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丑玉 [完]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3-20 17:38 2

摘要:一年后,我因相貌丑陋,无人敢娶时,一位长相俊美的秀才自愿入赘。

我是屠夫独女,生得满脸麻子,不堪入目。

及笄那年,给了肉铺旁快要饿死的乞丐一个肉包。

一年后,我因相貌丑陋,无人敢娶时,一位长相俊美的秀才自愿入赘。

他待我极好,会变卖字画给我买花,会在别人骂我时将我护在身后。

科考放榜那天,他是圣上钦点的探花。

游街那日,他身缠红花,骑着高大骏马而归。

而我垂下眼眸,朝他扔去了一封和离书。

1.

我成婚那日,家中摆了整整一日的流水宴。

爹早早备下三只猪,三十只鸡鸭,三十只大鹅。

周云城却说自己见不得杀戮。

他在大喜的日子,躲在房中一步也不肯迈出。

独我自己穿着嫁衣,在外喝酒应酬。

还要在前来道喜的亲朋好友面前,替他的回避辩解。

「刚还在这呢,我夫君酒量差,喝了几盏便回屋歇下了。」

满面红妆,我笑得勉强。

幸好无人叫我难堪。

嘉宾向我爹声声道喜,说朱府入赘了位读书人,从此也算是书香门第。

「叫那周生努努力,让玉儿明年生个大胖小子!」

众人在小院里把酒迎欢,尽说些不知廉耻的胡话。

那周云城虽养得瘦弱,但身姿挺拔,白皙俊朗。

可对我而言,实在是难寻的夫婿。

想到这里,我羞怯地垂下了脑袋。

偏在此刻,北厢房传来了重重的磕门声。

2.

北厢房内,红烛摇曳。

身着喜服的周云城僵坐在榻上,满面忧愁。

「时候不早了,还请相公与我共饮喜酒,早早歇息。」

我沿着他身侧坐下,身子紧紧攀附在他手臂上,垂着眸子故作娇羞。

红烛将周云城白皙的面孔照得绯红,他蓦然起身,立在桌前盯着合卺酒,但迟迟不肯端来给我。

「玉儿,我不忍骗你。我曾有一心上人,她不慎跌入河中,尸骨未寒。我还心系于她。」

身形单薄的周云城,站在阴影处独自萧瑟。

我望向他的背影,心中也跟着升起一股寂寥。

「但我定不会辜负于你。只怕往后,云城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娘子谅解!」

说罢,周云城朝我递来一盏温酒,闭眼举杯,与我交臂共饮。

「相公,你我往后夫妇一体,我怎会不多担待呢?」

周云城放下戒备,他松了口气,吹熄了火烛。

呵,什么心上人,白月光。

他入赘我朱家,上了族谱,早晚是我的人。

我轻轻扬起嘴角,动作轻柔地一件件褪去自己身上的外衫。

而他竟和衣背对着我,沉沉入睡。

常言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咋的?他一个读书人,还瞧不上我这千金了?

3.

