了,最开始给阿妩扣上「大不敬」帽子的便是她。
见我许久未应和她,霍浅浅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喜色。
她轻蹙着眉头,不赞同道:「姐姐,童言无忌,况且阿妩是无心之过,难道你非要和小孩子过不去吗?」
语毕,我仿佛看到她身上有一层金光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一个从未听过的怪异声音在霍浅浅身上响起:
【叮!宿主展现正义和仁德,气运值+5。】
【获得称号*『唯一纯白茉莉花』*佩戴此称号可使NPC对你的无条件信任度提升20%。】
难道,这就是剧情里所说的「系统」,霍浅浅最大的依仗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觉醒剧情,也不知道为何能听到系统声。
突逢巨变,我攥紧了手指,直到掌心处传来的疼痛压住我狂乱的心跳,让我的头脑重新恢复思考。
我许久未表态,圣母光环附体的霍浅浅被我晾在一旁,脸色有些委屈。
裴也面色一沉,刚要帮腔,被我截住话头:
「本宫是父皇最小的女儿。竟不知,自己何时有了个异姓的妹妹?」
霍浅浅有些惊疑地看向我。
从前我以真心待她,平等相交,从没摆过公主的架子。
我却不看她,对坊主说:「请先起来吧,地上凉。」
坊主原本是跪向霍浅浅的方向,此时却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朝我磕了三个头。
我让汀兰扶她起来,又从发髻上拔下一根步摇递给阿妩:
「能面刺本宫之过者,当受赏。阿妩,你做的很对。」
这只步摇是足金打造,嵌有七种颜色的渐变碧玺,价值不菲。
萦绕在霍浅浅身上的金光出现了一丝波动。
有一层若有似无的阴影笼罩在其上,想要吞噬金光,但金光仍在反抗。
我看着霍浅浅,似笑非笑:「倒是霍姑娘,本宫何时说过他们有错了?」
此话一出,那阴影一口咬在金光上,光芒登时淡了一瞬。
这一刻,坊主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霍浅浅先挖坑,再填坑的行为,面色骤然一变,再次伏跪下去:「民女谢公主殿下大恩。」
坊主语毕,那怪异的声音再次从霍浅浅身上响起:
【警告!宿主被打脸,气运值-5,称号『唯一纯白茉莉花』收回。】
霍浅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盈盈下拜:「姐……不,公主殿下,是浅浅逾矩了。浅浅本是怕殿下受委屈,却没想到,您并不需要……」
说到这里,霍浅浅不再言语,泪珠连成串般落下,仿佛因为太委屈而伤心,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裴也心疼极了,低声哄着她。
霍浅浅后面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只能看到裴也脸上的表情,是我许久未见过的温柔和煦。
心痛吗?
我问自己。
曾几何时,裴也也曾是陪我放纸鸢,点宫灯,说会一辈子护着我的少年郎。只是霍浅浅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我麻木地看着裴也,看他像对待一件珍宝般,仔细地哄着心间的一轮明月。
可我心中竟无甚酸楚,仿佛多年来对他的痴恋和迁就,都如同阳光下的大雾般散去了。
翌日,丫鬟清如捧着一只大食盒,递到我跟前:「公主,霍姑娘亲自下厨,做了您最喜欢的点心。」
清如打开食盒,里面是满满一碗糖糕。
霍浅浅经常给我送点心,我曾经也非常爱吃。
可仔细推敲,我正是吃上了这糕点后,身子才愈发笨重,健康也每况愈下。
我盯着清如:「不是吩咐过,本宫以后不想再听见关于霍浅浅的任何消息,你没听到吗?」
被我训斥,清如反而委屈起来:「这可是霍姑娘亲手做的,难道您要辜负霍姑娘的一片心意吗?」
好一个辜负霍姑娘的一片心意。
我皱眉:「看来本宫平日里对你太宽宥了些,竟纵得你忘了自己主子是谁。」
清如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反而一脸清高,大义凛然:「殿下,您冤枉清如了,清如只是不希望见到公主和真正关心您的人离心。」
我叹口气:「清如犯上,拖下去,掌嘴十下,革其职。」
汀兰领命,其他宫人都瑟瑟发抖,毕竟,清如曾是我最喜欢的宫女。绿̶
那清如倔强得很:「公主殿下,即使您责罚我,我也要进言。您怎么能这样对待霍姑娘呢,她不是您最好的朋友吗?」
清如虽是我的宫女,但一颗心全在霍浅浅身上,后来还随她出嫁。
在我因肥胖而死后,裴也却突然忠贞不二起来,发誓终身不娶,在民间和官场都收割了一波美名。
父皇感念裴也情深,不忍他孤老终身,决定为他赐婚。
裴也回答,我曾嘱托他照顾好浅浅。为了实现对我的承诺,他只愿娶霍浅浅。
而清如呢,则做了裴霍二人和父皇之间的纽带,告诉父皇他们是多么的思念我,对我是多么的情深意重,一刻不曾忘怀。
作为我最喜欢的宫人,清如的话父皇是信的。每每听她叙述那些不存在的故事,父皇都老泪纵横,再给许多赏赐。
没想到,我竟厚养了这般吃里扒外的奴才。
我冷哼一声,低声吩咐汀兰:「将清如押送慎刑司。既然她这么心疼霍姑娘的糕点,那以后就全都赏她吃吧。」
「霍浅浅给清如送东西」在小说里是一笔带过。
但我很好奇,宫规森严,身在宫内的清如,到底是如何与她交接的?
