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张说的三首诗作：《入海二首》借对南海景象的描绘和神话传说的引用，表达对宇宙浩瀚、人生无常的敬畏与思考；《闻雨》则通过听雨的感受，抒发了诗人从追逐外物到回归自然、寻求内心平静的心路历程；《岳州夜坐》在酷暑孤城的背景下，描写了诗人夜坐静思，最终领悟到“息心观有

张说（667年－730年），字道济，一字说之，河南洛阳人（一说祖籍范阳方城），唐朝名臣、军事家、文学家，魏晋名臣张华后裔。

本文张说的三首诗作：《入海二首》借对南海景象的描绘和神话传说的引用，表达对宇宙浩瀚、人生无常的敬畏与思考；《闻雨》则通过听雨的感受，抒发了诗人从追逐外物到回归自然、寻求内心平静的心路历程；《岳州夜坐》在酷暑孤城的背景下，描写了诗人夜坐静思，最终领悟到“息心观有欲，弃知返无名”的人生哲理。

乘桴入南海，海旷不可临。

茫茫失方面，混混如凝阴。

云山相出没，天地互浮沉。

万里无涯际，云何测广深。

潮波自盈缩，安得会虚心。

海上三神山，逍遥集众仙。

灵心岂不同，变化无常全。

龙伯如人类，一钓两鳌连。

金台此沦没，玉真时播迁。

问子劳何事，江上泣经年。

隰中生红草，所美非美然。

张说曾三度为相，他的诗歌，常有一种开阔的气象，这两首《入海》亦是如此。

第一首，开篇就是“乘桴（fú）入南海，海旷不可临”，一下子就把我们带到了广阔无垠的南海之上。桴，就是木筏。诗人乘着木筏进入南海，面对的是“海旷不可临”的景象。“旷”，空旷；“临”，从高处往下看。海面如此广阔，以至于无法看到它的边际，这种感受，与曹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豪迈不同，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浩瀚宇宙时的敬畏与渺小感。

紧接着，“茫茫失方面，混混如凝阴”，进一步描绘大海的景象。“茫茫”，看不清；“方面”，方向。“混混”，水流动的样子。“凝阴”，浓重的阴云。这两句是说，海面一片迷茫，分不清方向，水流涌动，如同浓重的阴云一般。让人想起庄子《逍遥游》中描述的“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那种神秘、深邃、不可测度的感觉，与此处有异曲同工之妙。

“云山相出没，天地互浮沉”，视野更为开阔。云和山，在海面上时隐时现；天和地，仿佛也随着波涛上下起伏。这种景象，动感十足，也充满了哲理意味。唐代诗人王湾在《次北固山下》中写道“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描写江景，而张说写海，更有一种变幻莫测、动荡不居的气势。

“万里无涯际，云何测广深”，面对如此无边无际的大海，诗人发出疑问：怎么能测量出它的广度和深度呢？这里的“云何”，是“如何”的意思。这一问，并非真的要寻求答案，而是表达对自然伟力的惊叹。

“潮波自盈缩，安得会虚心”，潮水自有其涨落的规律，又怎能领会到虚静的境界呢？这里的“虚心”，并非我们今天常说的“谦虚”，而是指一种空明澄澈、不为外物所动的境界。诗人从海的广阔无垠，联想到人生的哲理，表达了对自然的敬畏，和对道的追求。

第二首，由写景转向神话传说和个人感叹。“海上三神山，逍遥集众仙”，说的是海上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神山，神仙们在那里逍遥自在。这是古代神话传说中的重要内容。《史记·封禅书》中就有记载。

“灵心岂不同，变化无常全”，神仙的灵性难道不一样吗？为什么变化却如此无常呢？诗人在这里表达了对神仙世界的向往，同时也对世事变幻无常的无奈。

“龙伯如人类，一钓两鳌连”，这里用了《列子·汤问》中的典故。传说龙伯国有一个巨人，一钓就钓上了六只背负神山的巨鳌（áo），导致两座神山沉入海底。“金台此沦没，玉真时播迁”，金台，指黄金铸成的宫阙，这里指代仙境；玉真，指仙人。这两句是说，曾经的金台已经沉没，仙人们也时常迁徙。诗人用典故，暗示世事沧桑，美好事物也难以永恒。

