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鼓起勇气避开仆从追到府外,问他为何?他眉眼间挂着温和笑意,一如从前,却道:「盛开,我待你只有兄妹之谊,并无男女之情!」
作者: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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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顾家来人提亲。
求娶的不是同顾从瑾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我,而是我的嫡妹。
我鼓起勇气避开仆从追到府外,问他为何?他眉眼间挂着温和笑意,一如从前,却道:「盛开,我待你只有兄妹之谊,并无男女之情!」
我不解,反问他:「你与嫡妹此前从未见过,又是何来的男女之情?」
他微怔,继而缓缓开口:「盛盈才名在外,秀外慧中,是我顾家宗妇的不二人选。」
听着他笃定的语气,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抬头望向他,身姿如松,不卑不亢,再也看不出当年远在青州的落魄模样。
「所以,你从未想过娶我,只是想搭上我这根通往盛家的梯子罢了,对吗?」
1
还未等到顾从瑾的回答,府中管事的嬷嬷便带着几人追了上来。
她轻瞥了我一眼,朝一旁丫鬟呵斥道:「还不快带大小姐回府?」
说完,又转过脸来对着我,眼皮耷拉着,腰身却不曾躬下一分。
「大小姐,如今顾公子正在同二小姐议亲,纵然你与顾公子在青州时有些交情,这般贸然的在外会面总归是不合规矩。咱们盛家,最是重规矩的门第!」规矩两个字,被她咬的略重。
我眯起眼睛打量着她。
不愧是盛家大夫人眼前的红人,这拿捏起人的本事倒是有模学样。
一旁顾从瑾的脸色却是立马沉了下来。
语气冰冷:「麽麽,慎言!」
他一向待人温和,如今竟也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江嬷嬷一愣,当即明白过来,眼前这位可不再是什么穷乡僻壤来的无名书生。
而是当今陛下钦点的金科状元,来日的翰林院官吏,天子近臣,前途不可估量。
更何况,现下正在同二小姐议亲。
若是在她这边出了什么差错,以夫人的性子,得生生扒了她的皮。
她脸色发白,冷汗直淌。
我瞧着有些好笑,这便是盛家的规矩。
权势面前唯唯诺诺,自家人面前狗仗人势。
2
「跪下,逆女!」大堂中,父亲盛怒,一把抄起茶碗的盖子砸在我的面前。
我撇开脸,才堪堪躲过飞溅的碎片。
大夫人急忙上前宽抚,面露担忧之色。
「老爷,开儿这才刚回来没多久,对京中规矩不甚熟悉也正常,要怪啊,也是怪我这个母亲没有尽到教导之责。」说着,她拿起巾帕按了按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哼,哪有长姐犯错,却要责怪母亲的道理。」盛盈端坐在下首,娇俏的脸上满是不悦。
不得不说,他们三看起来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我,自十年前生母亡故后。便只算是一个还承着盛姓的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六岁那年,因冲撞继夫人沈氏。父亲一怒之下着人将我送回青州老家,交由祖母看管。
往后十年,不闻不问。如今却又急匆匆地将我接回京城,若说其中没有猫腻,我自是不信的。
我挺直脊背,仰起脸,面色不惊地望向高座之人。
「女儿何错之有?」那人明明是我的父亲,可在他眼里,我并未看见半分慈爱之色。
「孽障!你明知今日顾家上门提亲,求娶的是盈儿,却还不顾女儿家的颜面追出去,与顾从瑾在外拉拉扯扯。你叫外人如何看待我们盛家,如何看待你妹妹?」他气冲冲甩开大夫人的手,疾步走下来,一耳光狠狠的扇在了我的脸上。
我跌坐在地,两耳轰鸣。
嘴角有温润的液体流了下来,一股咸腥味在口中漫开。
我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张冷漠无情的脸,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父亲难道不知,我与顾从瑾,早在青州便已订过亲。如今这般,我若不问清楚,日后岂不是要闹更大的笑话。」我话刚落地。
盛盈腾的一下从椅中站起,扬起的袖摆不慎打翻了丫鬟刚剥好的一碟荔枝果。
颗颗饱满圆润,晶莹剔透。
大约是今早刚快马加鞭送到京城的时鲜。
属于有价无市的稀罕物,可惜,我院中未见一粒。
她气势汹汹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从瑾哥哥怎会与你定亲,你莫不是得了臆想症,在这胡乱攀扯。」