周云城虽嘴上让我多担待些,但在相处的日子里,他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

甚至做得太过完美,让外人挑不出毛病。

我跟着爹一同前往集市。

他便留在屋里浆洗打扫,备下饭菜。

我被孩童嘲笑面容。

他便将我护在身后,上前破口呵斥。

给他银两从不乱用,每一笔都记录在册,给我过目。

也不与那些酸臭书生流连酒楼,甚至还贱卖书画给我买了朵绒花。

连左右邻居,周云城都打好了关系。

旁人说,玉儿真是有福气,嫁了周生这么好的夫婿。

我爹说,玉儿莫要满面愁容,嫁了周生,还有什么不满。

我心悦他,待他也好,给他在晚膳里添置荤腥,在他挑灯夜读时点满火烛,拿着他舍不得丢弃的旧衣,缝缝补补。

但无人知晓,在成婚的这三个月里,我们一直不曾有过夫妻之实。

月光撒在院子的水缸里,水面泛起涟漪,我看不清自己的容颜。

「玉儿怎么哭了?」

周云城浓眉微皱,他取来手帕,捧起我的下颚,细心地擦拭着。

月光又撒在他的黑眸中,那里满是麻木,没有一丝温情。

「周云城,你无耻!」

我愤恨地推了他一把,力道之重,使他毫无防备地摔了个瓷实。

我爹恰巧撞见这一幕,不由分说便怒目圆瞪地指着我破口斥责。

眼泪盈盈,有苦难言。

周云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他读过书,不过三言两语便把我爹哄得信服。

「云城,玉儿从小没了娘亲。我对她着实娇纵了些,还请你替爹好好管教管教。」

周云城伸手将我轻轻搂住,细声在我耳畔安慰,妄想平复我的杂乱心绪。

爹见状很是欣慰,越发喜欢这位贤婿。他点了点头,快步离去,留下我俩在月下独处。

「周云城,所有人都被你骗得团团转!这下你满意了?」

「玉儿,我自问对你坦诚以待,问心无愧。你到底哪里不满?」

周云城满脸困惑,他垂下脑袋,认真地盯着我。

或许是我哭得太过委屈,他印有我身影的眸子,竟生出了一丝怜悯。

哼!什么怜悯,我才不稀罕。

在周云城逐渐诧异的面容下,我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颈,朝他的唇角狠狠咬了下去。

4.

我们还是如往常一般,白日相敬如宾,夜里和衣而眠。

但周云城不敢再正眼瞧我了。

我只是长了满脸麻子,又不是满脸脓疮。

怎就见不得人?

这一日,周云城只身赴宴。

这是汴京城内,赵伯爵所办的诗会。

无论高低贵贱,还是富贵贫穷,只要文采能被贵人看上眼,便有资格入宴。

话虽如此,贫穷低贱之人,哪收过请帖?

偏他周云城收到了。

他在出发前,第一次开口找我要银子。

「十两?」

「五,五两也成。」

周云城薄脸绯红,站在桌前垂着脑袋,手指摩挲着衣袖。

他无书童随从,孤身在外,少不了用钱打点的地方。

我解开腰间的钱袋数了数,碎银加起来正好五十两。

将钱袋扔给周云城后,他欣喜地同我道了谢,又倏然给我鞠了一躬。

到底是读过书的,往日虽与我疏离,但除此之外,也着实挑不出毛病。

只盼他早些回来,切勿被那富贵人家迷了眼。

可到了日斜山头,周云城仍旧迟迟未归。

「爹,你说云城会不会,会不会拿着钱跑了?」

明明是七月盛暑,我却身如冰窖,唇齿打颤。

「傻玉儿,别瞎想,人家连地契都压我这儿了。再说了,云城平日里待你如何,你还不知道吗?」

他平日里待我如何?

泪滴划过嘴角,我不顾爹的阻拦,赶在宵禁前匆匆跑出了门。

5.

打听赵宅在何处倒是不难。可深宅大院,高栏红墙,岂是我想进就能进的?

「周云城?今日拿得头彩的赘婿?哎,真是可惜了。」

豪宅偏门,一位心善的家仆给我开了条缝。

我毫不犹豫地递了一颗碎银过去,家仆瞧着四下无人,迅速接下,将今日之事细细道来。

「说来也巧,那日我上街买了几幅周公子的字画。

无意被老爷看中,这才一路打听,给周公子下了帖。

周公子也争气,今日可谓是一鸣惊人。

我家老爷喜欢得紧,散会后独把他留了下来,问他婚配之事。

据说是有意将府上的三小姐许配给他。

三小姐虽为庶女,却也貌美尊贵。

可没想到周公子竟一口谢绝了老爷!

说自己已入赘那西街的朱家!

那朱家不是做猪肉买卖的吗?

哎,天骄才子沦落到入赘商贾之家,你说可惜不可惜?

周公子坦诚,我家老爷也不强求,反倒更看好他,盛邀他留下用膳。

竟不想遭到周公子婉拒,早早便回去了。

姑娘,我瞧你也是可怜之人,快到宵禁了,回去吧。

「呸!我怎就可怜了?商贾又如何?照样养得起那穷书生!」

咋的?