清如虽倔强,可在慎刑司嬷嬷的手底下根本撑不住半个时辰,很快便将她和霍浅浅二人用什么交接暗号,经手了什么人,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有意思的是,清如原本身姿纤瘦,慎刑司更是熬人的地方,可自从她吃上霍浅浅的糕点,不但没瘦,反而日渐丰腴了起来。
再次见到霍浅浅是在花朝节。
顾忌着她的女主光环,在没想好对策前,我本不欲和她对上。
奈何霍浅浅非要来找茬。
她不知从何处得知我掌嘴清如之事。
看来,我身边已经被霍浅浅渗透成了筛子。
万幸的是,她不知道清如进了慎刑司,至少说明汀兰可信。
阳光下的霍浅浅仿佛正义的化身,凛然不可侵犯:
「您怎么能无缘无故地虐打清如呢?即使您是公主,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
三言两语,苛待宫人的帽子便扣在了我身上。
说这话时,霍浅浅整颗脑袋都冒着金光。
被她的光环影响,周围的参与宴会的贵女少爷们脸上都带上了赞许之色。
同时,两条系统声音从她身上传来:
【叮!宿主展现正义和仁德,气运值+20。(气运值可在商城兑换道具。)】
【获得称号*『清汤大老爷』*佩戴此称号可使不同阵营的NPC对你的尊敬度提升20%。】
我皱眉否认:「霍姑娘,本宫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可知道以下犯上,诬告皇室是什么错?」
霍浅浅料定我不会承认,逻辑严密地摆出许多人证物证,充分证实了我掌掴清如一事。
我也如愿知道了更多霍浅浅埋在我身边的钉子。
我忍着笑意,点头:「本宫承认,责罚清如一事,确有其事。」
霍浅浅见目的达成,像忠勇的士大夫般,想继续表演规劝的戏码,我不等她开口,温和道:
「只是霍姑娘有所不知,清如并不无辜。她将外面来路不明的吃食献给本宫,未经太医院备案,也未经过宫人试毒,有谋害皇嗣之嫌,是抄家灭族的罪过。本宫却只是掌嘴十下,小惩大戒,不知为何会被霍姑娘说成草菅人命之人。」
周围人皆夸赞宝华公主贤德,还有人一脸担忧,劝我清如这种婢子不可留在身边。
当霍浅浅听到「来路不明的糕点」时,脸色一变,但她也知道此时不能说出糕点乃她所制,不然更解释不清。
她没想到,这次竟能让我踩着她刷声望,但她能屈能伸,知道这局赢不了后,竟弯着眉眼笑起来,抚掌道:「原来是这样,公主殿下仁德,浅浅也放心了。」
少女笑得真心实意,好像真是一心一意为我名声考虑的模样。
我却不复之前的温和,语气严厉道:「霍姑娘解惑了,本宫却有一事不明。
「霍姑娘远在宫外,为何能将本宫的内务都了解的如此一清二楚?」
我盯着她,不让她有躲闪的余地,一字一句道:「刺探本宫行程,收买本宫的宫人,霍姑娘是何居心?」
扣帽子嘛,谁不会呢?
霍浅浅不明白我为何不依不饶,丝毫不给面子。
她俏脸发白,紧咬着下唇不知道如何回答。
刚才还对她展露赞许之色的众人,此刻皆视她为瘟神,她只能将求助地目光投向裴也。
她生得实在美丽,一双剪水秋瞳,眼巴巴地盯着他看,像极了如瀑暴雨中离巢的幼雀,让人瞧上一眼便会心神荡漾,酥了半边身子。
裴也被这样的眼睛看得心尖一软,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管不顾的怜惜呵护之意。
他将一直拿在手中的檀木盒子往地上一掷,厉声道:「姜宝华,你莫要太过分了!」
檀木盒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众人皆大惊失色。
众目睽睽下,盒盖被摔开,从里面掉落出来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
同心并头两朵,洛浦凌波笑相与。
这是我亲手绣与裴也的,是我想与他永结同心捋走的期盼。
当初我担心他不肯收下,于是将这香囊装在檀木盒中,又并着许多旁的礼物,一起送到裴也府上。
却没想到,裴也还是将它翻了出来。
现在更是毫不留情面地,在大庭广众下,把我的心意掷在地上。
霍浅浅故作惊慌,刻意地看了我一眼,拉着裴也的衣袖软糯道:「裴家哥哥,殿下会伤心的。」
掩盖一件事故最好的方法,就是发生更大的事故。
霍浅浅知道,裴也是我的禁区。
只要把裴也牵扯进来,我的情绪就会被他牵扯。
不管我有多大的委屈,都会为他让路。
那么这一次,她就能顺利把自己摘出去了。
可是,当我不再痴恋他后,这一招就不管用了呢。
香囊和其他礼物,都是我以公主的名义相赠的。
说是赠予,也是赏赐。
裴也丢我东西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这便是对皇家不敬。
我问汀兰:「不敬皇家,是什么罪?」
汀兰瞳仁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眼睛都瞪圆了。
