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也说不清楚。那天县城下了半个月的雨,土味的空气里浮着一股霉味。街上行人不多,陈记烧饼刚出炉,我想着买两个回家,陪着电视上的相亲节目当早饭。
后来有人问我,当时为什么要捡那个钱包?
我也说不清楚。那天县城下了半个月的雨,土味的空气里浮着一股霉味。街上行人不多,陈记烧饼刚出炉,我想着买两个回家,陪着电视上的相亲节目当早饭。
刚过马路,就看见路边花台下有个黑色的东西,一开始以为是哪个小孩丢的文具盒。
走近了才发现是个钱包。
不大不小,皮面已经裂了,边角有些磨损,看得出年头不短了。我打量四周,没看见有人在找东西的样子。
钱包湿漉漉的,大概是凌晨下的雨淋的。开口的地方被雨水浸了些许,但里面倒是挺干的,大概是口袋裂了,钱包掉在地上没多久。
里面有几张卡,工行、建行的信用卡,还有居民身份证、驾驶证。钱包夹层里是一沓粉红色的钞票,整整齐齐码着。我不知道有多少,直觉不少。
要是放在十年前,我可能转身就走了。那会儿我刚到县城打工,每个月工资七百出头,房租就要两百,省吃俭用才能攒点钱。
乡下老母亲总说,天上不会掉馅饼,掉下来的是陷阱。我这辈子捡过两次东西,都没好事。
第一次是15岁,在河边捡了个收音机,结果被失主家孩子诬陷说是我偷的,闹到村委会,父亲被迫写了检讨,还罚了我家五十块钱。
第二次是打工时在工地捡了一个手机,没两天城管就说我偷了他们队长的诺基亚,要不是工头帮我作证,说我那天根本没离开过工地,我可能就真进局子了。
人这一辈子,命是自己的,钱也得是自己挣的。天上掉的东西,多半是馊的。
我拿起钱包,走到路边摆摊的老刘那儿。老刘是个板寸头,面相凶,但人挺好的,常给环卫工人免费倒水。
“老刘,你看见谁丢钱包了吗?”
老刘正忙着摆他那些洗洁精和卫生纸,头也不抬:“没注意,这会儿行人不多,你问问隔壁彩票店小周。”
小周倒是热心,接过钱包翻了翻:“这身份证上写着叫张国强,是咱们县城人。你看,这地址是北门新区,电话我也能看见。”
县城就那么大,北门新区又是近几年才开发的高档小区,住那儿的多是公务员或者做生意的。张国强这名字有点耳熟,但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你打电话给他吧。”小周建议,“要不他该急了。”
我点点头,拨通了身份证上的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张国强先生吗?”
“我是,您哪位?”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我在县城中心广场这边捡到您的钱包,您方便过来取一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真的吗?里面还有钱吗?”
“有的,卡和证件也都在。”
“太感谢了!您稍等,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我想到那沓钱,心里有点不安。多少钱我没数,但看厚度至少有几千。要是这人说里面有五万,而实际上只有三万,那我不就成了偷钱的?
正琢磨着,小周从彩票店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递给我:“大榕树下凉快,你在那等会儿吧。”
大榕树是县城的地标,树龄据说有百年了,树下有几张石凳,是老人家乘凉的地方。这会儿凳子都是湿的,我找了块相对干燥的地方坐下。
风吹过榕树,几滴雨水滴在我脖子上,凉丝丝的。对面商店的电视正播着本地新闻,隔着街都能听见女主播标准的普通话。
“昨日,我县环保局张局长接受记者采访,就群众关心的污水处理问题进行了回应……”
张局长?我忽然想起来了,张国强是咱们县环保局的局长。几年前环保局查封了不少小厂,很多打工的都回了乡下。我那会儿在五金厂,也差点失业。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摸了摸钱包,决定数一下钱,免得待会儿有误会。
钱包里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叠百元大钞,我小心翼翼地清点,一共是三万块。这可不是小数目,普通工人得干大半年。
正想着,一辆黑色奥迪停在了路边,一个穿着藏青色衬衫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下了车。
“您好,我是张国强。”他走近时,我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夹杂着些许烟草的气息。
我把钱包递给他:“您看看东西是不是都在?”
张国强接过钱包,翻了翻,点了点头:“证件都在,钱也在,太感谢您了。”他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这里有五千,是给您的酬谢。”
我愣了一下,没接:“这太多了,我就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您这年头,像您这样的好人不多了。”张国强笑了笑,把钱塞到我手里,“我这钱包里有三万现金,是打算今天去买东西用的。要不是遇到您,我这损失可就大了。”
看着手中的五千元,我有些恍惚。这可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啊。
张国强大概看出了我的犹豫,补充道:“您放心收下吧,这钱是我的私人财产,不是公款。”
送走了张局长,我拿着那五千块钱,坐在大榕树下发呆。雨后的街道格外干净,几个环卫工人正推着车从远处走来,扫帚刮过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
这时,小周从彩票店走出来,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老陈,张局长给你钱了?”
