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窗外(纪实小说修订版连载之六)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3-22 00:53 4

摘要:熊芳出院那天,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落在她花格子的棉袄领口,像是撒了一把细盐。那雪粒钻进脖颈时,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硬生生把喉头的呜咽咽了回去。

第二章 负重前行垦荒播种

6.雪落无语花有泪

熊芳出院那天,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落在她花格子的棉袄领口,像是撒了一把细盐。那雪粒钻进脖颈时,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硬生生把喉头的呜咽咽了回去。

棉袄是刘放入伍前挖草药卖的钱帮她买的,如今袖口已磨得发亮,蹭在她细嫩的皮肤上像砂纸。她不敢回头望村口槐树下的身影,只盯着车斗里斑驳的铁锈——那锈色像极了刘放给她熬药时被炭火熏黑的陶罐,也像他夜里偷偷塞进她手心的山楂糖纸。她两个哥哥的手掌粗粝如锉刀,掐得她胳膊生疼,可她连皱眉的力气都没了。

拖拉机排烟管冒出的柴油味呛得人发晕,混着寒风在鼻腔里凝成冰碴,刺得眼眶发酸。她缩了缩脖子,发梢被风掀起时,脖颈上暗红的胎记露了出来——那是刘放曾经用指尖摩挲过的“桃花瓣”,如今却成了父母掀开她衣领时嗤笑的把柄。

刘放站在村子门口的槐树下,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出院单,指节冻得发青。槐树枝桠上挂着几片枯叶,被风扯得簌簌作响,像熊芳总爱别在辫子上的碎花布条。他盯着车斗里蜷缩的背影,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有喊出声来。掌心黏着出院单的潮气,那纸上的红章晕开了,模糊成一团血痂似的印子。

他想起了去年秋天,在村口的槐树下等熊芳挖草药归来,她辫梢沾着苍耳子,笑得眉眼弯弯:“等垦完荒,咱在田埂上种一排芍药,比后山的野杜鹃还艳。”如今芍药根还埋在院角的瓦罐里,根须早枯成了蛛网。

外祖母的叹息在刘放的耳边回响:“命里八尺,难求一丈!”老人回到家中,搓麻绳的窸窣声仿佛还在炕头萦绕,苎麻纤维刺进她龟裂的指缝,血丝混着麻线绞成一股暗红的绳。刘放蹲在熊家院墙外时,墙根的狗尾草扫过他的脸,草籽落进领口,痒得像蚂蚁啃噬心脏。

这时,石鼻镇那个男人送彩礼来的唢呐声炸得人耳膜生疼,红绸子裹着的猪肉在院门口淌着油,引来一群绿头苍蝇。熊芳的哭声从窗缝里漏出来,低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刘放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却觉察不出疼——那里早结了层茧,那是他抡镐头垦荒时磨的,比石头还硬。面对熊芳的遭遇,刘放只有钻心的痛……许久,他回到家中,扛起锄头去了村外的山坡下开荒。

寒冬腊月开荒,冻土硬得像铁板。刘放抡起锄头砸下去,震得虎口裂开血口子,血珠渗进锄柄的木纹里,像蜿蜒的蚯蚓。怕刘放冻着,外祖母踮着小脚端来姜汤,碗底沉着几粒枸杞,红得刺眼。

“放儿,别难过,熊芳是个苦命的孩子,你们没有缘份。”外祖母安慰着刘放。去年秋天,她佝偻着腰在山沟里一粒粒摘这些枸杞果子,枯叶粘在发髻上,远看像顶了团蓬草。

刘放灌下姜汤,热气烫得喉管发麻,却暖不了胸腔里那块冰——熊芳出嫁那天,他躲在送亲队伍后的土坡上,眼睁睁看着轿帘下晃动的银镯子。那是他趴在崖壁上挖了半个月草药换的,镯子内侧的“芳草年年绿”是他用缝衣针一点点刻的,刻到指尖渗血,当时,熊芳捧着镯子哭了:“你这傻子……”如今那字早被她的指甲抠花了,模糊成一团纠缠的划痕。

熊芳出嫁一年来,刘放一直在忧郁中度过。隔壁邻居张秀妹见他忧郁不乐,趁机溜进他家后院。那一夜,月亮惨白得像块霉变的饼。她蓝布衫下兜着的糯米饼洇着潮气,甜腻的米香混着血腥味钻进鼻腔。见张秀妹突然进来了,刘放不知为啥,倒退时撞翻了身后腌菜缸,缸里浮着的烂萝卜泛着酸臭——那是去年和熊芳一起腌的,她总嫌盐放多了,皱着鼻尖说:“咸得能齁死田鼠!”此刻,张秀妹对他说:“这是我做的饼子,还是热的,尝尝。”刘放见她锁骨下的青紫在月光下泛着淤血,像极了被冰雹砸烂的茄子。

