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邓：今日继续有黄霑。上一次我同徐小凤聊天的时候呢，她对黄霑你都有一些评语的，她就说，黄霑这个人是有很多激情的，他会是不吐不快的，为人也都很爽直（笑）。有没有发现在你这个性格方面呢，又确实真是很可爱的。明知黄霑就是那样的，他有那句说话就真的会说出来，但是会不会有

黄霑原来是这样的，你不了解的黄霑

主持：邓霭霖 （邓）

嘉宾：黄霑 （黄）

文字整理：toneliang

（三）

版头：你系边个？你係边度嚟㗎？我知道，我同你一定会有啲相同嘅地方噶，喺呢个时空里边，让我哋真诚相对，心灵相通。邓霭霖同你把歌谈心。

邓：今日继续有黄霑。上一次我同徐小凤聊天的时候呢，她对黄霑你都有一些评语的，她就说，黄霑这个人是有很多激情的，他会是不吐不快的，为人也都很爽直（笑）。有没有发现在你这个性格方面呢，又确实真是很可爱的。明知黄霑就是那样的，他有那句说话就真的会说出来，但是会不会有时也担心得罪人呢？

黄：嗯，你说我完全是率性而为，那又不是。我如果真要伪君子的话，我伪得很厉害的，不过每一次伪君子之后都会很后悔以及很讨厌自己，很憎恨自己的，切法子（补救）。如果可以的话，就尽量少说，因为尤其是如果人老了以后，觉得人生苦短，哎，一点原则都没有，专讲那些违心的说话，那是不是很可惜呢？那么我现在就采取这样一种态度啦，我讲的说话就是我心里的说话，假如我心里的说话错了，将来都……或者设法子找些另外的行为去补救，去公开承认。

譬如小凤那次，哎呀，我那句说话是完全没在意的，但是我……因为我平时比较言谈无禁啦，以及同班朋友聊天整天都是用那些字眼的，完全不觉得在公开的场合讲那样东西会令她恼火的，或者是令全世界的人不好，都觉得我自己不对的，我是到那晚做完节目后去吃夜宵时，我才知道自己不对，第二天早上立即向她道歉，就像这样啦，结果小凤也很大量（对，她也是这么说），是她原谅了，而且她很巧妙地利用了这句说话，登台经常用。我觉得她很醒目很聪明，我很佩服她这样东西咯。

歌曲：徐小凤《情比雨丝》

邓：我觉得这样吧，任何一个谨慎的人，都会有他稍微疏忽的时候，更何况是黄霑这个率真的人呢？不过这样哦，有时有些场合你说的东西又偏偏很对哦！

黄：譬如好似上一次的金唱片。

邓：金唱片上，我想黄霑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来。

黄：有一件这样的事发生了。事后，有一个歌星朋友，是其中被我骂的一个，就连他的姓我都指出来了，他就说一直都在听收音机，一直都觉得我说得很对，而后来我提他的姓的时候，他知道原来自己有份（邓笑），他就觉得很心痛，为什么黄霑是他朋友都骂他呢？那么他就同第二个朋友说过。而我曾经试过连续几天打电话找他聊这件事，都找不到。他回电话的时候又找不到我，始终没聊过这件事。

后来我觉得，这件事不如不要正面讲，让它自然淡，因为假如我这个朋友不明白这件事我骂他的理由，那么我没法子的，我亦无需向他解释，因为在我看来，觉得这件事做得很对，我说的是，为什么我敢够胆说这句说话，正如你所说的，有很多人都想讲，不过你们由于很多工作上的关系，是不可以更尖锐地针对这件事，就算你去讲，你都应该很婉转，不会像我这段这般直接，因为我刚刚在唱片协会那晚，很多人听完我的说话，在散场之后，走过来恭喜我。这句说话他们不敢说，有很多有关系的人也不敢说，我自己却倚老卖老，因为我实在在娱乐圈很久了，歌唱界现在的人几乎通通都是我的后辈，所以我特意捉来温拿说给他们听，阿叔教训人。（邓笑）

我觉得是应该要有人讲这句说话，假如没有人说，那么让我去说吧，如果说错的话，如果甚至令到一个朋友觉得我不把他当作朋友，因为我直接企飞，但我觉得反而……如果时间久一些，他或者会明白，这个朋友可能还会有真心话说，好于整班朋友一起专说风花雪月，你有错误他又不指出，变成朋友是自己的一面镜子，而现在的镜专用来照俊俏的一面，这怎么行呢？

邓：譬如同黄霑讲乐坛，我想你是最适当的人，因为你这么多年来写了那么多的词，甚至作曲，以及同无数的本地歌星合作过。譬如讲起本地的乐坛，好多朋友都说，近几年……其实好多朋友都不想提，但是真的有这种现象，唱片业有些走下坡的倾向。

