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人夸我命好,老了能让女婿养老,却不知这是我拿三样东西换来的。"女婿第一次来我家时,这样对我说。我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人人夸我命好,老了能让女婿养老,却不知这是我拿三样东西换来的。"女婿第一次来我家时,这样对我说。我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2003年春节前,女儿带着小李回家,这个未来女婿一进门就叫我"张妈妈",声音洪亮。他个头不高,却很结实,穿着一件深蓝色夹克,鼻梁上的眼镜显得他格外精神。
"张妈妈,您真是好命啊!退休了还这么精神,女儿又这么争气,邻居都跟您处得好,这日子过得多美呀!"小李笑着递给我一盒南京带来的糕点。
我抿嘴笑了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老伴儿。命好?谁又知道这"好命"是用什么换来的呢?
厨房里,我忙着择菜煮饭,耳边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大喇叭广播声,播着过年的喜庆歌曲。这声音勾起了我许多回忆,想起了那个满是纺织机轰鸣声的青春岁月。
1980年,我在市里的国营纺织厂当女工,那时纺织厂可是红得发紫的单位。三班倒,机器从不停,厂区里总飘着棉絮和机油混合的气味。每次下班,身上都带着那股特殊的"纺织工人味",但那是我们的骄傲。
老伴儿张建国在一家机械厂上班,是车间里的技术能手。他手巧,没事就自己做些小玩意儿,家里的板凳腿断了,他能用一根钢丝就给接好。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也踏实。
"美云,看你这手艺,以后准能当车间主任!"那时老伴儿总这么夸我,眼里满是期待。
女儿出生那年,我们分到了厂里的两室一厅,虽然只有四十多平,但在那时候八十年代初已经很不错了。领钥匙那天,我和老伴儿兴奋得一宿没睡,搂着小闺女一直笑。
"闺女,咱们有自己的家了!"他满脸兴奋地说。
我们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周末还去鲜花市场买了几盆吊兰和一盆富贵竹放在窗台上。看着阳光透过叶子照进来,在水泥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心里总觉得甜滋滋的。
晚上,院子里支起了一块白布,是放露天电影的日子。邻居们搬着小板凳,边看电影边聊家常,孩子们在一旁追逐打闹。那时候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变故是在1989年来的。那年国企改革,不少厂子效益不好,开始裁员。老伴儿的厂子首当其冲。那天他回来,没说一句话,把工作证往桌上一扔,径直走进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我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隐约抽泣声,心疼得不行,但又不敢进去打扰他。男人的自尊心,我懂。
从那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原本爱说爱笑的人,变得寡言少语,整天闷在家里。黑白电视机前,他能一坐就是半天,却不知看了些什么。他尝试找过工作,但年龄和技术都成了问题。那个年代,下岗工人何其多,找工作谈何容易。就这样,家里的担子全落在我身上。
我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手上的老茧越来越厚,晚上回家还要洗衣做饭、照顾孩子。那时女儿才上小学,需要辅导功课。有时候实在太累,我就趴在她的小方桌旁睡着了,醒来发现她自己完成了作业,还给我盖上了小毯子。
"妈妈,您太辛苦了。"女儿小声说,递给我一杯热水。
记得有一次厂长叫我去办公室,说考虑提拔我去做车间管理。那意味着工资会涨一大截,工作时间也能固定下来。
"张美云,你这些年表现不错,技术好,人又肯吃苦,车间正需要你这样的管理人才。"王厂长把茶缸往我面前推了推。
我心里一阵欢喜,但转念一想,如果我升了职,老伴儿会怎么想?他一直闷闷不乐,自尊心又特别强,根本接受不了自己在家无所事事,而妻子却步步高升。
"王厂长,谢谢您的信任,但我、我还是喜欢在一线做工人。"我婉拒了,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考虑好了?这可是好机会啊。"王厂长有些惊讶。
"考虑好了,谢谢厂长。"我坚定地说。
走出厂长办公室,我看着窗外的落日,心里有些苦涩。夕阳把车间的外墙染成了金黄色,就像那即将逝去的机会。这是我第一次用自尊换"好命"。