在得到我肯定的眼神后,她努力克制住澎湃的心绪,眼观鼻鼻观心地说:「回殿下的话,不敬皇家,是死罪。」
裴也在我面前,从来是无法无天,他冷笑道:「宝华公主好大的脾气。裴家世代簪缨,怕不是您空口白话,便能定得了罪的。」
日光勾勒他的轮廓,少年一身正气,不惧强权,身旁的绝美少女眸光莹莹,似一枝柔弱不能自理的菟丝花。
此情此景,美好的像一幅画。
可我知道,裴也如此有恃无恐,不过是恃宠而骄。
「裴公子确实熟读律法,」我自嘲一笑,颔首道:「按我大周律,在大理寺审理前,我确实无法赐你死罪。」
裴也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还不等他张狂,我语调一转:「但你屡屡犯上,却是不争之实。」
裴也毫无惧色,甚至还有一丝嘲讽之意:「那您又能拿我怎样呢?」
我冷哼一声,从袖间拿出公主令:「汀兰听令!裴也屡次冲撞公主,言语不敬,心无恭顺,但本宫仁德,小惩大戒,赐十棍,以儆效尤。」
裴也不屑的神色在看到我掏出公主令的那一刻,变得难看至极:「姜宝华,你敢!」
公主令一出,便是我在以宝华公主的身份下懿旨,不可违抗。
ℨ我摇摇头,怜悯道:「裴也不服管教,冥顽不灵,辜负了本宫一片慈心。罢了,汀兰,赏二十棍。」
小厮很快寻来趁手的长棍递给汀兰。
汀兰讨厌裴也很久了。
几棍子下去,裴也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冷汗从额间溢出。
我从前爱他,若是见到他这般痛苦的样子,一定会极心疼。可我现在竟然毫无感觉,甚至想要一并送他上路。
我凝神感受了一下,身上并无不适,没有此前对霍浅浅动杀念时的那种恐怖的感觉。
「不要再打了!」霍浅浅扑在裴也身上,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洇湿了衣襟。
她抬头望我,眼眸中全是控诉:「姐姐……公主殿下,千错万错都是浅浅的错,您不要打裴家哥哥了,要打就打我吧,浅浅愿意以身相替。」
裴也拧着眉低吼:「浅浅,你真是个傻瓜,我怎么舍得让你挨打呢!」
我想测试女主光环的作用范围,便道:「替不了,但是可以一起打。」
霍浅浅身娇体弱,很快便晕了过去。
此时,霍浅浅身上响起系统声:
【警告!宿主被打脸,气运值-20,称号『清汤大老爷』收回。】
听到相似的言语,再结合上一次在布坊的经历,我恍然大悟。
那日布坊原剧情应该是阿妩冲撞我,霍浅浅替坊主母女「解围」后获得声望值。
而今日花朝节剧情,是霍浅浅踩着我,为自己挣得体恤下人的美名。
可没想到,两次都被我扰乱了剧情,导致奖励被收回。
如此说来,减少「气运值」,便是破局之法。
汀兰问:「殿下,还打吗?」
我刚想说继续打,那种难言的心悸又漫了上来。
我只好作罢。
看来,这女主光环不是轻易就能解决的,还得徐徐图之。
刚回公主府,父皇就传我去问话。
我知道,定是他知晓我动用私刑之事了。
我是父皇的老来女。
父皇年逾六十,但依旧精神矍铄,励精图治。
御书房,父皇正在气定神闲地批改奏章,见我进来,也不正眼瞧我。
我仿佛没察觉到父皇的冷落,没脸没皮地走到他身旁蹲下,摇晃他的膝盖:「父皇。」
父皇知道我是想耍赖来逃避问话,所以根本不理我。
闻着父皇身上熟悉的龙涎香,一股或委屈或不平的思绪,交织着涌上心头。
我这一生都是个笑话,不过是为了替霍浅浅作嫁衣裳而存在罢了。
自从得知剧情后,那种惶惑不安如履薄冰的心境一直如附骨之蛆般侵蚀着我。
我本只是想哭一哭来博得父皇的怜惜,却没想到越哭越真心实意,竟有些喘不上气了。
父皇见我实在率粥伤心,忙搁下笔,连声哄我:「谁欺负我家囡囡了?」
我尝试对父皇说出剧情,但和预料中的一样,我根本开不了口。
真是一点捷径都没有啊。
我不能做任何可能直接威胁到霍浅浅的性命之事,不然我会死在她前面。
所以,我改口道:「是裴也,他欺负女儿了,女儿要跟他退婚。」
裴家本是前朝重臣,当年投靠了我大周,才保全了全族性命。
但开国皇帝不喜二姓家奴,并没有重用裴家,后来,裴家也没有再出什么能力挽狂澜的人物,在前朝的势力逐渐没落。
可到了裴也这一辈,因为他得了我的青眼,裴家才逐渐有起势之态。
父皇没有问我缘由,感慨道:「囡囡,你长大了。裴家,确实不是吾儿良配啊。」
绿轴裴也被我当众杖责,又退了婚,人人皆知他得罪了宝华公主,一时之间裴家门可罗雀。
但是,霍浅浅却在京中声名鹊起。
起因是有赶考的举子捡到了几张手稿。
手稿上的字迹马马虎虎,但诗句却堪称千古流芳。
该举子惊为天人,引以为知己,托京中的关系仔细打听,也没打听到作诗之人是谁。但在这过程中,那几首诗却广为流传,众人争相传抄。
堪称是,京城纸贵。
千呼万唤,万众期待中,霍浅浅含羞带怯地露面了。
起初也有人质疑霍浅浅是冒领了他人诗句,或是霍家想要抬高霍浅浅的身价,请人代笔。