大夫人也围了上来,眼中的不耐一闪而过,偏又端起一张宽厚仁慈的脸:「开儿,你是不是心里在怨恨母亲。你比盈儿大,按理说应当先给你议亲,可顾家来人求娶,也是母亲未曾料想到的。你若是心中有怨,同母亲来讲。可不要随意污了自己的名声。」
她面上滴水不漏,一副疼惜我模样。
可我知道,她巴不得我死在青州,永远回不来。
我的存在,既提醒着她不过是个后来的继室,又偏偏占着盛盈嫡长女的位置。
十年前,我不过是个六岁小童,她都容纳不下,略施小计,便使得父亲将我远远的送走。
如今,大树已成,她在盛家的地位,再无人能动摇。
在她心中,拿捏我,应该就如同拿捏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3
随意擦拭了嘴角的鲜血后。我从腰间的香囊中,取出一枚质地并不算好的玉佩。递给眼前男人。「父亲,这便是信物,顾家人人识得。」盛中檐还未接过。盛盈却大步上前,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玉佩。啪的一下砸在了地上。「什么信物不信物,我不管,我就要嫁给顾从瑾。」她摇着盛中檐的胳膊。
「爹爹,我不喜欢姐姐,你让她回去青州吧。」「胡闹!」他嘴里轻斥,眼神却极为宠溺。与方才冷若冰霜的样子判若两人。
原来他不是没有父爱,只是面对我的时候没有罢了。他转过脸来,不耐的盯着我。「滚回院里去,此事无论真假以后都莫要再提。你的婚事,本相已有安排。」「在院里老老实实地呆着,用心学学规矩,再有下次,本相绝不姑息。」
他自称本相,而不是父亲。他眼里早就没有我这个女儿。我望着躺在地上碎成几瓣的玉佩,垂在身侧的手不由篡紧。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什么再顾忌的了。
4
户部的王尚书,年近不惑,半年前发妻病逝。
有意找个续弦,操持家中事物。
趋之若鹜、有意攀附的人很多。
可王尚书这个人,却是个老来怪。
门第太低的他不满意,貌若无盐的他不喜欢,年纪稍长的他也不愿。
我想,这便是父亲为我筹谋的婚事,也是他将我从青州接来的原由。
能用我这个便宜女儿,来绑紧户部的关系,真是笔划算的买卖。
没人在乎,我愿不愿意。
甚至,他们都不需要知会我一声。
顾从瑾我已然指望不上,如今唯有自救。
5
九月,盛盈同顾从瑾的婚事定了下来。
为避免节外生枝,凡是顾家上门的日子。
大夫人便会安排人,以各种理由将我束在院中,不许踏出一步。
我也似乎学乖了一般,从不闹腾。
每次顾家人告辞后,盛盈便会来到我的小院。
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般,向我展示顾从瑾送予她的礼物。
「你与从瑾哥哥相识十年又如何?他如今满心满眼的都是我。你最好一直老老实实,不要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无论是父亲的疼爱,还是从瑾哥哥的宠爱,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我点点头:「那便祝你,永远得偿所愿。」
她狐疑的看着我,对我的反应似乎不甚满意。
「哼,你最好是真心的!」
她甩了甩袖子,又骄傲的离去。
九月下旬,一年一度的皇家秋猎开始了。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大夫人本是不愿带上我的,她不喜我抛头露面,恐生变故。
可此次秋猎,王尚书也会去。
父亲便立马做主,让我好好打扮一同前去。
出发那日,顾从瑾早已候在府前。
他一袭玄色骑装立于马车旁。
长身玉立,风姿清朗。
「从瑾哥哥,你来接我啦…」
盛盈提起裙摆,欢快的小跑至他跟前。
仰起脸,笑意盈盈的望着他,眼中盛满光彩。
顾从瑾担心她跌倒,伸出手虚扶了一把。
他低眉含笑,温润煦暖。
好一对璧人。
见过礼后,他眼神似不经意地落在我身上,又很快的滑过。
我站在父亲身旁,规规矩矩,面上毫无波澜。
早在母亲过世时,我就知晓。
永远不要将希望系附在别人的身上。
人心善变,特别是男人。
他顾从瑾既不要我,那我便也不要他了。
从前在青州种种,权当旧梦一场。
6
猎场在西郊,我们抵达时,已有不少官眷先至。
父亲是当朝宰相,百官之首。
得益于他如日中天的权势,我们刚下马车,便被许妇人围在中间。
见我面生,有人好奇打探。
沈氏只简单介绍一句「府中的大女儿」,便不再多言。
场上各个都是人精,心思玲珑。
再对着我时,脸上的热切都淡了许多。
官家小姐们簇拥着盛盈,奉承的话将她捧得心花怒放。
只我一人,似乎格格不入。
父亲不在身旁,沈氏倒是面子功夫都懒得做了。
她任由大家将我晾在一旁,无非是在告诉我。即便我是盛家的嫡长女,在这京中,也别想翻出什么水花来。
真是有趣!
既如此,那我便来告诉她。
我盛开,要如何来搅弄这京城的风云!
