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十年前,要不是你爹陷害,我谢家一百零八条人命,不会无辜惨死。”
为救被关入狱的家人,我嫁给了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成婚当晚,我被干劲十足的太监夫君,要了一次又一次。
次次险些失控。
可转日,宋家满门抄斩的圣旨,就下到了府中。
我跪在夫君门前三天三夜,求他高抬贵手。
他却只是冷眼看着我:
“十年前,要不是你爹陷害,我谢家一百零八条人命,不会无辜惨死。”
“我更不会被送进宫,当非人非鬼的太监。”
“现在不过是天道轮回,血债血偿!”
婚后五年,他将我囚禁后院,日夜折磨。
我想过去死,却因与母亲的五年之约,咬牙苦撑。
直到他为了侧室,强行打掉我腹中七个月的孩子。
彼时,距五年之期,还有七天。
七天后,望月楼上,我站在楼顶边缘,摇摇欲坠。
他却面色惨白,跪地求我别跳。
01
谢景御一脚踹开房门的时候,我刚给孩子的牌位,上完三炷香。
他死死钳住我的手,神色狠厉。
“宋可卿,你好大的胆子!”
“我已经说过,不要去找怜怜的麻烦,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
“真以为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吗?”
他猛地推开我。
额头撞上身后的木桌,很快浮起一片红肿。
可我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慢慢跪在他面前,将红肿的额头磕在地上。
“对不起。”
谢景御眸光一紧,下意识伸出了扶起我的手。
可瞧见我狼狈的样子,他又立刻松开了我。
像是碰过什么恶心人的东西似的,甩手背在身后。
“宋可卿,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我摇摇头,语气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照顾江怜妹妹是我的职责。”
“不论她发生了什么,我都认错。”
反正有关江怜的事情,他从不调查,便认定是我做的。
江怜头痛,他说是我和她八字相冲。
江怜脚崴了,他说是我故意在石板路上放上石子。
便是两天前,江怜小产,大夫在安胎药中检查出藏红花。
他也不分青红皂白,说是我嫉妒谋害江怜。
他亲手喂我喝下烈性堕胎药,将我腹中七个月的孩儿,生生挖出来,给江怜的孩子陪葬。
思及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从心透涌上来的悲痛,让我承受不住。
我咬了咬牙,才在谢景御的面前,撑住了我最后的体面。
以往的经验让我知道,若是此时表现出来,他定要又怀疑我欲擒故纵。
用可怜骗他。
桌子上的香燃尽了,谢景御扫了一眼,刚好见到孩子的牌位。
他忽而变了脸色,径直抱起我,将我压在床上,手伸向我胸前的带子。
我闻到他颈间传来的,江怜独爱的脂粉香。
我抓住他的手,平静地看着他:
“我身子还没利索,改日吧。”
谢景御先是一愣,而后上下打量我,脸上涌起莫大的嘲讽。
他凑近了,在我耳边低语:
“宋可卿,除了这副身子,你还有什么价值?”
一股寒意直逼心头,谢景御不顾我颤抖的身体,撕碎我身上最后的衣服。
床边的罗帐落下,晦暗不明的烛光摇曳。
谢景御不沾任何情欲的脸,倒映在我麻木流泪的眼中。
我无法否认,我爱谢景御。
他是惊艳了我整个年少的少年郎,
是我跪在父母房前三天三夜,也要执意嫁给的如意郎君。
可我又不能不恨他。
他以身骗我入局,只为送我全家入狱,亲自监斩父母在内的宋家上下百余口。
他将我囚禁后宅五年,日日夜夜,羞辱折磨。
我不是没有想过去死。
可五年前的死牢里,娘亲拉着我的手痛哭流涕,她说:
“卿卿,娘只求你,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娘在奈何桥畔等你五年,若五年后你还没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你就来找娘。”
娘亲想用五年之约,让我找到活下去的希望。
甚至孩子的到来,我都以为是娘亲送来的盼头。
可这份微薄的光,终究还是被谢景御狠心掐灭。
如今,距离五年之期,还有五天。
02
第二天醒来时,谢景御一反常态地没有直接离开。
他唤来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手里,还端着难闻的汤药。
“宋可卿,上次那个孩子,本就是意外。”
“你应该清楚,你,根本不配怀上我谢家的孩子。”
谢景御说得对,我的确不配怀上他的孩子。
我的父亲,是害他谢家一百零八口无辜枉死的凶手。
如果不是七个月前,谢景御在谢家忌日时喝的酩酊大醉。
我也不会意外怀上他的孩子。
可那天醉酒后的他抱着我,突然哭了。
“谢家抄家时,我弟弟不过三岁,被拖往刑场,人头落地。”
“我妹妹还有三天,就要嫁给她的如意郎君。”
“可因为你父亲的陷害,她在牢中,被狱卒凌辱,绝望自尽。”
“如果不是我自小被寄养寺庙,苟且偷生。”
“我谢家这辈子,都要承受江南百姓的唾弃。往后的百年千载,都会承受不白之冤。”
“宋可卿,我不该恨你吗?”