回到家,老伴儿正坐在饭桌前等我,电视里放着《新闻联播》,配菜只有一盘炒白菜和半碟咸萝卜。
"厂长找你什么事?"他问,眼睛还盯着电视。
"没什么,就是讨论一下车间的生产任务。"我笑着说,从口袋里掏出用工资买的半斤五花肉,"今天咱改善一下伙食。"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1992年,女儿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学费很贵,但我还是咬牙坚持让她去。那年代,人们刚开始说"知识改变命运",我坚信这一点。
"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现在下海经商的才赚钱,你看咱们单元的老王,炒了两年瓷器,新买了彩电!"老伴儿发火了,摔了碗,瓷片在水泥地上炸开,像我们的生活一样支离破碎。
"闺女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我固执地说,一边弯腰捡起碎片。
"起跑线?你现在流行词儿倒是说得顺溜。钱从哪来?你印啊?"他越说越激动。
那晚,我从床底下的铁盒子里拿出攒了多年的积蓄,钱都是一张张小额存折,攒了好几本。最早的一本还是结婚时姐姐给的两百块钱,我一直舍不得花。
"妈,这是不是咱家的全部钱了?"女儿看着我数钱,小声问。
"钱没了可以再赚,妈妈相信你,你一定行。"我摸着她的头说,心里却在默默算计着怎么开源节流。那年厂里正好有加班机会,我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加班,每个月能多拿五十多块钱。
看着女儿的眼睛,闪着求知的光芒,我知道这是对的选择。我宁可自己苦一点,也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不少国企开始改制。1995年,我们厂也不例外。传言四起,说是要裁员,要卖厂,人心惶惶。很多同事都选择了辞职,去私企或者自己做小生意。每天厂里都有人办离职手续,车间里的人越来越少。
"张美云,你也走吧,都什么年代了,还死守着这么个厂子,跟守寡似的。"老姚是我同组的工友,收拾着自己的工具箱说,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担忧。
"是啊,你手艺好,出去肯定吃得开。我二姐夫开了个小服装厂,你要想去,我给你引荐。"其他人也跟着劝。
回到家,老伴儿罕见地和我聊起了这事。他坐在我们的老式钢丝沙发上,抽着五块钱一包的红塔山:"美云,厂子不行了,你也别固执了,趁现在还年轻,换个活路吧。"
我看着墙上女儿穿着学校制服的照片,摇了摇头:"我还是想留下。厂子这么多年,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没饭吃。"
"你呀,倔脾气又上来了。"老伴儿叹了口气,掸了掸烟灰。
小区里的邻居们都笑话我太固执,三大妈甚至当面说我是"跳不出纺织厂的井底之蛙"。那天在自来水房打水,她又开始唠叨:"美云呀,你这人就是死心眼,现在谁还在国企啊?我儿子下海做生意,去年就买了摩托车!"
我笑笑不说话,提着水桶上楼。可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也充满了不确定性。女儿马上要考大学了,家里需要一份稳定的收入和医疗保险。我不能冒这个险。
这是我第二次用倔强换"好命"。
1999年,改制后的厂里只留下了三分之一的员工。因为这些年勤勤恳恳,从不缺勤,我被留用了,还被提拔为小组长。每月工资虽然不高,但很稳定,还有奖金和福利。
老伴儿却越发消沉,经常去街角的小酒馆喝闷酒。那是个油烟味和酒味混杂的地方,门口总站着几个无所事事的中年男人,眼神空洞地望着来往的行人。
有一次,他喝得醉醺醺地回来,看到我在补女儿的旧毛衣,突然火冒三丈:"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在厂里,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的!我张建国堂堂七尺男儿,到头来要靠老婆养活,这日子还怎么过!"
说着,他一把推开我,我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桌角上。
"你喝多了。"我强忍着疼痛,想扶他去床上休息。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他猛地推开我的手,不小心打到了我的脸。
我捂着生疼的脸颊,看着他跌跌撞撞地倒在沙发上。邻居王阿姨听到动静跑来敲门:"美云,要不要报警啊?"
"不用,他喝醉了。"我低声说,给老伴儿盖上了毯子。他虽然失态,但我知道他心里有多苦。那个年代,多少男人因为下岗而失去了生活的重心。
第二天早上,老伴儿醒来,看到我脸上的青紫,愣住了:"这...是我干的?"