我点点头。
“你小子运气真好,知道那张国强是谁不?”
“环保局的局长呗。”
“那你知道他为啥带着三万现金吗?”
我摇摇头。
小周压低声音:“昨天县电视台不是采访他了吗?说是环保督查组要来了,咱们县的垃圾处理厂出了问题。他这钱,我看八成是……”
小周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我心里一紧,看了看手里的五千。
“你想多了吧?人家局长会缺这几个钱?”我打断他,“再说了,人家说了是私人的钱。”
小周撇撇嘴:“信你就有鬼了。我表哥在城管上班,知道的事多着呢。去年那个项目,回扣就……”
我不想听这些八卦,打断道:“行了,人家的事咱别瞎猜。”
小周见我不感兴趣,也就不再多说,回彩票店去了。
我拿着那五千块,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要是真如小周所说,这钱来路不正,那我拿着算什么?
“老陈,发什么呆呢?”是老刘的声音。
我回过神来,老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面前,手里拿着两个塑料袋。
“给,豆浆油条,趁热吃。”老刘把其中一个袋子递给我。
我道了谢,接过袋子。热乎乎的油条,还冒着热气。
“刚才那是张局长吧?给你钱了?”老刘问。
我点点头。
老刘搓了搓手:“你小子运气真好。不过……”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没啥,就是……”老刘犹豫了一下,“你知道吗,那个张局长,昨天刚上了电视。说是咱县的垃圾处理不达标,被上面点名了。”
我心里又是一沉。
“所以呢?”
“所以啊,我寻思着他这会儿带这么多现金,会不会是……”
“老刘,”我打断他,“人家是局长,咱小老百姓别瞎猜。”
老刘摇摇头,不再多说。
吃完早饭,我决定去趟银行,把这五千存起来。刚走到银行门口,就看见里面排着长队。想了想,我转身去了街对面的医院。
医院一楼大厅里人不多,我直接去了收费处。
“阿姨,”我对收费处的阿姨说,“我想问一下,之前我老母亲住院的费用还有多少没付清?”
收费处阿姨翻了翻记录:“陈大娘是吧?还有4280没结清呢。”
“那我现在交了吧。”我从口袋掏出张局长给的五千,交给阿姨。
交完钱,还剩七百多,我去药房买了些老母亲的常用药,又买了两斤猪肉,这才回家。
回到家,电视里还在播那条环保局的新闻。张局长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我们将严格按照上级要求,进行全面整改……”
我看着张局长一本正经的样子,想到了那三万现金,心里不是滋味。算了,人家的事与我无关,我只是做了一件好事而已。
三天后,我正在单位修理电闸,同事老王兴冲冲地跑来。
“老陈,出大事了!”
“怎么了?”
“环保局张局长被带走了!”老王压低声音,“说是受贿,被人举报的。”
我手一抖,差点把螺丝刀掉下去。
“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上的事,据说是有人实名举报,还有视频证据。”老王说,“听说是有人给他送钱,被监控拍下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到自己捡钱包那天。当时好像确实有不少监控摄像头。
下班后,我没敢回家,一个人在县城里瞎转悠。天又下起了雨,我撑着伞,经过那天捡钱包的地方。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我:“陈师傅,等一下。”
是张局长的司机小李。我曾在政府食堂见过他几次。
“有事吗?”我紧张地问。
“张局让我来告诉你一声,放心。”小李笑了笑,“那天的事不会牵连到你。”
“什么意思?”
小李左右看了看:“张局被调查了,但不是因为贿赂,是环保项目问题。他让我告诉你,那钱是他自己的,你别担心。”
听了这话,我反而更紧张了:“那他为什么带那么多现金?”
小李叹了口气:“那天是他儿子生日,他打算给儿子买辆摩托车。那些钱都是他自己的积蓄,没有问题。”
“那为什么给我那么多酬谢费?”