我满脸麻子就可怜?我黄昏寻夫就可怜?

声音哽咽,我浑然不觉。

家仆满脸惊愕,她见我叉腰大骂,砰的一声狠狠磕上了门。

马上就要到宵禁的时辰,周云城不回家,能去哪?

兜兜转转,误入了烟花巷柳。

汴京宵禁,却也有法外之地。

灯笼挂起,魅香肆意。

淫词浪曲,肉欲纠缠。

我从小跟着爹做买卖,平日里强势胆大,却在此刻羞怯地别开了脸。

「周公子,下次再来玩啊~」

「多谢姑娘。」

熟悉的声音干涩沉闷,我闻声望去,与歌姬所告别之人,不正是我那迟迟未归的相公吗?

6.

哪怕刚从烟花场所出来,周云城依旧是衣衫整洁,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他面容带笑,脚步轻快,让我一路好追。

我愤恨咬牙,正欲上前与他对峙。

突然一旁的巷子里窜出了几位翩翩公子,一把将他拖到暗处。

「赵伯爵的诗会也是你这贱民能去的?」

「区区一个赘婿,也敢出风头!」

看来光有银子也不好使,在这上流世家的聚会里,只有权贵才能赢得尊重。

可我们哪有权?我们只是集市里的商贩,只是区区贱民。

他们一边骂,一边对周云城拳打脚踢。

周云城寡不敌众,干脆护着脑袋一声不吭。

我捡起路边的砖头狠狠砸了过去,他们几个瘦弱少爷没吃过苦头,挨了几下便喊痛求饶。

「公子哥是吧?权贵是吧?比我们多条命还是咋的?!」

呼声不免惊动了巡逻队,他们举着火把朝这赶来。

人群散开,各奔东西。

「云城,云城,巡逻队来了,你快来随我躲躲。」

我扯着周云城的衣襟躲在叠起的草框后,而周云城展开双臂,将我护在身下。

他身上好香啊。

寂静无言,心悸不止。

火光闪过,未曾停留。

「玉,玉儿?我正要回家。」

阴云遮月,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的紧张与心虚。

我压下心中数百道疑惑,死死扯住他的袖口,将他牵回了家。

爹见我们平安而归,一把老泪横流,他说他差点要去敲鼓报官。

回到厢房后,周云城对我竟没有任何辩解,他又独自褪去外衫,睡在榻上。

「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周云城,你哪怕去青楼,也不愿碰我一下,是吗?」

火烛跳跃,忽亮忽暗。

桌上放着一封书信,一副匣子。

匣子里躺着一把镶嵌着闪亮白珠的银簪。

我这才看清,周云城此刻竟是一脸的委屈。

「娘子,切勿胡说。

今日听闻青楼有一方子,专治脸疾。

从赵府出来后,我便赶去询问。

可姑娘们实在任性,她们不要银两,非得让我作诗作画,直到她们满意,才肯将方子告知。」

周云城话语诚恳,让我的泪珠凝在眼眶。

「这方子也不知管不管用,我明儿起个早,找大夫问问。」

「那你明儿记得,顺便看看身上的伤。」

我垂下脑袋,伸手抚上耀眼的白珠。

「娘子,我疼。」

7.