黄：嗯……是。我觉得这当中原因有很多，第一，我觉得接班人还是不够。任何一个行业，不够接班人的话，死定了。我不相信，再过十年，我们写的歌词还会满足后生仔的需要。不是说我们没有那种情感，而是根本上当你去到一个年龄阶段，有很多情感对你来讲是过眼云烟的。旧的人即使技巧怎么好，都是往往写他自己做一个词人的那几样东西，那几样东西卖完了，那怎样呢？

第二，我觉得很多人不够胆量。就是太过觉得这样东西是一向都是可以的了，就不够胆走出去试一下自己想试而……或者试过有一两次失败，那他就不敢再试了，很少说一个实验第一次就成功的，虽然这一两年都可以说多了一些叫“新人”（的人）入行，我就觉得有两样东西，新人入行，很少说自己有一个令自己非尝试不可的信念，个个都想跟着前人的后路去走，无论是在创作方面还是在演绎方面，两样都有这样的问题。你话我，现在有班新人，我听出来，除了他年轻之外，什么特点都没有的，不会说是新到走一条路，完全以前的人未试过的，（他们）不敢，这个问题都大的。

唱片公司本身因为它要维持生意，新的东西未必是那么快就接受，它又不敢试，新人方面也没有谁真真正正说我认为以前的人不行，我要试一套新的东西，反而多数是跟着成了名的歌星之类的前辈的路走，这样的做法我很失望。在创作方面有很多新的人，他用的陈言死语还多过我们，譬如写歌词，或者写旋律吧，全部都似是我们旧时写的东西，那有什么用呢？我们是不需要这样的接棒人，我们是需要……我交了这条接力棒出来，你要继续前行才行啊，你还在我旁边一起跟着我，那有什么用呢？我觉得这样做是很不好的，我实在是对这帮新人有些失望。

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有一两个勉强也有些新的东西吧，譬如好像林振强，他一入行就决定我写的东西是你黄霑、卢国沾这班人未有写过的，我觉得这个是非常好的，所以我还是最欣赏林振强。他的国学根底并不很好，我敢大胆说句，他一定不会好得过我或者卢国沾。但是因为他没国学根底，反而令他用一些比较浅显的字，以及同生活很紧密的语言，去做些事情，成功了，但是太少林振强了，只得他一个。

其他一班人写的时候都是跳不出那个框框，譬如你们台的叶汉良，都是其中一个，但他都有一半，譬如有很多人说，他的那只《天籁》，整只好像看起来不同，我觉得不是很紧张这样东西，但是他至少，他用的说话，用的语言很新鲜，我觉得至少有个新的感受，先试下这样吧，然后再慢慢弄好它，好不？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没有一样试验一次就必定成功的，很少这样的，一定要不断尝试才行，那么我觉得新入行的人，在这方面做的功夫还不是很够。

邓：黄霑作为一位有经验的作词人来讲，的确是有一番肺腑之言的。不过，我们也应该为一些新入行的朋友，想下他们的苦况的，就是我们香港的潮流真是很难说的，我们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但是我们又有中国文化的根，我们香港又似乎有很多隐忧啦，譬如1997的隐忧啦，很多东西都似乎是摇晃不定的，潮流对于一些新入行的朋友来说呢，相信真是很难捉摸的。

音乐：关正杰《星河……天籁传说》。

邓：譬如歌星方面啦，你黄霑同那么多的本地歌星作过词，或者合作过，那么会不会觉得新的一批歌手，会不会在本身条件方面不及旧的那批呢？为什么呢？

黄：是！现在很多新的面孔，全部卖的都是“清新”两个字而已，没一个是卖功力的。我是一个稍为经验足的人，已经摇头了。譬如梅艳芳吧，梅艳芳走的都是小凤的路吧，我们现在未有一个人说，好，我一出来音乐就很好的，我一唱歌音就准的、感情是好的。为什么呢？我未曾发表之前呢（这是第一次），未曾发表之前呢，我已经非常多的训练，我自己是闭门练兵，很好，无！多数是样样都是跟着前面的人走，要不及前人的。

现在你说天赋很好吗？有谁好得过罗文啊、甄妮啊？无！没有啊！所以现在仍然是那班大牌歌星控制，但是实在观众对大牌歌星有些不满，因为他们不断重复自己的旧路，已经开始听到腻了，这个时候，新人又没有能力说一脚踢开这班人自己取代，有个这样实力的新人吗？我觉得没有。譬如即使是梅艳芳，她唱了很久，她很有经验，但是真真正正自己的音乐素养是这样的吗？不是！如果这样的话……譬如一个米高积逊不同哦，这个人真是有天赋又努力，他出来的东西是不同的，再加上旧时的东西，新旧加在一起，成为一股无法子抗拒的力量，因为他的东西是好是新，所以旧歌星全部要自动退休咯，是吧？！