“可是卿卿……我又该怎么办?”
我心里清楚,谢景御和我一样,爱着,也恨着。
我和他之间,只能是无法解不开的死结。
我垂下眼,双手接过药碗,将避子汤一饮而尽。
一颗糖落在我身上,是我最爱的城东果子铺的糖果。
谢景御从前,最爱买来送我。
哪怕要排两个时辰的队伍。
我捏着那颗糖,眼眶突然酸涩。
他总是这样,总在我心如死灰的时候,漫不经心地点一盏灯。
然后吹灭,再点燃,再吹灭。
如此反复,叫我活着痛苦。
死,也死不痛快。
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我想说什么,可抬眼,却只看到谢景御离开的背影。
伺候的两个丫鬟交头接耳:
“一个仇人的女儿,真不知道大人把她养在府里,到底为的什么?”
“如果是我,早就把她杀了剐了,居然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当夫人!”
她们毫不掩饰话中的讥讽,摆明了就是说给我听。
丫鬟走后,偌大的房间,除了桌上孩子的牌位,又剩下我一人。
……
余后几天,我都没有见到谢景御。
府中下人说江怜感染风寒,头疼欲裂。
谢景御一直陪在身边,悉心照料。
五年之期的最后一天,谢府的管家推开我的房门。
“侧夫人要在后花园种梅花,侧夫人吩咐,要你去把花园的土全翻一遍。”
我猛地抬头。
后花园,那是我埋葬孩子尸首的地方。
03
我踉跄着赶到后花园的时候,江怜已经指挥府里的下人,将花园半数的土地翻开。
“停下!你们都停下!”我不顾形象地大喊。
可下人都知道我在府里的地位,根本不听我的话。
我冲到江怜面前。
“让他们停下,赶紧停下!”
江怜摆摆手,示意身边的侍卫将我拉开。
她一边摆弄着手上的珠串,一边轻笑:
“一个贱种,哪里配葬在千岁府的后花园?”
“正好天寒地冻,那些林中的畜生找不到吃食。”
“等挖到小贱种,丢到林中,也算积德行善。”
我听着说辞,目眦欲裂。
手上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冲破两个侍卫的束缚,扯住江怜的衣领。
“江怜,你害我孩子,我杀了你!”
我拔下头上的木钗,对着江怜的脖颈,狠狠刺去。
木钗划破江怜细嫩的皮肤,一只大手从身后推开我。
我撞上身后的石头,瞬间,数把刀剑抵在我的脖子上。
江怜受到惊吓,缩在谢景御怀中小声哭泣:
“景御,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谢景御眉头紧皱,却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顾不得和他的仇怨,冲着他的方向哀求:
“谢景御,求你,求你让他们停下。”
“你要怎么惩罚我,我都接受,可那是我的孩子!”
“谢景御,他是我们的孩子啊……”
我无视抵在脖间的利剑,一步步爬过去,跪在谢景御面前。
我拽着他的裤脚,声音嘶哑难听:
“他是个男孩,谢景御,他再也学不会骑马射箭了……”
过往的无数夜里,谢景御亲吻着我的头发,在我耳边低语:
“卿卿,等我们有了孩子。”
“如果是男孩,我来教他骑马射箭。”
“如果是女孩,就由你来教她诗词歌赋。”
可现在,我们的孩子,连看这个世界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谢景御也想到了那时,瞳孔骤然一缩。
他下意识看向狼藉的后花园,低垂着的脸上,神色晦暗不清。
江怜察觉出谢景御的犹豫,她掏出手帕擦着眼泪:
“景御,昨日大师来看,说我无故头痛,是家中埋死婴所致。”
“是我不懂事,只顾自己,没考虑姐姐的感受。”
“如果姐姐实在不舍,我也能继续受着……”
江怜说的话,我全然没有听进去,我只看到下人在花园挖出红色的襁褓。
刺目的红,叫我的眼泪再次落下。
我急切地拉着谢景御。
“谢景御,只要你放过孩子。”
“我愿意放弃正室的位子,把它让给江怜!”