7
按照旧例,每年的秋猎都设有彩头。
而最大的彩头,是来自皇上。
拔得头筹者,可以提出一个心愿。
只要不逾矩,皇上都会允诺。
狩猎的第一天。
礼部侍郎站在高台之上唱名。
被唱到名号的参与者,多是鲜衣怒马的京城少郎、贵胄公子。
也有像顾从瑾这般,在此次科举中崭露头角的佼佼者,想趁此机会多露露脸。
但无一例外,都是男子。
他们个个抬头挺胸,目光炽热,满脸都是跃跃欲试之态。
当「盛开」的名号最后响起时,场中寂静了片刻。
众人面面相觑,目露疑惑。
我看见沉坐在年轻帝王下首的父亲,忽地黑了脸。
人群之中端庄的沈氏,正慌了神四处张望。
娇俏又天真的嫡妹,张着嘴瞪大了眼睛。
我甚至看见了顾从瑾,他也正定定地望着我,眼神晦暗难明,似乎还有些慌乱。
「嗯?盛开是谁?」
皇上微微侧脸,朝着父亲问道。
满朝文武,只有一个盛家。
且盛家这一辈的男儿,大的尚且才七岁。
在父亲回答之前,我从一旁不显眼的队列中走出,行大礼。
「回皇上,臣女盛开!」
今日,我一身玄色劲装,头发高高束起。
乍眼看上去,同男子无异。
「孽女,你在这胡闹什么,还不快滚下去!」
父亲先一步跳脚,大怒!
他向来谨慎,此刻有些着急,未曾注意到高坐之人眉头微皱。
皇上在此,何时轮到他一个臣子来高声训责。
「朕想起来了,盛开……盛家的嫡长女,抬起头来回话。」
他无视父亲的反应,打量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父亲也知自己失了分寸,不安的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我抬起头,望向高坐之人。
年轻帝王面如冠玉,目若寒星。挺鼻薄唇间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尊傲,威赫自显。
看清我面容的那一刻,他身形微震,眼中似有异彩。
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平静开口。
「说说看,怎么回事?」
「回皇上,秋猎之典并无女子禁例,臣女不才,青州十年,颇习骑射。如今刚回京城,也想搏一搏这盛事的好彩头。」
我说的随意,周遭响起几声嗤笑之声,大抵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高座之人眯起眼睛,嘴角有些玩味之色。
一时之间我竟有些担忧,这招险棋究竟能不能落下,如今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忐忑时,他忽地勾了勾唇,扬声道:「准了。」
似才看见还在一旁诚惶诚恐候着的父亲,又戏谑道:「丞相,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我猜,父亲这一刻,应当恨不得打杀了我。
可惜了!
险棋成局,日后他怕是没有机会了。
8
我背起弓箭,打马冲进茂盛的丛林之中。
路过人群时,我回头望了一眼。
没有错过沈氏那淬了毒般的眼神,她大概在心底盘算着,等秋猎结束后,如何将我生吞活剐。
我对她露出讥讽一笑,我且等着。
耳畔烈风呼啸而过,久违的自由气息。我俯在马背上,如倦鸟归巢般游刃自如。
今日的头筹,我必须拿到手。
搭弓、拉弦、放箭。
每支箭都精准无误的射中猎物,无一虚发。
周边等着看笑话的人,也都一一噤了声。
我纵马朝着更深处而去。
身后却紧跟着一人。
在静僻处,我勒停马匹,冷眼睨视着来人。
「顾公子,在我身后这般苦苦相追,可不像是你所说的兄妹之谊。」
顾从瑾神色一滞,又恍若未闻般,眸中溢出担忧之色。
「盛开,你想做什么?京中权势复杂,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纵然你父亲是丞相,可一旦出了事,他不会护着你。你为何不能安安稳稳的待在后院之中。」
我不知该笑他天真还是愚蠢,朱门望族的后院,何来的安生日子。
「你可知盛相为何接我进京?」
他不解,我是何意。
「难道盛盈没有告诉你,盛相打算将我送给王尚书做续弦?这便是你所谓的安生日子吗?」
他怔在原地,身形微颤,满眼的震惊与错愕。
见我不似在说笑。他握住缰绳的双手愈攥愈紧。
「他怎么敢?」
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那你又怎么敢?顾从瑾,十年前盛中檐放弃了我,如今你也做了同样的选择。在我心中,你同他没有区别。」
或是被我的话刺到,他表情难掩受伤。
一抹苦涩在嘴角蔓延开来。
「阿福,我从未想过伤害你,哪怕一丝一毫。只是有些事我别无选择。」