可霍浅浅当场七步成诗时,所有质疑者统统沦为垫脚石。
各路才子皆真心拜服她的才华。
许多是今年将要参加科举的考生,其中甚至不乏夺得前三甲的热门人选。
我心中凛然。
若是那些崇拜霍浅浅的才子们真的流入朝堂,那时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再三思量后,我决定对霍浅浅主动出击。
赌的便是,那些诗句定非霍浅浅所写。
大周朝民风开化,并无严格的男女大防,霍浅浅频繁现身于各种诗会刷气运值。
我抵达举办诗会的雅阁时,霍浅浅正凭借一句「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博得满堂彩。
系统提示音从她身上传来:
【叮!宿主收获才子的崇拜,气运值+30。】
【获得称号*『诗仙下凡』*佩戴此称号可使相同阵营的NPC对你的尊敬度提升20%。】
霍浅浅的笑容,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僵在了脸上。
下一秒,当着绿轴众才子的面,她仓皇下跪:「殿下,浅浅虽不知做错了什么,但惹了您不开心,就一定是浅浅的不对。请您……」
霍浅浅眼眸含泪,像暴雨骤雨中被打落的一率粥朵娇花,嗓音里带了哭腔,缓缓地吐出两个字:「……责罚。」
霍浅浅真是一招鲜吃遍天,短短两句话,便将我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看着心目中的诗仙被我这个恶公主欺凌,才子虽敢怒不敢言,但看向我的目光中都是冒着火气。
我忍着恶心扶起霍浅浅:「霍姑娘的话本宫倒是听不懂了,本宫仰慕姑娘的才华还来不及,为何会责罚你呢?」
霍浅浅泪珠盈睫,刚想继续表演,便被我打断。
我坐在主位上,亲切地问:「霍姑娘学问如此渊博,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我今日敢来这里堵霍浅浅,就是因为霍浅浅那些流传出来的诗句,一半都不是整首,多是三两句惊才绝艳的佳句——
像极了读书不用功的童子,多年后只记得书本里的只言片语的样子。
见我一副真心考教她的样子,霍浅浅蛾眉轻蹙,绞尽脑汁地吐出几本书名来:「……四书五经,女训女则女诫。」
「霍姑娘学识渊博,这是谦虚了。」
一旁的才子们也接连点头。
没人相信有如此大才之人只看过这几本书。
霍浅浅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微笑附和:「殿下谬赞。」
「今日是诗会,本宫也向你取取经,」我继续问:「书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作何解?」
霍浅浅:……
她呃了半天也答不上来,用求饶的眼神看向我:「民女才疏学浅,不敢在殿下面前卖弄。」
我装作没察觉她的窘迫,爽朗一笑:「今日只论学识,不论尊卑。」
她想向才子们求助,却发现他们看我的眼神中不再带着敌意。
我考教的内容,是《中庸》开篇第一句,就连开过蒙的孩童也不难答出。
在旁人看来,我是有心抬举霍浅浅,才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从今日后,她不仅能洗刷与我交恶的名头,还能得了宝华公主的考评做背书。
霍浅浅快哭出来了,一张脸红如寿桃,可偏偏旁人都以为她是羞怯,还在鼓励她。
离霍浅浅最近的少年低声催促她:「霍姑娘,这是多好的机会,你快回答呀。」
霍浅浅:……
她的表情告诉我,她也很想回答,可是她不会啊。
我善解人意地一笑:「这或许有点难,本宫换个问法,刚才那句话出自何处?」
她咬咬牙,道:「民女前阵子落水了,精力不济,这会子竟有些晕乎乎的。」
明眼人现在也咂摸出些不对来,她之前作诗的模样,可不像精力不济的样子。
她身上的金光摇摇欲坠,正被一团阴影围追堵截。
我残忍一笑:「妹妹熟读四书五经这『两本』书,肯定知道这句话是出自五经吧。」
霍浅浅是真的慌了。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是,是的,我当然知道。」
此话一出,周遭人的脸色彻底变了。
四书五经可不是两本书,《中庸》也不属于五经。
这是常识性的错误。
终于,我从霍浅浅身上听到了绿轴想要的声音:
系统:【警告!宿主被打脸,气运值-30,称号『诗仙下凡』收回。】
霍浅浅眼睛一闭,倒在地上。
我本以为,霍浅浅在才子们心中的地位,一旦倒下,再站起来就难了。
但她远比我以为的更难缠。
她居然被宣进宫了。
父皇宴请群臣,霍浅浅作为京城第一美人,进宫献舞。
她别出心裁,边舞蹈边写字。
舞毕,她的诗作也被呈上父皇案台。
这首诗作得极精妙。
她把我们历史上有名的仁帝圣君全部批判了一遍,最后两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将父皇哄得龙心大悦。