“正室的位子?”
谢景御眉头紧皱,随即眼底掀起惊涛骇浪。
他咬牙切齿:“宋可卿,谢夫人的名号,就让你这么厌恶吗?”
我跪着,哭得说不出话。
他薄唇紧抿,面色铁青,倏而大笑出声:
“你真是好样的!”
“死婴不祥,徒留千岁府,只会带来灾祸。来人!取些桃木枝……”
谢景御闭上双眼,藏住眼底的猩红,一字一顿。
“就地焚烧!”
最后四个字重重砸在我的心头,我像是失了全部力气,
只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熊熊烈火燃起,孩子连同襁褓被扔进大火中。
我嘶吼着冲向火光,可层层侍卫将我拦住。
他们将我摁在地上,我便十指抓着地面,挣扎着往前爬。
很快,地面划出一道蜿蜒的血迹。
可我什么都感受不到,我的眼中,只剩下漫天的火光。
它包裹着我的孩子,一点一点熄灭。
压着我的侍卫终于放开我,我狼狈地扑到灰烬前,将燃着火星的余烬抓进手中。
血水混着烧焦的味道流出。
“孩子,我的孩子……”
谢景御眉头紧皱,上前抓住我的手,颤声怒吼:
“宋可卿,你疯了!”
我通红着双眼看他,字字泣血:
“即便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最多也是处以极刑。”
“可他是你的孩子,你将他挫骨扬灰,夺去他投胎转世的机会。”
“谢景御,你就这么恨我,你还要我怎么活?!”
心中情绪翻涌,我面色一红,一口鲜血喷出,软软倒在地上。
04
我仿佛做了很久的梦,梦里走马观花。
谢景御拉着我的手,说会一辈子对我好,一辈子爱我,呵护我。
也许是情话太甜蜜,叫我也知道这是一场梦。
我睁开眼,熟悉的房间,谢景御趴在我的床边。
他眉头紧皱着,口中呢喃着:“不要,不要离开我……卿卿!”
他猛地惊醒,额头上的冷汗滴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可与我视线相对,他又很快收拾好情绪,哑着嗓子问了句:
“醒了?”
我攥住他的袖子。
“谢景御,孩子呢?”
恍惚间,我从谢景御的眼睛里,看到一丝转瞬即逝的惶恐。
可他只是撇开我的手,背对着我。
“孩子的骨灰已经随风扬了……以后,你不要再提起。”
“也不要再说什么让出夫人位子这种话。”
“我谢景御的夫人是谁,只能由我决定!”
“你也不行。”
他说话的语气冰冷,如同窗外呼啸的冷风,叫我心中涌起止不住的悲凉与绝望。
我嘶哑着嗓子问他:
“谢景御,五年了,我们彼此折磨,不觉得累吗?”
谢景御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成拳。
他转身看我,眼底羞恼之余,还掺杂着几分痛苦。
“累?宋可卿,你凭什么觉得累?”
谢景御钳住我的下巴,手心颤抖,一双眼流露出痛苦与挣扎:
“从你爹把罪责推到我爹身上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这辈子我们的结局,只能是……”
他红着眼,一字一顿:“不死不休!”
话落,谢景御闭上双眼。
他看也不看我,愤愤离开。
我趴在床上,神情麻木,竟是连一滴泪都哭不出。
不死不休吗?我想,也许,真的是时候了。
我唯一拥有的东西,只有这条命了。
我穿上鞋子,走出千岁府。
……
我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
从九千岁府到望月楼的路不远。
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红灯笼。
我在一片热闹中登上望月楼,头顶明月高悬,高处不胜寒。
曾经,谢景御站在这里,向我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后来,情疏缘浅,爱不得,恨不得。
我怪不了谢景御,也不能怪父亲。
我不知道究竟该怪谁,也不知道谁该为现在的不堪负责。
可不知怎的,街上方才的热闹被巡逻的官兵驱散了,像是在找什么人。
我站在高楼之上,听不真切,只隐隐约约听到了九千岁的名字。
许是江怜又和谢景御闹了什么别扭罢。
不过,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了。
我跨过半米高的围栏,张开双臂,纵身跃下。
突然,谢景御的身影出现在台阶上。
他眼中满是惊恐,嘴巴一张一合地向我跑来。
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我冲着他笑了。
谢景御,再见了。
05
谢景御赶到望月楼的时候,我坐在楼顶边缘,双脚悬空。
我抬头看着漫天繁星。
从前,娘告诉我: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只是不知道,这些星星里,哪颗是娘亲,哪颗是孩子。
等我死了,又会不会陪在他们身边。
谢景御猩红着眼看我,他眼底翻滚着怒火,还有再也藏不住的恐惧:
“宋可卿,你真是好手段,竟然用死来威胁我。”
“不想惹怒我,就赶紧过来!”