我冰凉的指尖沾上药粉,在周云城受伤的脊梁上游走。

这几个月来,他沾了不少荤腥,纤瘦的身子越发厚实。

我下意识戳了戳他坚实的肩膀,饱满而富有弹性。

「嗯~」

他痛得闷哼,我笑得无言。

每当我思及此,便会无意间抚上发间的珍珠,含笑盈盈。

我爹更是逢人就说,我头上耀眼的珍珠,是贤婿从赵伯爵那赢得的头彩。

一位妇人恰巧在集市听到此话,盯着我打量了许久,嗤笑一声后便不见踪影。

我那时还以为这妇人是吃了醋,酸着了。后来才知,她是赵伯爵的家仆,来替赵三小姐看看这周生娘子长什么样。

敷了药后,我的脸瞧着更加丑陋,大夫说这是正常的。

反正我每日两点一线,哪也不去,招不得人嫌。

一日,我与爹正在铺前忙碌。

大刀麻利剁下,斩断骨肉,肉末飞溅。

一顶竖着赵氏旌旗的小轿落在铺前,纤细玉手挑起轿帘,望这督了一眼。

我瞧见那耻笑我的妇人,也瞧见轿子里端庄的姑娘。

相较之下,云泥之别。

原来这就是赵三小姐,赵珍珍,她还惦记着周郎。

我放下快刀,失魂落魄地逃回了屋。

周云城此时正在书桌前苦思,手中的笔尖迟迟未落。

直至墨水滴落,他才勾起嘴角乱画一通,又紧皱着眉头,将宣纸揉成一团随意丢弃。

我好奇地上前捡起,却是看得浑身僵硬,不得不将宣纸撕烂。

这是一副身姿婀娜,没画面容的姑娘。

那绝不可能是我。

我天天在他眼前晃悠,他瞧也不正眼看我,还画个什么像?

莫非,周云城还心系着他那死去的心上人?

或是面容姣好的赵珍珍?

我将撕烂的画像拿到他眼皮底下,呵斥质问。

周云城涨红着一张俊脸,他不敢与我对视,只能心虚地别开了脸。

「周云城,休想惦记着赵珍珍,还有你那心死去的上人!我告诉你,你既入赘朱家,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哪怕下到阴曹地府,告到判官大人那里,我们也是拜过高堂,有理有据的!」

「你,你好不讲理!满口胡诌!」

一提到他心上人,周云城便如同换了个人。

他一句也不为自己辩解,梗着脖子冲出了门。

任由我再背后大声哭喊,留在院里当可笑的跳梁小丑。

8.

入夜,爹问起周云城,我便说他前去会友,今晚或许不回了。

事到如今,我还在替他辩解。

爹叹了口气,劝我切勿思虑过多。

我合上房门,枯坐在榻上,看着铜镜里的丑女子嗤笑。

骤然屋门开起,一阵酒香混着凉风袭来。

周云城发丝凌乱,眼眸腥红,朝我一步步走来。

「咋的?想你那心上人,想你那赵珍珍,喝醉了?」

我胡乱擦去脸上的泪花,起身替他倒了杯温茶。

「朱玉儿。」

声音缠绵沙哑,看来周云城醉得不轻。

他一改往日的沉稳,伸手钳住我的手腕,将我抵至床沿。

「周云城,你要杀人灭口吗?」

邪风卷入,灭了烛火,关了屋门。

我看不清周云城的神情,只听见自己心中的激荡。

「满嘴胡话。」

周云城嗤笑一声,将我的手往他腰间引去。

吻细细落下,让我也吃了口酒。

周云城,你想好了?

我不是你深爱的心上人,也不是能给你仕途的赵珍珍。

我无法将你推开,更无法拒绝你的深入。

甚至对此,渴望已久。

9.