现在我们香港，没有这样的人，这个人可以在哪里找到？我们不知道。是吗？譬如现在已经有很多机会啦，歌唱比赛这些，常常你们都会有些新星节目，专为……你给个曲我就帮你播了，这样的机会你都出来不了，那怎么找呢？而且现在是赚到钱的。由开始社会对以歌唱为主的那种职业歧视已经少了很多了喔，又真是可以做一件事而不变……我做个歌星我做十来年是可以赚到钱的嘛，可以当一件事业来看的了，现在不同以前那般那么惨的了。

邓：我想都是一个很大的隐忧哈。

黄：是啊！不过我就挺乐观的。我觉得迟早都会来的，有需要自然就会找到的了。

音乐：叶德娴《明星》

邓：大家都知道黄霑另外一行就是做广告了，会不会由头至尾黄霑你这个人都是一帆风顺的呢？

黄：我在1972、73年时有三个月忽然自己吓唬自己。我转了一个新的工作，由旧的工作环境转去新的工作环境，就很不习惯新的工作环境的制度。我有三个月，非常怀疑自己的创作能力，直情怀疑到想辞工。我发觉我原来不会写东西的。搞到很没办法，因为有三个月自己吓到自己很惊慌。我很幸运，我有一个很好的boss，那个boss直说我傻的。因为他也是创作人才出身的。他说：“你不会写，（那么）谁会写呢？你是不是傻的？”他不理会我，自己走去放假了，而我身边全部能够帮到我解决这个创作问题的人全部走了，而那时恰好有个大的机会到来了，是令我非全面投入而不能应付的一个大的难关、很大的挑战，就是刚刚置地公司抢华人的公司的时候。

Boss走了去放假，我下面的一个澳洲人（创作主任）又被借了去曼谷。那唯有我自己一个人顶上啦。好了，因为那件事大，那件事香港史前未有过的，一间公司整间出去，我又未能同那些股东讲，很麻烦，然后没法子了，连吓唬自己也不行了，就唯有冲进去做妥事情才算了。这样一做完，才发觉原来实在是自己吓唬自己。

邓：那么一直到现在呢，自己对于广告创作这方面的工作仍然是很有兴趣的，我很想知道，究竟何谓“创作”呢？会不会是有些小聪明的人，他的创作能力就特别高呢？我想在广告界工作了那么久的黄霑可以给我们一些答案吧。

黄：创作就是将旧时的元素（重新组合）。即这个世界的元素是不变的啦，就是只有这么多的啦，事情是这么多件的。为什么太阳之下没有新事情的？为什么会有创作出来呢？实在是将事与事或者事与物之间的关系重新排列过，（变成）一个从来没有人见过的东西。这样呢，假如你可以加多一些元素下去，你调出新的组合的机会就多了，这样必定就是，你搜集创作的资料的时候你会客观些。

我讲一样就是连我自己都挺开心的事情，这件事情不是我第一个人想出来的，但我有份去做，就是将一些果子盐同热气加在一起这样东西。以前从来没有人想过的，热气，是中国人或者亚洲人都有很多，但都是多数中国人才能感觉到的一种病，这在西医上是没有的。这只果子盐旧时就是医肠胃的药，忽然之间我有一个前辈，我非常敬重的一个老师，姓李，叫李再唐，旧时清华大学的高材生来的。那时候刚刚和我做同事，他就想了这个概念出来，后来就在东华做了几年的市场调查，发觉中国人真的是有“热气”这样东西的。因为那间出果子盐的是外国公司，它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热气这样东西。然后一组合出来的效果就将一直以来果子盐研究的路向全部转变，忽然之间将两样好像从来没有任何关系的元素放在一起，往往产生一种很特别的效果。

我觉得，假如你明白了这个理论，无论你是去写东西还是什么，思绪是不会干涸的，当然你要不停地参与进去，我自己在这方面是挺勤快的，比如现在即使我多忙都好，我一个星期至少看一本书，一年就52本啦，有数可计的。假如你可以做到这样的时候，我觉得你不用害怕思绪会干涸。还有一样东西，就是一个好的创作人，必须要很注意在他周围发生着的东西，千万不要与时代脱节，而我虽然心脏已经很弱了，但我久不久都会看别人跳迪斯科的。（大家笑）

邓：虽然已经是连续三个早上在“把歌谈心”里同黄霑聊天了，但我始终觉得好像还是不够的。不如以后有机会的话，继续同黄霑聊很多很多各方面的话题。好了，今天的节目就到此为止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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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粤语流金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