“因为他感谢你呗。”小李耸耸肩,“你知道吗,他那钱包是他爸临终前送的,里面缝着他爸的照片。丢了钱包,他比丢了钱还着急。”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了,”小李递给我一张名片,“这是张局儿子的联系方式。他想登门感谢你,说钱包对他爸很重要。”
我接过名片,上面印着”张明 县人民医院外科医生”。我这才想起来,张局长的儿子是县医院的医生,前段时间还上了县电视台,说是做了个什么疑难手术。
第二天,我去医院找到了张明。他比电视上看起来更年轻,白大褂干净得发亮。
“陈叔,谢谢您捡到我爸的钱包。”张明握着我的手,“那钱包是我爷爷留给我爸的唯一遗物,里面缝着我爷爷的照片。”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钱包,翻开夹层,指给我看。果然,夹层里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是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
“我爷爷是老革命,这是他唯一一张照片。”张明解释道,“我爸从来不离身,丢了钱包那天,吓得他一宿没睡。”
“那……”我犹豫了一下,“那你爸带那么多现金是……”
张明笑了:“我过生日,他说要给我买摩托车,怕我拒绝,想给我个惊喜。我当天值班,他等了我半天没等到,回家时把钱包弄丢了。”
“那他现在……”
“纪委调查环保项目的事,不过我爸问心无愧。”张明叹了口气,“做官不容易,冤枉的事太多了。”
两周后,县电视台报道了张局长被调查的结果:因项目管理不严,被行政记过,但没有贪污受贿问题。
这事本该就此结束,但我心里始终有个疑问:为什么张局长要用现金买摩托车?现在谁还用现金啊?
直到一个月后,我在医院做体检,偶然看到一则通知:县医院张明医生带领团队成功完成了一例罕见的心脏手术,挽救了一个贫困山区孩子的生命。捐款名单上,赫然有张国强捐助的三万元。
晚上回家,我打开电视,正播着那台手术的新闻。画面上,张明正在手术室忙碌,一旁的护士递给他手术器械。
“这台手术费用高达十五万,”主持人说,“多亏了社会各界爱心人士的捐助,这个贫困家庭才得以支付手术费用。”
镜头一转,是张局长接受采访:“作为一名党员干部,我有责任为社会做点贡献。这孩子的父亲曾经是我的战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家陷入困境。”
我忽然明白了,那三万现金是张局长准备匿名捐给那个孩子的。他不想张扬,所以没有走公开渠道。
第二天,我去医院找到张明,把事情问清楚了。
“是啊,那笔钱是我爸要匿名捐的。”张明承认道,“那孩子的父亲曾经救过我爸一命,我爸一直想报答他,但人家太倔强了,不肯接受帮助。我爸只好想到这个办法。”
“那为什么不直接转账呢?”
“因为那样会留下记录,人家一查就知道是我爸捐的。”张明解释,“我爸是局长,不能太高调做这种事,怕别人误会是作秀。”
我点点头,终于理解了。
“对了,陈叔,”张明突然想起什么,“我爸让我谢谢您,那五千是他的心意,您就别推辞了。没想到您直接用来给老人家付医药费,我爸知道后很感动。”
我一愣:“你们怎么知道我……”
张明笑了:“我在医院上班啊,收费处阿姨是我姑妈。她说你直接拿着五千块来交住院费,还买了不少药。”
我有些不好意思:“举手之劳而已。”
临走时,张明送了我一张门诊卡:“以后您老人家有什么不舒服,直接找我。”
回家路上,我路过那家彩票店,看见小周正在招呼客人。
“老陈!”小周看见我,招手示意我过去,“听说环保局那事儿了吗?张局长没事,反倒是举报他的人被查了!”
我没接话,只是笑笑。
“我表哥说,举报人是想讹诈张局长,说看见有人给张局长送钱。结果一查监控,发现那人是个拾金不昧的好人,还把酬谢费用来给住院老人付医药费。”小周越说越兴奋,“那举报人气得不行,说什么’现在还有这么傻的人’。”
我笑了笑,没说话。小周继续道:“张局长被调查时,主动说明了情况,还表扬了那个好心人。听说那好心人还救了个山里来的孩子!”
“可能吧。”我含糊地应道。
“老陈,你说这世上是不是好人有好报啊?”小周问。
我看了看天,雨后的天空格外蓝,白云悠悠飘过。
“说不准,可能吧。”
后来,张局长平安无事,我也过回了原来的生活。只是县医院的人都认识我了,每次去看病,护士们都格外热情,连挂号费都免了。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捡那个钱包,或者捡了转身就走,会怎样?那个山里的孩子还能得到救治吗?张局长会不会因为钱包丢失而悲痛不已?
人这一辈子,很多事没有对错,只有因果。你种下什么,就会收获什么。
我捡了个钱包,没想到救了两条命——一个孩子的,一个老人的。而我得到的,不只是那五千块钱,还有一份内心的平静。
说来也怪,自从这事之后,我再也不怕捡东西了。
来源:橙子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