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年了，皇后还是这般倔强。"他摩挲她颈间淡去的疤痕，那是大婚夜刺客留下的。沈青禾偏头躲开，金步摇撞出泠泠声响："陛下既已废了臣妾，何必再演这出破镜重圆的戏码？"
椒房殿的龙涎香熏得人头疼。
沈青禾跪在织金软毯上，看着玄色龙纹袍角扫过眼前。萧景琰的手指挑起她下巴时，指节分明的手背上还沾着朱砂，像凝固的血珠。
"三年了，皇后还是这般倔强。"他摩挲她颈间淡去的疤痕，那是大婚夜刺客留下的。沈青禾偏头躲开，金步摇撞出泠泠声响："陛下既已废了臣妾，何必再演这出破镜重圆的戏码？"
萧景琰低笑一声，忽然将她拦腰抱起。沈青禾的脊背撞在雕龙床柱上，疼得眼前发黑。明黄帷幔如水倾泻，遮住他眼底翻涌的暗色："北狄使团来朝，需要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她望着帐顶交颈鸳鸯，想起六年前也是这样的大雪天。彼时她还是将军府嫡女，在刺客刀光中扑向还是太子的他。剑锋穿透右手的痛楚至今清晰，却不及此刻心口绞痛半分。
"陛下可还记得承明殿的芍药？"她突然开口，感觉身上的人僵住了。那是她怀第一个孩子时种的，后来太子夭折，满园芍药都被染成血色。
萧景琰的吻落在她耳畔："青禾，听话。"温热的吐息与当年哄她喝下落胎药时如出一辙。沈青禾摸到枕下淬毒的银簪，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主动环住他脖颈。
"臣妾记得陛下最爱看剑舞。"她指尖划过他后颈，在命门处停住，"可惜臣妾的右手，再握不住剑了。"
骤然响起的裂帛声惊动殿外宫人。当值太监推开殿门时，只见帝后纠缠的身影映在屏风上。皇后云鬓散乱伏在帝王肩头，染着丹蔻的指尖正顺着龙袍往下滴血。
"传太医！"萧景琰的怒喝撕破寂静。沈青禾看着插在他掌心的银簪，忽然笑出声来。殷红顺着蟠龙纹路蜿蜒，像极了他们大婚那夜的合卺酒。
"陛下错了。"她扯下半幅鲛绡帐擦手，"沈家女儿宁折勿弯，三年前您折断我的剑时，就该知道。"
萧景琰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你以为能逃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但陛下别忘了。"沈青禾凑近他渗血的掌心，朱唇轻启，"太医院今日当值的，是我沈家旧部。"她摘下凤冠掷在地上，九尾金凤的眸子碎成星星点点，"这皇后，臣妾不当了。"
晨钟撞破宫墙积雪时，一骑快马冲出玄武门。马上女子白衣胜雪，腕间银铃在风中碎玉般乱响。宫道尽头的梧桐树上，有人系着玄色大氅负手而立。
"主子，要追吗？"暗卫低声问。
萧景琰望着逐渐消失的白点，将染血的银簪收入袖中："把冷宫那把断剑，送去琅琊阁。"他转身时，一枚白玉环佩从掌心坠落，碎在青石板上映出"青禾"二字。
寒鸦掠过琅琊阁鎏金匾额时，沈青禾正盯着锻剑炉里跳跃的蓝焰。炉中那柄断剑已烧了七天七夜，剑身裂纹中渗出的血丝竟凝成凤凰纹路。
"用挚爱骨血淬火，方成绝世凶器。"琅琊阁主握着玄铁钳，火光在他银制面具上流淌，"三年前萧景琰亲手折断秋水剑时，可想过要把碎剑收在枕下？"
沈青禾右腕金针突然震颤，剧痛如毒蛇窜上肩胛。记忆在火舌舔舐中纷至沓来——承明殿漫天花雨里，萧景琰握着她的手教胎儿描红；刺客破窗瞬间，是他转身将毒酒泼向她的腹部。
锻剑炉轰然炸开火星，阁主突然扯下面具。沈青禾瞳孔骤缩，那道横贯左脸的刀疤，与六年前刺客头领分毫不差。
"很意外？"他抚摸着脸上疤痕，"当年萧景琰用你的剑刺伤我时，血滴在你凤冠东珠上的温度，可比这炉火烫多了。"
沈青禾反手抽出墙上试剑用的匕首，却在听到下一句话时僵在原地。
"你以为太子真是因落胎药夭折？"阁主从炉灰中扒出个烧变形的长命锁，露出里面干涸的蛊虫，"南疆血蛊，离体即亡，这锁可是从你父亲书房暗格找到的。"
疾风撞开阁楼窗棂，数十支淬毒弩箭破空而来。沈青禾旋身挥落箭雨时，看到山下皇城方向腾起血色狼烟——那是北狄死士进攻皇城的信号。
"萧景琰此刻应该蛊毒发作了。"阁主笑着碾碎长命锁，"你猜他是会先护传国玉玺，还是抢着喝太医院那碗掺了龟息散的解药？"