我呆滞的双眸缓缓转向他。
“谢景御。”
从五年前开始,我怨恨地喊过他,乞求地喊过他。
却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平静地喊他。
许是快要死了,所有的爱啊,恨啊,都不重要了。
“我没有想威胁你。”
“这段日子我想了,我们两个,注定就是怨侣。”
“互相折磨,你不快乐,我也不快乐。何必呢?”
谢景御嘴唇微颤,一双手在袖中狠狠攥成拳。
“快不快乐,不是你说了算!”
“你的债还没还清,凭什么死?”
我一怔,侧过脸,继续看头顶的星星。
“还不清了,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
“谢景御,看在我爱了你十年的份上,你放过我,好吗?”
冷风将这句轻飘飘的话传进谢景御的耳朵,他心头一震。
他看着我死寂的双眼,终于明白,我不是在开玩笑。
谢景御话中的颤音越发明显,身体控制不住向我靠近。
“宋可卿,你不能死!”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们的孩子葬在哪儿吗?”
见我的身体越发往楼外探去,他终于忍不住搬出“孩子”这份法宝。
果然,我的动作一顿,重新看向他。
我看着他紧张的一张脸,又想起那日他唤人搬来桃木枝的绝情。
我凄惨一笑。
“谢景御,你知道吗?”
“天底下没有哪个父亲,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也没有哪个父亲,会把自己的孩子挫骨扬灰。”
我想,若孩子泉下有知,也一定不会要这样的父亲。
谢景御双眼通红。
他此刻什么仪态、风度都不在意,他哀求地看着我:
“是我的错,我不该把这份恨意加在孩子身上。”
“卿卿,不要跳,不要跳好不好?”
我摇摇头,撑着身子往脚下看:
“谢景御,我真的太累了。”
“我们之间,就这样吧。”
话落,我毫不犹豫,跳下望月楼。
06
我和谢景御,相识于怀正三十六年。
那年正值我及笄,娘亲携我,去京外的万安寺祈福。
庄严肃穆的大厅,我摇出竹筒里的签子递给方丈。
方丈接过,却只留一声叹息。
娘亲一颗心提起,忙向方丈追问。
方丈一双苍老的眼睛看着我,口中的话,着实深奥。
我听得无趣,便偷偷溜出去,跑到后山。
万安寺的后山享有“桃花海”的美名。
初春时节,桃花竞相开放,我快乐地在花海中游玩。
不小心撞上,在此地静心的谢景御。
他一身白衣,高坐在桃花树上。
一只纤长的手将花枝抬起,露出桃花后俊美的脸。
一阵风起,吹起了漫山遍野的桃花。
我愣愣地看着树上的谢景御,分不清究竟是桃花迷了我的眼。
还是谢景御,撞进了我的心。
总之,我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谢景御。
那天下了山,我坐在轿子里挽着娘亲的手,一如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说自己有了欢喜的人。
我没有直接说喜欢,只说欢喜。
只一眼瞧见就觉得欢喜的人,也一定是喜欢的人。
可娘亲却突然变了脸色,她拉着我的手,说:“不可”。
但长辈的阻挠怎抵得过少女的坚持?
