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退休发“罪己诏”,高校内卷蔓延到教授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3-21 19:52 2

摘要:虽名“罪己”,但李力教授的措辞颇为不忿。据其所述,在2021年-2024年间,其共发表16篇论文,“完成了教学任务和研究生指导,且四年考核都合格,还有一年优秀,怎么合到一起就不合格了呢?”

3月中旬,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年逾六旬的二级教授李力,在朋友圈发“罪己诏”,称因为考核不合格退群。

虽名“罪己”,但李力教授的措辞颇为不忿。据其所述,在2021年-2024年间,其共发表16篇论文,“完成了教学任务和研究生指导,且四年考核都合格,还有一年优秀,怎么合到一起就不合格了呢?”

李力还称,“学校要求10%(的人)不合格”,这被认为暗指学校存在10%末尾淘汰制度。

李力朋友圈

不久后,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法学院对此发布情况说明,根据学校专任教师岗位管理办法和当时签订的《人才引进协议》,李力在聘期内科研成果(一篇普通C刊论文,2篇相当于C刊的报纸论文)明显低于考核要求,未完成所应履行的岗位职责,学院认定其聘期考核结果为不合格。

“说明”还称,聘期考核不合格并无严重后果,不会导致“非升即走”或“解聘”,只是薪酬略有降低。此外,学校不存在10%末尾淘汰制度。

校方声明

校方的“声明”发布后,关于事件的讨论并未停止,且舆论的关注延伸到了高校的考核制度和学术内卷上去。多位高校教师告诉南风窗,李力教授一事背后,透露出高校的竞争考核愈发紧张和蔓延至此前普遍认为可以“躺平”的教授群体。

而有高校“青椒”(青年教师)担忧,资历更老的教授群体加入竞争考核,会使得期刊版面等学术资源紧张,加剧他们的内卷。

评上教授也躺不平了

“评上教授就可以躺平了”,是学术圈长期流传的一句话。

“学校原来有些老师评了教授以后就躺平了,不写文章,也不写专著,我们学校里的教授有2/3都是这种。”2024年从一所西部高校退休的教授杨清如告诉南风窗。

中部某双一流高校社科类教师方琳也表示,一些年纪偏大的教授之前过得比较安逸,有些人评上教授后,“在学院基本上看不见了,要么回归家庭,要么干自己喜欢干的事情,比如读闲书”。

“除非有很强的定力和求知欲,或想在学术界拿到更多的‘帽子’(人才称号),才会继续努力做科研。不然拿到教授(职称),在普通的评价体系里面已经算一个Top级的存在了。”方琳说。

评上教授后,继续做科研不是多数人的选择 /《心跳源计划》剧照

而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按照我们这学期刚开的会,对教授(加强)考核以后是个大趋势。”方琳告诉南风窗,像早前就拿到事业编的老教授,根据之后的改革,“可能还是不让躺平,如果科研不行,就卷教学”。

方琳表示,现在高校的学科优化更重视理工科,对文科的扶持力度少一些,因而对于文科教师来说,从讲师到教授各个阶段都难逃考核,无法躺平。

而在郑文谦所在高校,变化已经开始。

“去年开始实行了,考核包括论文、项目、教学成果奖、咨政报告和社会服务等”,郑文谦告诉南风窗,此前,如果评上副教授或教授,若没有晋升或追求“帽子”的想法,可以不去“卷”科研,但现在不同了,“各个学校都开始有任务”。

郑文谦是西部一所高校副教授,约5年前因晋升教授过程中感到不公,放弃了“卷”科研,如今不得不重新加入。

“我们学校先有三年过渡期,只要在三年时间内完成额定任务量基本就达标了,完不成可能要扣钱。”郑文谦告诉南风窗,三年过渡期之后按年度考核。

副教授沈 知远所在的南部某211高校,虽没有明确的考核标准,但他发现 ,除了一些即将退休的,“大量的教授扎到了(申请)国社科的赛道上”。

即使是即将退休的教授,也有很大的考核压力 / 《老师·好》剧照

沈知远表示,此前,他们没有硬性要求,很多人评上教授后,科研可以放一放。但现在,科研成果跟很多评选挂钩,“会影响你很多东西”,而且因为现在文科面临危机,学院也会加大对科研的要求,以期保住专业不被撤销。