父皇起了惜才之心,亲自考教霍浅浅。
霍浅浅看向我,眼眸中难掩得色。
下一秒,系统声传来:
【叮!宿主消耗50点气运值,兑换物品:『藏书阁』。】
【『藏书阁』藏于宿主脑海中,书籍海纳百川,供宿主随时查阅。】
这一次,面对父皇的考题,霍浅浅对答如流,好像此前的出糗真的是意外。
系统:
【叮!宿主博闻强识,在御前对答如流,气运值+100。】
【获得称号*『皇帝的赞许』*佩戴此称号可使所有NPC对你的尊敬度提升100%。】
看得出,父皇对霍浅浅很满意。
正在父皇欲开口夸赞时,我假装天真地问:「霍姑娘可真厉害,这些诗都是刚刚即兴而为吗?」
霍浅浅不明白我的用意,但她有依仗在身,笃定回答:「回殿下的话,是的。」
我暗自冷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朝父皇笑道:「父皇,难得今日有雅兴,又有霍姑娘这等诗仙在侧,不如我们今日……」
我停顿一瞬,去看霍浅浅。
而她眼神中难掩嘲讽,自信不管我再做什么,今日都会为她作嫁衣裳。
我看着她,继续道:「……效仿先人诗社,随机命题,随机题材,随机韵,随机韵脚,随机平仄,也比试一回。」
我每说一个字,霍浅浅的脸就凉一分,到最后竟趔趄了一步。
父皇宠溺道:「准了。」
我限制了霍浅浅的所有方向。
她空有藏书阁在手,但查遍了书,也只是东拉西凑,水准大跌。
父皇脸色微变。
明眼人都知道,她之前并不是即兴而为,而是早有准备了。
这是欺君之罪。
把戏再一次被我拆穿,霍浅浅看向我的目光里,再也没有平日里小白花般的伪装,充斥着恨意,直白又恶毒。
可唯独没有绝望。
一股违和感涌上心头。
父皇最忌讳被人利用,但刚才霍浅浅差点就要得到父皇优秀的考评,这相当于是利用他做背书。
父皇不想打自己脸,没有当面斥责。
但在坐的大臣,哪位不是人精?
今日之后,再也不会有人敢传唱霍浅浅的美名。
为什么,她不绝望?
不对劲。
真的很不对劲。
我只觉醒了有关自己的剧情,裴也和霍浅浅后续具体发展,我并不清楚。
忽然,一声惊雷在脑中炸响,被遗漏的细节浮上心头。
这本书的书名,叫做《凤鸣九霄》!
我原以为,这个世界以霍浅浅为核心,所以称她为「凤」。
可是凤,也代指母仪天下的皇后啊。
难道霍浅浅最终要进宫,做我的三千母妃?
父皇被扫了兴致,提前离席,我自然也跟上,还不忘拱火:
「父皇,为何您此前出的题目霍氏能对答如流,可随机命题后,她就哑火啦?」
我知道霍浅浅有系统在身,可是父皇不知道啊。
我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父皇,查查看身边人是否与霍浅浅有勾结。
父皇一眼看透我的用意,屈指轻敲我的额头:「囡囡有什么花花肠子直说就是,和父皇玩什么弯弯绕呢。」
我顺势撒娇:「哼,裴也不识抬举,屡屡教女儿难堪,却对霍氏青睐有加,女儿就是讨厌他们嘛!」
父皇笑起来,白色的胡须也一抖一抖地。
我的话都不高明,但对父皇来说,却刚刚好。
他生性多疑,就连对待孩子的感情也很淡漠。
不像父子,更像君臣。
但我是个最小的孩子,又是个公主,他只在我面前,才是慈父。
趁着气氛好,我顺势把脸埋进父皇的怀抱,问他多要了几个信得过的暗卫。
父皇欣然同意。
充盈了人手,我放开手脚调查。
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清如是主角团的一员,我曾经对她的喜欢也是剧情使然。
我把清如被关押的风声放了出去。
很快,这一步闲棋真钓上了鱼。
裴也的贴身侍卫张鹤,以身犯险前来劫狱,被我的人扣下。
用霍浅浅的话讲,清如和张鹤是一对「副CP」。
霍浅浅出嫁后,清如被配平给张鹤做妻子。
张鹤被抓后,裴也终于坐不住了,上门来找我要人。
在我面前,裴也永远是从容不迫的样子。
他下巴扬起,气定神闲道:「烦请公主殿下将张鹤和清如交出来。」
这副纡尊降贵的模样,好似他踏入我公主府一步,都使我这里蓬荜生辉。
我眼风扫了汀兰一眼,汀兰立刻会意。
她朝门房嗔怪道:「咱们公主府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了?还不赶出去。」
裴也面色一僵,气得想拂袖而去,但最终深吸了几口气,冷哼道:
「按我大周律法,怕是公主没有资格扣押臣下的人。」
见他又要开始背书,我哂然一笑:「本宫还以为那是个流民呢,没想到竟是裴公子的人。也就是说,裴家枉顾律法,公然劫狱?」
裴也再次语塞。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天牢里,张鹤坚持称自己只是清如的爱人,和裴也无关,就是怕拖裴也下水。
若是他真把张鹤认下来,我现在就能送他进天牢,和张鹤清如作伴。
到时候直接给他上重刑审讯,也省得我费心思调查了。