我总会趁父母不注意,偷偷跑到万安寺的后山找谢景御。
我看他读书,听他弹琴。
他的一举一动,在我心里都是顶级的好。
怀正三十九年,谢景御成了皇帝身边的心腹。
金銮殿上,他向皇帝求来一纸赐婚。
我开心极了,想着终于可以嫁给心爱之人。
可娘亲却在一个夜里流干了眼泪。
她自知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只能借着烛光,为我赶制出嫁的嫁衣。
出嫁那日,谢景御骑着高头大马前来接亲。
我在摇摇晃晃的喜轿中透过缝隙看他,觉得前十八年的人生,从未有像现在一样满足。
余后两年,我和他,像寻常夫妻一般过着恩爱甜蜜的日子。
他作画舞剑,我作诗弹曲。
那是一段极好的时光,好到后来我与他互为仇敌,无数个夜里回忆起,也能泪湿枕头。
婚后第三年,也就是怀正四十一年。
谢景御青云直上,坐上九千岁的位子。
诏书抵达的下一刻,谢景御一身丧服,跪上金銮殿。
那时我才知道,谢景御是当年满门抄斩的谢知府之子。
当年江南水患,百姓流离失所,谢父奉命赈灾。
十万石接济粮运到江南,变成了掺杂泥沙的糙粮。
此事传到京都,龙颜大怒。
从中做了手脚的父亲为洗清嫌疑,推出谢父做替罪羔羊。
万安寺后山的偶遇,也是他早就设好的圈套。
谢家一百零八条人命,无辜枉死断头台。
谢景御坐在精心挑选的桃花树上,等着我一步一步,跳进牢笼。
身体重重坠落,鲜血从我的鼻腔、嘴巴里流出。
我看到漫天的繁星,也看到谢景御焦急的脸。
一切,都结束了。
07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我没有死。
望月楼高数十米,距离顶高十米的地方,延伸出一个露台。
我摔在露台上,身体的五脏六腑受损,却没有死。
我被谢景御带回家,他求来太医为我诊治。
等太医的间隙,他看着床榻上呼吸微弱的我浑身鲜血。
他甚至忘了是怎么把我抱回的家,只记得我躺在他的怀中,
像一只破碎、却可以随时消失的蝴蝶。
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走进房间,一块块血色的布,和着血水堆积。
谢景御眼底充满血丝,眉头从刚才,就没有松开过。
江怜裹着披风进到屋子,她眼底分明有莫大的欣喜。
她恨不得我就此死去,好在谢景御心里的位置一扫而空。
这样她就可以坐上正室的位子,以后她生的孩子,就是嫡子。
江怜乃京中官员家的庶女。
她深知嫡庶二字,是孩子出生到死亡,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所以她狠心流掉自己的孩子,以此来栽赃嫁祸我。
可令她诧异的是,谢景御竟然连调查都不调查,就将罪名安插在了我的头上。
她想,尽管谢景御不愿将正室的位子给她,但心底,依旧是爱她的。
所以她柔弱地拉住谢景御的手,小声啜泣:
“景御,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谢景御动也没动,他瞪着通红的眼:
“滚!”
江怜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依旧紧紧拉着他的手:
“景御,别难过了。”
“我让你滚!”
谢景御怒气冲冲甩开她的手:“以后这个院子,你不许再踏进一步。”
江怜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景御:“大人,妾身不知做错了什么,惹您发这么大火?”
“姐姐出了事,妾身心里一样着急。”
“可再着急,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不是吗?”
江怜脸上流下两行泪,满眼都是被误会的苦楚。
谢景御面色铁青,他冷眼看着江怜:
“有些话,我以为点到了,你就能听明白。可我高估了你的聪明。”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吗?”
江怜面色骤然苍白,语气慌张:
“大人,妾,妾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听妾身解释。”
江怜连跪带爬爬到谢景御脚下,又被谢景御一脚踹开。
“我纵容你拿孩子诬陷卿卿,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
他看向屋外:“来人!把侧夫人压下去。”
“关在院中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出来。”
几个侍卫跑进来,架起地上的江怜。
江怜衣服凌乱,脸上满是泪痕:
“不!景御,大人,你不能这么对我,景御……”
尽管江怜狼狈哭喊,可她依旧被侍卫拖了下去。
谢景御看着门外的茫茫夜色,又看向里屋紧闭的房门。
卿卿,就算是恨我,也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好吗?
08
千岁府的灯笼亮了一整夜。
太医出来的时候,胸口的官服都浸着血色。
谢景御慌忙迎上去,问:“王太医,我夫人要不要紧?怎么样?”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里屋的门开着,他硬是不敢往里看一眼。
害怕看到让自己难以接受的画面。
太医沉声回答:“夫人的命,是救回来了,可是……”
谢景御闻言原本燃起希望的脸,骤然沉下去。
“可是什么?”