他一声阿福,将我的冷漠击溃。
我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说他的苦衷。
面对我询疑的目光,他张了张嘴,却终是偏过了头去,不再多语半句。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我想我是给过我们机会的。
可是他不信任我。
说不难过是假的,此刻我的心就如同被密密麻麻的虫子在肆意啃食着。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抓心挠肝。
我想起那年初到青州,祖母对我并不喜爱。
随便打发一个丫鬟看管我,便将我抛诸脑后,不再过问。
连我被那丫鬟弄丢了几个月她都不曾知晓。
是八岁的顾从瑾将可怜兮兮的我捡回家中。
那会我还未从母亲离世的伤痛中走出,整个人痴痴呆呆。
在他对我散发出善意后,我便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般。
紧紧的黏着他,时刻牵着他的衣角躲在他的身后。
彼时的他,也还是青州知府家的小公子,至真至善。
他给我取名阿福。
允了我做他的小跟班,
日日带着我四处嬉游。
直到几月后,盛府的丫鬟才终于找到了我。
他狐假虎威的威胁道。
日后若有人再欺负我,他一定加倍还之。
在青州,各大家都会卖顾家几分情面。
因着他的刻意关照,我在青州的日子也并不算太难过。
如若顾家后来没有发生祸事,或许我们今日应当在青州跑马纵歌,逍遥自在。
思绪回笼,眼前的人仍不愿多解释。
我的心又硬挺了起来。
「既然做了选择,往后你我,便桥归桥路归路。至于我想做什么,如今你也拦不住我了,不是吗?妹夫!」
他在我的一声称谓中红了眼框,我心中有丝莫名报复的快感。
我不再犹豫,调转马头,开始追捕新的猎物。
「……阿福……」
风声很大,我依稀听见了谁的呼喊声。
不重要了。
9
狩猎结束之时,我的马匹上挂满了猎物。
还有一只成年的朱色山鹿,跟在了马后。
它太漂亮了,我没忍心下手。
任发丝在风中凌乱着,衣裳沾满了鲜血。
但我的心此刻却无比快活。
我知道,我赢了。
我仰起脸望向高座之人,朝他扬了扬手中的猎物。
这一刻,我有些过分的肆意,
被压抑许久的低沉情绪恍若找到了突破口,尽情的享受这片刻的舒愉。
「混账东西!」
「好!」
和父亲的高声斥责同时响起的,是高座之人的叫好声。
那人甚至有些激动,站起身来,连连拍手。
父亲的脸青白交错,阴沉的吓人。
几欲喷薄而出的怒火被生生的憋了回去。
皇上睨了一眼父亲,又将视线落回到我的身上。
「告诉朕,你想要什么赏赐。」
我们四目相对,他眉眼含笑,眼中似有光亮。
他不在意我的失礼。
我颔首,作出一副思忖模样。
余光瞟到一旁的顾从瑾,绷直的身体,紧抿的嘴唇,以及皱成川字的眉头。
他在担心什么呢?
我还未开口,盛盈却上前来亲昵的挽住我的胳膊。
面露娇嗔道:「姐姐对我可真好,知道我与从瑾哥哥年底的婚期,想要帮我求一件御赐的礼物来讨讨福气。谢谢姐姐。」
她语气天真欢喜,仿若真有其事一般。
我不禁失笑,真是好厚的一张脸皮。
沈氏见状,也挂上一副笑意盈盈的脸。
挽住我另一边臂弯。
「见到你们姐妹情深,母亲甚感欣慰,开儿有心了。」
她们俩一唱一和,已然替我做了决定。
场上众人也不由跟着赞叹我们姐妹情谊。
她们这是笃定,此刻我只能顺坡下道。
她们…还是太不了解我了……
我用力掰开两边的手,
她们面色一滞,笑意僵在了脸上。
挽住我的手还在偷偷用力。
可惜了,力气大是我最不值一提的本事。
将两人拉开后。
我目光坚定的看向高处。
「回皇上,臣女想入宫!」
闻言,那人一愣,随即又笑的开怀肆意,朗声道。
「准了。」
「丞相嫡长女盛开,赐贵妃位份,三日后进宫。」
我心中一惊,
后位尚空缺,贵妃乃是最高的位份了,他为何如此……草率。
比我更惊讶的大概还是父亲,他不是没有动过送盛盈入宫的念头。
毕竟皇亲国戚,又是一个不同的阶层。
可新帝对他处处提防忌惮,盛家的女儿,从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父亲这才彻底死了心。
如今,倒是我这个便宜女儿,不费他吹灰之力,便荣登贵妃之位。
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大悲大喜之下,他竟笑的比哭还难看。
压下心中异样,我谢过恩退至一旁。
众人再看向我的目光也开始变得闪躲,不敢与我直视。
我所到之处,皆躬腰三分。
原来,这便是权势的力量。
沈氏同我那好妹妹,敢怒不敢言,咬紧牙关的模样。
我瞧着倒是顺眼了些。
只顾从瑾,似还未反应过来一般。