「你!」裴也不再拿下巴看我,眼里点着两团火。
可看着看着,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竟缓和了下来。
戒掉霍浅浅的糕点后,我开始减重。
如今我已不再是个走上两步都喘气的胖公主了。
我又将阿妩带回公主府。
她给我带了一车成衣,一件一件放在镜前,在我身上比对,还给我讲解美学常识。
在阿妩的启发下,我明白霍浅浅长相清冷疏淡,所以穿素色好看。而适合我的衣服,反而是被她说成俗气的艳丽颜色。
按道理说,我身为公主,不可能连最基本的审美都没有。
但我的人设是霍浅浅的垫脚石,和她站在一起,就要把她衬托得美人如画,弱柳扶风。
现在站在裴也面前的我,又变成了最初那个漂亮健康的宝华公主。
裴也风流一笑,自以为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
「宝华,其实你不必假装与我针锋相对,我知道,这是欲擒故纵。女为悦己者容,你努力变漂亮,不就是想要挽回我吗?」
虽然,裴也很久没对我笑过了,但他这一笑,却让我恶心。
该不会,在我当众暴打他之后,他还以为喜欢他吧?
我的错愕,被他理解成了羞怯。
他自以为看透一切:「我知道,你之所以针对霍浅浅,都是因为爱我。」
裴也越说越自信:「只是你太刁蛮了。若你能有浅浅半分柔顺,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一个名分。男人,哪оазис有不三妻四妾的呢?」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从前放在心上的少年郎,居然是这样的货色吗?
难道,这就是剧情的力量?
一股眩晕感涌上来,我有点想吐。
我的表情刺痛了裴也,他冷哼一声:「姜宝华,我是在给你台阶,你若是不下来,等会儿这个台阶可就没了!」
我抓住汀兰的手:「给本宫,乱棍打出去!」
裴也额间青筋暴起:「你们谁敢动我!」
公主府里,忠于裴霍二人的钉子早已被我拔除,我现在政令通畅。
很快,机灵的小厮们就寻来长棍,狠狠打在裴也屁股上。
裴也顾不上撂狠话,仓皇而逃。
从裴也带给我的荒谬感中清醒后,我冷静下来。
和霍浅浅一样,裴也也很不对劲。
他自信过头了。
哪怕是笃信我仍深爱他,他也不至оазис于如此猖狂。
他们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依仗?
这时,负责监视霍浅浅的暗卫截获了一封密函。
上面罗列着十几种药材的名字。
我找来太医瞧方子,可他们都从未见过。只能通过里面大量润肺止咳,清热解毒的药材,推测这是一张抑制时疫的药方。
我眼皮一跳,时疫。
我吩咐暗卫把密函放回原处,让他们严密监控市场动向。
霍浅浅禁足在家,我得知道她会通过谁来采购药材。
然后,我进宫拜见父皇。
暗卫是父皇拨给我的。
我知道的信息,父皇自然也知道。
见到父皇时,我依然没有行礼,像往常那般撒娇卖痴。
可父皇神色并未缓和,问我:「宝华,你想做什么。」
宝华是我的封号。
父皇一般都叫我囡囡,很少这样正式的叫我。
我装作没听出父皇的敲打,反而向父皇讨了一位擅长审讯的酷吏。
父皇深深看我一眼,准奏。
我给酷吏下达的指令是,撬开清如张鹤的嘴。
死生勿论。
澄澈的天空万里晴朗,但平静的湖面下却暗流汹涌。
许多看似毫不相关的人,不约而同地采购起密函上的药材,甚至,还有人开始屯粮。
没有人大宗采购,这些人动作很隐蔽。
若不是我严密监控市场动向,怕是错认为这是正常的采购。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特点——
这些东西,或水运或陆运,或官道或小路,统统运往了江南。
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此时,江南地区天降大雨,大雨下了三天三夜还没有停息。
可朝廷并不担心。
江南的堤坝是去年才刚刚加固过,没有决堤的可能。
可巧合的是,那些掌管河道的官员,多和买药的人有牵连,或是门生,或是好友。
下雨,河道,堤坝,瘟疫,粮食……
我好像,猜到故事的后续情节了。
再见到父皇时,我没有再撒娇,而是规矩行礼。
父皇也没有让我平身。
我递上奏疏。
父皇看完后,将奏疏掷在我额头上。
而我不闪不避,任凭奏疏砸下。
奏疏里,清清楚楚地记录着裴也同党的所作所为。
他们意图挖开江南的堤坝,人为制造洪灾。
他们将和当地富商狼狈为奸,毁堤淹田,兼并土地,引发灾民对朝廷的不满。
不难猜测,他们还会把大雨说成上苍的责罚,把自己说成救世的菩萨。
一场战争,一触即发。
父皇又问我同样的问题:「宝华,你想做什么?」
我低下头。
上一次,父皇是问我想做什么事。
这一次,父皇是问我想做什么人。