沈青禾割断腰间锦囊，三百颗东海夜明珠滚落悬崖。这是离宫时萧景琰塞在她马鞍下的，每颗珠芯都刻着微雕的《凤求凰》。
"劳烦阁主转告陛下。"她纵身跃上嘶鸣的枣红马，"青禾这次要斩的，是凤凰涅槃前的最后一道锁链。"
金銮殿蟠龙柱轰然倒塌时，沈青禾的剑尖正抵着萧景琰心口的虎头鞋。北狄巫医的骨笛碎在龙椅残骸里，透明蛊虫化作的青烟竟凝成她母亲的面容。
"阿娘？"沈青禾右手剧颤，秋水剑发出凤凰清啼。三根金针从腕间迸出，钉入柱上七星灯笼。
萧景琰突然撕开软甲，心口处的生辰八字开始渗血："你看清楚，这是太子的八字，还是你的？"
沈青禾瞳孔中的剑光突然碎裂——承明殿芍药丛下埋着的根本不是婴孩，而是刻着她生辰的玄铁令牌。记忆如毒藤疯长，她看见十四岁的自己跪在先帝跟前，额间朱砂印没入皮肉。
"惊鸿卫听令。"萧景琰沾血的手指划过她眉骨，朱砂印竟重新显现，"先帝遗诏，接令者需弑君证道。"
沈家旧部从殿外阴影中涌出，每个人锁骨上都浮现琅琊阁图腾。阁主扯下面具的脸与萧景琰重叠，只是眼角多颗泪痣："好妹妹，当年父亲把你送进暗卫营时，可没说皇子伴读是你的刺杀对象吧？"
秋水剑突然暴起寒光，沈青禾左手握住剑刃割破掌心。血珠滚落剑身凤凰纹路时，那些被金针封存的记忆终于破茧——大婚夜刺客的刀光里，分明是她亲手将萧景琰推向剑锋。
"为什么..."她看着自己染血的右手，"我明明..."
"因为惊鸿令会改写记忆。"萧景琰突然咳出黑血，龟息散在体内灼烧经脉，"先帝早知沈家要反，给你种下弑君蛊。那年冷宫断剑，断的是蛊虫与你血脉的连接。"
北狄巫医的残魂发出尖啸，金銮殿地砖层层翻起，露出下面冰封的千具尸骸。每具尸身心口都插着半截沈家军令牌，冰层里浮动着当年东宫之变的画面。
"沈青禾，你看看清楚！"萧景琰掰开冰面上一具尸体的手，露出她亲手绣的平安符，"三年前根本不是太子夭折，是你带着惊鸿卫屠了东宫！"
秋水剑突然脱手悬空，剑柄弹出半卷鲛绡诏书。沈青禾看着自己笔迹写下的"诛萧氏满门"，终于想起最重要的事——那日她刺向萧景琰的银簪，本该插进自己心口。
"陛下算计得好周全。"她忽然轻笑，拔出簪中暗藏的龟息散药丸，"连我最后要用的毒，都是您亲自调的。"
萧景琰在吞下药丸的瞬间扣住她后颈，带着血腥气的吻落在惊鸿令上："青禾，当年你说帝王心术最是肮脏..."他握着她的手将秋水剑刺穿两人胸膛，"却不知最狠的局，要拿真心来换。"
剑身凤凰纹路突然活过来，衔着融化的玄铁将伤口缝合。沈家旧部身上的图腾开始燃烧，化作金粉融入地底冰层。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破碎的穹顶时，沈青禾在萧景琰瞳孔里看见白发苍苍的自己——那是六十年前他们第一世相遇的模样。
冰窟里的鲛人灯突然爆出青焰，照亮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婚书残页。沈青禾指尖抚过「萧景琰」与「沈惊鸿」并排的朱砂字迹，冰层下的尸体忽然同时睁开空洞的眼眶。
"沈惊鸿..."她踉跄后退，腕间银铃震碎冰棱。六十年前琅琊阁主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响："惊鸿卫首任统领为开国皇后，因弑君被做成人烛，燃了整整三百年。"
萧景琰的剑穗扫过她手背，穗子上缠着褪色的合欢结："现在明白为何你每次轮回都会先伤右手？"他割开掌心按在冰面，"当年你握剑的手，就是被这冰棺生生碾碎的。"
血色渗透冰层，千具尸体突然整齐划一地举起右臂。沈青禾看着那些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断腕，终于想起更重要的事——每具尸身的舌根下，都压着片带血的轮回契碎片。
"主子当心！"暗卫的惊呼被冰锥刺穿咽喉。北狄巫医的残魂从冰晶中凝聚成形，手中骨笛竟是用沈惊鸿的脊骨所制。笛声响起时，沈青禾右手不受控制地握住秋水剑，直刺萧景琰眉心。
剑尖刺破皮肤的刹那，萧景琰眼角的泪痣突然脱落。那颗朱砂痣化作血蝶，扑向沈青禾腕间跳动的金针。冰窟深处传来婴儿啼哭，琅琊阁主的身影在霜雾中渐渐透明。
