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进院的周姐儿又接大活啦"对门阿巧把茶碗往绣架上一墩，"人家专绣十二章纹，一匹料子顶咱半个月工钱呢"王秀娘没吭声，手里的针脚却密了几分，她知道广绸缎庄的活看着挣钱，可每寸都得三品绣娘过眼，错一针就得赔三倍料子钱（注：二品绣工月俸四两，二等绣工月俸二两四钱。

天还没完全亮的时候，阊门外的绣坊，就已经明显热闹起来了。王秀娘捏着绣绷的手冻得通红，指甲缝里还卡着金线丝儿，这已经是她给宫里绣制的第三件龙袍了。

"三进院的周姐儿又接大活啦"对门阿巧把茶碗往绣架上一墩，"人家专绣十二章纹，一匹料子顶咱半个月工钱呢"王秀娘没吭声，手里的针脚却密了几分，她知道广绸缎庄的活看着挣钱，可每寸都得三品绣娘过眼，错一针就得赔三倍料子钱（注：二品绣工月俸四两，二等绣工月俸二两四钱。

每月初七的时候，就会发放工钱。王秀娘的工牌上面刻着“二等绣工”。在上个月，她交了三件常服，领取了二两四钱银子。账房先生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响着：“金线扣三钱；（这里相当于480文）孔雀毛损耗，五钱；（每根是一钱二分）月捐一两二；（行会抽取的成分为50%）”。最后推过来的那个钱袋子里面，仅仅只剩下八钱七分碎银。一年到头，她接这样的活计有七回，总共也就只有五两二钱二分。

最挣钱的是给织造局绣龙袍。那件明黄缎子衮服，九条金龙用了一百零八根孔雀羽毛线（每根一钱二分），袖口十二章纹，同时配着十二种宝石捻线。

王秀娘在小黑屋里，闷头绣了有三个月之久，眼瞧着即将要交工之时，那管事的突然将样稿摔在了地上：“这龙眼睛呀，得改成翡翠色呢，内务府刚刚换了总管啦！”"这一改又是二十天，本应得十二两的工钱，生生被扣成五两（织造局克扣60%），一年就接了这么一回。

同治四年，苏州米价涨到每石，三两六钱（《清实录》记载）。王秀娘一家五口每月要吃掉一石糙米（注：大人一个月吃一石半米，小孩吃一半，五口之家含两大人三小孩），光米钱一年就三十两二钱四分。

剩下的钱要交房租（每月三钱，一年三两六）、买灯油（每月一钱，一年一两二）、给老娘抓药（每月二钱，一年二两四）。这些固定开销，加起来的话，一年就得，三十五两四钱四分。

去年腊月接了补子的活计，工钱到如今依然被扣押在绸缎庄。掌柜的说：“等京里验完货再结算。”这种拖欠工钱的情形每年最少会出现两次，这种拖欠每年至少两回，压着四两银子拿不回来。

三伏天赶工最遭罪。绣坊的门窗紧闭着，严严实实的，四十个绣娘拥挤在那如同蒸笼般的屋里，汗珠子一滴一滴地。落在绸缎上，就得赔上十两（按照原价的三倍进行赔偿）。王秀娘用竹筒接了点凉茶放在脚边，一年到头，既要赔料子钱，又要赔断了的银针之类的，还又搭进去了一两三钱。

要说外快呢，有！是给洋人绣屏风。英国领事夫人要三十套苏绣屏风，每套工钱有五两（这外销价可是比内销价高30%呢）王秀娘接了其中的六套，不过说真的，最后却被买办挑毛病给扣了一两，实际到手的是二十九两。

同治七年冬天，王秀娘终于凑够儿子的学费。她把攒的金箔碎片熔了三钱，打了个长命锁。当铺朝奉眯着眼看锁片："内务府的金叶子都是九成色，你这八成不到。"最后当得二两七钱（八成色金每两合银14两），刚好够半年学馆钱（每月三钱）。这笔钱没算在平常开支里。

去年腊月的时候，知府家举办了喜事，王秀娘被强行拉去绣喜帐。这一绣就是三天三夜呀。可是呢工钱仅仅给了她二钱（要知道官差每天都会给十文呢）。这种白干活的事儿一年能摊上三回，总共六钱银子。

一年到头算总账

挣的钱：绣常服5两，2钱2分；绣龙袍5两，洋人屏风29两，零活6钱，总共39两8钱2分。花出去的：买米30两，2钱4分；房租3两，6钱；灯油1两，2钱；买药2两，4钱；赔损耗1两，3钱；压着的工钱4两，总共42两7钱4分。最后反倒亏了2两9钱2分。

王秀娘把仅有的碎银分成三份：一两藏在灶王爷画像后面的墙缝里，防备老娘急症；一两缝在枕头里，给儿子攒进京赶考的盘缠；剩下的九钱二分，换成铜钱串在裤腰带上，随时应付绣坊的新名堂。

同治十一年冬天，王秀娘绣完第五件龙袍，攥着十两银票去钱庄兑换。新掌柜翻着票子说："这是三年前的旧票，早不作数了。"最后给的碎银，比票面少了三钱二分（银票年均贬值5%）。这三钱二分能买半套《四书集注》（六钱），能给闺女扯二尺红头绳（三分一尺），能让全家喝三天稠粥（白米每升一钱二分）。

如今阊门绣坊改成了博物馆，玻璃柜里的龙袍标价八位数。游客们围着上万块的双面绣直咋舌。穿汉服的小姑娘举着手机问："现在绣娘一个月能挣多少呀？"导游笑着说："现在都是大师工作室，普通绣工月薪八千到一万呢！"

王秀娘要是活到现在，说不定也会在网上开直播绣龙纹，屏幕上飘着"打赏加针"的弹幕。但她准会盯着分成比例叹气："平台抽三成，经纪人拿两成，剩下的才是绣娘的——跟当年织造局扣损耗一个德行！"

来源：青痕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