若我想做膝下承欢不谙世事的囡囡,这些事情不能由我汇报给绿̶皇帝。
若我安分守己,我应该先告诉太子,由他上报。
可是,我不相信太子。
在顺着采买的人往上调查时,我甚至发现了太子的手笔。
结合《凤鸣九霄》这个名字,我猜测太子也许和裴霍二人达成了什么交易,但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最终裴也篡朝,霍浅浅登临后位,这才符合这本小说前半场的基调。
我叩首,一字一句地回答:「宝华是父皇的孩子。」
是可以成为皇位继承人的孩子,而不是只会撒娇卖痴的囡囡。
大周朝的开国皇帝便是女帝,女性是可以继承皇位的。
这一刻,父皇的眼里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情。
我知道,我和父皇父慈女孝的日子结束了。
他已完全是一位高高在上,却又无边孤寂的帝王了。
那日之后,父皇称病,并将我禁足于宫中。
太子买通了御前宫女,也只知道父皇被我气病,而我失宠的消息。
又过了几日,江南决堤,灾民造反的消息传来时,父皇在朝堂上被气得昏厥。
太医告诉太子,皇帝就在这一两日了。
太子点兵,却不是前往江南平叛,反而包围了父皇居住的大明宫。
他要逼宫。
太子怎么也没想到,本该奄奄一息的父皇,居然身着铠甲站在大殿中央。
哪里有命悬一线的样子。
太子知道自己计划泄露了。
他望着皇帝,笑得凄凉:
「父皇,儿臣坐在这个位置上三十年了啊。」
世上哪有三十年的太子呢?
就像科考前的最后一月,他过了整整三十年。
上不去,下不来的高压生活会逼疯一个人。
父皇的眼神依旧冷漠,可我分明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攥成了拳头,颤抖着。
太子是他第一个孩子,他当年也有父亲对儿子最美好的希冀。
只是随着岁月流逝,他害怕太子不成器,又害怕太子太成器。
此时一败涂地的太子,似乎又变回了多年前,抱着他膝盖唤「父亲」的小孩子。
我知道ℨ,这位迟暮的老父亲,是动恻隐之心了。
可如今的局面,我和太子已经结成死仇,若他不死,我后患无穷。
我摘下所有发钗,任凭青丝如瀑散下。
父皇厉声道:「宝华,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硬起心肠,跪在父皇的脚边:
「父皇,儿臣脱簪请罪,只为对太子说一句话:
「裴也的党羽已被我尽数收押,你等的救兵不会来了。」
太子听闻,脸上错愕之色一闪而过。
父皇鹰隼般的目光没有放过太子脸上这一刻的表情——
这足以说明,太子之前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企图和江南叛军里应外合罢了。
太子失去了父皇最后的怜爱,他这次,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知道大势已去,太子执剑,剑尖直指我的方向:
「姜宝华,裴也与你自幼相伴,为了皇位你连他也割舍,你与孤又有什么分别,有什么资格审判孤捋走?」
他不甘心。
他做了三十年太子,最终却被我反将一军。
这种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憋屈感,我懂。
但我并不同情他。
我沉声道:「就凭,我不会与前朝余孽勾结,更不会为一己私欲,以苍生性命作局。」
太子脸色灰败下去:「原来,你都知道了。」
所有涉案人员,或多或少都和前朝官员有所勾连。
结合张鹤的供词,我终于拼上了这本书的关键一环——裴也是前朝皇室后裔。
裴家当年归顺大周,只为留住前朝血脉。而我之所以下场凄凉,是因为我作为大周朝公主,天生就站在了男女主的对立面。
裴也想要复国,太子想要登基,他们相互利用,都觉得对方是自己的过河梯。
只有江南的百姓,稀里糊涂地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太子放声大笑,将长剑横于脖颈:「宝华,今日之后,孤的妻儿必会亡于你手,但孤的孙儿还在襁褓,不过是一张白纸。
「父皇,他也是您嫡亲的曾孙啊!」
太子自刎而亡,保全了自己的妻儿,也用鲜血在我和父皇之间划了一条更深的鸿沟。
我起誓,会善待先太子的家人。
而父皇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跪在地上的我,只能看到父皇永远挺拔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佝偻成一个老头了。
江南并未叛乱,一开始传进东宫的就是假消息。
在我的监视下,裴也刚准备去江南,就被我扣押回天牢了。
裴也眼下青黑,脸色蜡黄,再也没有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