失魂落魄的盯着我,他或许想过,我求自由,求庇佑,甚至求赐婚。
却从未敢想,我会入宫。
毕竟,我曾那么真挚的心悦于他。
10
秋猎结束,我随父亲先行回府,
只待三日后入宫。
皇上指派了位会功夫的女侍卫护我周全,并分出一辆御驾给我。
皇恩浩荡,回程路上,丞相的较撵都居于我后。
来时尚是盛家女,归来已是君与臣。
不知他现下心中是何滋味。
我泛起一抹轻笑,这好戏不过才刚刚开场罢了。
但愿他的心,还能承受得住。
母亲是如何死的,我可是一日都未曾忘记。
回府之后,从前在我面前,拜高踩低的那些丫鬟小厮倒是一个不见。
就连沈氏,都刻意地避着我。
只盛盈,似乎还没看清形势。
她旁若无人地走进我的厢房,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土般左顾右盼。
见到父亲送来的几对上好的彩瑞鹤祥云瓶。
便气急的将其推倒在地。
清脆的四分五裂声响起时,她才舒畅几分。
扬起下巴,不屑地对着我。
「你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凭什么用这些好东西。别以为攀上了高枝就能凌驾在我之上,在这个家里,你永远别想越过我去。」
未等我出言,随行的侍卫玄月上前利落的扇了她两个耳光。
「大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贵妃面前口出狂言?」
习武之人不比常人,手上的力道最是结实。
片刻,盛盈那白皙水嫩的脸庞便高高肿起。
眼眶溢满泪水。
可她骄纵惯了,哪里知道收敛。
立马扬起手,准备打回去。
却被玄月一把掐住了脖颈,动弹不得。
她挣扎的越厉害,玄月的手扣的越紧。
直到她面色发涨,双眼突出,呼吸不畅,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害怕,浑身发抖。
看向我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惊慌与哀求之意。
我缓缓踱步至她跟前,手指抚着她红肿的脸庞。
「冤有头债有主,其实我同你并无恩仇。你若能安安分分的呆着,或许还能多做几天的快活小姐。」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我没有过多的感情,亦没有什么仇恨。
她骄纵也好,跋扈也罢。
那是她的人生。
我朝玄月使了个眼色,她会意地松开手,失去支撑的盛盈瘫软在地,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呼吸。
得到消息的沈氏,匆忙的冲了进来,见盛盈躺在地上一副狼狈模样,气的嘴唇发抖。
「你怎么敢,她可是你的妹妹啊。」
我点点头,冷冷的望向她。
「对,是我妹妹,比我早一月出生的亲妹妹,对吧夫人。」
闻言,她恍若雷击般怔在原地。
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凝视着她。
「你该不会以为当年所做之事,神不知鬼不觉吧......」
看着她惊恐的神色,我甚是满意。
收口不再多言。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折磨一个人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她处在一个无尽的恐慌之中,反复猜疑。
偷来的十年好日子,也该慢慢还了。
11
我交给玄月一份嫁妆单子,
让她安排人对照单子将所有东西搜罗齐全。
少一样,就让沈氏拿现银来抵。
我的母亲曾是江南富商之女,父亲与之结识时不过是个一贫如洗的秀才。
求学的束脩都是东拼西凑而来。
或许是身处商贾之家,让母亲对白面书生怀有天然的好感。
再加上父亲才情出众,巧舌如簧。
母亲终究还是深陷其中,情难自拔。
外祖家不忍母亲远嫁凄苦,为她筹备了丰厚的嫁妆。
那份嫁妆,即便是放在如今,也是笔令人咂舌的财富。
也正是这笔嫁妆,铺就了父亲来时的青云路。
按照本朝律例,嫁妆是属于出嫁女子的私人财物,若女子亡故,则由其子继承。
不巧,我母亲只我一子。
如今,我得好好清理清理了。
我端坐在大堂之上,手执一杯刚泡的热茶。
面前的几案上,是皇上今晨着人送来的荔枝果并几样宫中点心。
我尝了一颗,甚是美味。
父亲沉坐在下首,见丫鬟小厮们鱼贯出入,一副似要搬空家底的阵仗。
他面上一片铁青,却又不敢像从前那般大发雷霆。
只隐忍着怒气问我。
「你这是做什么,无需你操持,你母亲自会为你备上一份体面的嫁妆。」
他说的母亲,自然是沈氏。
「日后你入宫,咱们一荣俱荣,后宫之中步步荆棘,家族便是你最牢靠的依仗,你可知晓?」