“夫人的求生欲望不是很强,能不能醒,就看夫人的造化了。”
太医长叹一口气,领着药童颤巍巍离开。
谢景御呆愣在原地,他守着敞开的门,站了很久,都没敢往里踏进一步。
直到身后的管家送来早膳,谢景御才如同无魂般走进屋子,走到我的床前。
我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惨白,胸口却有规律地起伏。
他搬来凳子坐在我旁边,拉住我的手。
“卿卿,”他的声音沙哑难听,“王太医一定是在骗我。”
“你这么坚强,怎么可能失去求生的欲望呢?”
话落,谢景御一怔,随即笑出眼泪。
以为自己嫁得良人,可相遇是假,恩爱是假。
枕边人掰着她的头,让她亲眼看着父母人头落地。
这一切只因那年谢家斩首,谢景御即便躲在角落,仍被一百零八人的鲜血溅湿衣摆。
父母双死,爱人变成仇人,她无数次想去死。
可都因为一句赔罪,她苦苦煎熬五年。
她看着自己的夫君身边,莺莺燕燕环绕,夜夜在躺在身下,忍受屈辱。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她终于重燃希望,拿起针线给孩子缝制衣衫。
然红色的绣花襁褓,却裹着孩子,埋葬进冰天雪地。
她还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一点一点烧成灰烬,却无力阻拦。
我怎么可能失去求生的欲望?
我怎么不可能失去求生的欲望?
这五年,已经是我死死撑着的,最长时限了。
谢景御拉着我的手,终于抛开一切,垂泪痛哭:
“卿卿,求你,求你醒过来。”
“我错了,是我混账,我畜生。”
“再给我一次机会,醒过来啊卿卿……”
可他的道歉,我一句都没听见。
我还是安静地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一样。
09
接下来的日子,谢景御向朝中告了假,日日陪在我身边。
他抱着我看窗外绽放的梅花,和我畅想等春天来临的时候,带我去郊外放纸鸢。
他一步一叩首,拜上万安寺,向我求来开了光的护身符,郑重挂在我胸前。
他也亲自拿刻刀,在牌位上刻上孩子的名字。
他说:“卿卿,孩子的骨灰,被我埋在祠堂前的树下。”
“我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谢翊安,小名安安。”
“卿卿,快些醒过来吧。”
他就这样不知疲倦地和我说着话。
许是他的真心真的感动了上天,辞旧迎新的年三十,我在床上悠悠转醒。
见我醒来,谢景御先是愣在原地,难以置信。
而后才使劲揉着眼,扑到我面前:
“卿卿,你,你醒了?”
我神色淡然地点头。
其实昏迷的这段时间,我并非对外界毫无感知。
谢景御为我做的事,我多少都知道。
可我正如我之前所说,一切都太晚了。
我醒来的事情,让谢景御很高兴。
他嚷嚷着过几日要去万安寺还愿,还亲自下厨,包了一顿饺子。
尚书府的下人早已换了一批,他们虽然不说什么,可红着的眼能证明。
所有人都明白,我醒来,不过是回光返照。
谢景御也许真的没发现,又或者不想发现我越发苍白的脸色。
被谢景御扶着坐起来吃了两个饺子,爆竹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我悠悠地看着窗外的烟花。
初一已至,我和谢景御,已经第十一年。
谢景御眸光一紧,下意识伸出了扶起我的手。
「此我」我的身体越发虚弱。
我又开始断断续续陷入昏迷,谢景御每天早上起床时,都要将手指放在我的鼻下试探呼吸。
待感觉到我微弱的呼吸,他才松下一口气。
可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他又进宫求太医,但太医一番诊治,皆叹气摇头。
谢景御每日都要抱着我哭。
他不得不承认,这次我是真的要离开他了。
正月初七的早上,谢景御在床边为我作画。
我盯着黑漆漆的床顶,突然和他说:
“谢景御,我看到我娘了。”
谢景御手中的画笔一顿,抽了抽鼻子,压着哭腔,“嗯”了一声。
“她还带着我的孩子。”
视线里,娘亲还是六年前的样子。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衣服,手中拉着一个瞧起来两三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红肚兜,头顶扎着两个小揪揪。
他喊我:娘亲。
我的眼神渐渐涣散,嘴角露出微笑。
“谢景御,如果有下辈子,就别见了吧。”
谢景御手中的画笔,还是落在了地上。
窗外又下了雪。
那年万安寺的大厅,我甩出的竹签上只有一句话。
我这一生,也的确应了那句话。
此恨绵绵,无绝期。
完。
来源:快乐的阳光啊一点号