“问子劳何事，江上泣经年”，最后，诗人转向自身。你为了什么事情如此辛劳，在江边哭泣了这么多年呢？这里的“子”，可以理解为诗人自指，也可以理解为泛指。“隰中生红草，所美非美然”，低洼的湿地中生长着红色的草，看似美丽，却并非真正的美好。诗人自问自答，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哀愁和对人生价值的思考。也可能是暗喻自己官场沉浮的经历。

这两首《入海》，从写景入手，逐步深入，将对自然景象的描绘、对神话传说的引用、对人生哲理的思考融为一体，展现出诗人开阔的胸襟和深沉的思考，值得我们反复品味。

多雨绝尘事，寥寥入太玄。

城阴疏复合，檐滴断还连。

念我劳造化，从来五十年。

误将心徇物，近得还自然。

闲居草木侍，虚室鬼神怜。

有时进美酒，有时泛清弦。

声真不世识，心醉岂言诠。

题目“闻雨”，点明了主旨。诗人不是在描绘雨景，而是在倾听雨声，抒发内心的感悟。“多雨绝尘事，寥寥（liáo）入太玄（xuán）”，开篇就营造了一种超凡脱俗的氛围。“绝尘事”，远离世俗的纷扰；“太玄”，指深奥玄妙的道家境界。连绵的雨，隔绝了尘世的喧嚣，诗人得以进入一种清静、深邃的境界。这如陶渊明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都是在寻求一种心灵的宁静。

“城阴疏复合，檐滴断还连”，转而描写具体的雨景。城墙上的阴影，因为雨水的冲刷，时而分散，时而聚合；屋檐上的雨滴，时而断开，时而连成一线。诗人观察细致入微，用词简洁传神。“疏复合”，“断还连”，对仗工整，音韵和谐，读来朗朗上口。这雨景，并非壮阔的暴雨，而是淅淅沥沥、缠绵不断的细雨，更符合诗人此时的心境。

“念我劳造化，从来五十年”，笔锋一转，诗人开始回顾自己的人生。“造化”，指自然，也指命运。诗人感叹自己被命运摆布，不知不觉已经度过了五十年。这里的“劳”字，用得很妙，既有辛劳、劳碌之意，也有被动、无奈之感。让人想起李商隐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同样是对时光流逝的感叹，但张说这里，更多的是一种对人生意义的追问。

“误将心徇（xùn）物，近得还自然”，是全诗的核心。“徇物”，指追逐外物，被外物所累。“还自然”，回归本真，顺应自然。诗人反思自己，曾经迷失于外物的追逐，而现在，终于领悟到要回归自然，寻找内心的平静。这与道家“无为而治”的思想相契合。老子说“道法自然”，追求的正是这种天人合一的境界。

“闲居草木侍，虚室鬼神怜”，诗人描写自己回归自然后的生活状态。“闲居”，闲适地居住；“虚室”，空旷的屋子。诗人与草木为伴，过着闲适的生活，就连鬼神也似乎对他心生怜悯。这两句，看似浅淡，实则蕴含深意。“草木”象征自然，“鬼神”象征超自然的力量。诗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与超自然的力量沟通，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有时进美酒，有时泛清弦（xián）”，进一步描绘诗人闲居生活的乐趣。有时喝点美酒，有时弹奏清雅的琴弦。“进”，享用；“泛”，弹奏。“清弦”，指清雅的琴声。这与王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所描绘的隐居生活有相似之处，都充满了诗情画意。

“声真不世识，心醉岂言诠（quán）”，最后两句，表达了诗人内心的感受。“声真”，指真正的声音，这里指琴声，也指内心的声音；“不世识”，不被世人所理解。“心醉”，指内心沉醉于这种境界；“岂言诠”，怎么能用言语表达呢？诗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种境界，无法用言语表达，也不需要被世人理解。李白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孤独，张说这里，是一种超然物外的洒脱。