但他却露出了我记忆中的浅笑。
他向我诉衷肠:「宝华,我其实最爱的人一直都是你。可我肩负复国的任务,没有资格再喜欢你了。」
我拍拍手,侍从鱼贯而入,将他同党的头颅都摆在他的面前。
裴也静默一瞬,温柔道:「现在,我的任务失败了,我终于能好好和你在一起了。」
看到他眼里更浓的深情,我感动一笑:「这次,我终于能赐死你了。」
裴也呼吸一滞。
大概以为我在考验他,裴也深情不改:「那便赐我一杯毒酒吧,让我来世再爱你。」
说完,他朝我三拜九叩,全当是道别。
「嗯,」我颔首,「就赐你——
「五马分尸吧。」
裴也震惊地抬头,脸上深情面具碎了一地。
我冷笑:「体面的死法,即使我答应,江南那些差点变成灾民的无辜百姓也不会答应的。」
说罢,我转身离去,将裴也的悔恨之言全部留在过去。
我去看霍浅浅的时候,她正死死抓着木栅栏,高声叫喊。
「放我出去,我是女主!是女主!」
「你们这群NPC,竟敢这么对我,统统要遭报应!」
狱卒忙不迭作揖,试图阻止我靠近霍浅浅:「殿下,霍氏早就疯了,疯言疯语的,怕脏了您的耳朵。」
汀兰出示公主令,让狱卒闪开。
我站在霍浅浅面前,她虽然披头散发,但其实干净得很,指甲缝里没有泥巴,餐盘里也不是重刑犯该有的菜色。
我仔细端详她:「你真的疯了吗?」
听到我的声音,霍浅浅仿佛被吓到了一般,瑟缩到角落里:「不要!不要过来!」
可当她与我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她眼里的恨意。
果然。
是女主,哪有这么容易疯掉呢。
我命人把那绿轴个难掩怜惜之色的狱卒撤掉,换成酷吏来审问霍浅浅。
自此,霍浅浅的气运值全部归零。
再也没有东西能护着她。
这一次,她黔驴技穷,在重刑之下,很快把知道的东西全都倒豆子般吐露出来。
她来自异世界,穿书而来,绑定了气运系统,只要获得他人青眼,就能收获气运值。
气运值不光能赋予她女主光环,还能从系统商城里兑换物品。
令人发胖致死的糕点、藏书阁,全都是系统出品。
我吩咐酷吏榨干她的价值。
我放不明真相的人进去,陪霍浅浅演戏,骗取气运值,从系统商城兑换出能替父皇延寿的药品。
我让她默写出藏书阁中我想要的内容。
为了防止她使诈,酷吏会不厌其烦地抽查她默写出的内容,一遍又一遍地盘问。
酷吏可以轮班,但霍浅浅不能。
很快,霍浅浅就发现,只有配合,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霍浅浅的藏书阁里,有无数文人墨客的文化瑰宝,但我最看重的,是她那个时代的开蒙教材。
那是个与我们不同的教育体系,数学,物理,化学,生物……
甚至,我接触到了一种从来不敢想象的,自下而上的新思想。
虽然我无法实现——那就像要我把自己从平地上举起来那么困难。
但我可以利用里面的技术,让我的子民生活更富足一些。
我在城郊开辟了一块试验田,反复实验从藏书阁里学到的技术,再把他们推广到全国。
织布机、杂交水稻、耕犁技术……一个个提高生产力的新发明在大周朝的土地上遍地开花。
大周朝的女帝都叛逆。
开国皇帝是历史上第一位女帝。
而我为了实现耕者有田,织者有衣,让真正劳动的人民享受到生产力提高的果实,推翻了历代君王默认的愚民政策,鼓励民众读书启智。
我不愿做九霄中孤鸣的凤。
我愿做吹向沃野田间的风。
今日播下的星星火种,也许就能在百年后的某一日燎原。
番外:
一辆马车平稳地行驶过麦穗饱满的田野。
马车外观其貌不扬,内里却别有洞天,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靠在软垫上,矮桌上厚厚摞着几沓书。
他随手翻开一本名为《物理》的教材——
这一页写着:「惯性定律:一个物体如果不受外力的作用,将会保持其原来的状态,即静止或匀速直线运动。」
侍者看不懂书上的文字,但能感觉到老者眼神中的柔和。
侍者想,从女帝登基那天起,他就陪自家老爷游历天下,如今已经十年了。
一开始,女帝的命令只能下达到京城周围的城市。
现如今,他们身处王国的边陲小城,也能以极低的价格买到童子开蒙的全套书籍了。
女帝,她造出了世上最轻的剑啊。
他一辈子都在揣摩老爷的心意,如今又怎能看不出老爷的心思呢?
他开口,声音有些尖:「老爷,咱们回家看看吧。」
老人那双满是皱纹的大手拂过书页,就好像在摩挲着女儿的发顶。
他轻轻念叨道:「囡囡啊。」
他出走十年,却亲眼见证他的囡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老人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是啊,咱们该回家了。」
推荐文章转载于网络,如侵立删
来源:甜炒栗子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