刘放别过头,灶房的柴火堆噼啪爆响,外祖母的咳嗽声撕扯着寂静的夜色,他忽然想起熊芳胎记旁那颗小痣,她曾说那是“桃花蕊”,要他对着月亮发誓绝不让旁人瞧见。

张秀妹是三年前嫁到隔壁熊老二为妻的。三年来,熊老二的母亲总想快点抱孙子,可就是不见张秀妹的肚子隆起来。张秀妹的婆婆暗地里总是骂她是不下蛋的鸡。张秀妹以为是自己出了毛病,一边忍着,一边独自偷偷跑到县人民医院妇产科去做了孕检,检查结果是一切正常。此后,她知道了是熊老二那个东西出了问题。于是,她暗下决定借种生子为熊老二继上香火。

当年夏天山洪暴发冲垮田埂的那个夜晚,刘放家那块冷浆田的稻穗泡在泥浆里,刘放在稻田里收稻子,穗尖的芒刺扎进掌心。张秀妹有意跑来帮忙,她下到田里,小腿上的蚂蟥吸饱了血,鼓成黑亮的珠子。当她的指尖和刘放的指尖相碰时,她突然对刘放说:“秋后,我帮你纳双千层底。”

月光下,面对张秀妹那渴望的眼神,刘放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他浑身一僵——熊芳出嫁前纳的鞋底还塞在炕柜最底层,密密麻麻的针脚绣着并蒂莲,如今鞋帮已叫老鼠啃破了洞。

张秀妹虽然长得眉清目秀、身材丰满,但在月色中,她就像一株摇摇欲坠的柳树。她抓起稻穗塞进刘放的怀里,乳房擦着刘放的左臂,芒刺扎进掌心的疼竟让他生出几分痛快,仿佛这疼能抵了心口的窟窿。那天晚上,趁熊老二外出做木工,张秀妹悄悄溜进了刘放的房间:“刘放,我家好多老鼠,我好害怕……”

“老鼠有什么可怕?”刘放心里明白她的来意,有些不愿理她。

“那老鼠好大一只,都跑到我床上了。要不你去帮我打死它。”张秀妹拉着刘放的臂膀往自己家里拉。

“不行不行,你家熊老二看见了会怎么想?”

“那死鬼昨天去武汉做木头门窗了,不到过年不会回来……”张秀妹用乳房贴着刘放的臂说。

刘放被张秀妹拉进了房间,昏暗的煤油灯下,刘放左瞧右看,根本没有见到老鼠的影子。张秀妹色眯眯地把他往床沿拉。

“你这是要干啥?”

“干好事。”

“不行不行,会遭报应的。”

“做好事会有什么报应?”

“古人说,万恶淫为首啊!”

“你就帮我实现做母亲的心愿,好吗?”

“这是你熊老二的事呀,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底下那个没有用啊,否则我就不会求你帮忙啊!”张秀妹一边说着一边吹熄了煤油灯,抱着刘放不肯松开,木架子床板开始咯吱咯吱地响起来……

几个月后,张秀妹的肚子慢慢隆起来了……

张秀妹生完孩子满月后,熊老二又去武做木头门窗了,张秀妹又来找刘放。刘放对她说:“以后别再来了,你已经有孩子,我已经帮过你一次了。”

“不生孩子你就不想那事吗?”

“我以后还要结婚呢……”

“我不会影响你结婚的”

“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就做最后一次,好吗?”

……

张秀妹走后,刘放想起和熊芳恋爱时把桃树种在向阳坡上的时候,树皮上的“芳”字渗着血。当时,刘放故意让刻刀蹭破指尖,血珠滚进字痕,凝成暗褐的痂。一天,刘放赶集路过石鼻镇雷家村时,见到井台边的熊芳腕骨上被老公打得淤青叠着淤青,怀里的娃儿眉眼像极了张秀妹的孩子。她银镯子落井的“扑通”声惊飞了乌鸦,涟漪荡开时,他恍惚看见井底沉着两个银圈,一个刻着“芳”,一个刻着“秀”,交叠着坠向漆黑的深处。

刘放记得,外祖父下葬那天,坟前的泥土混着稻壳和半截银镯。刘放望着山坳里翻滚的新土,风卷着桃瓣扑在脸上。那花瓣沾了湿气,沉甸甸的,像熊芳胎记上曾落过的雪。远处推土机的轰鸣声中,他忽然想起老人夯土时的号子——“一夯接一夯哟,黄土变金山哟……”调子散在风里,和着稻壳埋进坟头,再也拼不成完整的曲子了。

来源:翠艺阁精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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