我抬起眼皮,漫不经心的将手中杯盏往旁一扔。
茶碗翻覆,茶汤四溢。
看得他青筋暴动,双手紧攥着太师椅的扶手。
我嘴角轻勾,泛起一抹冷笑。
「父亲可还记得我娘?」
见我提起母亲,他身形陡然一僵,有些不自然道。
「你生母已离去了十多年,家中全赖沈氏操持,你若有心,往后莫要再提她了。」
我点点头,起身站起,自上而下冷冷地凝视着他。
一字一句道:「盛丞相,你可知,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在母亲的房中。」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我悄悄地躲在了母亲房中的柜子里,想要捉弄她一番。
却不小心睡着了。
混沌间,我听见了父亲的声音,他们在争执。
待我从柜中出来时,父亲已经离去。
母亲瘫伏在地,身旁是一只砸碎的酒杯,残酒混着殷红的血,刺目惊心。
我吓的惊叫,是母亲,用着最后的力气捂住了我的嘴。
她告诉我,离开盛家,回江南。
大厅里,父亲霍然起身,阴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我毫无惧意的与之对视,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我放心了。
父女一场,我可真怕自己手软。
「贵妃,宫中路险,万事当心呐!」
「谢丞相提点,本宫自当铭记于心。」
他冷哼一声,甩开衣摆,大步的走了出去。
母亲的嫁妆归置了出来,几乎掏空了盛家的大半个家底。
盛中檐一心弄权,沈氏不善经商。
这些年府里的进项,几乎都是来自母亲陪嫁的那几百个铺面和庄子上的收益。
我真替母亲不值,也替她感到悲哀。
盛中檐或许从未心悦过她,当初的浓情蜜意不过是他营造出来的假象。
娶到了母亲,他再不必忧心钱财的问题。
只一心往上爬。
可当他位居高位之时,却又觉得母亲一介商贾之女,配不上他。
母亲的存在,时时刻刻让他想起曾经落魄的日子。
所以,他恨上了母亲,却又不愿舍弃这到手的财富。
便伙同沈氏,一起害了我的母亲。
12
玄月安排人将嫁妆全部抬出时,沈氏的脸色难看极了。
她房中的摆设竟十有八九是母亲当年带来的奇珍异品。
甚至连她睡的紫檀雕纹架子床,都被拆卸搬空。
盛盈屋中也是差不多情况。
沈氏终是忍不住,咬牙切齿道。
「贵妃,俗话说,做人留一线……」
我对玄月轻挑了下眼皮。
她二话不说上前左右开弓给了沈氏两巴掌。
「贵妃的东西,为何在你屋中?再多言,这十多年的进项,都得要你吐出来。」
玄月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性子,
真是让人心中舒坦极了。
「姐姐还未入宫,便如此放肆行事,一手遮天,不尊长辈,不慈弟妹,就不怕传出去有损皇家颜面吗?」
盛盈上前扶住沈氏,愤愤不平道。
她似乎忘了昨日的教训。
只是我朝她靠近一步,她便身形瑟瑟地后退一步,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惧意。
我在她们身旁停下脚步,勾起唇角。
「你猜,为何皇上会让玄月随我一同回府?他是怕我,脏了自己的手。」
沈氏气急攻心,晕倒在地。
沈盈哭的更大声了。
13
离家那天,宫中安排了仪仗来接我。
宫女奉上了贵妃规制的衣裳。
我坐在铜镜前,抬眸凝视着镜中人。
一身华袍,雍容贵气,发如墨云堆涌,高髻巍峨,明珠点缀其间。
我竟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贵妃娘娘真乃天人之姿,风华绝代。」
梳发的麽麽赞叹道,帮我戴上最后一顶九龙四凤冠。
我眉头微皱,她却按下我的手,示意我安心,只道是皇上的安排。
府门前,盛中檐携府中众人早已等候,我款款而出时。
他神色复杂,沈氏母女难掩羡艳的目光。
「恭送贵妃!」
我轻轻颔首,迈向宫撵。
宫人替我掀开门帘,我欲俯身的身形一僵。
里面有人。
那人一席明黄色锦袍,静候在里,正含笑地望向我。
眸色温柔且深邃。
他朝我伸出手掌。
我顿了顿,莞尔一笑,随即握住他的掌心,坦然的步入其中,与他相对而坐。
「辛苦皇上,亲自来这一趟。」
他摇摇头:「不辛苦。」
「我记得,两年前我曾告诉过你我的名讳,无人时候,你唤我萧易便是。」
他轻轻摩挲着我的手指。
「阿福,入宫可让你为难了?」
我思绪纷飞,两年前,萧易应当还是太子,在青州办事。
恰逢先帝病危,急召他回。
他们一行人在三峡关遇袭。
此地险峻,易守难攻。
被人围困到筋疲力尽之时,是路过此地的我帮他们射杀出一条生路来。
