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朝末世，主弱臣强，往往会出现皇帝傀儡化现象。比如秦末胡亥受制于赵高，西汉平帝被王莽摆布，东汉诸幼帝被宦官与外戚左右，等等。魏晋南北朝及隋唐、南宋，末代皇帝几乎都避免不了这样的命运。
王朝末世，主弱臣强，往往会出现皇帝傀儡化现象。比如秦末胡亥受制于赵高，西汉平帝被王莽摆布，东汉诸幼帝被宦官与外戚左右，等等。魏晋南北朝及隋唐、南宋，末代皇帝几乎都避免不了这样的命运。
大部分傀儡皇帝或是年幼无力，或是孤立无援，只能选择逆来顺受，甘受权臣操纵。例如汉献帝刘协，董卓之乱中，九岁冲龄被扶上帝位，先被劫往长安，又被曹操挟制于许昌，无任何权力可言。受演义小说误导，大众认知中曹操之于献帝应是猫和老鼠，想吃随时可以吃。尤其是三方鼎立局面形成后，献帝已无利用价值，为什么仍然不杀不废呢？这和献帝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汉献帝影视形象。图片来源：电视剧《新三国》
献帝都许时年十五，渐渐懂得大事，他忍辱偷生，竭尽一切努力维持汉帝象征意义，与曹操进行各种斗争。比如他直接质问曹操：“君若能相辅，则厚；不尔，幸垂恩相舍。”曹操闻之失色，自此不敢再朝请。献帝一语之威力何至于斯？因其掐准了汉帝法统还有最后的政治号召力，世族、贵胄、清流仍能据之与曹操抗衡，曹操在没有完成中枢权力系统建设之时，不敢公开决裂。
汉献帝最后和平禅位于曹丕，使曹魏赢得王莽、桓玄之流无法取得的正统朝代名分，也使汉帝体面地退出历史舞台，汉献帝本人获得善终结局，在诸多傀儡皇帝中很难得。
与汉献帝的命运和智慧相仿的还有一位，西魏文帝元宝炬。公元534年北魏分裂为东西二魏，元宝炬是西魏第二位皇帝，系权臣宇文泰所立。元宝炬完全秉承汉献帝的策略，大政方针从不干预，核心权力一概不争，明知宇文泰要行曹操司马昭之事，也完全躺平。一者他明白宇文泰集团势力远未达到废魏自立的地步，二者上一任皇帝孝武帝稍露不平之意即被暗杀，文帝心有余悸，对宇文泰表示绝对服从。元宝炬在位17年郁郁而终，保全性命之余，还让元氏皇族继续保持贵族的尊荣。
像汉献帝、西魏文帝这样甘于接受屈辱的并不多，有一些傀儡皇帝相当有血性，想方设法与权臣拼一拼。但因为掌握力量实在有限，故结局大多很悲惨。
曹魏明帝以后政权被司马氏把持，接连三任皇帝都是傀儡，唯中间的曹髦不甘受制欲杀司马昭，结果反而被杀。东魏孝静帝则为高欢所立，他以汉魏诸傀儡皇帝自况，常自吟诵《后汉书·献帝纪》中对汉献帝的评价——“献生不辰，身播国屯，终我四百，永作虞宾”。
孝静帝本来与高欢相处颇为融洽，高欢死后长子高澄继掌大权，却对皇帝任意凌夷。高澄与崔季舒作书询问皇帝动静：“那傻子最近如何，傻病好些了吗？”君臣宴饮，高澄连连举觞硬灌孝静帝，孝静帝生气地说：“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此活！”高澄怒骂：“朕、朕，狗脚朕。”命令崔季舒打了孝静帝三拳，自古傀儡皇帝之辱无过于此。
常侍荀济与两名宗室密谋从宫中挖地道通向邺城北城，逃脱高澄的控制，高澄得知，带兵入宫质问孝静帝：“陛下何意反邪？臣父子功存社稷，何负于陛下？”
孝静帝这种温和且未遂的政变方式，权臣尚能容忍，一旦将谋杀权臣的计划公布甚或短兵相接，傀儡皇帝的小命就八成难保了。南齐皇帝萧宝卷猜忌平叛功臣萧懿，无端将其诛杀，结果把本就怀有野心的雍州刺史萧衍（萧懿之弟）逼反，江山易主。