东部某985高校副教授江述安告诉南风窗,他们学校目前虽未实行专门针对教授等的考核方案,但目前存在的机制和准备实行的新机制,也很难让人躺平。

“现在很多高校,评和聘是分离的”,江述安称,比如评上副高后,还要签一个岗位聘用协议,若要聘重要岗位,就会要求三年内发多少论文,拿多少项目。

如果想完全躺平,就要签比本身职称更低一级的岗位,“我听说有的学院好像有教授按照讲师等级的工作考核来签”,江述安告诉南风窗。

“因为学校本身工资也不高,很多时候,还是要看年终绩效。年终绩效就是看你发多少论文,拿多少奖,还有授课的情况之类。”江述安说。

另外,江述安所在学校马上要实施准聘-长聘制。“比如以助理教授进来,3年之后,通过考核变成准聘副教授,3年后再通过考核变成长聘副教授”。江述安称,按照这种准聘-长聘制,考核压力会变大,还有淘汰机制,但工资高,像助理教授能达到四五十万元一年。

某高校长聘制度

“所以,将来躺平肯定是躺平不了的,就是根据你的工作量、压力,同比例地去提升薪酬,多劳多得。”江述安说,已经有不少双一流院校在施行准聘-长聘制度,估计以后跟进改革的学校也会越来越多,“卷”会变成一个长周期的常态。

“在夹缝中生存”

“教授都躺平了,不申课题,不写论文,那这个学校还能发展吗?”退休教授杨清如告诉南风窗,她赞成对教授进行合理适度的考核,以保持学校的发展和育才能力。

但另一方面,考核不能变成一种竞赛和内卷,否则就是对学术资源的互相争夺。

而这正是高校“青椒”老师所担心的。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多少)生存空间了,之后更卷,在夹缝中生存。”方琳告诉南风窗,如果之后大量的教授们不得不加入考核竞争的赛道,青年教师的学术空间可能会被挤占。

江述安认同这一判断。他认为,年龄大的教授卷起来肯定会影响到相关学术资源,包括评项目、期刊版面都会有一定的影响。

“所以,年轻老师和一些博士这两年发文章的确是越来越难,包括我们作为副高都会有一些压力。”江述安说,绝大多数期刊都会看作者身份,“你所在的平台不行,支撑不够,可能到时候发论文的难度会更大。像不少核心期刊,对讲师或者博士的论文可能直接不收,副教授的排序也不如教授。”

高校博士生的学术评价,有严格的期刊论文要求

在大多数高校考核中,论文,尤其是发表在核心期刊的论文,占据很大比例。但对于很多副教授、青年教师、博士而言,发表核心期刊论文的难度在不断增加。

这既跟考核竞争加剧有关,也跟期刊体系有关。

2025年2月,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传播学院副院长徐剑等的一项研究指出:通过对1998年-2021年间 CSSCI来源期刊(即C刊)的发文数据分析发现:大多数 CSSCI来源期刊论文刊载的特征数据可以用俱乐部模型来解释,即通过降低每期的发文总量、限制弱势主体发文等手段以调节影响因子、维护期刊竞争优势。

这种群体性行为有助于维护C刊“俱乐部”成员的共同利益,但随之的后果是,学术平台优势不突出、来自外学科领域或职称序列较低的作者在 C刊的学术发表中越来越处于边缘位置,最终对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的整体学术创新生态带来巨大伤害。

一位C刊栏目编辑告诉南风窗,目前学术核心期刊确有集中化趋势,“比如那些有‘帽子’的学者和知名度较高的学者,他们手里的版面资源是比较集中的”。

不过,他坦言,这也是期刊的选择,因为期刊的影响因子是论文的引用量决定的。

“知名学者文章的引用数据通常会比较好,因为多数人写论文时会偏向引用一些知名学者的论文。”该编辑表示,这会提升期刊的影响因子,使得它在评选核心期刊的时候更有竞争力或保证它不掉出核心期刊的行列。

“因为它一旦掉出C刊行列的话,其在整个学术共同体中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该编辑称,也是因此,现在很多期刊要拿出一半的版面,给头部作者,来保证它的引用量。

剩下的一半甚至不到一半给其他的学者。青年学者或博士,“除非你的文章做的非常好,角度、方法都好,才有可能上C刊,否则很难。所以青椒群体内部是很卷的,压力很大”。该编辑称。

此外,现在核心期刊为了提高影响因子,尽可能少发文章,以此来提高每一篇文章的引用率,从而导致版面越来越少。“像以前一本(核心)期刊一期可能有二三十篇,现在很多都在十篇以内”。该编辑告诉南风窗。