晌午,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将我们吵醒。

我腿软腰酸,难以动弹,周云城匆匆起身,穿好衣裳去开了门。

我随后梳洗,整理房间。

望向床榻上的腥红点点,想起昨晚的缠绵。

可美好不过一瞬,偏要在此刻被击碎。

我听着外面传来娇滴滴的哭喘声,不由得走向门口,探头望去。

「周郎,珍儿当年假死实属无奈。

在赵府看到你的字迹后,我便求了父亲,给你送贴。

父亲对你赞不绝口,甚至愿意招你做上门女婿。

那日花厅匆匆相见,你不可能没有认出我。

为何你如此狠心,要一口回绝了父亲。

难道你当年的海誓山盟,是蒙我骗我不成?」

院内哭啼倾诉的,是身穿翩翩白衣的赵珍珍。

也是周云城那不慎跌入河中的心上人。

偏就这么巧。

她们同为一人,既是周云城心中所爱,也是他仕途上的枢纽。

她是高高在上的明珠,而我是硌脚的顽石。

如今逼至眼前,是个傻子都知道该如何抉择。

我将目光落在周云城那微微发颤的背影上,心虚万千。

「赵姑娘,云城的确是有位心上人。可她在一年前已坠入河中,如今正埋在三道坡上。那碑上刻着珍儿不假,却并非三小姐的闺名。还请三小姐自重,勿再胡言乱语!」

「周郎!你好糊涂!那朱玉儿市侩丑陋,不堪入眼!你宁愿守着她,做她朱家的倒插门,也不愿做伯爵府的女婿吗?周郎!你是不是在气我,在报复我?」

赵珍珍哭得凄惨,骂起人来倒是毫不客气。

她情绪激动,竟上前一步,扯住了周云城的衣袖。

呸!什么玩意儿。

还不等周云城反应,赵珍珍又哭诉道。

「我在外失踪半年,了无音讯。如今重回赵府,活得步步维艰。周郎,你可曾想过我的处境?可曾想过旁人如何看我?」

周云城目光呆滞了一瞬,他抿着薄唇,有些动容。

我急忙冲上前去,将赵珍珍手中的袖口扯出。坚定地站在周云城身前,盯着她清秀如玉的脸庞,高声怒吼。

「我与相公两情相悦,天造一双,是拜了高堂,入了族谱的!你一个外人的贞洁,跟我相公有什么关系?」

「玉儿!」

周云城低声呵斥,他手掌扶上我的肩,慢慢攥紧。

我疼得咬牙,视线浮上一层薄雾,却仍要故作坚强。

「周郎,夫人说得对,是珍儿打扰了。」

赵珍珍杏眼含泪,她倏然转身,看上去落寞且寂寥。

还不等周云城开口劝解,她便放声哽咽,跑了出去。

周云城跟着追去,似乎有着千言万语堆积在喉咙之中。

而我着急将他阻拦,不慎被他冲撞在地,浑身疼痛不止。

即便如此,我仍死死抓着他的裤脚,不肯放手。

「周云城,她的贞洁高贵,我的就贱如草芥?凭什么?我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

「玉儿,别闹。」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怒意。

他从未如此。

向来稳妥的人,竟在此刻失了态。

周云城步伐仓促,背影消失在了我逐渐模糊的视野当中。

10.

再次望向床榻上的血渍,我只觉得可笑。

这一日,周云城仍是醉酒而归。

他想跟我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没事,我懒得听。

我们依旧白日相敬如宾,夜里和衣而眠。

只是我不再戴那耀眼的白珠,只戴朴素的木簪。

也不再妄想与他有肌肤之亲,甚至避免与他交涉。

并且每日守时敷药,哪怕面如包公。

周云城倒是不依了。

他贱卖字画,只为赠予我一把玉梳。

又替人抄书,买来昂贵的胭脂水粉。

见我未有一丝动容,他干脆捧着书来到集市的肉铺前,每日陪我两点一线。

其实我瞧见,周云城偷偷从玉梳上收集发丝,与他的一缕青丝紧紧相缠,放入红色荷包,埋于树下。

那胭脂水粉是汴京流行的样式,每日限量。光有银子可不行,还得排队排到双腿发颤。

周云城更是闻不得荤腥,但凡鱼篓从他面前摇曳而过,他便起身跑去街角干呕不止。

但我仍不打算理他。

一日洗漱后,周云城终于按捺不住,翻身将我压在床角,求我听他辩解。

清晰的皂荚香气将我紧紧包裹,我感到有一瞬的窒息。

紧接着嗤笑一声,学着赵珍珍的语气说道。

「周郎请讲。」

周云城失笑,却也不恼,耐心地缓缓开口。

在他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之时,有了轻生的念头。

他前往山崖,在半路救下被歹人劫持的赵珍珍。

赵珍珍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已然是被凌辱过。

他一时心软,将她带回了家。

那时的赵珍珍神志不清,记不起自己的身世。

她玉指纤纤,干不了重活累活,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周云城替她四处寻亲,终是无果。

现在想来,哪个大户人家愿意承认自家女儿被歹徒劫走?