我没说话,只是递给他一碗醒酒汤。
"对不起,美云,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声音哽咽,眼里满是悔恨。
有人问我为什么不离婚,我总是说:"家不能散,孩子需要完整的家。"特别是在那个年代,离婚在我们小区还是个稀罕事,会成为街坊邻居的谈资。
实际上,我知道老伴儿不是坏人,只是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曾经是工厂里的技术骨干,受人尊敬,如今却只能在家日复一日地看电视、发呆。那种落差,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女儿从不知道家里的矛盾,我总是对她说爸爸工作太累了,所以脾气不好。我用青春和汗水,建起了这个家;用自尊和隐忍,维系着这个家。每次她回家,我都会提前让老伴儿收拾好自己,至少在女儿面前,我们还是那个和睦的家庭。
2001年,女儿考上了北京的名校。那天收到录取通知书,我正在厂里加班。车间主任特意跑来告诉我:"美云,快回家看看,你闺女考上大学了!"
我急忙请了假,跑回家。老伴儿已经拆开了信封,拿着录取通知书坐在桌前,眼睛红红的。
"建国,咱闺女考上了,你看。"我激动地说。
"嗯,考上了,还是北京的大学。"他点点头,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美云,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坚持得对,咱闺女真争气。"
我没有抱怨,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咱闺女这不是考上了吗?以后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那天晚上,我把女儿叫到房间,拿出了一个旧布包。这是我姥姥给我的嫁妆,里面有一对银手镯,我一直舍不得戴,想着留给女儿。
"闺女,这个给你,算是妈妈送你的升学礼物。"我把手镯戴在她手上,有点大,但很漂亮。
"妈,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女儿想摘下来。
"别摘,这是奶奶给我的,现在我给你,传下去的。"我握住她的手,"你要记住,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像这手镯一样,圆满,坚韧,永不断裂。"
那晚我从抽屉里拿出珍藏多年的存折,计算着女儿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钱不够,但我有信心,只要厂里不倒,我就能供她读完大学。这些年厂里虽然经营困难,但总算保住了。我庆幸自己当初的坚持。
"等你毕业了,找份好工作,咱们家的日子就好了。"我对女儿说,眼中满是希望。
有人说,女人的青春是用来打拼事业的。但我的青春,是用来维系这个家的。
2008年,女儿大学毕业,在一家外企找到了工作。我申请了提前退休,准备在家好好照顾老伴儿。同事们都很惊讶,说我正当年,再干几年能升到科长呢。
"张美云,你这是咋想的?现在厂子效益刚好起来,你这一退,可就亏大了。"车间主任劝我。
"家里还有老头子需要照顾,我也该休息了。"我笑着说,把自己的工具箱整理好,交给了接班的小王。
只有我自己知道,老伴儿的身体每况愈下,高血压引发了轻微的中风,左半身有些不灵活。这些年我忙于工作,忽视了他,现在是时候补偿他了。
拿着退休金回家的路上,我买了两斤猪肉,准备给老伴儿炖个肉汤。没想到刚进门,就看到他瘫倒在地上,嘴角歪斜,说不出话来。
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光。每天送老伴儿去医院做康复治疗,再接他回家,一点一点地教他说话,扶他走路。我那双在纺织厂干了大半辈子的手,曾经灵活地穿梭在纺纱机之间,如今却只能小心翼翼地喂他吃饭、擦他的脸。
"要不,叫女儿回来吧?"王阿姨提议。
"不用,她工作忙,我能照顾好。"我坚持道。女儿刚开始工作,正是打拼的时候,我不想打扰她。
每当夜深人静,看着老伴儿熟睡的脸,我常常会想,这一路走来,到底值不值得?但每次想到女儿的笑脸,想到她现在的成就,我就觉得,值了。
我用青春、自尊和倔强换来的日子,总算有了回报。女儿有了好工作,我有了稳定的退休金,老伴儿的身体也在我的照顾下慢慢好转。
2010年春节,女儿带着小李回家。那时老伴儿已经能拄着拐杖短距离行走了,但还是不太灵活。女儿一进门就抱住我:"妈,您瘦了。"
小李看到我一边做饭一边照顾老伴儿,主动帮我切菜、端水,还帮老伴儿捶背。他动作熟练,一看就知道是个孝顺父母的孩子。
"张妈妈,让我来吧,您休息一下。"他笑着从我手中接过菜刀。
"小李啊,你会切菜?"我有些惊讶。
"我妈身体不好,家里的活都是我和我爸干。"他熟练地切着葱姜蒜,"您看我切得行不?"