"母亲..."少年阁主的声音带着冰碴摩擦的脆响，"这次别再选错了。"他的银面具碎裂，露出与萧景琰年轻时别无二致的面容。
沈青禾的剑锋突然调转，刺入自己心口。龟息散的药香混着血腥气炸开，冰层下的婚书残页纷纷飞起，在她周身拼凑成完整的诏书——竟是沈惊鸿亲笔所书的退位诏。
"原来困住我们的从来不是轮回契。"她握住萧景琰来夺剑的手，任秋水剑将两人心脏串在一起，"是帝王不敢言的爱。"
冰棺轰然炸裂，三百盏人烛同时熄灭。沈惊鸿的尸身从穹顶坠落，心口插着的正是当年弑君的短刀。沈青禾在纷飞的冰屑中看清刀柄刻字——「赠吾妻惊鸿，萧氏景琰」。
"你总说我算无遗策..."萧景琰咽下翻涌的血气，将最后半片轮回契塞进她掌心，"却不知这局棋，我赌的是你每次轮回都会爱上我。"
沈家旧部突然集体割破咽喉，血雾在空中凝成凤凰图腾。沈青禾看着自己白发褪回青丝，终于读懂萧景琰每世眼角泪痣的含义——那是对弑妻之罪的诅咒标记。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冰窟时，沈青禾抱着逐渐冰冷的萧景琰轻笑："陛下可听过凡间有句话？"她吻住他苍白的唇，将龟息散解药渡回对方口中，"叫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秋水剑在晨曦中化作飞灰，那些困在冰层里的嘶吼突然归于寂静。沈青禾握着恢复光洁的右手走出地宫时，万里河山正在她脚下寸寸龟裂——原来所谓的九重宫阙，不过是惊鸿卫首任统领心魔所化的囚笼。
血雨落在龙纹藤蔓上时，沈青禾正跪在沈惊鸿的青铜棺椁前。棺内女子心口插着的短刀泛起萤光，刀身浮现的星图与皇城地脉完全重合。
"原来这就是你们萧氏皇族守了三百年的秘密。"她指尖拂过刀刃上蠕动的金色脉络，每道流光里都困着个嘶吼的沈家人魂魄，"用惊鸿卫血脉镇压龙气反噬，好毒的局。"
萧景琰的佩剑突然发出悲鸣，剑鞘上的螭龙纹开始片片剥落。他伸手去拦却被藤蔓缠住脚踝，那些带刺的枝条竟是从他心口伤处长出来的。
"青禾，把刀拔出来！"他咳出带着冰碴的血，"龙脉认主后，你就能......"
"就能继续当你们萧家的镇魂器？"沈青禾突然反手将短刀刺得更深，棺中沈惊鸿的尸身突然睁眼，"我的好陛下，你当真以为我算不出这第九十九次轮回的关键？"
地面剧烈震颤，无数青铜锁链从地底钻出。每条锁链尽头都拴着个与萧景琰面容相似的男子，他们心口统一纹着褪色的合欢花——正是前九十八世的帝王。
琅琊阁主的身影在雨幕中凝聚，少年掌心托着枚跳动的心脏："母亲可知，每世父亲饮下龟息散前，都会剜出半颗心封进冰棺？"他将心脏按进沈惊鸿尸身的胸腔，"九百九十九片真心，就差您手里这片了。"
沈青禾突然捏碎腕间银铃，六十根金针从穴位迸射而出。暴雨在空中凝成冰镜，映出她每世自戕的画面——原来那些刺向咽喉的剑锋，最后都偏向了萧景琰的胸膛。
"难怪这世你眼角的泪痣淡了。"她笑着扯开衣襟，心口处浮现与萧景琰相同的合欢花纹，"当年先帝给你种噬心蛊时，可没说这蛊虫要靠爱人血肉喂养吧？"
龙纹藤蔓突然暴长，缠住沈青禾的脖颈将她吊上半空。萧景琰徒手扯断荆棘，被倒刺刮得血肉模糊："青禾，动手！"他将最后半颗龟息散药丸塞进她齿间，"这次我要你活......"
话音未落，沈青禾突然咬破他舌尖。混着血气的吻中，龟息散化作金雾渗入两人七窍。沈惊鸿棺椁轰然炸裂，藏在其中的龙脉密卷迎风展开，竟是幅未完成的婚书。
"萧景琰，你看清楚了。"沈青禾握着短刀划破掌心，血珠滴在密卷空白处，"这上面缺的从来不是玉玺——"
血痕在帛书上蜿蜒成诗，正是他们初遇那年上元节猜错的灯谜。缠绕的藤蔓瞬间开花，前九十八世帝王的魂魄从锁链中挣脱，化作星光照亮沈青禾手中的刀柄。
琅琊阁主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身形在光芒中逐渐消散："娘亲，梧桐树..."他最后指向皇陵外的老树，枝头挂着三百个系红绳的银铃。
萧景琰在化为飞灰前突然大笑，将沈青禾推往龙脉泉眼："原来最狠的诛心局，是让你带着记忆永生..."他的声音混在风铃声中，"替我看看没有萧氏的江山..."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