丢了颜面,失了贞洁。

区区庶女,就当死了吧。

周云城决定对她负责。

他贱卖书画,吃糠咽菜,苟活于世。

两人危难相依,周云城动了真心,但并未越举。

终有一日,赵珍珍恢复了记忆。

「周郎,我是高门庶女,如今失了清白,难以活于世。」

周云城说自己愿意待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大不了远离汴京,找一个小镇小村,安居乐业。

赵珍珍笑着答应,却在城郊休息的片刻,跑去湍急的河流边一跃而下。

如今看来,空怕她只是扯个缘由,以便快速摆脱掉周云城。

她真正的目的,是重回伯爵府,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可未如人意。

哪怕她曾是赵伯爵最疼爱的小女儿,如今回府却是活得艰辛。

而在周云城看来,她是真的死了。

他悲痛万分,流落街头,任由风吹雨打,自生自灭。

直到一位满脸麻子的姑娘,朝他扔去一个肉包。

11.

「哼,娘子我博爱心善,实在想不起有这桩子事。」

我别过脸去,满脸心虚。

想得起的,我不敢认。

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别家的姑娘门槛都被踏破,而我却无人问津。

我偷跑出门,哪怕只是漫无目的闲逛,旁人都避之不及。

边缘之人,总是互相吸引。

我注意到,街角的乞丐外表肮脏,实则桀骜不驯。

讨厌死了,臭乞丐,你到底在装什么?

我也是,到底装什么?

长这么丑,也毫不遮掩。每日大摇大摆地随爹做买卖,哪像个姑娘家?

活该嫁不出去。

想到这里,我朝乞丐扔去一个肉包。

罢了,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吧。

我就这么守着爹,孤单苟活一辈子也挺好。

后来我爹说要招上门女婿,我死活不愿。

直到见着周云城的那一刻,我才松了口。

因为我一眼就认出,他就是那流落街头的肮脏乞丐。

「贫嘴。」

周云城失笑,满脸宠溺。

「那日,我害怕她再次自寻短见,却忘了她本是自私自利之人,哪里舍得牺牲自己性命。索性我登门拜访了伯爵府,与赵伯爵饮酒相劝到半夜。」

「又不是你害的,还担起责任了。」

我撇撇嘴,满是不悦。

「玉儿,对不起。我的过去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从何说起。但我受不了你的冷落,我没办法失去你了。」

衣衫褪去,十指相扣。

周云城,我也没办法失去你了。

12.

春闱前一晚,我将早早备下干粮肉脯,连同狐皮护膝、笔墨纸砚,装进周云城的包袱里。

进考场前,他与我紧紧相拥,挥手告别。

我刚一侧身,便瞧见躲在角落里的莹莹落泪之人。

赵珍珍擦去眼角的泪珠,毫不避讳地朝我走来。

我支开了爹,也朝着她大步走去。

「赵姑娘,咬死了我家相公不放是吗?」

「姑娘这说的什么话,我与周郎同甘共苦,生死相依,早已结为发妻。。。」

赵珍珍声音轻柔婉转,看上去楚楚可人,惹人垂怜。

可我偏偏不吃这一套。

「停停停,打住。你说的这些我都不信,留着对你爹说去吧。」

我拍了拍袖口的灰,转身便要离去。

「朱姑娘,以周郎的文采,榜上有名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届时,凭朱家一个小门小户,能给周郎帮上什么忙?你只会是周郎的绊脚石,让他沦为全京城的笑话。」

「我呸!什么绊脚石,什么笑话?!到那时候,我们的感情只会成为一段佳话!赵姑娘,我可不是你,不会弃他于不顾,更不会妄自菲薄,像狗一样逃走!」

赵珍珍洋洋得意地沉浸在她编织出的威胁之中,我突如其来的反驳,将她吓得不轻。

她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而我却是呆在原地,手掌握拳,指甲嵌入血肉。

夜色昏暗,我手握玉梳,望向书桌。

周云城似乎未曾离去,还坐在亮堂的火烛下看书。

他为科考,的确上心。

白日坐在院里,入夜挑灯苦读。

无论刮风下雨,不曾耽误一天。

这样的人,怎会考不上呢?