北魏孝庄帝受契胡军阀尔朱荣所制，尔朱氏力量是六镇起义时借机暴起的契胡军人集团，在北魏并无根基，全凭武力控制了朝廷。尔朱荣自恃勇武，且京师禁军为其控制，对皇帝基本不加防备，每次入宫晋见都只带几十个随从且不带兵器，孝庄帝遂伏兵于殿内，趁尔朱荣入朝，乱刀将其砍死于御座之下。但刺其首恶并未解决问题，契胡军人集团闻讯举兵杀进洛阳，轻而易举地将皇帝劫持至晋阳处死。孝庄帝简单粗暴的行动不仅酿成个人悲剧，还加速了北魏王朝的衰亡，甚为有识者所不取。
不过前人有经验，后人并不一定汲取。孝庄帝刺尔朱荣事件27年后，北周政权又发生了类似事件。北周政权奠基人宇文泰中风去世时，将儿子宇文觉托付于侄子宇文护，令其辅政。结果宇文护擅权欺主，宇文觉不忿，在宫中训练甲士，欲复制孝庄帝刺杀故事。不料谋事不密，被宇文护抢先发难，将甲士解散，协助皇帝的几名近臣统统被诛杀，宇文觉不久亦被废杀。傀儡皇帝夺回部分权力与权臣构成抗衡关系，才能真正扳倒权臣，只靠对权臣个体的诛杀消灭，并不能改变大局。那么，有没有傀儡皇帝认清规律、抓住主要矛盾，进而实现翻盘的呢？
历来主臣之位倒转，根本原因无外两个方面，一是统治力量削弱，政权逐渐转移，像汉之曹操、魏之司马、晋之刘裕等，这种是大势所趋，无力回天。二是法统力量仍在，但被异军突起的军事力量取代，这类权臣如东晋之王敦、桓温，南北朝之尔朱荣、陈霸先、宇文泰、高欢，唐末五代的李嗣源、石敬瑭、刘知远、赵匡胤等。
第二种情况中的傀儡皇帝，如果对法统力量运用得当，极有可能对权臣实现翻盘。东晋诸帝对王敦、桓温这类军事强人的制约堪称典范。晋元帝王与马共天下，王敦两次引兵攻打建康，晋元帝都没有与其最终撕破，没有从法理上把王敦打成与晋室决裂的二臣贼子，仍然充分信任王导，使琅琊王氏内部和王敦军人集团内部产生裂隙，最终把王敦搞得身败名裂。
桓温掌握东晋军权后，废掉晋帝司马奕（海西公）而立简文帝司马昱，司马昱知其有篡立之心，但仍忌惮王谢等世家大族，便依靠王坦之、谢安居中制衡，以拖待变。简文帝死后其子孝武帝即位，仍奉行这一策略，虽然一步步满足桓温篡政的胃口，但速度很慢，终于将桓温耗死，司马氏竟能衰而复振，又维持了四十多年。
北周武帝宇文邕的逆袭亦堪称经典。权相宇文护接连废杀闵帝宇文觉、明帝宇文毓，扶立宇文邕即位。宇文护是宇文泰的亲侄，论血缘关系也不是外人，为什么不敢直接自己当皇帝呢？根源在于宇文泰树立的法统威力仍在，宇文护虽掌军权，却也不敢贸然挑战法统，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周武帝忍气吞声12年，对宇文护表示绝对尊重，北周的元老大将侯莫陈崇口出怨言，对宇文护专权不满，周武帝将其处死，对宇文护百般维护。12年的忍让终于让宇文护彻底放松警惕，周武帝利用其入宫与太后聊家常的机会，和弟弟卫国公宇文直、宦官何泉联手杀死宇文护，随即下诏搜杀宇文护党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除了权臣势力。
西夏仁宗消灭权臣任得敬，方式有别，道理却同。任得敬身兼权臣、外戚、军功重臣多重身份于一身，逼迫夏仁宗到瓜沙二州居住，自己占有灵州、夏州等地，将西夏一分为二，自建楚国，并要求盟友金国予以承认。金国对此并不理睬，极力维护夏仁宗的正统地位。任得敬便转而与南宋接触，企图约南宋夹攻夏仁宗，以实现分国之愿。夏仁宗发觉其谋，迅速出手将任得敬一党诛杀。
任得敬分国失败，根本原因是既没有冲击李氏皇帝的法统正义性，也没有像曹操一样逐步把皇帝的权力体系空心化，看似是傀儡皇帝与权臣的斗争，实际是一个尚未衰败的正统权力体系，与一个刚刚崛起、羽翼未丰、缺乏底蕴的军人集团的斗争，权臣不亡而何待呢。
摘自 | 《领导文萃》2025年4月上
稿件来源 | 《廉政瞭望》
本文作者 | 东郡公
责任编辑 | 一零
微信编辑 | 一零
来源：领导文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