三峡关我熟悉,自我习骑射之术以来,常常整日在此东奔西窜。
那日,留下抵守的人后,我带着他和两个侍卫。
一路穿梭在三峡关的各种野道之间,在天黑前顺利送他们出了关。
当时的我还是一身男子装扮,他也并未发觉。
他说他叫萧易,日后我若有难事,可去往京城找他。
临行前,他问我名号,思索片刻后。
我留下一句「阿福」便匆忙打马离去。
我还要去寻顾从璟。
……
车厢里,他静静的看着我。
「阿福,狩猎那日你一身骑装,飒爽英姿的立于场中,只一眼我便认出你来。当年事急,未曾好好与你道谢!你能入宫来,我甚是欢喜。」
我低眉含笑,我怎能不知呢……
救他之时,我并未多想。
可他说他叫萧易,萧是国姓,青州当地人或许不知。
可我却立马清明。
我来京城,本就抱着来求他一诺的想法。
可阴差阳错,却入了他的后宫。
望向他期待的眼神,我心下一软。
回握住他的手掌。
「我也甚是欢喜。」
欢喜一切,似乎比我计划中容易多了。
14
萧易是个很好的皇帝,日日都很忙。
边防军情、民生水利、吏治考核。
桩桩件件他都亲力亲为,深思裁定。
刚入宫时,张公公说,他鲜少会来后宫,常因批览奏折太晚,便直接歇在金銮殿的偏房中。
可自从我入宫以来,他日日都来陪我用晚食。
甚至有时,他会着人将奏折搬到我的宫殿。
晚上他批奏折,我看游记,偶尔他会问我一些关于民生的想法。
我能答则答,涉及朝政的问题我便摇头不语。
开始几日,我有些拘谨,可他似乎不甚在意,在我面前,他从不自称「朕」,与我仿佛寻常夫妻一般相处。
可我知晓,生活不会一直这么平静。
今日,他拿起一份奏折,翻看良久。
视线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
「阿福,你在青州多年,可曾知晓顾从璟此人。」
眼前的烛火跳闪了几下,我轻轻拨了下烛芯。
抬头望向他,语气平静。
「萧易,我不想隐瞒于你,我与顾从璟相识了十年。」
他面色一愣,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半晌沉默不语,让人看不清情绪。
我轻叹了口气,走至他身旁,执起一旁的墨条,细细研磨着。
「他曾有恩于我,没有他,或许此刻我早就是青州某个地方的一钵黄土。亦不会在两年前遇见你。我与他,并不是你想象的那般。他如今是我父亲的乘龙快婿。」
他面色松动了些,搁下豪笔。
双手穿过我的腰身,将我抱坐在他身上。
他的脸贴在我的颈窝处,声音喑哑。
「阿福,我信你。」
细细密密的胡须刺在我的皮肤上,惹起了一身战栗。
我心中升起一丝异样,他似乎真的动情了。
他一手环抱着我,一手将奏折展开在我面前,是盛中檐的奏章。
举荐顾从璟任大理寺卿一职。
他问我怎么看。
我知道,他在试探我对于盛相的感情。
毕竟我与盛中檐,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父女。
或许是时候了。
我轻轻解开他环住我的手,站起身来俯跪在地。
「皇上,臣妾也有本要奏。」
他见我一副正襟严肃模样,欲拉我起身。
我不曾动弹,只挺直脊背望向他。
「皇上,臣妾状告当朝宰相盛中檐,贪墨受贿,草菅人命,栽赃陷害,谋害青州官员。」
他脸色骤变,眉头紧锁,眼中变幻莫测。
思忖良久,他定定地看着我。
「你可有证据。」
「有。」
15
盛中檐的恶行,用罄竹难书来形容毫不为过。
他踩着无数人的性命,才一路走到丞相之位。
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高位者的荣耀,从不怜惜他人的死活。
我的母亲只是他的第一块阶梯。
而顾从璟的父母兄长,则是他玩弄权术下的无辜牺牲品,他甚至都不曾知晓他们的姓名。
他只用在京城之中动动嘴皮子,便有人去替他屠了顾家满门。
那日,我缠着顾从璟陪我去跑马,回来之时。
顾家大院,整整七十三口人,横尸院中,除他之外,无一活口。
连看门的两只狗都被斩下头颅。
那时,顾从璟十二岁,我十岁。
他疯了许久,人人都说是三峡关里的土匪干的祸事。
他信了,苦练武艺,而后整日游荡在三峡关中。
我怕他出事,次次陪着他同去同归。
直到两年前,他突然敛下性子,弃武从文。
从那之后,他日日都避着我,不肯再见我。
我曾以为他是害怕拖累我,直到在府里听见了祖母同大伯父说的话。
「你弟弟好不容易替你扫平了障碍,谋得这个位子,日后你可要好好地协助他,走上高位。」
是的,顾从璟的父亲出事后,大伯便接任了青州知府一职。
从前我并未多想,如今所有疑惑忽然连成了一条线。
我从未如此痛恶过我生在了盛家,身上流着盛家的血液。
顾从璟上京赶考时,并未知会我一声。
但我知道,他是去复仇的。
他要找的人,是盛中檐,是我的父亲。
是我使计,联系上京中府里的老仆,那位曾经受过母亲恩惠的老人。
