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刚拐过田埂,眼前突然闪过一片晃眼的白。大队会计周永年的蓝布衫挂在枣树枝上,布料被汗水浸成深灰。林秀芳正要开口,却听见麦秆深处传来窸窣响动。十六岁的女学生刘小梅正手忙脚乱地扣纽扣,辫梢沾着麦壳,裤腰上的银铃铛还在叮当作响。
1974年麦收时节,蝉鸣撕扯着发烫的空气。
林秀芳挎着药箱穿过齐胸高的麦田,草帽檐下渗出的汗珠洇湿了领口。卫生室的藿香正气水早断了货,她打算去晒谷场讨碗绿豆汤。
刚拐过田埂,眼前突然闪过一片晃眼的白。大队会计周永年的蓝布衫挂在枣树枝上,布料被汗水浸成深灰。林秀芳正要开口,却听见麦秆深处传来窸窣响动。十六岁的女学生刘小梅正手忙脚乱地扣纽扣,辫梢沾着麦壳,裤腰上的银铃铛还在叮当作响。
"秀芳姐......"刘小梅的声音像被掐住的蝉。周永年蹲在麦茬堆里系鞋带,解放鞋上的泥点甩在林秀芳的白大褂下摆。林秀芳攥紧药箱把手,指甲缝里嵌进麦秆碎屑。她认得那串银铃铛,去年腊月知青返乡时,正是自己帮刘小梅从牛棚抬出装有遗物的樟木箱。
麦浪在热浪中起伏,林秀芳的视线落在周永年脚边。怀表链在麦芒间一闪,鎏金表盖刻着褪色的并蒂莲纹。她不动声色地用鞋底碾住表链,直到周永年和刘小梅一前一后走远,才弯腰把怀表揣进药箱。
卫生室的煤油灯在暮色中摇晃。林秀芳用酒精棉擦拭表盖,突然发现内侧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穿红袄的新娘倚着石磨,发间别着朵野蔷薇,眉眼竟与母亲遗照上的少女分毫不差。林秀芳的手剧烈颤抖,表链上的麦穗挂件碰在搪瓷缸沿,发出清脆的响——这分明是母亲当年陪嫁的银锁片改的。
更深露重时,周永年醉醺醺地撞开卫生室的门。他浑身酒气地攥住林秀芳的手腕:"秀芳,你和你娘年轻时真像......"林秀芳闻到他领口的劣质烧酒味,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母亲也是这样浑身酒气地被民兵从麦垛里拖出来,白衬衫上沾着麦秆和草屑。
怀表在抽屉深处滴答作响。林秀芳翻出压在箱底的蓝布包袱,母亲的银锁片躺在旧手帕里,锁环内侧的刻痕与怀表链上的麦穗纹路严丝合缝。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的记忆突然涌来:母亲把她塞进地窖时,脖颈间的银锁片硌得她生疼,远处传来周永年的叫骂声,说她母亲怀的野种不知是谁的。
黎明时分,林秀芳在麦田深处掘了个土坑。怀表链上的麦穗挂件在朝阳下泛着微光,她将其与母亲的银锁片埋在一起,覆土时发现麦根间缠着半片褪色的红肚兜,绣着的"永结同心"字样被露水洇得模糊。
大队喇叭开始播放《社员都是向阳花》时,林秀芳正在给周永年包扎伤口。他在麦场扛麻袋时被铁钉划伤,伤口里嵌着麦秆碎屑。"当年你娘在的时候......"周永年突然开口,话没说完就被林秀芳用酒精棉堵住嘴。
午后暴雨突至,林秀芳在卫生室整理药柜。刘小梅冒雨跑来,辫梢的银铃铛沾满泥点。"周叔让我......"她话没说完就干呕起来。林秀芳看着她凸起的小腹,想起周永年怀表链上的麦穗挂件,突然把体温计甩得哗啦响:"去找接生婆,就说我病了。"
雨幕中传来周永年的叫骂声,林秀芳把那张泛黄的照片塞进煤油灯芯。火焰吞噬新娘笑容的瞬间,她听见自己说:"当年我娘跳井前,把银锁片交给了周永年。"
刘小梅的哭声混着雨声。林秀芳在病历本上写下"胎位不正",笔尖划破纸页。窗外的麦浪在风雨中起伏,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母亲最后一次抚摸她头发时颤抖的手。
来源: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