老伴儿坐在沙发上,看着忙碌的小李,眼里闪着光:"这小伙子不错,踏实,不像那些毛头小子。"
晚饭后,小李拉着女儿的手,正式向我们提亲。老伴儿难得地笑得合不拢嘴,直说"好好好"。这些年,他话少了很多,但这一晚,他竟然主动提议喝一杯,庆祝女儿找到了好归宿。
婚礼很简单,但很温馨。小李的父母也是朴实的人,一见面就和我们聊得火热。婚后,他们小两口常常回来看我们,逢年过节还会带我们去旅游。
小区的邻居都羡慕我:"张美云,你这命真好啊,闺女找了个这么好的女婿,老了有福了。"
我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谁又能知道,这看似的"好命",是我用青春、自尊和倔强换来的呢?
有时候我会在梦中回到那个纺织厂,回到那个轰鸣的车间,回到那个我必须做出选择的日子。每一次,我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因为那就是我,张美云,一个普通的纺织女工,却有着钢铁般的意志。
2015年夏天,老伴儿因为肺炎住院。那天正下着大雨,我撑着伞,扶着他去医院。电话打给女儿,她说马上赶来。没想到小李先到了,浑身湿透,气喘吁吁地站在病房门口。
"妈,爸没事吧?"他急切地问,眼里满是担忧。
我愣了一下,这是小李第一次叫我"妈"。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眼泪差点掉下来。
小李二话不说,把我们接到了他们家照顾。那段日子,他天天下班后就帮我照顾老伴儿,半夜听到动静就起来查看。
"小李,你别太累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我心疼地说。
"妈,您别担心,这点事算什么。您这么多年照顾了爸,现在该我们年轻人上了。"他笑着说,眼睛里满是真诚。
听到他一口一个"妈"、"爸",我的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这孩子,真的把我们当亲人看待。
老伴儿出院后,小李坚持让我们住在他们家。"两边跑太累了,您就安心住这儿吧,咱们一家人。"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诚恳让我无法拒绝。
我偷偷抹眼泪,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好。命运对我这么眷顾,送来了这么好的女婿。
如今,老伴儿的身体渐渐好转,我们住在女儿家附近的小区,他们给我们买的房子,说是让我们住得舒服些。每周末,小李都会带着女儿来看我们,有时还带我们去公园散步。
看着他推着老伴儿的轮椅,耐心地听他讲那些早就讲过多次的工厂故事,我的心里满是感动。这孩子,比亲儿子还亲。
。你看老张,现在身体也好多了,这不是好命是什么?"
我笑了笑,看着远处正在和老伴儿下象棋的小李,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命好吗?或许是吧。但这"好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我用青春岁月、个人自尊和倔强坚持换来的。那些年的辛苦、委屈和泪水,在今天都化作了幸福的甘露。
记得老家有句俗语:"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的人生正是如此。我没有轰轰烈烈的事业,没有惊天动地的成就,但我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了一个家,培养了一个好女儿,现在又得到了一个像亲儿子般的女婿。
有人说我亏了,为家庭牺牲太多。可我不这么想。看着健康的老伴儿,幸福的女儿,和这个视我如亲母的女婿,我知道,这一切都值得。
"妈,吃水果。"小李端着切好的苹果过来,放在我手边。
"谢谢,小李。"我接过苹果,心里满是幸福感。
"谢啥,都是一家人。"他笑着说,声音温暖。
是啊,一家人。这就是我换来的"好命"。
命运给了我一个平凡的人生,而我用自己的方式,把它过成了一部动人的故事。那些艰难时刻的选择,造就了今天的"好命"。
每当夕阳西下,我坐在小区的长椅上,看着归家的人群,心里总是满足而平静。远处,小李正扶着老伴儿慢慢走来,女儿在一旁说着什么,逗得两人都笑了起来。
命好不好,不在于你得到了什么,而在于你如何面对生活给你的每一个选择。
而我,只是选择了坚持。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