我将脑袋埋进双膝之间,不免生出一丝邪念。

不!周云城一定会榜上有名。

那时,朱家不仅给不了周云城任何帮助,还会因赘婿这个称呼,让他成为官场上的笑话。

若挡了他的道,碍了他的眼。

我会是他随手就能抹去的污点,根本耽搁不到他。

花花世界迷人眼,有了富贵荣华,谁还记得丑陋不堪的糟糠之妻?

13.

三日后,我早早便守在考场门口等候。

周云城一出考场,我便瞧见了他。可他只是呆愣在原地,只时不时朝我张望,并没有要过来寻我的意思。

「相公!相公!」

我高声呼喊,朝他跑去。他这才疑惑地盯着我仔细打量起来。

不等他反应,我便搂上他发红的脖颈,咧嘴傻笑。

「玉儿?」

周云城胡子拉碴,他微微歪着脑袋,唇齿呢喃。

「不是玉儿,还能是赵珍珍吗?这几天我没心思敷药,是不是又变丑了?」

我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嗯,瘦了。

「不,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我,我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好你个负心汉,考了几天试,就妄想一路登高,连糟糠之妻都不认了?」

我继续猛戳他的胸口,又怕真把他弄疼,赶紧用手掌揉了揉。

「又说胡话。」

周云城失笑,他捏住我的手,满脸宠溺。

一路回了家,我这才举起铜镜细细打量自己。

不是!我脸上的麻子呢?我那张骇人的黑脸呢?我也不习惯啊!

我没好气地问爹,姑娘我变得如此貌美,怎么不跟我说说,也不夸张几句。

我爹同样是一脸没好气地回,他早就习惯了我的样子,美与丑又有何区别?

「相公,你说有区别吗?」

周云城脸颊发红,喉结滚动。只说自己不太习惯,需要时间适应。

适应什么?我可没时间适应。

北厢房内,帷帐坠落。

一番云雨,各自轻喘。

我靠在周云城的肩上,问他这次考得如何。

「若是榜上无名,大不了就再等三年。莫说三年,哪怕三十年,娘子我也养得起。」

「娘子,这把稳了。」

周云城将我紧搂在怀,春风得意。

噗通一声,我将光着屁股的周云城狠狠踹下了床。

14.

果不其然,榜上有名,即将面圣。

殿试那日,我与爹敞着大门,在院内苦等。

无人知晓,我将准备好的和离书藏于袖口。

若他满口胡诌,得罪圣上,我们一家颠沛流离,远离汴京,倒也并非坏事。

若他高中状元,让圣上青睐,那我就赠予和离书一封,带着爹逃离京城,以免碍了他的眼,挡了他的道。

正思索着,却听鞭炮响起,唢呐奏乐,由远至近。

有一差爷匆匆赶来,说周云城惹得圣上赞赏,钦点为探花。现正与状元、榜眼骑马游街,不一会儿便要到家门口了。

我爹仰头长笑,又闷声落泪。

霎时,门外锣鼓喧天,马蹄作响,差爷连忙作揖,高喊道:

「探花郎来了!」

周云城身缠红花,骑着白马,满面春风,好不得意。

我垂下眼眸,还不等他下马,便哆哆嗦嗦地将袖中揉成团的和离书扔了过去。

周云城瞧我满脸忧愁,连忙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捡起了地上的和离书。

随后身形一转,朝我与我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围观的街坊邻居声声叫好,称赞探花郎知恩图报,不忘糟糠之妻。

喧闹后,我爹笑着出了门。他说去请几个伙夫,要在院里大摆三日的流水席。

回到房中,周云城脸上的笑意褪去,逐渐阴沉。

他展开手中的纸团,目光匆匆扫视,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玉儿,我们可是拜了高堂,入了族谱的。要和离,需得开祠堂,请族长。爹上了年纪,受得了你这么胡闹吗?若玉儿铁了心要和离,那我便去求了圣上,请他收回成命,从此远离汴京,永不为官。」

我彻底泄了气,瘫倒在床,满脸羞愧。

他今日意气风发,我怎就糊涂,非要在众人面前驳了他的颜面?