2009—2023年C刊年度发文量的变化 / 来源:中州期刊联盟

而随着C刊版面减少,每一篇文章从投稿到出刊的周期变得很长。“顺利的话,一篇论文半年到一年可以出来,如果不顺利,可能要排三年到四年时间。”

但现在很多考核都要求C刊论文,包括博士毕业也要求发表1-3篇C刊。“博士从一年级就要开始着手,像博士后年限一般是两年,这种情况下,你不可能保证你在就读时期内,能够把文章发出来。”该编辑说。

考核仍向科研倾斜

教授加入内卷和C刊难发的背后,也与高校整个的考核体系及“非升即走”制度有关。

一段时间以来,高校考核在绩效主义指导下,产生了唯论文、帽子、职称、学历、奖项等指标的极端化倾向。

从2018年起,教育部、人社部和国务院等先后多次提出要“破五唯”,扭转不科学的教育评价导向和教育功利化倾向,正确发挥人才评价在高校教师队伍高质量发展中的导向作用,引导教师回归育人和科研的初心。

但实际中,教师们感知的变化似乎并不明显。

“按照当前标准,考核中教学和科研是各一半,但实际中科研的占比会高一点。”方琳说,这是因为论文更容易量化,科研成果也更具可见性。

郑文谦认为,“只要上面的这种‘指挥棒’还在起作用,高校就只能按照上面的标准要求老师”。其表示,学校在向老师增加考核压力的同时,也在承受更高一层的考评压力,而这也是更多人被卷入考核竞争行列的因素之一。

《小日子》剧照

“每个学校现在学科的竞争压力非常大,都要争取在学科评估中靠前,因为这直接决定了一个学科的经费、招生的名额等。”郑文谦说,尽管这几年高校考核一直在提“破五唯”,但实际中改变不大,因为上面对学校的考核变化不大,重点还是向论文、科研、项目倾斜。

“如果你是校长,你也肯定希望在任期间学校排名至少不能退步,这样才能保障经费等各方面的资源,对学校老师、学生有个交代。”郑文谦告诉南风窗。

郑文谦表示,破“五唯”的初衷之一也是,重视教学板块,让老师们也要把精力放在教学上,“但是教学现在换了另外一种方式来应对考评,我个人觉得可以称之‘伪教学。”

而所谓的“伪教学”就是衡量教学质量的标准成了教学成果奖、教学比赛获奖情况。

“这些东西与课堂教学虽说有关联,但它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包装出来的东西”,郑文谦说,像教学比赛,教师们按照比赛环节的要求,去做包装,比如做课程视频,就找专门的影视公司来润色,让视频好看、专业。

“实际上,最后比拼的是这些东西,与真正的课堂教学已经脱节了。”郑文谦告诉南风窗。

教学比拼之外,咨政报告也是赛道之一。方琳说,现在很多高校对于咨政报告的划分等同于学术期刊,作出批示的领导的级别,和期刊的分类,有对应关系,可以换算。

方琳表示,咨政报告更多时候是在比拼学者的人脉关系,而且跟科研比起来,它的生产周期更短,所以“可以看到有很多老师天天往政府部门跑,甚至发动学生去写,让学生没有太多的时间做学术或看书”。

“在我看来,咨政报告不应该成为学界的一个主要内容,但因为高校学术界太卷了,但凡有一点资源的,又都开始去卷咨政报告。”方琳告诉南风窗。

在沈知远眼里,很多高校在自身承压的情况下,在采取一种“竭泽而渔”的方式来“逼很多人赶紧出成果”。

“这导致全行业内卷,集体焦虑,教师们产生了一种集体的不幸福感”,沈知远说,这种方式也会使得高校教师被迫进行短平快的学术生产,什么好发就写什么,“出现大量注水的学术(成果)”。

《老师·好》剧照

此外,他还认为这种生态对学生并不公平,“在这种情况下,没几个老师认真上课”,师生双方互相形成默契,老师不挂科,学生不打低分。

改善这种生态并不容易,但无论高校教师抑或学生,都期望一个健康的学术和学习生态。

而“健康的生态,‘破五唯’可能只是最外层的,最本质要解决的是高校排名和核心期刊认定指标体系中的‘唯数据论’‘唯流量论’,让老师可以安心教,学生安心学,期刊也能安心做出版,而不是为了一些发表数据、项目数据、影响因子数据疲于奔命,都成了评价体系的奴隶,那反而离大学和学术的初心越来越远了。”江述安告诉南风窗。

来源:财富吹哨人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