张说的这首《闻雨》，从听雨入手，由景及情，由外而内，逐步深入，展现了诗人从迷失到觉醒，从追逐外物到回归自然的思想转变。

炎洲苦三伏，永日卧孤城。

赖此闲庭夜，萧条夜月明。

独歌还太息，幽感见馀声。

江近鹤时叫，山深猿屡鸣。

息心观有欲，弃知返无名。

五十知天命，吾其达此生。

不同于一般的山水田园诗，这首诗更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智者在静夜里的自省与低语。

先看诗的题目——“岳州夜坐”。“岳州”，今湖南岳阳，点明了地点。“夜坐”，则暗示了时间与状态：夜深人静之时，诗人独自端坐。这四个字，简洁明了，却奠定了全诗沉静内敛的基调，预示着这将是一场心灵的独白。

“炎洲苦三伏，永日卧孤城。”起笔便交代了环境与诗人自身的境况。“炎洲”，点出岳州地处南方，气候炎热；“三伏”，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永日”，漫长的白天；“卧孤城”，独自一人躺卧在孤城之中。诗人身处酷暑难耐之地，漫长的白天无所事事，只能独自困守孤城。寥寥数语，勾勒出一幅孤独、烦闷的画面。这与王维《竹里馆》中“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闲适自得形成鲜明对比，张说这里，更多的是一种无奈与压抑。

“赖此闲庭夜，萧条夜月明。”然而，诗人笔锋一转，将视线投向了夜晚。“赖”，幸亏，幸好；“闲庭”，空旷寂静的庭院；“萧条”，这里并非凄凉之意，而是指一种清静、疏朗的氛围。幸好有这宁静的夜晚，月色明亮，照亮了空旷的庭院。诗人对夜晚的到来，心存感激，因为只有在夜晚，他才能摆脱白天的烦闷，获得心灵的片刻安宁。“夜月明”，不仅是写景，更是写心，明亮的月光，象征着诗人内心对光明、对清明的向往。

“独歌还太息，幽感见馀声。”诗人开始描写自己在夜里的行动。“独歌”，独自歌唱；“太息”，叹息；“幽感”，内心深处的感触；“馀声”，歌声的回响。诗人独自唱歌，却又不断叹息，那些深藏内心的感触，都通过歌声的回响流露出来。这歌声，想必不是欢快的，而是带着几分落寞，几分无奈。这种情感，与李煜“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有相似之处，都是在抒发内心的郁结。

“江近鹤时叫，山深猿屡鸣。”视线由内转向外，诗人开始描写周围的环境。“鹤时叫”，鹤不时地鸣叫；“猿屡鸣”，猿接连不断地啼叫。诗人靠近江边，听到鹤的叫声；身处深山，又听到猿的啼叫。鹤鸣，高亢清远，常象征着高洁、隐逸；猿啼，则往往带有悲凉的意味。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更增添了夜晚的静谧，也衬托出诗人内心的复杂情感。

“息心观有欲，弃知返无名。”这两句，是全诗的点睛之笔，也是诗人思想的升华。“息心”，停止内心的活动，达到一种平静的状态；“有欲”，指各种欲望；“弃知”，抛弃智巧；“无名”，指道家所说的“无名”境界，即不追求名利，返璞归真。诗人静下心来，观察世间的种种欲望，决心抛弃那些机巧之心，回归到“无名”的自然状态。这里，体现了诗人对道家思想的深刻理解。老子在《道德经》中提倡“无为”、“无欲”，追求的正是这种与自然合一的境界。

“五十知天命，吾其达此生。”最后两句，诗人回顾自己的人生，表达了对未来的期许。“五十知天命”，语出《论语·为政》，意思是人到五十岁，就应该懂得天命，了解人生的真谛。“吾其达此生”，我将通达人生的道理。诗人说自己年已五十，应该明白天命，通达此生。这既是对过往人生的总结，也是对未来生活的展望。“知天命”，并非消极地听天由命，而是在认识到人生局限性的同时，依然积极地追求人生的价值。

这首《岳州夜坐》，从酷暑孤城写起，到静夜独坐，再到内心的反思与觉悟，层层递进，展现了诗人从烦闷到平静、从迷惘到清醒的心路历程。诗歌语言朴素自然，情感真挚深沉，意境深远开阔，体现了诗人对人生、对自然的深刻感悟。

来源：陈英说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