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芸芸突然出现在单元门口时,老李正教我给木棉幼苗嫁接。剪刀"咔嚓"剪断接穗的瞬间,她手中的行李箱"咚"地砸在台阶上。我们僵立在早春的寒风里,泥土从老李指缝簌簌洒落,在芸芸的香奈儿高跟鞋上覆了层薄灰。
第十一章 根须之下
芸芸突然出现在单元门口时,老李正教我给木棉幼苗嫁接。剪刀"咔嚓"剪断接穗的瞬间,她手中的行李箱"咚"地砸在台阶上。我们僵立在早春的寒风里,泥土从老李指缝簌簌洒落,在芸芸的香奈儿高跟鞋上覆了层薄灰。
"爸..."她扯下墨镜,露出红肿的眼眶,"您宁可把秘密告诉外人?"我这才看见她攥着的快递单——烟台卫生院寄来的档案复印件,封口处还粘着木棉花絮。
老李的假牙在寂静中发出"咯咯"轻响。他弯腰拾起被风掀翻的育苗盆,盆底露出半张烧焦的领养证明:"进来说。"
303室弥漫着煎药的气息。芸芸踢开脚边的《海洋生物图鉴》,书页间滑落张泛黄照片:五岁的她骑在老李肩上,背景是福利院的木棉树。"所以我是替代品?"她撕碎照片的动作扯断了珍珠项链,散落的珠子在瓷砖上蹦跳如泪滴。
老李的降压药瓶滚到沙发底下。我蹲身去捡时,瞥见芸芸颤抖的脚踝——那里纹着行褪色的英文"Father",字母"F"已模糊成青痕。"你小时候出水痘..."老李突然说,"整夜要我唱《军港之夜》。"
"那是你们偷来的时光!"芸芸砸碎窗台上的丹参花盆,陶片割裂1988年的全家福。虎皮鹦鹉在笼中惊飞,撞落挂在笼顶的银锁片。老李扑向锁片的动作太急,假牙飞出去嵌进电视柜裂缝。
我捧着染血的银锁起身时,芸芸正用鞋跟碾碎地上的药丸。"这些年的降压药..."她冷笑,"是给良心降压吧?"老李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木棉花瓣,与当年在烟台呕出的一模一样。
深夜的急诊室里,心电图在老李胸前画出崎岖的海岸线。芸芸盯着屏幕上的室颤波:"他书房有个上锁的铁盒。"我摩挲着沾血的钥匙——正是雨夜初遇时他给的那把。
我们破开铁盒时,霉味裹着往事扑面而来。最上层是阿宝的死亡证明,签发日期却是领养芸芸后的第二年。压在下面的录音带贴着"1983年除夕",播放出四岁芸芸的童声:"爸爸,等我长大给你买大轮船!"
盒底的《领养日记》揭开最残忍的真相:"1980年7月15日,芸芸生母来要孩子。秀兰吞药以死相逼,我们连夜搬家..."字迹在泪渍中晕成墨云。芸芸突然呕吐,污物里混着未消化的安眠药。
抢救室的红灯亮起时,我在消防通道找到发抖的芸芸。她摊开掌心,里面是福利院的铜牌:"管理员说,我生母找了我十八年..."夜风掀起她衣摆,露出腰间的剖腹产疤痕——和她纹身重叠的位置。
老李在凌晨恢复意识。他望着芸芸手腕的约束带,忽然哼起《军港之夜》。沙哑的歌声中,芸芸突然挣开束缚,扯出颈间的红绳——挂着和我同款的银锁片。"为什么骗我?"她把锁片按在老李心口,监控仪响起刺耳的警报。
我翻出那本《潮汐手册》,在封底夹层找到封信。秀兰的笔迹斑驳如泪:"国昌,我在卫生院见过那女人。她把芸芸的铜牌缝进娃娃,天天抱着等死..."信纸边缘有干涸的血指印,日期是芸芸高考前夜。
暴风雨夜,我们带芸芸来到废弃福利院。坍塌的木棉树下,老李挖出个铁罐,里面是生母手缝的百家被,夹着张1999年的剪报:《精神失常女子溺亡,怀中紧抱破布娃娃》。
"她找了你十九年..."老李将铜牌放在芸芸掌心。暴雨冲刷着生母墓碑,我们才惊觉她忌日竟是芸芸的生日。芸芸突然抢过铁锹疯挖,在树根深处刨出个玻璃罐——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死婴,颈间挂着同样的银锁片。
法医报告击碎所有谎言:阿宝死于1975年火灾,死婴是芸芸的双胞胎弟弟。当年院长为掩盖事故,将活着的芸芸交给老李,却把死婴谎称是秀兰之子。
黎明时分,芸芸跪在民政局门口。她撕碎移民申请表,任纸屑被风卷上树梢——那棵老木棉的新枝上,嫁接的嫩芽正吐出第一片红叶。
回到303室时,老李正在糊被芸芸撕碎的全家福。缺失的碎片用烟台带回的贝壳填补,在相框里拼出诡异的美感。"该浇水了。"他指着窗台的木棉苗,我们惊讶地发现,两株幼苗的根系在盆底纠缠成DNA链状。
芸芸搬回来的那晚,303室响起久违的笛声。她吹破音时,老李忽然说:"你五岁就会这曲子。"月光透过新换的窗纱,照见芸芸悄悄粘好的珍珠项链,每颗珠子都嵌着木棉籽。
深夜,我发现老李在阳台烧信。灰烬里有张1975年的船票,目的地是虚构的"忘忧岛"。最后一页领养日记在火中卷曲:"今天芸芸第一次喊爸爸,秀兰哭了整夜。我们偷了别人的人生,就用余生来赎。"
晨雾弥漫时,我们三人站在木棉树下。芸芸突然将掌心贴上老树疤痕,那里刻着幼时的身高标记。老李颤抖着叠上她的手,我覆上去时,感受到年轮在我们掌心搏动,如初生的心跳。
来源:自由小哥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