让她在沈氏耳旁吹吹风,吹起她想拿捏我婚事的心思。
我明白,她是听不得我在青州有好日子过的。
果不其然,不出三月。
父亲便派人接我去往京城。
16
金鸾殿上,萧易怒容满面地将数封信件砸在盛中檐的面前。
这些信件,承载着他与兄长盛中禹多年的隐秘往来。
里面策谋了一桩桩贪墨枉法、结党营私、买匪杀人的事件。
其中就有顾家这一桩。
盛中禹这人生性多疑,他将所有书信都保留完好,担忧有朝一日自己的亲弟弟会卸磨杀驴。
没成想,家中还有我这个伺机者。
盛家老宅,从未有人将我放在心上。
这也让我行事起来顺利了许多。
倘若顾从璟信任我,愿意与我坦诚相待。
这些证据应当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也不必为了图谋此事,与有着血海深仇的盛中檐日日周旋,在他面前做伏做低。
甚至,以自己为饵。
十年相伴,他不信我。
我明白,因为我姓盛,他便永远不会信我。
即便我挑破一切,将证据呈在他的面前。
他也会怀疑,这是我同盛中檐设的一场局。
毕竟,他永远不会明白。
有人汲谋经载,只为为父报仇血恨。
而有人殚精竭虑,却只为让自己的父亲伏法。
我别无他道。
好在,萧易信我。
树倒猢狲散,盛中檐在朝廷之中霸权已久,树敌无数。
如今逮着机会,弹劾他的奏折就如同纷飞的雪花,落满了萧易的书案。
让他再无翻身之日。
盛中檐行刑之前,我去地牢中见他。
他见来人是我,大怒骂道。
「蠢货!孽障!我真后悔,当年没有一同掐死你。你别得意,你以为你这个罪臣之女,在后宫之中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吗?我就在地下等着看,你日后是如何惨死在这后宫之中。」
一个疯子临死前的叫唤,我并不会放在心上。
我轻轻掸了掸衣服上的一片雪花。
寒冬已至。
我漠然的看向他。
「你才是这个世上最蠢的人,辜负了我母亲的真心,却帮别人养了一辈子的孩子。」
他一愣,继而大笑道。
「你这个一辈子都没得到父爱的可怜虫,嫉妒你妹妹嫉妒疯了吧。在我心中,你连你妹妹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我看着他癫狂的神态,有些好笑,决定成全他一把。
「我一会让人把沈氏安排进来,你记得好好问问她。盛盈到底是我的妹妹?还是早我一月出生的姐姐呢?你这一生汲汲钻营,骗了无数人,到头来却被身边人骗了一辈子,真是天道好轮回!明日到了地底下,我母亲会好好收拾你的。她会佑我,余生万事顺遂。」
不顾他的崩溃怒骂,我施然向外走去,心中多年的郁结也在此刻慢慢消散。
狱庭外。
顾从璟站在院中,没有撑伞。
任风雪落满他的衣肩,染白他的发。
见我出来的那一刻。
他唇角扬起,眼眶含泪,笑的凄凉又落寞。
我站在檐下,与他遥遥相望。
如今,我们再无立场,并肩而行。
宫中的轿撵到了。
我低头步入轿中,与他错身时,我撩起窗帘的一角。
轻语道:「从璟哥哥,阿福不欠你了!」
17
回到宫殿时,萧易难得地没有在忙。
他摒退丫鬟,亲自替我解下披风。
将暖炉递到我的手中:「阿福的心结,打开了吗?」
我忽然起了心思。
仰起头,伸手抚上了他的脸庞,细细抚摸着。
从眉毛到眼睛,从鼻子再到他的唇。
他有些惊讶和意外,我很少主动与他亲昵。
「以后不要再唤我阿福了,这个名字就留在过去吧。」
他眸色温柔的看着我。
伸手替我整理着被风吹乱的额发。
「我不介意的。从今以后,你只是我的阿福,我亦希望你一生有福。」
那日下午,萧易没有去忙,整个午后都在殿中陪伴着我。
与我细细诉说着,一些我不曾知晓的心事。
他说两年前的那一次,便发现我是女子。
他敬佩的我的胆量与侠气。
也由衷地感谢我伸出援助之手,让他得以见上先皇的最后一面。
登基之后,事务繁忙。
他也曾派人去到青州找过我。
可线索寥寥,一直也无音信。
上次秋猎,他见我第一眼是欢喜。
当我得胜而归,手举猎物朝他肆意而笑时。
他的心猛然一颤,像平静了许久的湖面被投下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在我提出想要入宫之时,哪怕他清楚的知晓,我对他并无爱意。
可他却依然情难自禁的心生愉悦。
他说了很多……
我相信他这一刻是真心的。
过去的十七年里,少有人对我如此珍之重之。
如此直白的表露过爱意。
如今,万事皆了,木已成舟。
我愿短暂的沉溺其中。
至于未来,帝王之爱,我从不奢望只我一人。
只要我足够的清醒,国家昌盛,四海升平。余生在这宫中,便都是好日子。
来源:清倾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