周云城脸上的阴沉一扫而光,他轻轻勾起唇角,将和离书撕得粉碎。

15.

在大摆宴席的这三日里,周云城几乎没有歇过。

亲友说,成婚当日,没见他出门会客。现有了机会,自不能轻易放过。

他四处饮酒赔罪,甚至抽空替我挡酒,不让我沾染一滴。

到了暮色暗沉,送客之时,周云城依旧是清醒着的。

「玉儿说你不胜酒力,我看倒是挺能喝。」

叔父是朱家酒量最好的,现已是满脸红润,走路颠簸。

「叔父过奖了。」

周云城恭顺谦卑,又让叔父一顿猛夸。

我爹也喝了不少,送走亲朋后便回屋歇下了。

正欲熄灯,又听门外一阵仓促的敲门声。

都到宵禁的时辰了,还能是谁?

我正欲起身,周云城却按下我,独自去开了门。

我心中不安,披上外衣紧跟了出去。

「周郎!求你救救我,我爹不知听何人教唆,要送我去山上当姑子!朱,朱姑娘,求求你,让周郎给我一个名分,哪怕为妾为婢,只要能跟在周郎身边,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周云城刚打开院门,赵珍珍便扑上前去,试图挤进他的怀里。周云城却不给她任何机会,他后退一步,紧紧搂住身形单薄的我。

「赵姑娘,伯爵大人的决定,我是教唆的。」

周云城脸上浮现一抹阴鸷,这又是我从未见过的。

他从钦点为探花郎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像变了一个人。

或许,这就是他本来的样貌。

只不过当年满心城府的是乞丐,现如今是探花郎。

「什么!周郎,你就如此狠心,舍得让珍儿上山受苦吗?」

赵珍珍貌美的脸颊逐渐变得惊恐,她步伐踉跄,满腔委屈。

「珍儿死了,埋在三道坡。你可以选择进去躺着,亦或者去山上当姑子。」

周云城将我搂得更紧了些,接着又小声问我夜里冷不冷,要不要先进去歇着。

「娘子,这次我保证不走,打不了让你敲碎我的膝盖。哪怕告到阎王殿前,你也是有理的。」

他越是宠溺,我的身子就越发滚烫。

赵珍珍见状,眼里的最后一丝希望被彻底磨灭。

这时赵家来了人,朝我们赔礼道歉后,将赵三小姐带回了轿上。

一阵清风袭来,云开雾散。

月光垂落,将周云城墨色的眸子照得皎洁发亮。

原来他眼眸里只有我啊。

「周云城,你藏的够深。」

「娘子又说胡话了。」

16.

周相从未娶妾,这么多年来,府上只有一位夫人。

他为官以来,一路高升。

在朝堂上叱诧风云,除尽奸臣,受百姓爱戴。

按理说,这夫人应当是秋水伊人,小家碧玉。

可要见一面才知道,这女子不仅嗓门粗大,还市侩无理。

不知女子用了什么手段,竟令周相倾心于她,还因她婉拒了不少高门贵女。

这一日,周相一家五口坐在马车上前往郊外祭祖。

周相年少时,家破人亡,一家老小被埋在三道坡上。

祭祖后,周夫人蹲在一处空坟前,好奇地打量着上面的字。

「云城发妻之墓。周云城,发妻是谁?解释解释。」

「玉儿,我入了你家族谱,死后只能埋在朱氏的后山上。就不允许我有这点小心思了吗?」

周相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干瘪的红色荷包,将它埋于空墓之中。

「这是什么?」

周夫人歪着脑袋,越发不解。

周相只一味地笑着,他挽上周夫人的手,搀扶着走在林间。

孩童们欢声笑语,前拥后簇,只催促着夫妇二人快些跟上。

来源:非凡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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